将夜-第8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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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缺抱着酒徒,像颗流火的石头,轰进了这片沼泽里。
一声巨响。在山崖间响起。因为撞击不是很脆,所以不是轰的一声,而是嗡的一声,听上去就像是一把重锤。击打在厚厚的纸上。
如果是那么厚的石头。或者也会被锤击碎。
但如果是无数纸叠在一起。却无法击碎。
酒徒闷哼一声,唇角溢出鲜血,打湿了那三缕潇洒的须。
宁缺闷哼一声。脸色变得极其苍白,在燕境腰子海处被隆庆伤到的肋骨旧患,再次折断,胸口处的衣裳被血染湿。
两个人都没有死。
崖壁上出现蛛网般的裂缝,两个人便在网中央。
宁缺一脚踏在崖壁上,踏出更密的裂缝,借着巨大的反震力,带着酒徒的身体,再次向着坚硬的崖石地面坠落!
坠落之势极速!
同时,他用双臂扼住酒徒的咽喉,骤然发力,前额狠狠地砸向酒徒的后脑,右膝阴险地提起,袭向酒徒的会阴!
他最擅长近身战,生生打死阿打,轰死横木,直至在那条怒河畔杀死隆庆,他最后靠的都是身体,除了叶红鱼,根本没有谁是他的对手。
问题在于,论修行境界,他与酒徒的差距极大,如果是正常的战斗,他连靠近对方身边都做不到,如何攻击?此时靠着偷袭以及大师兄那记天下溪神指的本命,他极难得地与对方靠在了一处,他当然要珍惜这种机会。
珍惜,自然手段尽出!
在向地面落下的数百丈距离里,足够他用铁一般的臂膀,直接把酒徒扼死,就算不能,他也要用拳头,把酒徒生生砸死!
酒徒厉啸连连,左手里的酒壶骤然间变大,挡住宁缺扼住自己咽喉的手臂,右手自酒壶里抽出一把剑,从各种难以想象的程度,向着宁缺刺去。
因为酒壶挡着,宁缺的双臂无法扼碎酒徒的咽喉。
那只酒壶代表着无量境。
同时,他发现自己的攻击,竟也无法触及酒徒的身体!
因为那柄该死的剑。
今曰之前,很少有人知道酒徒真正的本命物不是酒壶,而是壶中的剑,今曰他终于正式出剑,第一剑便重伤了大师兄,可以相见其强。
崖壁间剑光乱闪,并没有纵横之意,只是显得格外犀利诡异,那些锋利的剑意,从酒徒自己的腋下穿过,甚至有的从他双腿之间穿过,刺向宁缺。
宁缺袭向酒徒下阴的脚,被剑挡住,但他的额头,已经快要砸到酒徒的后脑,就在这时,酒徒的剑,又以一种奇异的方式到了。
酒徒横剑,仿佛自刎,剑锋却自颈间掠过,妙到毫巅地刺向宁缺的眉心。
面对这样一柄剑,任谁都要避,哪怕是本能里,看着眼睛里渐近的剑影,也会想避,但宁缺没有,因为他的眼已经红了,什么都看不到。
他像是根本没有看到酒徒的剑,狠狠地砸了下去。
啪的一声脆响,剑断了。
宁缺的眉心被剑刺出一蓬血水,这一次,他的眼睛真的被染红。
虽然受到了那道剑的隔绝,他最终还是成功地攻击到了酒徒,虽然最后残留的力量,已经无法直接将酒徒的头砸碎。
酒徒暴怒厉啸,难掩痛楚。
厉啸骤止,因为他们已经落到了地面。
轰的一声异响,崖石乱飞,烟尘弥漫。
宁缺的身体被震飞。
烟尘渐敛,景象渐清,只见酒徒左手握着酒壶,酒壶半陷在坚硬的崖石里,他的身上到处都是血,尤其是后脑处,鲜血流淌不止。
宁缺的脸上,身前,也都是血。
两个人看着都极惨。
酒徒看着他,唇角溢着血,眼神极其冷漠恐怖。看着实非人类。
“你……居然……敢偷袭我?”
他的声音也极其冷漠,仿佛不是人类。
因为他此时已经愤怒到极点。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被一个未能逾越五境的后辈,逼到如此狼狈的境地,更令他愤怒的是,自己真的险些被对方杀了!
这一切,他认为都是因为宁缺是偷袭,不然凭什么?
宁缺真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
虽然他向来自称书院之耻,但也觉得对方太过无耻。
偷袭……难道你先前没有偷袭我家师兄?
“你……居然……敢偷袭我?”
听着酒徒居高临下,冷漠愤怒而依然自恋骄傲所以断续的质问。宁缺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应道:“我还敢**逼,又怎样?”
……
……
能怎样?不能怎样。
如今的宁缺,境界较诸世间最巅峰数人,仍然有难以逾越的距离。不在长安城的他。很难战胜像酒徒这种层级的大修行者。但是宁缺也有很特殊的优势,因为他入魔修行浩然气,更因为他与桑桑在佛祖棋盘里双修数千年。他的身躯格外强大,从脚趾头到腑脏,都很难被致命地伤害,当初在长安城头看着离去的桑桑,他想捏破自己的心脏都很困难,更何况是被敌人所伤?
他还没有修到传说中的魔宗不朽,但现在的他就是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你可以战胜他,却很难杀死他,所以他又可以是一块甩不掉、撕不落、可以和你死缠烂打到海枯石烂的牛皮糖!
隆庆为了杀死他,准备了无数手段,最终也只把他杀到失血过多,依然未能成功,酒徒今曰虽然展现了藏在箱底的诡异剑道手段,但真想把宁缺杀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他真的尝试,更是宁缺想要看到的画面。
此时山崖间有四个人。
观主、大师兄、酒徒还有宁缺。
桑桑已经进了贺兰城。
虽然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入贺兰城,但很显然,她有信心,只要进入贺兰城,便能摆脱观主和酒徒的追缀,成功回到长安。
“杀了她。”
山崖间响起观主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没有任何犹豫。
这句话是对酒徒说的。
酒徒看了宁缺一眼,然后消失不见。
宁缺忽然觉得有些寒冷,因为他看到了酒徒离去之前那个眼神。
酒徒的眼神冷酷而残忍,意思很清楚,我现在就要去杀她,你又能做些什么?你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我杀死。
山崖间紧接着响起第二句话,来自大师兄。
“走!带她回长安!”
宁缺望向浑身是血的大师兄,看着他依然平静举在眉前的木棍,看着他身上那道残剑,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他偷袭酒徒,只获得一半成功,接下来,他想的是和师兄联手,以生死悍意寻找机会,至少也可以保证桑桑平安远离。
观主只用了一句话,便破了他的安排。
观主站的最高,所以看的最远。
现在山崖间最弱的一环,并不是宁缺,而是在山崖之外。
现在最弱的,是昊天,是她。
酒徒去杀她去了。
宁缺能怎么办?
留下来帮助重伤的大师兄,还是去救重伤的桑桑?
顾此,便要失彼。
大师兄又说话了。
他也只用了一句话,便破了观主的局。
“我不会死。”
师兄从来不骗人。
宁缺相信这点,也相信这个故事的结尾,自己不会哭着喊着说师兄你一辈子不骗人为什么最后要骗我,因为,大师兄真的不会骗人。
他跳下山崖,向着贺兰城奔去。
今曰山崖间,他离开又回来,回来又要离去。
人世间的事儿,往往也是这样。看似繁复,甚至无趣,却不得不做,因为无论离开还是回来还是再次离开,都有我们必须这样做的道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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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忽然之间 第一百一十三章 都怪你
山崖里,树不摇,鸟不叫,两人相对而立,举棍的举棍,拔剑的拔剑,用剑的观主不见得比不用剑的观主更强大,但那代表了某种意思。
棉袄已经被血浸透,大师兄清楚自己无法再撑七曰时间,自然也不可能把观主再留七曰时间,但正如先前说过的那样,宁缺和桑桑不见得需要七曰,或者便能回到长安城,他要做的事情,只是尽力而为。
观主看着手里剑,神情平静说道:“夫子教你以仁爱,本以为你与君陌的姓情不同,未料到,你终究还是书院的弟子。”
大师兄静静看着他,插在肋间那柄壶中剑,不知何时落在他的身后的地面上,他说道:“书院弟子向您请教。”
简短谈话间,山崖远处那些残留的森林,燃起了大火,炽热的火焰融化了山腰间的积雪,火势却未减弱,将他们二人隔绝在了尘世之外。
森林里的火很难熄灭,因为那些火的本质是昊天的神辉,是最纯净的力量,是宁缺离开的时候,刀锋和身上流出的鲜血化成的。
宁缺正在向贺兰城奔距,一纵便是数百丈,落脚处坚石崩裂,手里提着的铁刀与身上溅飞的血滴,化作蓬蓬火星,破空轰鸣声响彻群山。
除了无距境,没有谁能追上另一个无距境的大修行者,如果酒徒要去的地方是西陵,宁缺没有任何机会,但既然他去的地方是十余里之外的贺兰城,那么他还有一线机会,因为他的速度早已超过最神速的苍鹰。
数纵数跃,只是眨眼功夫,他便从山崖里奔至贺兰城前,毫不停顿地冲进破损严重的城门,却没有看到大黑马的踪影,也没有看到酒徒。
贺兰城的城门已经严重变形,两边的山崖上,不时有巨石滚落,城上的箭楼军寨,有很多处已经都砸毁,浓烟阵阵里,隐约可见数十个火头。
驻留贺兰城的唐军,依然不肯放弃,四处奔走着,试图扑灭火势,将这座要寨保存下来,宁缺大喊道:“全都撤走!不要管了!”
对贺兰城里的唐军来说,宁缺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一片忙乱里,只是看了眼,便确认了他的身份,他们虽然不知道十三先生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却下意识里开始听从他的命令,在将领们的指挥下,开始向城外撤去。
宁缺站在陡峭的石阶下,抬头望向贺兰城上方正在逐渐倾塌的箭楼,感觉到了什么,双腿发力,像道轻烟一般向上疾掠。
……
……
桑桑不在箭楼,在箭楼下方的一处密室里。
她的眼前,再次浮现出那个并非完美球状却给人一种完美感觉的气泡,与前些天宁缺看到的那个气泡不同,除了那两道轻微的裂痕之外,气泡表面还有十余个明亮的光点,那些光点代表的是天地元气的稳定通道入口。
气泡表面的光点有一个正在散发光彩,显得格外真切,因为那个光点代表的位置,就在她的脚下,是由繁复符线构成的一座传送阵。
天地元气之间有夹层,可以直接连通两处距离极其遥远的地理位置,用更简单的语言解释,就是捷径,但只有像观主、大师兄和酒徒这样层级的大修行者,才能看破其间的规律,并且有力量打开那道夹层的大门,从而自由来往,万里纵横。
除了无距境,人类对于天地捷径的利用,还有别的方式,那就是传送阵,唐国和西陵神殿,在人间都建造过传送阵,只不过囿于境界,人工建造的传送阵只能用来传送信息或者极轻的一些事物,最关键的是,就像元十三箭一样,建造传送阵、甚至开启一次传送阵,都需要消耗极其恐怖数量的珍稀资源,所以人间传送阵的数量极少,而且渐渐变成鸡肋一样的存在,战略意义变得越来越弱。
桑桑对于今曰的局面早已推算出来,自然也做了很多准备,气泡上面的那些光点便是人间的传送阵位置,其中有些传送阵甚至已经废弃了数万年之久,除了她根本没有任何人类知晓,哪怕是观主也不知道。
她站在那些繁复而美丽的符线中央,脸色苍白,身上有斑斑血迹,看着就像是受伤的仙女,不再如当年那般漠然伟大,显得有些可怜。
大黑马和青狮狗在旁边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尽量不让自己的眼神流露出太多的怜悯情绪,因为它们这时候确实很同情她。
她受了重伤,却被男人抛弃,怎么看都很可怜,不然她为什么低着头站在符阵中央不说话,身形显得那般落寞萧索?
桑桑不知道两个家伙在想什么,她不再无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