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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

将夜-第3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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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静犹豫。
    曾静夫人在旁忽然颤声说道:“我已经失去她十几年了,我女儿不愿意离开,谁也别想把她从我身边再带走。”
    曾静夫人不是高门大阀出身,与清河郡那些大姓更没有任何关系,在嫁给曾静为妾之前只是名最普通的民女,而在大唐,也正是这些民间最普通的人,他们的感情和是非观才会最朴素,也最坚定。
    在这种朴素坚定的感情与是非观前,权力和力量往往会失去它们本来的魔力,无论是夫子还是皇帝,或许都要暂避一二。
    林公公微微一怔,对这位学士夫人暗生敬意,和声说道:“夫人您误会了,这件事情当然首先要听桑桑小姐自己的意思,陛下这道旨意只是让你们莫要拦阻,我想二位是不是能让桑桑小姐出来听我说句话?”
    曾静夫妇对望一眼,心想陛下既然是如此说法,自己确实不好再表现的过于强硬,便命人去静岷园看看桑桑睡了没有。
    没在老笔斋,桑桑自然睡的不好,昨夜她便一直睁着眼睛看着帷帐上那些繁复美丽的花纹看了整整一夜,今夜她则是坐在窗边发呆。
    她来到了书房。
    林公公只说了一句话:“宁缺受了重伤。”
    桑桑沉默片刻,然后转身走出书房,就像是没有听到。
    片刻后,她抱着自己的行囊走了回来。
    她对着学士夫妇行礼,低声说道:“我去看看,明天回来。”
    然后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他好了我就回来。”
    …………礼宾院里的竹林被夜风拂着,像黑青色的海,像深秋的墨池里密集的水草,墨池苑的弟子们不知道白天宁缺师兄和山主之间说了些什么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在各自的房间里香甜的入睡。
    莫山山没有睡,她对着烛光,看着身前那些书帖,这些书帖都是白天的时候宁缺写的,墨迹已干却依然新鲜,仿佛还带着当时的味道。
    酌之华披着一件单衣走了进来,看着她的脸颊,担心说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要提前离开长安。”
    莫山山看着烛光下的书帖微微一笑,红唇抿的极紧,就像是柳树上系着的红线,而在大河国,柳树上的红线代表着姻缘。
    “听说宁缺今天来之前受了伤。”
    莫山山眉尖微蹙,简洁问道:“谁?”
    “月轮国的道石僧,在晨街上正面挑战,被宁缺断头。”
    酌之华犹豫片刻后说道:“那位道石僧听说在悬空寺里读经礼佛多年,境界很是高深,所以我想宁缺受的伤应该不轻。”
    莫山山站起身来,沉默片刻后又缓缓坐下。
    “原来你写书帖时已经受了伤,可你为什么不说呢?”
    很久没有人去剪的烛芯微微卷曲,光线昏淡,映在少女的白裙上泛着淡黄,但映在她的脸上,却依然遮不住微微的苍白。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 粥与信,从前和以后
    宁缺醒了过来,还没有来得及睁眼,便倒吸了一口冷气,因为头上传来一阵剧痛,痛到他有些糊涂,怎么想也想不起来昨夜在松鹤楼上最后的画面,不清楚头痛究竟是宿醉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事情导致的。
    他想了很长时间,终于想起来那个穿着狐裘的高大老人,想起老人最后手中握着的那根粗短棒子,也明白了自己头痛的原因,不由又是愤怒又是羞愧,愤怒于那厮居然敢对自己下黑手,羞愧于自己身为夫子的亲传弟子,居然会被长安城里一个垂垂老矣的富翁敲了闷棍。
    自己这时候还躺在松鹤楼的露台上吗?宁缺想着这些问题,手下意识里摸了摸,从身下炕面传来的硬度和被褥的味道看,自己是躺在老笔斋中,那么是谁把自己送回来的?松鹤楼的掌柜还是那个可恶的老家伙?
    被褥熟悉的气味在他的鼻端缭绕,不是异味而一种令他心安的体息,他以及她的体息,然而他闻到了另一股并不熟悉却在回忆里非常清楚的味道,那股牛肉蛋花粥的味道让他一时惘然起来,仿佛回到当年。
    很多年前,他带着桑桑去渭城投军,路上经过图什镇时,遇见有草原蛮人厨子在镇上卖牛肉粥。镇上一位老爷极有讲究的在牛肉粥里打了个鸡蛋,鲜滚的牛肉遇着晨时刚落草的鸡蛋浆成的花,顿时变成了一种极为香甜嫩滑的绝妙食物,便是远远看着也能觉得极为好吃。
    桑桑很馋那碗牛肉蛋花粥,但宁缺为了省钱却没有买,二人默默地穿镇而过,后来在渭城他第一次随部队劫杀马贼,拿到第一笔银钱后,桑桑连着做了四天的牛肉蛋花粥,二人都吃到有些恶心,这才明白,牛肉蛋花粥这个东西很补,但吃多了味道其实也只是普通,所以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做过。
    宁缺睁开双眼,看着屋顶糊着的那些白纸,闻着门缝里飘进来的牛肉蛋花粥香香味,揉了揉生痛的脑袋便坐了起来。
    他从炕脚扯过外袄套在身上,推门走到天井,看见院墙下那些垛的整整齐齐的柴堆少了些,就像夜里被老鼠偷过一般,最上面那排有个豁缺。
    他又向前铺望去,只见前天剩在桌上的青菜白饭和烤鸭都不见了,桌子被擦的干干净净,地上也已经拖洗完毕,没有任何灰尘。
    有热腾腾的雾气从灶房里飘了出来,宁缺走了过去,发现那些剩菜都已经被倒进了泔水盆里,冰冷了两天的灶洞重新泛起温暖的火花,几把细柴正在里面安静地燃烧,灶上粥钵咕咕作响,不停喷吐着水雾和香气。
    灶前有个小板凳,桑桑就坐在她最习惯坐的地方,看着柴火,听着粥声,把握着火侯,头微微轻垂,似乎有些疲惫困倦,微黑的小脸被柴火映的通红,在额前飘着的微黄细发被火温燎的卷的更加厉害。
    宁缺看着她瘦小的背影,沉默片刻后走上前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桑桑醒了过来,仰起小脸看着他问道:“醒了?”
    宁缺嗯了一声,说道:“看样子你一夜没怎么睡?”
    桑桑嗯了一声。
    宁缺说道:“那你先去睡会儿,我来熬粥。”
    桑桑从灶前小板凳上站起,把额前微卷的头发抹到后面,走到灶房门口时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回头提醒道:“注意些火,不要太大了。”
    宁缺说道:“知道了。”
    桑桑又说道:“你不会喝酒,以后少喝点。”
    宁缺说道:“知道了。”
    然后他走到灶前坐到小板凳上,从灶眼里抽出燃的最厉害的那根干柴,又转了转风挡,把柴火弄的小了些。
    …………中午的时候,桑桑醒了过来,她取出毛巾和牙具简单地洗漱了下,进灶房看了一眼粥钵,然后走到了前铺。
    前铺桌上放着一盘削皮分骨摆的很漂亮的烤鸭,还有两盘青葱鲜嫩蒜茸如雪的青菜,一钵焖香微焦能引食欲的牛肉蛋花粥,两双筷子,两个空碗。
    除了桑桑熬的牛肉蛋花粥,其它的菜与前天一模一样,趁着她睡觉这段时间,宁缺竟是去菜场买菜重新做了一遍。
    桑桑看着桌上的菜,忽然低头看着裙摆外的小鞋,低声说道:“你伤好了没有?如果伤好了我就要回学士府了。”
    宁缺说道:“你不用回去了。”
    桑桑怔了怔,沉思片刻后,走到桌旁拿起碗替他盛了碗粥,摆在他的身前,又把筷子递到他手里,才开始替自己盛粥。
    “吃饭。”宁缺夹了一个鸭腿放到她碗里。
    桑桑认真说道:“这是菜,不是饭。”
    宁缺说道:“都一样。”
    然后两个人在铺子里开始安静地吃饭,偶尔他给她夹一筷子青菜,偶尔她替他把鸭皮蘸酱再送到碗里,然后她又替他盛了第二碗粥。
    宁缺忽然笑了起来。
    桑桑也笑了起来。
    …………临四十七巷巷口停着一辆马车。
    莫山山坐在窗畔,掀帘看着不远处的老笔斋。老笔斋没有关门,她可以清楚地看见铺子里的画面,可以看到很多细节的东西。
    她的眼神依然平静,睫毛却在微微颤动。
    她看过鸡汤帖,也正是因为那张便笺的拓本,渐渐对写下这张便笺的男子多了很多想像,以至于未曾相见便生情意,也正是因为这幅鸡汤帖,从去年夏天开始,她便对书帖最前面的那个名字非常熟悉。
    她甚至比宁缺自己都更早明白那个名字对他的重要性,所以在荒原上她才会很多次的沉默思忖,所以她一定要见桑桑。
    进长安城的第一天,她就看到了桑桑,出乎她的意料,那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小侍女,然后今天她再一次看到桑桑。
    这一次她看到的桑桑,是和宁缺单独在一起的桑桑。
    看着老笔斋里对桌吃饭的宁缺和桑桑,莫山山终于确信这两个人在很多年前,便已经是一个单独的世界,对于他们来说,世间其余的任何人都是世外之人,任何事都是世外之事,很难在那个世界里留下自己的影子。
    就像是眼睛和睫毛,只不过平时眼睛看不到睫毛,睫毛也刺不到眼睛,而当外界吹来一阵劲风时,两者才会注意到彼此的存在。
    “但我是山,不是风。”
    莫山山缓缓放下窗帘,取出一封书信交给身旁的酌之华。
    酌之华犹豫说道:“我们真的就这样离开长安城?”
    莫山山平静说道:“毕竟是大先生邀我前来,稍后我们去南郊书院,见过大先生之后,我们再离开。”
    酌之华叹息一声,不再劝说什么,拿着那封信下了马车。
    …………吃完饭后,桑桑去洗碗,宁缺坐在桌旁拆开了那封信。
    信纸上是莫山山熟悉的笔迹,少女的笔迹并不一谓娟秀细腻,走锋飞捺间颇有宁静外表下掩之不住的磊落决然意。
    这封信里最后有几段这样的话。
    “或许命运安排你们很多年前便是单独的世界,不需要有人站在柴门外轻敲,也不需要有人在院外冬树下呼喊打扰,但我不相信命运。”
    “荒原一路同行,我受益极多,长安冬日并肩而游,很是欢喜。”
    “雪夜红墙,你曾说过喜欢,我曾说过喜欢是不够的,而且最后证明确实是不够的,但至少你曾说过喜欢,我很喜欢。”
    “长安城与大河国相距甚远,但不及荒原路途遥远,若真想来,若真想去,也便极近,日后你来看我,或我来看你,或他山云雾之中再见,都是人生欢愉事。”
    “经历诸多事,我眼中河山已有新意,重逢那日,所书所写定然较今日更加壮阔,望你也多加努力,莫要令我失望。”
    看完这封信,宁缺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他走回后院卧房,掀起床板,取出下面的匣子,却发现匣子里的银票已经回来了。
    看着匣子里厚厚的银票,他忍不住笑了笑,明白自己吃饭前就算不说那句话,桑桑也已经做好了搬回来的准备。
    他把匣子重新放回床板下,看着手中的那封信思考片刻,扔进书桌旁的废纸篓中,然后拿了大黑伞,对桑桑说道去前铺等她。
    桑桑洗完碗后开始打水,前天清晨便打过一次水,水缸基本上还是满的,很快她便结束了家务活儿,习惯性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走回卧房开始换衣服,然后她看见了废纸篓里的那封信。
    她沉默了片刻,把蘸着水的双手在围裙上很认真地擦干净,走到废柴篓前拣出那封信,又不知从屋里那个角落摸出另一个匣子,很郑重地把这封信放到了匣子的最深处,然后把匣子放回原位。
    这是桑桑的小黑匣,里面放着些宁缺基于某些原因决意扔掉,但对他很珍贵的东西,比如卓尔死后的那个雨夜宁缺摹的丧乱帖。
    她知道这封信对宁缺来说是珍贵的,那么便好好留着。
    …………走出老笔斋,桑桑撑开大黑伞,跟着宁缺向临四十七巷外走去。
    宁缺早已经习惯了她铺床叠被洗碗撑伞。
    但走了片刻,他忽然从桑桑手里接过大黑伞。
    桑桑仰起小脸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他微笑说道:“走吧。”
    桑桑眯着柳叶眼,微笑着点了点头:“嗯。
    长安城落下了第一场春雨,珍贵如油。
    伞下的主仆二人看着雨帘,仿佛看见了从前和以后。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章 访亲、回京、凳上的小姑娘
    就在天启十五年里的第一场春雨里,宁缺带着桑桑去了长安城很多地方,首先去的当然是大学士府,毕竟无论如何,大学士夫妇是桑桑的亲生父母,而且从最近这几天的事情来看,对桑桑确实有真情有实意。
    站在安静的书房里,宁缺有些不知从何处来的紧张,与前天那般狠厉强大的模样截然不同,大概是因为他很清楚,今后有些事情就算不需要面前这对夫妇点头,但在世人眼中他天生就比这对夫妇矮上一辈,那是好几个头。
    曾静大学士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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