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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唐玄宗-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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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当政之时,太平公主始终扮演一个乖觉女儿的角色,虽有养男宠的嗜好,仅限于自身的娱乐,绝不踏入权力的圈子。女皇一生识人甚准,多次赞扬公主沉断有谋,类似自己。想是太平公主十分清楚母亲的本领和手段,绝不在母亲面前班门弄斧。然神龙政变之时,太平公主果断出手,她不仅参与了政变前的密谋,更利用与婉儿的交情联络宫女,成为举事成功的关键人物。那么,此次太子政变未遂,其中有没有太平公主的身影呢?此次政变,太子李重俊举事仓促,举止犹豫,很不成熟,似与太平公主一贯的果断作风不合,然世事难料,谁又能理说得清楚呢?想到这里,婉儿不由得心里一紧。

闻听上官昭容入府,太平公主急忙与驸马武攸暨到院中迎候,婉儿见状,急忙敛身拜道:“得罪,婢子何敢劳公主大驾亲迎。”

太平公主年龄与婉儿相仿,然其到了中年,容颜愈来愈像其母。母女二人都生得宽额广颏,双眼皮儿,皮肤白皙,显示出一派富贵之气。闻听婉儿谦让,公主遂言道:“昭容不必客气,你我二人多年的交情,这点礼节是必须的。”其实太平公主言不由衷,当初婉儿在宫内仅是一个女官,确实是一个婢子的身份,然而今非昔比,婉儿已成了皇帝哥哥的二品昭容,又掌诏命有中书宰相之实,出门迎候是必须的。

公主夫妻二人将婉儿迎入中堂里坐定。驸马武攸暨很是乖觉,他招呼侍婢上茶,然后一闪身步入后堂。

婉儿轻抿了一口香茶,赞道:“人言公主最善养生,此茶似是洪州所生,名西山白露,在京城中实为珍品。”

“不愧是上官昭容,连这种小地方所产之茶都能辨别出来。”

“京城中传言,若论茗茶而言,首推公主府。婢子有些纳闷,人言煎茶过程甚繁,缘何片刻之间即能成茶?”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说道:“我为闲人,只好在这些闲事上多下些工夫。我在中堂之侧,专门辟作一室为茶屋。昭容若有兴趣,请移步察视一番如何?”

婉儿听出了太平公主话里的余音,急忙离座而起,说道:“公主如此惠赐方便,万分感谢。”

她们移步进入西侧门内,迎面而来的是清香的茶味。婉儿举目一看,只见室内甚阔,似乎一尘不染,西面墙下排立着数口大缸,以及一排立柜,另外一侧站立着数名素衣婢女,显然是她们完成制茶流程。

婉儿边看边点头,其目光注视到那数口大缸,问道:“公主,那里即是贮藏饮茶用水的?缸内存的是何方好水?”婉儿知道,善茗达贵之人往往不饮用京城之水,而是通过驿骑从外地运来。

“此为扬子江南零水。”

婉儿点头,知道此水为饮茶之一等好水。

两人复归座上,经历了这一番闲谈,她们似乎拉近了距离,场面变得有些活泛起来。

太平公主问道:“昭容此来,有何见教?”

婉儿见太平公主一直对自己十分客气,扑闪了一下美丽的睫毛,微笑道:“公主,婢子前来,乃知会明日赴慈恩寺宴会一事。圣上说了,许久未见公主面,心中甚为挂念。”

“皇兄真是这样说的?”

“不错,圣上说了,若寻常衙署知会,公主肯定不到,因命婢子专程促请。”

太平公主沉吟片刻,声音忽然变得低沉,对婉儿改变了称呼道:“婉儿,你我相知多年,当知我不愿插手朝廷之事。眼下为多事之秋,我就是日日坐在家里不交外人,还有小人到皇兄面前多嘴,我闭门不出,正为此意。”

婉儿明白太平公主说的那一档子事儿:太子重俊谋反被杀后,武三思党羽向李显奏言:“安国相王及镇国太平公主,亦与太子连谋举兵,请收付制狱。”李显当时正觉草木皆兵,听后觉得有理,准备派吏部侍郎兼御史丞萧至忠进行审讯。萧至忠私下里与太平公主交往甚密,当即谏道:“陛下富有四海,难道容不下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吗?相王以前为皇嗣之时,为了将天下让给陛下,累日不食,固请于则天皇后,此事天下人皆知。现在有人想诬陷他们,陛下不可不查。”此后又有许多大臣来保相王和太平公主,李显方才放下不问。那些日子,李旦和太平公主皆战战兢兢,闭门谢客以避祸。婉儿知道,当初对付女皇时,李显李旦兄弟与太平公主结为联盟,步调一致。现在李显当了皇帝,对皇后韦氏和安乐公主言听计从,又和武三思为代表的武家势力联手,李旦和太平公主就与皇帝哥哥产生了微妙的距离。

想到这里,婉儿说道:“那是下人构陷罗织,圣上洞察秋毫,公主没必要心事太重。”

太平公主摇摇头并不言语,两个聪明女人对视一眼,彼此都明白对方心意,遂不再多言。

太平公主又转换一个话题:“明日为九月初九,宴会之后肯定又要联诗,又该是你品评天下的时候。婉儿,你知道我不擅为诗,到了如此场面实在为难。”

婉儿恳切地说道:“公主,今日婢子前来,的确因圣上专命促请,婢子以为,明日之会,公主与驸马务必到场,算是顾全了圣上的诏命。至于会后联诗,届时婢子向皇上禀报一下,公主亦可以早退嘛。”

“好,就这样说,难为婉儿的一片心意了。相王明日也与会吗?”

婉儿点头道:“相王肯定与会。明日九月初九,圣上、相王与公主在慈恩寺塔前缅怀文德皇后,当有别种心绪。”婉儿所说的文德皇后,即是太宗之长孙皇后。唐高宗为太子时为了追思母亲建慈恩寺,高宗永徽三年又在寺内建慈恩寺塔。

太平公主点头赞同。她冰雪聪明,已然明白婉儿前来是以知会为托,修好为实。当初婉儿与武三思和韦后厮混在一起的时候,其权倾朝野,那时候是绝不会屈尊来府内拜访的。

然婉儿前来修好到底有何用意呢?现在武三思虽死,朝中的实权格局并未有实质改变,皇帝李显依旧受皇后和女儿的左右,婉儿依然受宠,莫非她现在与韦皇后有了裂隙吗?

九月初九重阳节,向为唐人重视的节日,据说佩插茱萸能避噩运,所以佳节来临之时,人们要将茱萸插在发鬓上,或将茱萸囊佩系在身上、居所的门窗上,至少各要插着两枝茱萸。是日长安城中,因为遍插茱萸,全城似乎淹没在淡淡清香的海洋之中。

此外,登高、赏菊成为重阳节的重要活动,自太宗朝开始,皇帝是日召集大臣和知名文士一起游赏,然后饮酒赋诗,成为定例。朝中如此,下级官员乃至待试生员等,到了这一日也往往自行结伴游赏,饮酒赋诗蔚然成风。

此年寒气虽来得早了一些,然树上的绿叶并未一下子变黄,虽显凋零之势,依旧绿黄相间;曲江两岸,菊花怒放,远远望去,似两条蜿蜒的金带,煞是好看。

慈恩寺由于坐落在曲江东岸,建成后成为周边的最高点,造就了一个赏景的最佳点。自高宗开始,慈恩寺就成为皇家中和、上巳和重阳三大节日的御用游赏地点。加之其又是高宗皇帝追思母亲长孙皇后而建,李氏宗族到此游赏又多了一层意味。

重阳节到来的前十余日,光禄寺就指挥属下各署开始忙起来。他们精心挑选名贵菊花,先把宫城与曲江相通的夹道两旁用花盆簇拥起来,然后在慈恩寺里选用不同的名贵菊花,按照不同颜色造成不同的图案;珍馐署日夜穿梭从各地调来食品原料,良酝署选来上等菊花,精心计算日子,使菊花酒到了重阳节那一天口感最好,以待届时奉上精致的酒宴,到了重阳日,天刚微明,他们便把刚刚采摘来犹带朝露的茱萸遍插于寺内墙外。

受邀的王公大臣于巳时二刻前准时集于慈恩寺内,按照惯例,皇帝和皇后午时方从夹道过来进入寺院。

安国相王李旦和镇国太平公主相继进入寺内,他们的出现引起人们的注目,临近之人纷纷躬身施礼。光禄寺知事人员忙将二人迎入侧堂憩息。他们在堂内坐定,衙役奉上瓜果、香茶之物,让他们歇息片刻之后再迎候皇帝驾到。

相王李旦的面容淡定,不苟言笑,其性爱读书习字,偏好老庄之学,借以修身养性,养成了恬淡性格,这样也有好处,当初女皇猜忌以及武承嗣迭加陷害,其终于保全至今,大约也与这种性格有关系。且他绝食明志,再将天下让给三哥李显,其“二让天下”的事迹传为美谈,在国人中口碑甚好。

公主笑道:“四哥,瞧你这木然的脸孔,大约近日又炼出一炉金丹,以致耗费了许多心机。”

李旦知道妹妹在开自己玩笑,近来险恶形势下自己虽以不变应万变,毕竟心头也有许多郁闷,现在闻听妹妹的谐语,顿时有了一阵轻松,抬眼道:“唔,你又开始胡说了,我什么时候炼丹了?”

“哥,炼丹之事唯重心态,你要比那些混吃混喝的道士强多了。你不妨入终南山隐居半年,潜心苦炼,保你成功。”

李旦嘿嘿一笑,并不言语。

太平公主又转移了话题:“四哥,如今大郎他们皆被放为外任,你这日子过得不寂寞吗?你日日闷在府中,连妹子这里也不走动一回,别闷坏了自己。”

李旦沉默良久,然后长叹一声道:“月儿,我已过惯了这样的日子。他们被放外任,可以磨炼性子,也是好事。不过现在年龄愈长,偶尔也会想起他们。”

太平公主此时不知想起了什么,笑容顿敛,反倒没有了言语。

这时,光禄寺知事入内禀道:“禀相王、公主,圣上、皇后马上到了。”

两人急忙起身出外迎候。

皇帝李显与相王李旦虽一样的身材,面貌相仿,然脸上的神情大为不同。李显自小不爱读书,什么事都不想上心,所以其脸上始终展现漫不经心的神情,不过脾气尚好,容色之间有亲近之态。

李显仪仗缓缓入寺,其后跟着韦皇后、婉儿、安乐公主及皇子等人。李显接受群臣礼拜之后,哈哈一笑道:“好哇,今儿天气不错,我们好好乐一回。”

身后的韦皇后闻言,意甚不平,觉得这句话有失皇帝威仪,眉头皱起,脸现严峻之色。

近前的群臣察言观色,眼见韦皇后有些不高兴,心里顿时忐忑起来。他们知道,眼下的韦皇后颇有当初武太后之威仪,皇帝对她言听计从,且渐有凌驾皇帝之上的趋势,那是一点都不敢得罪的。

按照惯例,因慈恩寺塔上空间狭小,例由皇帝带领近臣先行登塔,其他大臣王公再依序游赏,入塔后于大堂内作诗,最后再由皇帝赐宴,尽欢方罢。

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是随同皇上李显登塔的第一拨人,他们拾阶而上,很快登临塔顶,将曲江风景尽收眼底。李显今日兴致甚好,其回视李旦与太平公主道:“因今日登塔,昨晚在宫中捡出文德皇后《女则》一观,心中大起亲切之意。遥想文皇帝和文德皇后当年,其言行确实成为我们儿孙的楷模。我们也算没福,无缘睹其颜容。”

长孙皇后早逝,武媚娘也是太宗皇帝逝后方才随侍高宗皇帝,其子女当然见不到其祖父祖母。长孙皇后临逝前,辑录了前代妇人恪守妇道的美事,书成十卷,名为《女则》,并亲自作序。可惜她生前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媳乃至孙儿媳与其性格大相径庭,儿媳自己当了皇帝改唐为周,眼前的这个孙儿媳也不是善茬,即使孙女儿和重孙女儿,也早已脱离了《女则》所规定的套路。

李旦多读史书,对自己祖父祖母事迹当然知之甚详,点头道:“不错,我们能有今天,多亏他们打下的基业。文德皇后一生恭谨有序,其逝前病中犹作《女则》,我每读史至此,不禁感叹动容。”

太平公主和安乐公主闻言并未吭声,太平公主心里明白,安乐公主却是压根不上心,身侧的韦皇后却听得有些刺耳,插言道:“你们兄弟二人说话有点妄自菲薄,太宗皇帝固然英烈有为,然后人也并未堕了志气。我听史官说过,太宗朝的‘贞观之治’开了个好头,然终比不过高宗朝的‘永徽之治’繁华。”

兄弟二人急忙赞同韦皇后之言,点头称是。太平公主冷眼观察,忽然发现韦皇后的性子在武三思死后顿挫些时日之后,现在又复如是,且比以前又浓烈不少。

韦皇后又道:“相王,裹儿的婚期定在十一月初十,待会儿礼官要知会大臣。我和圣上商量了,这‘障车’一事,还请你来主持。”所谓“障车”,即是婚礼时女儿出门之际,娘家人要数次出面拦阻送亲车辆,以示留恋不舍之意。

李旦点头道:“臣弟亦有耳闻,此为大事,分内所当。”

李显道:“裹儿出嫁,此为我家大事,一定要办热闹些。四弟,我已让所司届时行文你那几个儿郎的治所,让他们也回来协助你。”

太平公主此时笑容上脸,伸手拉过安乐公主拢在身前,说道:“我们李家女儿,你们终久想早日推出家门为快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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