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玄宗-第1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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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千马骑旋风般地杀奔连谷城下,此时城里人正在凭城坚守,与突厥人形成了僵持局面。此五千马骑到城下之后,顿时改变了战场态势,顿将攻城的突厥人杀得无招架之力,康待宾招呼手下人退出一里地,方才扎住阵脚。
康待宾惊魂过后,再观来袭唐兵不过数千人马,他立刻又来了劲儿,大呼道:“敌寡我众,只要上前与他们贴身缠斗,唐兵焉是对手?大伙儿上啊!”
张说见状,马上改变方略。他将人马分为两队,一队主攻,另一队掠阵,绝不与突厥人贴身缠斗,绕着连谷城池转着圈儿与对手周旋。
时间就如此被消磨着,日光过了中午,既而太阳西斜。张说如此有耐心,目的就是等待自己的五千步兵出现。
节度副使终于带领步兵出现在视野里,他们手持盾牌卷地而来,当其与突厥人开始接阵的时候,张说大声喝道:“放号炮,令城中守军开城门出击!”
突厥人由此大败,开始向后退却。张说不依不饶,命马骑不得脱离,步兵随后跟进掩护。
日落之前,突厥人星散逃遁。唐军俘虏三千人,其中包括其首领康待宾。俘获康待宾的别将立功心切,看到康待宾在那里孤身无援,遂赶上前去挥刀一砍,如此就取得了康待宾的首级。
大捷的消息传回京城,李隆基闻讯大喜,当即下诏旌扬,并赐张说实封二百户。
唐军收兵返回朔方,张说抽出大多兵力去强行迁徙那些突厥,以加快他们迁徙的步伐。相对来讲,张说较前一阵子要闲暇许多。
这一日,张说与节度副使在帐内说话,张说问道:“那个张嘉祐到底怎么样呀?”
节度副使闹不清张说与张嘉贞的关系如何,不敢贸然作答,谨慎答道:“他为张丞相的胞弟,还是称职的。”
“称职?”张说虎起脸说道,“我到这里未及三月,许多人找我告状,说那张嘉祐贪赃爱色,你难道未闻一丝讯息吗?”
节度副使顺势说道:“卑职也得闻一些,奈何其为张丞相之胞弟,无人敢问呀。”
“哼,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一个丞相的胞弟又算什么?也罢,你这些天就不要做别的事儿了,好好查一查张嘉祐的案子。我回京之前,你务必将此事查清,以便奏闻圣上。”
节度副使看到张说无比认真,心想还怕什么,就放心查吧。张嘉祐此前仗着哥哥之势,没把多少人放在眼中,若想找他的毛病,随便一查都能拿到坚实的证据。
第十九回 张说计赚张嘉贞 姚崇智擒张道济
这日早朝之时,群臣施礼后按班站列。李隆基忽然发现张嘉贞今日未来,遂问道:“源卿,张嘉贞为何不来朝?”
源乾曜出班躬身奏道:“陛下,微臣序班之时,张令派人知会臣,说他居家素服待罪,不敢来朝。”
“他有何罪?”
“来人语焉不详,隐约说道似与其弟贪赃事有关。”
“如此说来,张嘉祐贪赃,张嘉贞也果然得了好处!”
李隆基转问张说道:“张卿,张嘉祐的事儿结果如何?”
张说将朔方的事儿安顿好,已于三日前返回京城。他见皇帝询问,急忙出班奏道:“禀陛下,张嘉祐的事儿已然查实,他也有伏辩在此。其历年贪赃所积,约有二万余钱。臣请陛下示下,此案下一步由何方继续审理?”
李隆基听到张嘉祐贪的钱如此少,不想再追究下去,遂说道:“他已有伏辩,何必再加审理?哼,张嘉祐为从三品官员,朝廷每年给他多少俸禄?却贪图如此一点小钱!朕看呀,他这个偏将军恐怕做不成了。”
李隆基的话说得很明白,即是要贬张嘉祐之官。张说问道:“陛下,如今武散阶官之定远将军缺任,就由张嘉祐充之如何?”
“如此贪鄙之人,还能做有品官员吗?”定远将军为正五品,看来将张嘉祐向下贬两级远远不够。
张说小心问道:“请问陛下的旨意。”
“哦,找一个偏远一点的折冲府,让他任折冲都尉吧。”折冲府的折冲都尉看似为官名,然无品无阶,只不过由朝廷供应些许俸禄而已。
群臣闻言大惊,一个三品官员因为一点小钱被贬为折冲都尉,实为冰火两重天啊。
李隆基似乎看出了群臣的心意,说道:“昔太宗皇帝之时,长孙顺德贪赃事发,太宗皇帝不罚反赏,以激长孙顺德羞耻之心。长孙顺德既为皇戚又是勋臣,太宗皇帝如此做,实想以德服人。如张嘉祐之人贪赃,朕不会以赏代罚,须以法度为绳,使天下心服。”
李隆基又转对源乾曜道:“源卿,你可转告张嘉贞。他愿意在家中素服待罪,就让他在家里候着吧。”
李隆基如此说话,缘于他心间忽然晃出王毛仲说的那番话。如此看来,张嘉贞当初急匆匆杖杀王钧,肯定怕王钧说出对张嘉贞不利之事。李隆基由此对张嘉贞顿改印象:此人看似性子简疏,且号称不置房产田亩,其内里实在龌龊无比,实为一个伪君子!
张嘉贞在宅中素服待罪,先见到弟弟张嘉祐被贬为衡阳折冲府折冲都尉的授任;又过一日,皇帝册授张说为中书令,自己则被贬为豳州刺史。他到了此时,方知这一次上了张说的大当。
那日张说自朔方赶回京城,张嘉贞得知讯息后即刻入府拜望。张嘉贞之所以如此殷切,主要想来打探一下弟弟的案情。
张说满脸含笑道:“张令为上官,例由张说先去拜望。你如此前来,让张说如何消受呢?”
“张大人向为嘉贞之上官,我入府拜望,其实应该。”
二人心中皆明相见原因,宽坐叙话时,几句话就扯到了正题。
张嘉贞说道:“唉,我得知舍弟如此胡闹,心痛不已啊。张大人,不知舍弟案情究竟如何?还望张大人看在我们多年共事的分上,还是向好处去吧。”
张说摇摇头,叹道:“令弟平素招摇太过,由此嫉恨者甚众。我此去朔方,那朔方副使上来就说令弟的事儿。其时突厥大兵压境,我就让他先将事儿押后再议。待突厥人事毕,我将令弟之事瞧了一遍。唉,令弟的胆子实在大了一些,想是倚仗张令之势,有点肆无忌惮了。他贪的钱不少呀,竟有十余万钱之多!”
“十余万钱?有这么多吗?”
“有呀,这里有数人的伏辩,请张令细瞧。令弟的事儿办得太大胆了一些,若到了圣上面前,恐怕讨不到好处吧。”
张嘉贞闻言大急,连声道:“这怎么处?这怎么处?张大人,还望你看在嘉贞的面儿上,想法遮掩一下则个。”
张说摇摇头,一时不语。
张嘉贞道:“张大人,或者由我和舍弟想法筹钱加倍奉还,以赎舍弟之罪,如何?”
“知道这件事儿的人甚多,若如此遮掩,就是欺君之罪啊!张令,如此连我也牵扯其中了。”
张嘉贞六神无主,只好一味叹气。张嘉贞自幼丧父,对弟弟张嘉祐关爱甚细,他如此上心,正是基于此情。
张说冷眼旁观,感到火候差不多,遂又叹道:“我们同事多年,若不替令弟担待一些,有失我们相善之情。张令,我想了一个办法,不知可行否?”
张嘉贞闻言,恰似溺水之人捞到一根救命稻草,顿时喜出望外,一迭声说道:“张大人智计百出,既有办法,那是不会差的。请说请说。”
张说又稍微停顿片刻,既而横心说道:“令弟贪赃事发,皇帝已然知闻,现在再说其事虚妄,那就是做了蠢事一件。嗯,我们可以在其赃款上打打主意,譬如不说全部,仅说零头,则十余万钱仅剩下二万余钱,如此就可减轻一些罪责。”
张嘉贞闻言,忽然伏地下跪,说道:“舍弟全凭张大人援手搭救了。若舍弟过了这一关,嘉贞一生感激张大人之大恩大德。”
张说见状,急忙上前搀起张嘉贞,连声道:“张令怎可如此?请起请起。”他将张嘉贞扶入座中之后,坚言道:“请张令放心,事儿就这么办吧。万一有个好歹,我张说一力承担就是。”
张嘉贞紧握张说之手道:“请张大人放心,此事你知我知,不敢有一丝儿讯息漏出去。”
张说又思忖片刻,又说道:“嗯,此事儿就这么办!然令弟毕竟还有事啊。为减令弟罪责,张令似还要办些事儿。”
“张大人请说,嘉贞定言听计从。”
“嗯,你为中书令,此前为侍中,多年来勤勤恳恳替圣上办事。既有功劳,又有苦劳,圣上说不定会瞧你的功劳,对令弟网开一面哩。”
“张大人所言甚是,我这就入宫请见圣上,以当面向圣上求恳。”
张说摇摇头,说道:“如此当面求恳,过于直接了。万一圣上当面拒绝,也就难有转圜的机会了。依我说呀,你须想出一个悲情的法儿,以进退有余。”
“悲情的法儿?”
“是呀。譬如你不去上朝,素服居家待罪,圣上见你不朝定会问起。圣上说不定心里一软,派人将你召回朝中,则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张嘉贞大喜,躬身谢道:“张大人果然智计百出,好计好计。张大人,明日早朝之时,还望你在圣上面前多说一些好话。”
“当然。嗯,张令,你再好好想想,还有其他更好的计策没有?”
“这个计策就很好嘛,不用再想他策了。张大人,嘉贞这就告辞。今后我与舍弟,定旦夕祷念张大人的大恩大德。”
于是就有了这许多变故。
张嘉贞过了几日,终于品出一些滋味儿。
张嘉祐贪赃事发,却与张嘉贞无涉。张说却劝说张嘉贞不去上朝,待在家里素服待罪,明显想将污水往张嘉贞身上引。李隆基得知这种状况,首先想到的是张嘉贞也有罪,再加上王毛仲此前在他耳边吹的风儿,张嘉贞于是被罢相。
张嘉贞理出了这些头绪之后后悔不已,心想自己当初为什么就不能识破张说的机心呢?再想起弟弟此前没有事儿,何以张说到了朔方之后,弟弟的贪赃事儿就败露了呢?如此看来,张说处心积虑想当中书令已非一日,这是张说做好的圈套。
张嘉贞就在宅中长吁短叹,嘟嘟囔囔就是一句话:“相煎何急呢?”
想起张说毕竟替弟弟瞒下了十万钱,张嘉贞心中虽恼,终究不敢找张说吵闹。万一此事暴露,张说固然不美,自己和弟弟的罪愆又要加重一层。张嘉贞此时更加叹服张说的手腕:欲谋大利,须先以小利与他人,如此既获他人感激,又形成利益攸关之群体,彼此可以守口如瓶,以各自得益。
张嘉贞无法可想,只好凄然收拾行装,前往豳州赴任。
姚崇终于油枯灯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李隆基闻此噩耗,亲入姚崇宅中吊唁,并辍朝一日。赠其为扬州大都督,谥为文献。
是时丧仪极其繁复,由于姚崇为一品官员,须由鸿胪卿护其丧事,百官如流水般入姚崇宅中吊唁。
张说是时为中书令,当然要入姚崇宅中吊唁。
张说入姚崇宅中奠仪一番之后,姚崇的三个儿子齐向张说叩首,以致谢意。
姚崇的长子与次子居洛阳,因他们行止不端,其仕途渐微;三子姚弈现任太子舍人,外人皆称此子大有父风,其仕途似为一马平川。此次葬仪上,每有重要客人前来,皆由姚弈出面接待。
姚弈起身后躬身说道:“张大人向与先父交厚,请入侧室,容小侄奉茶。”
张说本想祭奠后即走,看到姚弈的邀请非常实诚,就迟疑了一下,说道:“好吧,我就稍坐一会儿。唉,姚公猝然逝去,我心伤难止啊。”
姚弈恭谨地将张说引入侧室座中,张说发现此室似为姚崇生前的书房,其四周堆满了书函,更有一些旧时的竹简,遂说道:“想不到姚公还有藏书的嗜好,姚公日常最好盘算,他哪儿有读书的闲暇之时呢?”
姚弈听出张说话中的揶揄之意,不敢接腔,躬身将茶盏放在其面前的几案上。
张说起身走到堆放竹简的地方,轻轻抽出一束将之展开,细辨之后不禁轻呼一声,叹道:“哦,此为我见过最早之《诗经》写本了。姚公从何处得来如此珍品呢?”
此竹简色泽暗黄,模样古朴,张说一眼就瞧出来此为先秦时的竹简。他再观简上字样,只见其黑体清晰,大约其简成之后在字上又覆上一层桐油之物,使字样弥久常新。
姚弈答道:“先父生前酷爱收藏,此堆竹简由何处所得,小侄其实不知。好像小侄记事时就见到此简,先父辗转各地时皆珍重携同,可见先父甚爱此物。”
张说道:“姚公素爱收藏,我此前也闻其名。哦,那案上的珍玩之物,大约也是姚公所藏了。”
左边临窗的几案上,摆满了一些珍玩之物。张说信步走过去,拿起一方端砚仔细观看,就见此端砚色泽明黄,匠工巧妙地利用原石形状,雕成一株苍松,上面伫立着两只仙鹤。张说观后颔首道:“此石定是出自烂柯山中,雕刻甚精,实为端砚之中的上品了。”
端砚始产于唐初,石材产于端州(今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