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将独自长大-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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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榛,你们不能这样。”
“可是除了这样,我们还能怎么做?”我的声音很轻很轻,我不敢大声说话,我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哭出来。
她没再说话,只是摇摇头,同时告诉我,祝融可能要入伍这件事。
我没有震惊,因为我早就知道。
祝参谋和祝融说这件事的时候,我就站在他的病房外,他们又一次提起了让祝融去参军,祝融说不去。
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是下午三四点,走廊上很空旷,所以祝参谋的声音清晰地抵达我的耳朵。
“祝融,你以为爸爸这是在逼你吗?你以为我在勉强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吗?那你就想错了!我不会再逼着你去,但你也给我好好地想想,你不够强大,如何保护心爱的女人!易扬为什么躺在楼上一直没有醒?你又是为什么在医院里住了那么久?我的儿子就这样被人用砖头轻轻一拍就倒下了,连自己的女人都要靠别人来保护!”
他没有再说下去,我听到祝融一声接一声沉重地喘息,像受了伤的野兽。
我不知怎么的就在这时想起了姐姐的妈妈,你们肯定都知道,我说的不是姚琳女士,而是她的亲生妈妈。不知道祝参谋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不是那个可怜的女人。
祝参谋出来的时候我躲闪不及,刚好与他面对面,我也不知为何面对他会有心虚,像我在面对易扬父亲的时候一样,毕竟祝融和易扬还是因为我才躺在这里。他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便离去。他走路的步伐又大又重,背影坚挺笔直,让我想起了祝融,同时浮现在我脑海的还有我的姐姐—许宝桐。
我恍然发觉,他们三人是相似的,相似的面貌,相似的走路方式,还有相似的坚韧不拔的意志。
祝参谋走后,我进了祝融的房间。
他正在换衣服,而我没有敲门将他吓了一跳,他胡乱地穿好上衣,隐藏后背,可即使这样我还是看见他后背微微渗血的纱布,长长的两道,组成了一把叉。
他一颗一颗扣好纽扣,面色有些不自然:“你怎么来了?”
“没,就下来看看你。”
我坐在他的病床上:“你能把衣服脱了吗?”
他有那么一瞬的慌乱,随即便是不自然的嬉皮笑脸:“怎么?你想看我的身体?”
我没有笑,因为这样的说话方式一点都不适合他,那是易扬专属的。在我严肃的表情下,他慢慢收拢了笑,表情换上了一丝丝无奈:“不看不行吗?”
“让我看看吧,祝融。”
他无奈地看着我,像是以往我提出每个无理要求的时候,然后他一个接一个解开了病号服的扣子,背对我,露出包着纱布的后背。
我的手刚轻轻覆上去,他便颤抖了一下,当我揭开那块纱布时,倒抽了一口冷气,皮肉被针线缝在一块,纠结的针脚看得我头皮发麻。我轻轻地将纱布贴好,从背后抱住了祝融。
“祝融,你听你爸爸的话,入伍吧!”
他猛地想要转过身,我却紧紧箍住他,不让他回头看见我的脸。
“我们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是的,你去吧!”
“宝榛,你要相信我,我……”
“我相信你,无论你去或不去我都相信你。你爸妈说的没错,发生这些事情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你们也不会沦落到如此的境地。当然,我不是在说气话,你就听你爸妈的话吧,你去参军,我等你。一直以来,我都太过依赖你,你走了,我觉得我也能好好地生活。就像李缪缪说的,我们都要学会一个人走。”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哭了,这段时间我所流的眼泪,比我过去二十年流的都要多,“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要顾忌我,我会等你回来。”
他转过身用力地抱住了我,悲伤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上传递到我心上。
祝融走的那天是个晴天。
我没有去送他。
天气很好,李缪缪决定帮易扬洗澡,我坐在屏风外帮李缪缪递毛巾和水。祝融的信息进来时,我恰好听见李缪缪的哭声。
我从椅子上起来,往里探了一个头,然后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易扬光着的上半身瘦骨嶙峋,从后背看,根本想象不出那是易扬的身体,瘦得皮包骨,连肋骨都可以一根一根数清。李缪缪帮他擦着身体,呜咽声一点点传出:“我已经很用心地照顾他了,为什么还是越来越瘦!”
我回答不出,只能慢慢地退到屏风后。
手机在桌面上闪烁,我打开,看到祝融发来的信息。
—我走了,可是你没来。
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屏幕上,我想要给他回信,视线却越来越模糊,我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编织出我想说的话,只能颓然地把手机扔在一边。
他离开的前一夜,我们一起回了一趟小学。
我们躺在干燥的草地上看天空,他的头发理得很短,摸上去有些扎手,而他瘦削的脸庞依旧是那么帅气,让人不舍得移开眼。
“你看什么?”他问我,朝我露出一个纯粹的没有杂质的笑。
“看你啊!”我说。
我想要认真地看着你,把你雕刻进我的脑海里,这样,我就永远不会把你忘记。
我一直在看他,而他也在看我。
这个夜晚我们没有拥抱,也没有亲吻,就这样平静地注视着对方。
我们认识将近二十年,在这二十年里,我们争吵过也拥抱过,也曾说过最倒霉的事是认识对方,可最后还是一直在一起。我们熟悉对方胜过自己,对方的一颦一笑都能最快地解释出含义。但明天之后,我们就要各奔东西,此后再想起对方,也只剩下回忆。
这一生,我何其有幸才遇到了你。
可是以后,我就要一个人走了。
我看着他漆黑的深邃的眸子,那里面倒映出仓皇无措的我。
我答应了祝融要去送他,可第二天,我还是失约了。
我怕我见到他会忍不住哭着祈求他,求他不要走,或者他会因为看见我哭而心软,为了我而留下来。
无论是哪个结局,我都不愿意看见。
所以,我宁愿不要相见。
因为,我们总要学会独自长大。
03。
这个冬天到来的时候,许宝桐有了新男友,是她同校的师兄,一个高瘦、皮肤微黑的男生,戴着黑框眼镜。
我和他见过一次,他请我喝奶茶,一直显得局促,不时偷偷望向许宝桐,似乎在问她他应该怎么做。
许宝桐有些无奈。
喝完奶茶后他们要去看电影,约我一起,我说算了,我要回去。
我已经不在家里住了,随李缪缪搬到了诺澜公寓。我不知道她和易扬父亲打了什么商量,总之某一天她与易爸爸见面之后就告诉我,我们可以搬到诺澜公寓去住。
忘了说,易扬已经从市医院转到诺澜公寓附近的一家疗养院,方便我们去看他。他的小弟弟偶尔也会去,每一次都是笑着到来哭着回去,他总是一次次地问我们,他的哥哥为什么还不醒,到底什么时候带他去迪士尼。
每一次他来之后,李缪缪都会把自己关进房间,许久许久。
我回到家的时候,李缪缪坐在客厅,没有开灯,手里还握着一把光亮。
我走近一看,才发现那是个手机,易扬曾经用过的,一个老旧的诺基亚,是他的备用机。
“你从哪里找出来的?”我问。
“收拾房间的时候看到的,我就顺便打开看了看。”她在阴暗中浮现一丝笑,笑得有些荒凉,“里面有两条给你的信息。”
我疑惑地接过,点开发信箱。
—为你撑伞的是我,借你肩膀的是我,伴你长夜痛哭的是我,可你爱的不是我。
建立时间是十三个月之前。
我手一抖,手机就摔在了地毯上。
“还有下一条。”李缪缪说着,把手机递给我。
—宝榛,我喜欢你。
这一条,建立的时间更早,是在四年前,那时易扬刚从美国回来。
我用力地捂住了嘴巴,背过身,因为不这样做的话,我会忍不住在李缪缪面前号哭出来。
“宝榛,他一直喜欢你,只是你一直不知道!”她的声音慢悠悠地从身后响起,带着哭腔,“但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他看你的眼神那么专注,每一次你出什么事都会和祝融第一个赶到,可你看到的,永远是祝融,不是他!我本来不想告诉你这件事,想冷眼旁观这个胆小鬼到底什么时候说给你听,可是我今天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了这个手机。我就想,我一定要告诉你,让你知道,他一直都是喜欢你。因为我怕,我怕他再也没有机会告诉你了……”
“你胡说,他会醒的!”我大声地打断她。
李缪缪满脸是泪,像个小丑。
“他会醒的,他会醒来,会自己来告诉我。”我在她眼中,看到了同样狼狈的自己。
我打开家中所有的灯,玄关、客厅、卧室,还有洗手间。
我和李缪缪置身其中,光亮将我们包裹,但愿黑暗再也不要降临。
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睡好觉了,失眠一直困扰着我。
唯一没有失眠的这个晚上,我做了一个短暂的梦。梦中,我们都还在诺澜公寓。
祝融和易扬在曾经的工作室,一人在画板上涂涂抹抹,一人在电脑前“噼里啪啦”地打字,偶尔交流几句。而李缪缪在客厅里,一边碎碎念,一边捣鼓着外卖盒子,看到我,抬起头对我说了一句什么,到底是“许宝榛,你还不来帮忙”,还是“你们这群混蛋把我当免费劳动力了吗”,我始终没有听清。
我想要上前去帮忙,却一直走不过去。
身后易扬和祝融在笑,面前李缪缪也在笑,他们看起来都很快乐。
然后,我也跟着笑了。
灯光明亮而温柔,像一只温暖的手。
可很快,我就醒了。
光亮的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
这个梦,将会成为我这小半生中最美好温暖的回忆。
而那些陪伴我喜怒哀乐的人,随着命运的颠簸,随着时间的逝去,慢慢地一个个走出我的生命。
泪会风干,伤会结痂。路很长,不要怕,我们终将独自长大。
后记之一 没有人能陪你到最后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为写故事而哭,到底有多久,我也记不清了。
在《我们终将独自长大》即将写完的十一月末,广东终于迎来久违的冬天,没有北方簌簌不停的雪,风却萧索阴冷,还夹杂着森寒的雨滴,就像我在这本书中构造的博陵。
一直都很喜欢冬天,因为可以躺在被窝里看漫画煲剧一整天不动弹,因为可以聚三五好友在火锅店涮肉喝酒,因为可以躲在玻璃窗后看被衣物裹得臃肿的路人呵着白气赶路,总之,冬天比夏天要可爱多了。
冬日,草木停止了生长,被窝的热气久久不灭,但在这万物寂静里,我突然感到孤独。
是的,孤独。
起初是因为最好的朋友因工作变动去了香港,虽然只有几个小时车程,但于我来讲犹如晴天霹雳。这便代表在我赶稿到疲惫饥饿的深夜再没人可以被我从被窝中抓出来裹着羽绒服邋里邋遢一起去吃烧烤;也没人会因为我一个带着哭声的电话而丢下一切赶来听我讲那些把我弄哭的傻事再将我骂一顿;更没有人再连续三天陪着我走遍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只为了买一笼小时候吃过的让我怀念却消失许多年的虾饺。
这一切真是糟糕透了。
原本我以为她的离开对我影响是不大的,但在她抵达香港的第二天,我便知道自己错了。
走到哪里都会被问到,怎么她没与你一起?要去逛超市买家居用品,走到门口才发现再不及以前方便,要自己坐车要自己提东西,再没人开着车在门口大声地催促我快一点。买了食物回到家总会发现分量太多,可以与我分食的那人现在不在这个城市。
我们的家相隔不到两百米,从小学一年级便在一个学校,初中、高中换了好几所学校也没能把我们分开,到后来上了大学去了不同的城市,还是保持着每个月见两三次面一起去打牙祭的频率,更别说大学毕业后回到家天天腻在一起了。我所有的朋友都认识她,和我关系好一点的朋友都见过她的面,我谈过的男朋友最终都成了她的兄弟,她每交一个新朋友我都会约出来吃饭闲聊,调查清楚背景再允许深交,就连她公司聚餐旅游带家属,露面的也会是我,而不是她的男友。
我曾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在一起,住得很近,有相同的朋友,拥有对方家里的钥匙,无论清晨或半夜都能随意陪在身边,再以后,有了各自的家庭,再将我们的友情延续至下一代,想想也觉得美好。我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对我说,我要去香港工作,如果顺利,我以后可能会留在那里。
说来不怕你们取笑,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像遭遇了背叛,像失恋。
我没有挽留她,那是她的人生,她的路,她要走得更远,才能找到更美好的天空。即便舍不得,我也不能留下她,因为她值得拥有更多的更美好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