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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小狼,放肆-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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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女人,相拥而立,随着黑夜的来临,意味着一个明天正在潜移而来。那个隆重而不同凡响的“明天”,她们该如何去面对?以何种姿态去面对?

明天?谁知道明天呢?

她还有明天么?

不,她已没有明天。

薇薇凄寂地立于梅园,没有人发觉她什么时候进来,外面没有一丝风息,但寒意却引领着这位幽灵似的女子,飘然而至。

从小到大,富贵荣华,赞叹奉承,她的身边只有享乐。她只不过爱上一个男人,却要受这般的打击,受这种整治?

她知道这个男人不爱他,但她绝对没有想到,这个男人竟会心狠手辣到这种程度,连她肚子里的孩子都不肯放过。那也是他的骨肉啊!他将她骗到医院,强行命令她堕胎。是好心的医生放了她一马,她逃了出来……

她实在无法想像,生活中的一切规律,何以骤然间改变?竟会变成这样!真的,是怎么开始的?怎么会这样?只不过一眨眼,世界就变了样,一切都是意外。一切无以回头。

忽然间,她发觉自己长大了。

她原是个刁拧性子,再委屈,她也不会来这里做这种馊事,但她不得不来。她不甘心就这样被一手掏空。她得留下这个孩子。

她一阵阵地恶心,想呕吐。她知道这是她肚里的孩子动了胎气,难道一个还未成形的生命,也懂得世态炎凉?

女人,总会在刹那间进行蜕变,这是一次最最疼痛的蜕变。她勇敢地、无畏地抬起头,在这紧要关头,她要认定目标,命中它。

她像一个抽上了鸦片的瘾君子,早已泥足深陷,仇恨随着这个生命一起滋长,她不认命!

每个人的心中,总有一些说不上来的,温柔而又横蛮的纠缠。每个人都害怕一份突然而至的苍凉悲痛。

夜晚的梅园,带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焦黄的银杏叶,无风自落,如女人飘忽的心事。三个女子,就在风露之中,立了一宵。

说什么好呢?大家都是女人,其实什么都明白。天地笼罩着她们,但这种笼罩却不是保护。在这世上,没有人能真正地保护另一个人。每个人的命运只撑控在自己手里。

久久地默然。只有一声又一声的呼吸。有生命的在呼吸,没生命的也在呼吸,也许,这种均匀的节奏,就是神秘的岁月。

黎明前,天总是暗沉得可怕。

薇薇走了,带着一份危险的平静。

而紫玉却似变得超然澄明,白天的忧郁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超然和磊落。那一刻,她想起了母亲。母亲是个很容易认命的女人。其实,所有的女人原也一样,不认命又该怎样?只是每一个女人认命的姿态不同罢了。

她也认命了。

婚礼在宜城惟一的教堂举行,教堂内人头攒动,一派喜气洋洋。紫玉不得不对卞泽聪表示叹服,只不过一天一夜时间,他竞变魔术一般,将一切都办妥了。

一身洁白如云的婚纱,将她烘托得明艳夺目。她如银铃般灿烂地笑着,不停地问安琴:

“我这样漂亮么?头纱是否戴歪了?胭脂是否不够艳?再添一点唇彩,好不好?……”

安琴也陪着笑,依着她一会添胭脂,一会儿补唇彩,但心里却被这份奇异的灿烂,搅得满心的凄惶和悲凉。

紫玉的愿望就要实现了。真是奇怪,她和母亲爱上的竟是同一类的男人。面对理想和事业,他们都有一个相同的姿态,宣布着心中相同的台词:要不让我赢,要不就让我灭亡。

他们都是不甘平凡,输不起的男人。实际上,他们比常人更惧怕灭亡。所以,为一个“赢”字,他们不择手段,甚至心狠手辣。他们的心中,同样也需要爱情,但如果拿爱情和他们的理想事业放在一起取舍,他们会眼都不眨地放弃爱情,放弃女人。他们不会真正地去爱一个人。他们只爱自己。

如果没有意外,她也许早已嫁给卞泽聪。如果永远没有意外,也许她会走上一条与母亲相仿的路,一生一世……

容不得她多想,新郎亲自驾着婚车速速而来。他风度翩翩,意气风发,像一个现代版的白马王子。

他是她梦想中的王子,她最爱的男人。

在这美妙而神奇的时刻,他们在一片掌声中携手走进结婚礼堂……

神父问卞泽聪:“你爱她吗?”

“我爱她!”他坚定地回答。

神父问紫玉:“你爱他吗?”

“我爱他!”同样的坚定。

神父又问卞泽聪:“你是否愿意一生一世呵护她?”

“我愿意!”

神父再问紫玉:“你是否愿意嫁给他并陪他共同走过生老病死?”

章节39

39.熟得能闻见香味的女人

紫玉的眼里充满爱意,她温情地看向卞泽聪,仿佛看到他心里去,他是她最最爱的男人啊——她用尽全身力量,一字一顿地对神父道:

“我,不,愿,意——!”

满场愕然,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人人脸上都有一个看热闹的表情。

卞泽聪不可思议地看向她,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他不相信,她竟要这样砸他的台?她也不相信,自己竟会这么决然地吐出这四个字,怎么会?她这是怎么了?她竟在这个时刻向他告别?

其实,告别早已开始,在她心里,在她的意识里,早已开始向他默默告别。

一年多的分离,他在她心里早已变了,彻底变了。她心目中的他,早在一年前已死去,现在的他,对她来说只是一具躯壳。她只不过借这具躯壳完成了她今生今世最大的愿望:她终于和他结婚了,和自己最爱的男人结婚了!但他的灵魂却已死去,另一个灵魂在她体内复活,所以,现在的她,已不再属于他了。

两个人,面对面地,离得这么近。可两颗心,却离得那么远,遥不可及。他们再也走不到一块。

她拉过他的手,将戒指慎重地放于他的手心里。她的手握住他的手,两只手都在轻微地抖动。她的另一只手,自然地落于他的胸前,横在他心上,压住他,令他呼吸困难起来。他听见耳畔响起她轻声细语的话音:

“你凶残到连一个还未成形的小生命都不肯放过,我怎能放心将自己的一生交给你?我不愿意!”

说完,她一阵风似的跑出去,穿过人们惊愕的目光,离开教堂。

——卞泽聪面如土色。他的心口上犹留着她手心的余温,那最实在的一刻已经过去,永远过去。她竞这样绝然地走了,将他所有的人生安排全盘*。

唉——他无声地叹息,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水来土掩,兵来将挡,瞬息间,他已将一切又收藏好了。他是不会认输的。他的脸重新漾出一些笑意,心中的难过,一把被摔到九霄云外。英雄怎可气短?只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他的难过,如不是身受,又怎会晓得?

他向神父交待了几句,转身退去。转身之际,他听见神父在向大家解释:“新郎新娘之间发生些误会,婚礼到此结束,请大家先回去……”

梅园,安琴默默地陪着紫玉,她隐隐预感到紫玉会临阵逃脱,她果然醒悟了。卞泽聪这样的男人,让所有的女人都感到害怕,都不会有安全感。紫玉幸好适时醒悟了。毕竟,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就凭一时之爱,是远远不够的。

紫玉的心从未如此清醒澄明过,她已无怨无悔。当洁白的婚纱云雾般托着她悄然退场时,她的灵魂,重生了一次。

那件毛衣,似一个没了魂的空壳,耷拉在床上。

紫玉一下一下地扯着绒线。只一会,织了整整一年的毛衣,就这样三下两下便连影儿也没有了。

上海,在一个单身公寓里,雨荷睡着,昏昏地,梦里不知身是客,回首更是一场梦。好几天了,她都没再回模特队,却又不知道能去哪儿。

那个模特队的头,是个彪形大汉,姓金。上海小姐都嗲着声叫他“金老板”。

有一晚,她刚练完身,只一个人,金老板突然现身,从背后抱住她,涎着脸喘着气:“早就想你了——”

她尖叫着,脱身而逃。

金老板在身后喊:“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连这点坏都不会,想红?!”

她只觉得毛骨悚然!她逃了出来。她是再也不会回去的了。一夜间,她便生生断了自己的后路。

那件月白色旗袍,如被埋葬了一年多的灵魂,重新复活了。她咬着牙扯下透明胶布,一层一层的,缠得那么紧,那么密!

终于,盒子打开了。她猛地抖开那件旗袍,紧紧抱在怀里,紧紧地。那凉滑的丝绸竟如一双充满温情的手,她的肌肤一阵灼热!

一曲《化蝶》的琴声,凄婉地响起,如泣如诉——

她在琴声中,缓缓地脱下睡衣,换上旗袍。在褪去睡衣的倏间,她被镜子里的自己,惊吓了一下。一个熟透了的柔软的身体,如一只散发着芬芳的桃子。熟得能闻见香味的水果,总不是件好事。她一遍遍地看镜子里的自己,怎么可以这样?熟得随手一掐便能挤出水来,脱胎换骨得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她的身体,看上去凉,摸上去暖。是啊,她好久都没摸过自己的身体了。无数的夜里,它被一双男人的手*,被一个男人的身体挤压。那个男人,不仅栽植了她的前程,也栽植了她的身体。

她的身体变了。那鼓胀的丰满,令她蒙羞——一个模特的身体,怎可以如此丰满?

她穿上旗袍。旗袍没变,身体变了。穿在身上,贴得更紧了。一种恍惚迷离身不由己的感觉。她竞随着音乐,走出一些细碎而模糊的猫步。在这个小小的方寸地,她的身体轻轻地,轻轻地晃荡着。旗袍上分明只是蝶的印痕,但它们却仿佛获取了生命,一只只从她身上飞去,又飞回,那一只只美丽的小精灵,绕过她,翩然飞出窗外,漫天飞舞……

此时,刘总的车子正朝上海缓缓行去。

他很多天都开着车,或钻在车里,一动不动,从白天到黑夜,又从黑夜到白天。他很怕再见人。他只愿将自己深藏在车内,随时可以逃走。

他从未觉得,长夜竟是如此漫长,长得过不去。

沉沦了几天,逃避了几天,他终于强迫自己抖擞起来。

日子总要过下去的。事情也许不至于那么糟,宜城虽已没有一个朋友,但上海还有一帮“哥们儿”呢,也许,向他们借点钱,辛苦一阵子,也便翻身了。

是啊,日子总得过下去的——

他在上海转悠了一圈,一圈,又一圈。

他将车子开至一个公寓楼下,疲疲地倒在车座上,很久很久很久。他不能忘记刚才的那一倒,也许因为沉寂,他听到自己骨头嘎嘎地响,若没筋肉相连,骷髅也就散了吧?

“唉——!”他无声地长叹,抬头看着公寓楼上的一个窗户,那藕荷色的窗帘在灯光下透出一抹温暖。

终于,他下定决心,一步步地走上楼梯。一层又一层,仿佛一生也走不完。以前他常来这里,从来都不觉得爬楼梯竟这样吃力。

刘总的半夜来访,雨荷很惊讶。更让她大吃一惊的是,短短的几天分离,仿佛隔了几个世纪,刘总陡地老了,老得她差点都不敢相认了!

是什么让一个男人陡然间地走向苍老?

刘总一进来,便倒在床上。床,那柔软温暖的床,他已好多天都不曾碰过了。他像一个大病中的老人,憔悴而怪僻。他挥着手,叫雨荷关灯,关了所有的灯。

是怕雨荷的光彩伤了他?

雨荷疑惑地看着他,无奈而顺从地关了灯。

两个人摸着黑,靠在床上。

黑暗令人放松。他在黑暗中叹着气。雨荷刚想问他,他却一把拉过雨荷的手,切切地道:

“我问你,你是否爱过我?一点点?有一点点吧?”

他从未这样问过她,雨荷愕然地,闷在那儿,不做声。

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再问:“一点点也没有?是不是?说呀,是不是?”

“不是。”雨荷轻声道。

“有?你爱过我?”他心头一动,倏地翻转身,黑乎乎地看着她。虽然他老了,什么都没有了,然而,在这全盘皆输前无去路的时刻,他的心里漫天盖地的只一个女人的目光。

有这目光的相伴,他觉得不冤枉。他握着她的手,出着神。他遇见她,偶尔的心动,命中注定。

雨荷默默地依着这迟暮的英雄,一动不动。

虽然,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是怎么发生的?但她心里已然明白,他再也不是她的靠山了。

如果她只是要依傍一个“靠山”往上爬,那么,只要她肯回头,去找金老板便是。

“一朝皇帝一朝臣”,英雄豪杰也会改朝换代,有人退了,有人上来。只要跟准了一个,就可狐假虎威,青云直上。

一万个女人中,只一个是模特,一万个模特中,只一个会红。难道她不知道?她在刘总手中红过,为什么不可以在金老板手中再红一把?一个女人被捧红踩黑,都在男人。

说穿了,没有一个女人不为金钱、权势、名利所动,她也是。如果不是为了这些,她会跟着刘总,一步步走到今天?

到底——她不是这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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