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放肆-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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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被一阵叩门声震醒。
她从他身边醒来,仿佛一下子从美妙的幻境中坠落进现实。
罗泽揉着惺忪的眼睛去开门,嘴里嘟囔着:“谁啊?”
安琴下床,眼睛望向门口——夕阳的余辉中浮现出一位女人的身影,她在她眼前一闪而过,那身影似曾相识。
罗泽抱回两个土罐,往桌上一放,又一头倒进床上。
接下来的日子,罗泽带着她,几乎游遍了泸沽湖畔的每一个角落。那确实是个世外桃源。那么宁静,那么妩媚,水光云影。湖岸上,古老的木屋,袅袅的炊烟,悠悠的独木舟,翩翩的经幡……那样的图景,只有在经过剪辑的电影镜头里才能看见。
在那几天里,他们走过一个又一个湖湾,翻过一个又一个山头。一次又一次地拥抱,一遍又一遍地*。根本不去想过去和未来。他们的眼里,只有一个个用瞬间和激情串起来的现在。一切都被定格在被命名为“现在”的这个画面里。
生活洋溢着诗意。
不,他们过的就是诗的生活。
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仿佛一切事物都已处于时间之外,都不存在。
可在她心目中,始终还有一个身影存在着。
那个飘然而至送来两个土罐的白衣女人,第一次遥遥相见却被她误认为是“天使”的幻影,其实一刻都不曾在她心头消失过。
当“天使”剥去外衣,在你眼前*裸体之后,你还会将她视为天使吗?
无可否认,当幻影似的天使终于接近现实时,她的感觉在变。但天使的形象却依然没变。纵然她在她面前呈现出赤裸的刹那间,她也从未改变过对她的看法。她在她心里,一直是个天使。
依然是黄昏。也许,在那个将暗未暗的时光里,才最适合故事的诞生,情节的发展。
那个黄昏,罗泽带着她去女神山下洗温泉。
他告诉她生活在泸沽湖畔的摩梭人,常去那里洗温泉。每年的农历七月二十五日,是摩梭人最盛大的节日——转山节。在那天,所有的摩梭人都要去朝拜山神。传说中女神山周围的小山都是女神的阿夏(情人),他们一个一个山头地拜,最后拜到女神山。然后在女神山下洗温泉。他们将男女共浴看做一种神圣的仪式。这是最后一个纯洁无邪的原始民族。
她不知道,什么叫神圣的浴洗。如果不是和自己相爱的男人,她绝不会毫无保留地赤裸自己。那一刻,当他带着她在温泉中*,她的身体,灵魂,甚至每一个细胞都充满*。那是因为她爱他。因为爱而赤裸,而赤裸却毫无避免地带起一种欲望,那是人类最原始的欲望。
她以为这样的欲望,发生在两个相爱的人之间,是自然而神圣的。
可她以为的这份“神圣”,却在顷刻间被另一个身影的出现所*。
那天使般的女人,在温泉另一端悄然出现。她看着他们,眼里充满羡慕、向往。但却没有妒忌。那清澈纯净如山泉的目光,没有一丝丝恶意。她迅速地脱去衣裙——
安琴的身体本能地缩紧,更深地让自己埋于水里。而罗泽却游过去,大喊:
“你不要下来!你给我回去——”
游至一半,那女人已然下水!
两个女人之间,他不知该继续向前,还是退回。他,倏然回首——见安琴已退后至另一岸边。
她离他远了,但看得却更清楚了。她一脸平静,急速调整后,她已将自己置身事外。
她什么都明白了!
“对不起!”罗泽退回来,朝安琴游去。
可那女人却紧追着,游了上来,像一条美丽的蛇,缠住他!依然是清澈纯净的目光,她看着罗泽,脸上带着忧伤和无辜,她问他:
“你不要我啦?”
是啊,她是无辜的。她只是来讨一个答案。她爱这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却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她羡慕他们,于是,她来问他,是否不要她了?她的忧伤,说明她心中已被爱情侵扰。虽然,她没意识到那男人弃他而去,是对爱情的背叛,是对她的伤害。她的忧伤,是一种本能的表现,那忧伤里藏着人类最原始的信仰和等待。
她等待着他的回答。她要一个答案。
对不起?——那不是答案。她不知道,这个曾和她疯狂交织的男人,为什么要对两个女人同时说对不起?对不起什么?
此时此刻,她怎知道,他给她的“对不起”已是一种放弃,给另一个女人的“对不起”却是一种挽留。这个男人的心,从来就没有属于过她。可是她不知道。永远都不会知道。
她只知道,他显得很慌乱,并且很尴尬。他求助似的看着她,并命令她道:“卓玛,你快回去,你给我马上回去——”
独枝卓玛只能先听他的。他让她先回去,回去等他的答案。
罗泽游回安琴身边。他奇怪于她脸上,怎会有这样一份超然的宁静?在她宁静的脸容下,他更显得恐慌。他急切地认错——
“对不起,我去走婚了,那天,因为——”
“不必解释了!”安琴打断他。
可他更急切地解释:“去走婚,是因为空虚寂寞,那与爱无关。你才是我的最爱,我只爱你一个,你应该能懂我的——”
安琴已在岸上。
“我能懂。我能理解你的一切!”她急速地穿回衣服。
罗泽极为不安地——“我已向你解释了,我只爱你一个。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
安琴头也不抬:“我要一身衣服,现实中的人,离不开一身衣服。”
两个女人,各自穿回衣服上了岸。只留下他,赤裸在烟雾缭绕的温泉里,浮沉翻腾。刹那间,不知道岸在哪里?
两个土罐原封不动地放在桌上,没人动过它。但没人动它,并不表示它不存在。它一直存在着。只是他们谁也没去碰触它。很多事情,只要你不去碰它,对它视若无睹,它在你的心里便是不存在的。人,都善于自欺。
原来——
那些天,安琴的沉溺,悲怆,伤情,统统与这白衣女孩有关。那年轻、美丽、天使般纯净的女孩,其实一直存在于她的潜意识里。只是,她不曾发觉。
也许,她早已发觉。是强烈的爱,迫使她将一切都忽略了。
她将两个土罐的盖子,一一掀开。一罐米酒,一罐奶酪。
她拎起酒罐,往嘴里倒进一口酒,呛得她咳个不停,咳出一脸泪水。她抬起满是泪的脸,笑道:“这酒真烈——!”
“酒太烈,你还是喝点奶酪吧。”罗泽将奶酪倒进杯子里,递给她。
浓重的奶腥味直冲咽喉,然而,她更猛烈地喝进一口。那比烈酒还难入口的东西!但她却喜欢这种刺激。她身上有一种蓄势待发的情绪,全身紧张,却偏又隐忍不发。将一切爱怨酸痛统统网罗在见不着的心底下。
罗泽感觉到了。
他一仰脖子,将一大杯米酒倒进胃里。他得将一切说明,在这件事情上,他不想逃避,也逃避不了。
“那次回宜城,没见着你,以为你真的铁了心不理我了,我绝望地回到这里。在痛苦无望中,我才去走婚……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没有你的时候,我确实做了很多疯狂荒唐的事。现在有了你,我再也不会做那些事了。我想你一定会原谅的,你不会计较这些,是吗?从现在开始,我只爱你,只要你!永远!请相信我!”
他拉过她的手,似宣誓。
男人,总是喜欢找借口。她愿意相信,人在宣誓的瞬间,都是真的。虽然,任何誓言,时间久了,总会向谎言靠近。
但至少在这一刻,他是真的,她也是真的,不必怀疑。
她异常地平静:“我信。我是为爱而来。你的过去我不会计较。”
“我就知道你会原谅我!”罗泽欣喜地,斟满两杯酒,一人一杯。
“当”地一声,酒杯的碰撞,像是对过去的告别。
瞥见桌上的随身听,她忽然想起阿广。又快十天了,她竞没再见他。这些天里,她丝毫未曾想起过他。仿佛他已被彻底遗忘了。
“这只随身听是阿广的,什么时候你替我还给阿广,并谢谢他。”她说。
“随时都可过去的,都住那么近。”突然,他觉得她的话像是在告别,于是试探着问:“你也在这里,干嘛要我转告?”
她却倏然抬头,反问他:“你真不打算回去了?”
他一愣:“为什么要回去?我们可以在这片干净的草原上,相爱相守一辈子……”
他的脸浮在暮色中,带着意犹未尽的浪漫向往。一如海市蜃楼,近在咫尺,远在天涯。她看着他,一时问昏晕莫辨。可那一刻,她却越来越清醒。
奶酪的腥味,飘荡着——
草原的风断断续续地将歌声吹送进来,强行灌进他们的耳膜,那甜美忧伤的歌声,如一曲挽歌。
他陡地站起身,来回走动,尔后翻箱倒柜,找出一包烟。
——她将一切看在眼里。
他一支接一支地抽,直抽到灰飞烟灭,连烟蒂也不留。他吐出最后一口带火星的烟,突然歇斯底里地抱起她,似威胁,更似哀求:“你永远是我的,我不会让你走。绝不会!否则,我杀了你——!”
夜更深了。一片静寂。那歌声飘然而去,仿佛根本就没存在过。
都知道,这是最后一晚。于是,两个人穷凶极恶地,抵死缠绵。恨不得把对方嵌进身体内。
那样的绝望,和穷凶极恶,仿佛已在告别!
不!他不甘心。她也不甘心。
两个身体痴缠着,苦苦的,死死的,如两条陡然被搁浅的鱼,枉自一番挣扎。
他是她的。这个赋予她魔一样感觉的男人,已刻进她的生命里,无法抹去。他是她的。她要带回他,带他回去!
“跟我回去吧!回到现实中去,我要你!我不能离开你——”似一份哀求。却是一份不可改变的温柔的坚持。
陡然地,他停下来,喘着粗气,脸上有更大的困惑:“为什么一定要回去?为什么你不能为我留下来?为爱情留下来?只要你肯留下,我会处理好一切!卓玛那里,我会跟她去解释,她不会再来干扰我们。绝不会了!”
她颓然长叹——
她知道,她改变不了他。她带不回他!他的心中始终有一条不为人知的隐匿的路,他坚持不懈,无法回头。也许,他得在这条路上走一辈子,逃避一辈子。那条路,永不可能与现实重合。
这样的男人,只能与他再次擦身而过。永远擦身而过。
魔的感觉,只是一份感觉。它替代不了现实。
“为什么你不肯相信,我只爱你,我和卓玛没有爱……”他仍在解释。
她更深地叹息。这个男人,竟然以为自己的坚持是因为吃醋。如果仅仅是为独枝卓玛,那么,现实中,有多少形形色色的危险的女人在等着他们。
她试图想以最完整最准确的语言,向他表达那份溶化在她灵魂深处的东西。却又无从说起。
再也说不清楚。
耳畔响起流行于都市的一句歌词:“每个爱情都会走到很难交流的局面,如何面对力不从心这种感觉……?”
是啊,一切,力不从心——
他的身体,明明还在她体内,但她却感觉到,他已抽身而退。
骤然地,他退了出去,如退潮。一切,汹涌而来,汹涌而去。不可回头。但他的两只手仍死死攥着她,攥得好紧,仿佛要握住生命中某项美丽的错失,不肯放。
心中升起最猛烈的不舍,不情不愿!
那又怎样?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任何*,都只为退幕做准备。
辗转反侧的夜。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睡着了。
他的梦里是否有她?她不知道。
终于,她小心地,急速地,逃避似的,从他身边离开。拿了她的箱子离开帐篷,离开他。
东方发白,细雨灰灰。这不是真正的雨,不过是凝重的雾。给草原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雾帐,使它陷入一种被遗忘的状态之中。
她在草原上,整整等了他十天,又守了他十天。现在,她要离开这儿了,离开这片美丽的草原了。
雨丝飘进眼里,她用手一搓,竟然涕泪酸楚,不可收拾。真是,野草闲花满地愁!她怎忍了断?但,不得不了断。
原来了断和开始,都一样的难。
在灰雨纷飞的草原上,她跪着,用两只手扒开泥土,一下,又一下,坚定有力。
她将内衣内裤一古脑儿埋进土里。那是她和罗泽*时穿过的,那上面留有爱情的迹痕,一种永恒的味道。它们属于这儿。
她的手心里,还有一朵鲜花标本。那是他们在泸沽湖畔第一次*时摘下的。那朵小花曾令她感动得双膝下跪。任何美丽的花朵,只要它盛开,便必定走向颓谢。花只在它盛开的瞬间美丽。想让花儿的美丽永恒,除非,在它盛开之际,狠狠地摘下它,将其制作成标本。
惟有标本,才能永恒。爱情也一样,它只能在特定的时间和范围内相爱。它不可能永恒。
她含泪将那朵鲜花标本,连同内衣裤一起埋进土里。
一个小小的坟墓,遍插怒放的花朵,那是美丽的“衣冢”。忽然,在她的目光所及之处,全是蝶!那些五彩缤纷的蝴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