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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小狼,放肆-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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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阵恶心。她想,她现在惟一要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增加营养,让胎儿健康地成长。

好好活着,为了……

安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一阵风吹来,扫净了天空上的乌云,阳光灿烂。这就是她的天地。

换一种心境,就自然开辟了新生活。

全世界都感到了安琴的变化。小萌萌也不例外。前些日子她母亲不让他到安琴这儿来,怕她影响安琴,她自己也觉得在阿姨心情不好时她的出现会让她心烦。她又出现在安琴房间里,是因为他看到了安琴脸上的笑容。

“阿姨,你笑起来真好看。”她说。

“萌萌,又学新歌了没有?”

“阿姨,你教我唱歌好吗?”

“好啊,不过我会的可都是老掉牙的儿歌。”于是她教了小萌萌一首老得不能再老的儿歌:

月亮走,

我也走,

我给月亮赶牲口,

赶过苏州到杭州。

喝烧酒,

吃牛肉,

开开后门摘石榴……

她们坐在院子里纳凉。月亮又大又圆,正如古书上说的“皎皎白玉盘”。月亮自古以来就容易勾起思乡之情,安琴望着月亮,觉得她已经有好几百年没与家里联系了,尽管上个月的五号她还给家里寄了钱。该写封信了,她想,母亲大概早就在盼她的信了,可是写什么呢?她总不能说她准备生一个私生子吧,那样还不把母亲给气死;她也不能说她爱的人突然失踪了,也许再也不回来了;她更不能说她爱的人可能是个骗子、小偷、重婚犯,或者干脆是个杀人犯。这些都不能说,凡是与她生活息息相关的都不能说,那么说什么呢?后来她没有写信,只是第二天又给家里寄了一些钱,并简短附言:我很好,勿念。

“阿姨,你在想什么?”

“哦——”

“你是不是想家了?”

“我在想——月亮的家在哪儿?”

其实她哪里是在想月亮的家,而是在想鲁辉:他怎么样了?他在哪里?他还活着吗?她知道自己想这些很蠢,她不应该去想,干吗要去想他呢?!可是没有办法,她就是想。每当她想过之后,她都下决心要彻底摆脱他。把他忘掉。把他忘掉。把他忘掉。

“阿姨,你脸上怎么了?”

她摸一下脸颊,手指湿湿的。

她没想到,是泪。

一阵凉风,秋天来了。

有人说北京的秋天只有三天,第一天脱下短袖换上长袖,第二天就得穿外套,第三天你最好穿上毛衣,否则非感冒不可,第四天人们就要抱怨供暖公司了:冬天提前来了,为什么暖气不能提前供应呢?

这种说法有些夸张,即使气候反常,北京的秋天也有十天左右,不过,说实话,与其他季节相比还是短了点。正是因为短暂,才显得珍贵和美好。要不,北京人都说秋天是北京最美好的季节呢。

对安琴来说,秋天也是美好的。经过漫长燠热的夏天和精神炼狱的折磨,她蜕了一层皮,她把夏天带给她的激情、痛苦、迷惘、屈辱等等都留给了夏天,留给了那些梦魇一般的日子。一个人一生有一个这样的夏天就足够了。足够了。如果他有九条命——像猫一样——他也许可以设想拥有九个这样的夏天,前提是要有足够的勇气。

恶心的感觉消失了。

安琴又恢复了生机。

她甚至还去香山看了火一样的红叶。当然不是独自去的,陪她的还能有谁,自然是周常了。

周常和安琴一样经历了炼狱的折磨,劝安琴流产失败后,他倍感痛苦,好像不是安琴而是他身体里生长着一个不断膨胀无法无天的孽种一样,他曾经想过要摆脱她,但又做不到。他已经中毒了,中了爱情的毒。爱情是一剂毒药,有很大的杀伤力。他知道解药在哪里。爱情的毒还需要爱情来解。一个人一旦脱离了狭隘,他的世界就必然变得广阔。他不去计较她的生活、她的过去、她的怀孕,他发现她依然是她,安琴还是安琴,他爱她,一如既往地爱她。爱没有变。他爱的是她这个人,而不是她表现出来的这一面,或那一面。整个的人,包括优点和缺点,包括过去、现在和将来,包括高傲和屈辱,包括长辫子和尖下巴,他都爱。他爱立体的她。他已经经历了人世的许多沧桑,知道了哪是应该珍惜的,哪是应该蔑视的;更重要的是,知道了怎样包容和包容哪些东西。在他的思想中,性不是道德的基石,过去不是,现在不是,将来更不会是。

他不明白安琴为什么总是回避他的感情,当他向她倾诉感情时,她总是将话题岔到别处。他决定找一个无法回旋的地方再向她表白心意。

缆车就是一个这样的所在。

在这个明媚的秋日,他们坐在同一个缆车上。香山所谓的缆车就是一个带扶手的双人靠背椅,前边有一个横杠起保护作用。突然被悬吊在高空,视野倒是开阔了,可令人晕眩的高度也给人以提心吊胆的感觉。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128。

安琴紧紧攥住横杠,手一心出汗,两腿索索发抖。她是第一次坐缆车,几乎是刚升到空中她就后悔了。可是悔之晚矣。

风在耳边呼啸。

阳光像刚磨的刀子一样明亮。

安琴听到说话声,开始她以为是风在呢喃,后来又以为是风将别处的说话声带到了这儿,最后她才弄清是周常在向她倾诉。周常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显然风带走了一些话语。这是在风中说话必须付出的代价。安琴认为在半空中不适宜谈论严肃的话题,因为她在悬空着,她的思想也在悬空着,她没法回答。她想让他闭嘴,可因为恐惧,竟然说不出话来。不能用高度来要挟我,她想。

“……重要,其实一点儿也不重要……当心里有团火的时候,血液怎能不沸腾……火的意志就是燃烧……燃烧的结果是成为灰烬……成为灰烬吧……灰烬……”

他到底想说什么?缆车在摇摆,在嘎吱嘎吱地响。他说什么?红叶很漂亮,像一团团绯红的云,在苍翠的绿色中升腾。风啊,你能不能别吹了?

“……一切……我爱你……我什么都不计较,什么都接受……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她感到了语言中的火焰,这火焰烧毁了其他词语,只剩下三个字。三个小小的火苗。枫叶像火一样燃烧。内部的激情让每一片叶子燃烧。她听不到他说什么,耳畔都是幻觉,都是火焰的声音。她的心跳得很厉害,仿佛怀里揣着一只野兔。周常,你这家伙(她对他的称呼已经开始放肆了)在说什么呀?“……嫁给我吧……嫁给我吧……嫁给我吧……”

我感到害怕,我听不到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呢?你是不是疯了?人被吊在半空中是容易发疯的,人发疯时是会说昏话的。我什么也没听到,我只听到风声,风在呼呼地吹,风在往耳朵里灌。“……我们一同来面对……我们一同来抚养……答应我吧……答应我吧……答应我吧……”

前边缆车上坐着一对情侣,他们显然不害怕这样的高度,他们旁若无人地接吻,身体的倾斜使缆车晃得更厉害,但他们不怕。在空中接吻是什么感觉?周常抓住她的手,她的手紧紧握着横杠,这时握得更紧了。不,她说。风带走了她的话。他仍抓着她的手。她目光直直地看着远方,看着天空,紧咬着*。谢天谢地,马上就要到了。缆车到了山顶。总算脚踏实地了。

安琴下了缆车之后,心跳才慢慢恢复正常。这个世界也才慢慢恢复正常。山顶人很多,熙来攘往,就像赶庙会。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正常,是站在山上但比山高的那种自豪的表情。周常也很正常,像一个普通的朋友,微笑着,说着此时应该说的关于风景的废话。他刚才在缆车上说过那些疯话没有?火焰熄灭了,激情消退了,人回到了现实中。

她不会答应他的,除非——

其实没有除非。

总之,她没往这方面考虑,她只是把他当做一个大哥哥,当做一个朋友,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她可以和他聊天,可以向他诉说心事,甚至可以当着他的面哭泣,而他呢?自然是支起温顺的善于倾听的耳朵听她说话,用婉转的声音耐心地和她交谈最琐碎的问题,并让善良、宽厚、会说话的眼睛也参与他们的交谈,而且从来不感到厌烦,永远也不会厌烦,像大象一样好脾气,不,应该是比大象的脾气还要好一千倍。唉,这头大象,你在动什么心思呢?他们是走着下山的。

茂盛的树挡住了外边的风,山道上只有斑驳的阳光在跳动,草丛中偶尔会有一只小松鼠疾如闪电般地蹿去,下山的行人普遍没有了观景的兴致,一个个都脚步匆匆的。安琴没有再听到灼人的语言。她悄悄观察周常,他神态自如,不像发热病的样子。她真怀疑在缆车上听到的话是一种幻觉,人在恐惧的时候是有可能出现幻觉的。是风制造了幻觉,可恶的风!

周常很关心她的生活,愿意尽一切可能帮助她,如果她需要的话。

周常尽量说得轻描淡写,尽管如此,安琴也已经深深地被感动了。

她不是木头人。

她也有一颗滚烫的心。

下辈子我为你做牛做马都行,我要好好地报答你,安琴这样想,但没有说出来,她认为有些话是不能说出来的,一说出来就变昧。

他总是搀扶她,只要坡度稍微大一点。她尽管不需要,但还是乐意让他搀着。他的手臂很有力,也很温暖,怎么说呢,还很嗳昧。

“老太太很关心你,总在问起你。”周常说。

“我也很想她。”

她有些愧疚,自从那次接老太太出院之后,她一次也没去看过她。一方面她的生活水深火热,自顾不暇;另一方面,她害怕老太太那既洞悉一切又包容一切的眼神,在那样的眼神下,她为自己的激情感到羞愧。可她从没想过要遏止自己的激情,不在激情中死亡,就在激情中飞翔。当然,这都不是主要的,她不去另有原因:她不想让老太太误会她与周常的关系,或者她不想让老太太因她与周常的这种非爱情的关系而痛苦。

灰色茄克脱下来披到安琴肩上。太阳被山挡住了,凉气从石头中吐出来,在树林中袅袅上升。

安琴停下来看着周常,叹了一口气。

11月11日傍晚。淋淋沥沥的冷雨中渐渐夹杂起一些冰晶似的雪片,雪片落在皮肤上,一瞬间就又化成了水。它作为雪的历程是那么短暂,在空中刚刚由雨变成雪,旋即又还原成了雨滴。天空灰暗。雨和雪主宰着这个傍晚。城市被淋湿了。

人们的心情也都被淋湿了。骑自行车的人们像是一个个湿淋淋的剪影,在苍茫的街道上移动。从公交车上下来的人们仿佛刚来到这个世界上一样茫然,他们不约而同地缩着脑袋,夹着膀子,一部分朝便道上跑去,一部分在站牌下幽灵般地走来走去,等待着换乘车辆的到来。想搭车,简直如同做梦,所有出租车挡风玻璃后面正中位置那个表示空车的红灯都不亮。一辆辆出租车变得空前地傲慢。法国梧桐巴掌大的叶片不堪雨雪的重量,纷纷坠落,带着无限的伤感,投入大地冰冷的怀抱。

街灯亮了,灯光湿漉漉的,显得很凄凉。

没有比这个傍晚更凄凉的了。

一个孕妇踩着潮湿的落叶在人行道上走着,瑟瑟发抖,从背面看,她的步子那样沉重,那样缓慢,那样绝望,就像一头受了重伤走向死亡的雌兽;从正面看,她的被雨雪打湿了的面孔苍白如纸,毫无表情,或者说痛苦不堪,因为真正的痛苦看上去总是那样平静,平静得近乎麻木,让人愕然。

这就是安琴。

她刚刚丢掉工作,对于她来说,失去工作意味着什么是不言而喻的。临下班前半小时,经理把她叫去,让她到财务室去结算工资,最后轻声细语地说:“从明天起你不用来了。”

她站住,用受伤的雌兽的目光看着经理。经理本来准备着应付她的纠缠和愤怒,可他等来的却是这种目光,看到这种目光的一瞬间他的良心颤抖了一下,同时知道她不会发作,他避开了她的目光。

时间凝固了。

目光也凝固了。

她不知道自己那样站了多长时间,也许三秒,也许三分钟,或者更长,三个世纪?她的尊严不允许她向他求情。即使求情也不会有任何作用。公司一点儿也不想承担她怀孕的责任,她也不能要求公司来承担这种责任。她近来了解了一些计划生育政策,像她这种情况的确会给公司带来一些麻烦。

好吧,我离开。

她从经理室出来,转到财务室,会计和出纳都在等着她,并且已经将账算好了,只等着她过目、认可、签字、领钱、走人。她自始至终是坚强的,没有流露出任何可以让人怜悯的情绪。她从容地过目、签字、数钱,然后转身离开财务室。她面上的表情是傲慢和不屑。她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从容收拾着东西。

郑潇潇等几个姐妹都躲得不见人影了。也许她们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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