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成-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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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着自己狗粮的粽子抬起脑袋,欢快地叫了一声。方措弯腰摸了摸它的脑袋,粽子亲亲热热地舔着他的掌心。
方牧从屋子里出来,微弓着背,手上拿着一碗刚泡开的方便面,抬抬眼皮,说:“回来了。”
方措的心一酸,小声说:“你怎么吃这种东西啊?”停了停又说,“别吃了,我做饭吧,很快可以吃了。”他将书包放下,进了厨房,很快里面传出洗菜淘米下油锅的声音,呲呲嚓嚓,一派人间烟火气,冷清寂寥的房子也在一瞬间活了起来,有了人气。
方牧的心一动,放下了方便面,点了一根烟,走到厨房门口,瞧着方措熟练烧菜的样子,不由地问:“你一个高材生,做些买菜烧饭的活,不觉得屈才啊?”
方措背对着他,顺嘴答道,“有什么屈才的,民以食为天嘛,况且现在的高材生遍地走,一毕业就失业,哪天我要真过不下去了,还可以开个小饭馆儿啊。”
方牧笑骂一句,“放屁,读了这么多书就是让你拿锅铲的?没出息。”
方措的动作顿了一下,轻轻地说:“其实我从来没有多少出息的,没有那么高远的目标,只想着,简简单单的,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他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方牧的心一窒,换了从前,方措敢说这样的话或者换一种语气,不那么轻描淡写的,方牧肯定一巴掌扇出去,可现在,他竟有些词穷了,只觉得有股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闷得他难受,想发火又发不出。
方措却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一样,转过身来,眉眼都带着轻快的笑意,“你别站这儿了,都是油烟味儿,出去出去!”他双手放在方牧的背上,笑嘻嘻地推拒着。
“反了你了!”一边说,一边却还是顺应着他的力量出了厨房,蹲在屋檐下抽烟,心里面闷得慌。
方措的嘴角往上翘了翘,有点儿孩子气,却又很快压平了,仿佛怕笑得过于明显,而将那一点点的幸福吓跑了,他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继续厨房里的工作,眼里温柔如水。
院子门被小心地敲了敲,院门并没有关,有人这样敲门,显然只是礼貌,想提醒屋子的主人。这种方式当然不可能是一向只以惊天动地示人的老五和方子愚,方牧抬起头,看见来人,一愣,“你怎么来了?”
邵玥穿着一件米黄的外套,围了一条樱花色的围巾,长发整齐地梳了马尾,看起来靓丽了不少,手上提着一个超市袋,闻言一笑,“我路过,给你送点儿水饺,我自己包的。”
上次看电影之后,两人又出去过两三次,就这么不咸不淡地维持着联系,方牧自觉不是谈恋爱的料,只以为邵玥大概忍受不了他这样的冷淡和寡言,见到邵玥出现在自己家门口,非常意外,半天才反应过来,“哦,进来吧。”
他站起来,顺手去接她手里的东西,她顺势给他,大概觉得有点闷,所以连围巾也一块儿摘下来了,问道,“吃过饭了吗?饺子刚蒸好,还是热的,猪肉白菜馅儿,我自己剁的,我包了不少,剩下的放冰箱,想吃了拿出来煮或者蒸都行,比你吃方便面强。”
她的声音顿住,目光往方牧身后瞧去。方牧下意识地回头,就看见方措站在屋子里,大约是听到声音出来的,直愣愣地看着邵玥,屋子里有点昏暗,也看不清楚表情。
邵玥被他的目光瞧得有些不自在,拨了拨刘海,笑道,“是……方措吧?”她并不确定,求证的目光望向方牧。
方牧望着少年,动了动嘴唇,嗯了一声。〖Zei8。Com电子书下载:。 〗
邵玥敏锐地察觉到方牧和方措之间的古怪,却也没有多想,将用布包裹着的饭盒放到桌上,打开,满满的,是码得整整齐齐白菜猪肉馅水饺,还冒着热气,她笑道,“趁热吃,我去拿筷子。”她竟就这样径自进了厨房。
方牧将烟塞到嘴里,狠狠地吸了一口。方措抬眼静静地看了他一眼,邵玥很快出来了,方措忽而展颜一笑,“邵老师跟我叔先吃吧,家里没调料了,我上一趟超市。”他完全像个懂事又开朗的普通少年,笑得眉眼飞扬,挥挥手,根本等不及的样子,出了院子。
邵玥愣了愣,看向方牧。
方牧动了动嘴唇,“没事。”
一走出院子,方措若无其事的表情就裂了,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一边牵去,好像要哭出来的样子,但他毕竟没哭,只是站在原地,近乎凶狠地将那种酸涩苦楚压下去,他吸了吸鼻子,迈开步子,朝超市走去。
超市里人不多,光可鉴人的地板发射着日光灯的灯光,白晃晃的,晃得人眼睛疼,晃得人心里空。他往推车里一样一样地放着东西,至于放了些什么,却是完全没印象的,然后走到收银台结账,直到要付钱的时候才发现,出来得匆忙,没有穿外套,竟是忘了带钱,他又将东西一样一样地放回架子上,两手空空地走出了超市。
有人惊呼,“哎呀,下雪了。”
方措抬起头,果然酝酿了一下午的天空,果然飘起了细细小小的雪絮,还未落到地上就已经融化了。方措一头闯进夜幕中,冰凉的雪片贴在他的脸上、脖子上,毛衣太单薄了,根本捂不严,手脚很快变得冰冷,心脏皱巴巴地缩成一团。
但他好像没有感觉似的,路过一个小公园的时候,他走了进去,坐在空荡荡的秋千上,铁索发出孤单的声音,脚下有被小孩遗留的溜溜球。他忽然想起那年驾车进藏,看见那磕着等身长头朝圣的牧民一家,他们到底是以怎样的毅力和信仰,耗尽自己的一生,走得瘦骨嶙峋?
那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那么多的自我安慰自我麻痹,却在见到邵玥的那一刻,忽然全部溃不成军。他弓着身子,像承受不住那突如其来倾巢而出的悲伤。
第三十七章
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雪越下越大,地上、屋檐上、树上已积了薄薄一层;他感觉自己的手似乎都与铁索冻成一片了;站起来;双脚已失去知觉。他慢慢地朝家走;推开虚掩的院门;方牧坐在门槛上抽烟;屋子里没有开灯;黑黢黢的;只有被雪覆盖的地面反射着微弱的光,他弓佝偻着背;眉头紧锁;整个人被青蓝色的烟雾包围着,阴沉晦暗得如同一件被锈迹啃噬的铁器。
方措心口一闷,“怎么不开灯呢?”他跨进门槛,打开了电灯按钮,瞬间,光芒大亮,驱散了屋子里的黑暗。
饭桌上还摆着已经冷掉的水饺,方措若无其事地问:“邵老师呢?”
“回去了。”方牧轻描淡写地说,根本听不出任何情绪。
方措愣了一下,“哦。”他停了停,似乎为了解释自己为什么自己为什么空手而归,他语气轻快地说:“忘记带钱包了,走到超市才发现,只好又回来,调料没有买。”
方牧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起不相干的话题,“前段时间狗东西生了场病,兽医说,畜生年纪大了,估计也没多少时间了。”
方措顿住,心里涌起丝丝缕缕的悲哀,垂下眼睛,笑笑,“生死有命,总有那么一天的。”
方牧有些吃惊地转过头来,看向方措,片刻后,他想了想说:“如果你还想再养一条……”他的话未说完,方措就打断了他,嘴角微微往上扯了扯,露出一个不算笑的笑,“不用了。”停了停,他垂下眼眸,像是说给自己听,“有些东西取代不了的。”
他的声音很轻,最后一个尾音刚吐出,就已经如唇边的呼吸消失不见了,然后抬起头,扬起开朗的笑脸,说:“吃饭吧。”似乎那些伤感、黯然、心酸全不存在。
期末刚结束,方措就跟着吴教授去法国了,他从小就独立,方牧离开的三年,他近乎凶狠地逼迫着自己快速地长成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从准备材料到办妥手续,再到收拾行李查询天气地址酒店,方牧竟完全插不上手。那天早上,他开车将人送到机场,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建设性意见,只好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怕花钱。”
他点点头,认真地看着方牧,那目光并不烫人,却是温柔得深情。
方牧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动动嘴巴,“走吧,别让老师等你。”
他点点头,拉着行李转身离开。
方牧看着他入海关,那三年不算,这算是方措第一次离开方牧那么远,好像看着雏鹰展翅飞向天空,方牧心里忽然多了那么点惆怅和伤感,他算算日子,方措这一走,怕是连年都要在外面过了。
方牧刚走出机场,老五的电话就来了。
“结婚?”方牧张口结舌,看着面前一脸严肃的老五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老五却一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慢条斯理地跟他分析,“你看你跟邵老师也谈了好几个月了,你看要觉得行呢,就赶紧定下来吧。”
“定什么定呀,我们满打满算见面的次数一只手就数得过来,我连人家爸妈长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谁知道人家怎么想的?”
老五震惊得瞪大眼睛,“我操,那你们这几个月都在谈些什么,风花雪月啊?拜托,都大龄未婚男青年了,现实点好吗?相亲不就是这么回事吗?见上几面,觉得合适就定下来了,都奔着结婚的目的去的,至于感情什么的,等生了孩子,不就什么都有了吗?”
方牧词穷了,闷头抽烟,不吭声。
老五苦口婆心地劝道,“都这么过来的,你也别觉得势利,我说句难听的话,这世上,多少人是因为爱而结婚的呢?你要觉得合适,就给个准话,先订婚,至于结婚的事儿,以后再说,要觉得不合适呢,也别耽误人家,女孩子的青春耗不起,两边都可以各自找下家。”
方牧低着头,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老五在一边实在看不下去了,“少抽点儿吧,平时应酬是没办法,你这样抽法儿,早晚得提早写好墓志铭。”
方牧难得没有呛他,弹了弹烟灰,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有了决定,“老五,还是算了吧。”
老五愣了愣,尽管心里已经隐隐有了预感,但还是有点儿难以接受,“为什么呀?我觉得邵老师挺好的呀,你到底不满意人家哪点?”
方牧站起身,准备离开了,“没不满意,就觉得不合适。”
老五还在试图说服方牧,方牧已经打断了他,“就这样吧,这事儿你以后就别管了,我自己心里有数。”
老五一下子语塞了,眼看着方牧的手都握上门把手了,他忽然开口,“老七,你……是不是因为小措?”
方牧的动作顿住。老五如同自我折磨似的,狠狠地出了口气,仰头倒在转椅上,“你说……你说这事到底是咋整的呀,多好的一孩子啊,怎么就……”
方牧打断了他,“别瞎想。”他说完,就出了房间。
老五心里却颇不是滋味,按说以兄弟的角度来看,他肯定是希望方牧能够结婚生子,走一条千千万万的男女都在走的通俗意义上的幸福之路,方牧这辈子活得太孤单了,先别说男人跟男人怎么过日子,就是方措,太年轻了——可,方牧不在的三年,那个孩子是怎样依靠着微薄的信念和无与伦比的毅力度过的,他又是切切实实地看在眼里的,这让他,从心底里就心疼方措,说不出任何反对的话。
这个孩子,也是活得太单薄,太孤单。
转眼到年末了,方措走了有大半个月了,老五跟方牧忙得连轴转,公司二十七放了假,老五和方牧却没那么好的福利,一直加班到三十晚上,方牧倒是无所谓,反正他就一个人,过不过年,放不放假都没多大区别。老五却是拖家带口的人了,一年到头难得有个休息日,心情格外愉快,看方牧要走,连忙拦住他,“你回什么回呀,回去也是一个人,走,上我家吃饭去。”
方牧拒绝了,平时也就算了,这阖家团聚的日子,他一个外人,怎么也不合适,他自己也不自在。
开车回去的路上,家家户户都是灯火通明,一派人头济济欢声笑语的样子,有胆大的小孩儿玩炮仗,嘭一声炸开来,呼叫着打闹着穿过街巷,笑声传得老远。
方牧停了车子,推开虚掩的院门,里面漆黑一片,趴在地上的粽子一骨碌地起来,望着方牧,方牧走过去,难得温情地揉了下他的脑袋——好歹,屋子里还有个会喘气儿的。
他开了灯,给粽子的食盆里倒了狗粮,又找出最后一包方便面,准备对付着吃了,一提热水瓶,发现没热水了,只好拧开水龙头,给水壶里接了水,放到煤气灶上,点火。
水烧开了,他关了火,刚往面碗里注了水,院子门被拍开了,他来不及抬头,就听见老五吆喝的声音,“老七,老七,快出来帮忙!”
方牧赶紧放下水壶,出去一看,就见老五一手提着婴儿的睡篮,另一只手提着一大包东西,目测都是些小孩子纸尿布、玩具、奶粉、奶糊,身后跟着老五的老婆,手里抱着他家丫头。
方牧一愣,“你们怎么来了?”一边说一边去接老五手上的东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