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素如菊-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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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伙山贼在离风来镇百里之外的山林啸聚,规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因为山高皇帝远,再加上官府围剿不力,便也一直这么存续下来。
邹衍在如意楼的时候,也曾听说过这伙贼人,甚至有过往客商因为财物被劫心疼不已、气愤难平地破口大骂时,有同行之人不停劝慰,还偷偷说了句:“许是官贼勾结。”便立刻警觉地双目四扫,闭口不再深谈。
其实,只要稍微认真思考一下,丘陵地带,本就没有多少险山峻岭,那伙山贼一不恃地利、二不占民心,凭什么官府屡次派兵围剿、因出征而加收的赋税是交了不少,可却从来未见成效?说这里头没有猫腻……相信的人才真是傻瓜!
不过有个更大的傻瓜,居然单枪匹马,凭着街头打架练出来的三脚猫功夫就要去给受尽她们折磨的心上人去报仇……甚至更讽刺的是,某位当事人到如今还不知道自己有个这么疯狂痴迷的追求者……
邹衍听着这个匪夷所思、天方夜谭的故事,觉得自己的头真的开始一抽一抽地疼了……
——这是痴情还是脑残?这是为爱牺牲还是自我满足?那位雷某人的大脑构造是如何的,到底怎样的思考回路才能促使她做出如此有勇无谋的蠢事?
“小宝打……打小就……仗义,更重……重感情,我……我明明知……道了,还……还那样……激她……,是是……我的错,全……全是我不……”年杉还在那断断续续地忏悔与懊恼,邹衍忍不住打断她:“那她现在人呢?”
“走了。她把家……家里剩下的……的钱和……和房契都留……留下,还……还让我……分给帮……帮里的姐妹……”年杉的眼泪再次泛滥。
邹衍面色凝重起来,看来雷小宝这次应该是认真的,她并不是傻到不明白自己这样的行为与送死无异,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吗?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诸葛瑾可是连一句话都没跟她说过呀,甚至也许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为了一段单恋,或者说是暗恋,枉送了性命……这,可能吗?或者说,值得吗……
“她什么时候走的?”邹衍追问。
“我……我不知道……”年杉抹了一把眼泪,着急道,“这两天老爹……爹让我去山上挖……挖竹笋,我好几天……没没去她家了。今天去……去了才知……知道她把东……东西都放在桌上,人……人早不见了!问……问了邻居才……才知道,她三天前曾……托她转告……我,说让我把桌上……上的东西和姐妹们分……分一下,还让……让我别……记着她了……”
“那是谁让你来找我的?”
“我……”年杉有些踌躇,眼光四飘,终是咬了下唇,续道,“我……想来,可不……不敢。后后来……碰上李……李保元,她说邹姐认识……很很厉害的……高手。我……邹姐,求你……求求你……”
看着苦苦哀求的年杉,邹衍很是头痛,说心里话,她真不太想管这档子事,而且也管不了……可是,人家是听了你的话受激过度才会萌生此念……人家寻死的对象是你结义姐姐的夫郎……人家一起长大的好友如今正跪在你面前恳求你的帮助,那位好友还是你相处日久、无法一口回绝的妹妹般的存在……
“我去吧。”有人从内室出来,微哑的声线,沉稳的语气,听起来甚是耳熟……
邹衍心情激荡,“唰”一声回头,幅度之大力道之猛,让人忍不住担心会不会有扭伤脖子之嫌。
“大姐!!!”
几步开外,换了一身干净衣物的李然脸色略有憔悴的看着她暖暖地笑……
邹衍抢上去,走至近前上下打量这位生死未卜的结义大姐。
两颊微陷,亮眸如昔,人明显是瘦了一圈,但是精神倒还好。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邹衍问。
李然任她打量,听到她的问话,眸心笑意愈浓:“三妹,似乎你每次都会这么问。”
邹衍失笑,刚想说些调侃之话回敬回去,却见年杉泪眼婆娑十分诧异地看着刚走出来的李然:“李姐……您,您是说……真的?”
“嗯,我去救她。”李然笑容敛起,朝年杉肯定地点了个头。
“大姐……”邹衍不怎么赞同地抗议。
李然认真地看她一眼,只轻声喊了句:“小衍。”……我已经决定了,你说服不了我。
邹衍似乎清楚地看到大姐眼中未竟的话语,于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皱起眉头扁扁嘴,合上嘴巴不再开口。
六十八 。。。
救人如救火。送走年杉和大姐,邹衍坐立不安,越想越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心素,小五呢?”从屋内转到屋外,邹衍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近两个月一直闷在屋里,今日麟儿缠得紧,再加上天气不好路人不多……该是陪麟儿上街去找爹了。妻主,出什么事了?大姐怎么走……”刑心素忧心蹙眉,不解问道。
“别急,回来再解释给你听。等下小五回来,让他在家等我,我有事要请他帮忙。”邹衍说着,安抚地轻拍了下男人的肩膀,急急出了门。
邹衍赶到秦姨家时,她正准备吃晚饭。
“秦姨,跟您商量件事……”邹衍开门见山,说明来意,“……事已至此,我心里总不踏实,您看要不要请我二姐过来一趟。”
“你是担心小然会出意外?”秦姨的脸色也慎重起来。
“虽说大姐答应我,只暗中救人,不会和那伙穷凶极恶之徒发生正面冲突,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到时双拳难敌四手,有什么危险都说不好……二姐方向感极差,二姐夫又是刚生产不久,我身边事务缠身,实在脱不开手,所以,可能要劳烦您老人家出马……”邹衍的表情有些为难,让秦姨这么大年纪还到处奔波……况且还是为了自己虚无缥缈的不详预感和一种发生率不太高的可能性……
“我明白你的意思。”秦姨站起身道,“小然这次确实是鲁莽了。唉……不过也难怪……小衍你的顾虑很对,有备无患总是好的。你明日去云梦茶楼替我告几天长假,我今夜就出发。”
邹衍大喜,遂长拘一礼拜谢。
二姐自然不可能真的“活死人、肉白骨”,但她的到来绝对会是一颗大大的定心丸。况且,大姐夫身为官倌,名籍记录在册,想要除籍脱身,怕也非那么容易,二姐用药如神,当能成为一大助力。
返回家中,将事情简单和小五说了下,邹衍郑重地询问他是否能助李然一臂之力。
“这是……任务?”小五难得地略显迟疑,脸上虽仍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语气却似又冷硬上一分。
邹衍微眯起眼睛,竟然意外地读懂了他的情绪波动:小五他,该是有些……受伤了。或许连他本人都没有意识到,但听了邹衍的话后,不知为何,小五心底某处微微泛起一丝不太舒服的感觉……
“不是。”邹衍立刻否认,看向男子的目光里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怜惜与暖意,补充道,“不是任务。只能算是……请求,请我的弟弟去帮助我的姐姐。”
“……弟弟?”小五惊疑地重复一句,目光里饱含不解。
“嗯,心素早就将你当成了自己弟弟。”邹衍伸手,替小五轻挥下一片粘在肩膀上的树叶,“所以,你是我的弟弟,不是吗?”
“……我,不明白……”眼中的困惑愈发浓重,小五微拧起眉摇头。这种表情出现在他一贯平板的脸上,已算得上是一个奇迹。
“以后会慢慢明白的。”邹衍温温说着,并不催促,只静静等着他的回答。
半晌,小五纠结的眉毛缓缓解开,又恢复成原先面具般的平淡表情:“我想不明白。”他按上心口处,微用力抓了下,“可我好像不讨厌你这样说。……她在哪?”
——谢谢你,小五。
邹衍闭上眼,唇角轻轻翘起,有种稍微松了口气的感觉,心中压着的沉沉重石也似乎一下减少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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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多月与姐夫相处,邹衍深深了解他是怎样一个聪敏、骄傲的固执男人。聪明人钻了牛角尖,本就棘手,更何况还是这么个认死理的执着之人。
“我此生再不见她。”诸葛瑾说,眸子亮得惊人,语气却如死水枯井般了无生气。
邹衍一面无奈叹息,一面在心中第无数次下定决心,非得给他来回猛药不可!
“妻主。”刑心素看着给麟儿修理玩具,却不知不觉间走神,“咔吧”一声拗下小木人一只手臂的邹衍,话语里透露出一丝担忧。
邹衍回神,朝心素露出温和的笑容,很自然地伸出手想牵住男人的手,才发现手里还有某玩具的残骸,她摇头好笑地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搂过自家夫郎。
“今天有没有哪不舒服?”邹衍轻抚着心素有些绷紧的腰身,怀孕三个多月,小腹凸起尚不明显,只是摸上去有些硬硬的。
“没有,这孩子和当初麟儿一样,很乖……”提到孩子,心素的表情柔软下来。
邹衍将他轻按着坐下,以指梳理男人黑色的长发,说道:“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最近一直没有时间好好陪你们,也幸好这孩子争气,没敢多折腾你,不然将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心素被她语气里的佯怒逗得开怀,目蕴笑意,抿着嘴道:“没见过有你这样的娘,孩子还没出世,就说要教训他。”
“不该教训吗?”邹衍弯下腰,低声在他耳边道,“他让我最宝贝的夫君受苦……还让我这个当娘的这么多天来看得见、吃不着……”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男人耳畔,刑心素为女人话里的暧昧刹那间羞红了脸,甚至连耳朵都染上了浅浅的粉色。
“妻主!”男人羞窘不已,着恼地瞪过来。
邹衍眯眼轻笑,像极了一只偷腥的坏猫,连忙讨饶安抚,亲昵地蹭蹭男人的侧颈脸颊,静了一会儿后,方直起身续道:“心素,等此间事了,我们离开这儿吧?”
刑心素微愕,愣了愣后,微微浅笑着回了个“好”字。
邹衍沉默了半天没等到他问诸如“为什么?”“要搬去哪?”“什么时候动身?”之类的问题,酝酿了很久的答案没能得见天日,这让她有点轻度困惑与郁闷。
“我不准备去师傅的友人那里做副掌柜。”
“好。”
“家里的余钱被我败光了,搬走的话可能我们又是一穷二白、要从头开始了。”
“好。”
“我没什么大本事,也许这次就没这么顺利能找到一份可靠的工作了。”
“好。”
“好什么!你大着肚子,麟儿还小,爹也老了,没钱我们一家就该去喝西北风了!”邹衍嘴角抽搐,言语不能。
“妻主真会让我们挨饿受冻?”心素回眼看他,满满笑意与信任。
“……不会。”邹衍无力了。
“嗯,‘好’。”无论你去哪,都好。
六十九 。。。
李然被满身是血地运回来的时候,邹衍的心狠狠“咯噔”了一下,待发现她旁边还躺着伤痕累累的雷小宝时,头脑立刻恢复运作。
“小杉,快去请大夫!”邹衍催促一旁被吓得傻愣住的年杉,再看一眼和小五、大姐他们一同回来的女人——“一”,没时间追究她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朝女人匆匆点了个头,小心扶住大姐的上半身,忙道,“搭把手。”
“一”如冰雕石凿的脸庞迅速出现一丝极细微的表情变化,稍纵即逝,别说是将全副注意力放在大姐身上的邹衍,就连常年跟在她身边的小五也没有察觉。
小五身上的血迹并不比大姐少多少,有几处还明显挂了彩,配上他一贯无波的面容,眸寒如铁,唇抿如锋,猛一看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他眼看着邹衍和一合力将昏迷中的李然扶进屋,自己则有些发呆地站着,似乎不知道该往哪儿去。
心素从里屋匆忙步出,见到小五稳稳站着时先是松了口气,再看他满身狼狈,忍不住紧锁眉头,几步走到男人面前,忧虑地关切道:“小五!快进来!怎么流这么多血?伤得很重吗?伤口都在哪?我赶紧给你上药……”
小五有些发愣地任心素将他拖进房中,脱下衣服露出狰狞的伤口……
“我没能护住她。”他忽然抬手,按住男人上药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心素都觉得有些痛了,说话的口气却是毫无变化的淡漠无波。
“小五……”刑心素语塞,心中蓦然酸疼,这个满腹愧疚与惶然的男子,尽管早已长成这般人高马大,却连最基本的情绪都不知道该如何表现……
“没事。大姐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