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落影-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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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佛连连哎哟几声,道:“赵大人此话怎讲,你我同朝为官,岂有不相照应之理?别说饶您一命,赵大人,若是您听春佛一句话,我保你安然无恙,还可带着你这些金银离开临江!”
赵奉常一愣,望着春佛那张笑呵呵的脸,心道天底下哪有这般好事,这死阉人该不会在对我下套吧!
他人也不傻,清楚自己现在还没有被灭口,全凭着女婿一张脸面,春佛既说要帮他,这话不可全信,却也可以信个七八分的,不管怎样,先把这条老命保住再说!
于是赵奉常惶惶然问道:“春佛大人的意思是?”
春佛笑笑,把赵奉常拉过来,挽在旁边,用手中的拂尘指着不远处银光闪闪处,对他说:“你看到那个人没有?”
赵奉常年纪虽大,这眼睛却是雪一般地亮,他顺着春佛指的方向朝那边瞟了两眼,愕然道:“那是太子和…?”
“郁不识。”春佛轻轻道,眯着眼睛望赵奉常,心想不知道这条老狗有多聪明,可以猜出他几分心思?
“哦…”赵奉常模模糊糊只瞧出个郁不识的背影儿,他垂下头来沉吟,弄不清楚春佛的意图,道:“太子的原意不是叫我去污…不是!是去指证那个郁不识窝藏官银吗?”
“呸!老狗!还在跟我装糊涂?”春佛突然从笑意盈盈变得声色俱厉:“把你当年给杨总督献女儿的那条计策拿出来,咱们这事儿就办成啦!”
赵奉常侧过耳目,春佛贴过嘴巴,两人躲在树荫后面窃窃私语,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说得煞是热闹。
李渊溪和郁不识这边,一个心怀鬼胎,另一个惴惴难安。
郁不识跪在地上不敢抬脸,他将一个恭礼高高举起,口中道:“太子殿下,属下前任赵奉常离任之际,极其匆忙,他在任期间临江府衙的帐目也是模糊不清,属下也曾派人查办过,怎奈洪水匆匆将所有证据淹没,属下无力克尽职守,还望太子殿下降罪!”
李渊溪刚刚要张嘴,忽然听到耳边呤噔一声,他发上簪子微颤,李渊溪知道这是春佛在不远处在给自己暗示,他用细如米粒般的金石掷在自己簪上,不会引起郁不识的注意。
李渊溪遂即朝旁边望去,只见春佛正在不远处的亭子边对自己摇动拂尘,他立刻心神领会。
“郁大人何必自责。”李渊溪道:“这又不是你的错,来来,快站起来,我今天叫你来,是有一件喜事要告诉你呢!”
郁不识疑惑,稍稍抬眼,看太子神清气正,款款地伸手将他扶起来,非但没有刚刚那种色意迷摇的傻样,眉间还几分飒爽英气。
“喜事?”郁不识苦笑:“江洪肆意百姓流离,哪里有什么喜事可言哪。”
李渊溪闻言皱眉:“天赐贵福。你还敢说不是喜事?”
郁不识不解,李渊溪也不做解释,迳自拉着他朝春佛指的凉亭走去,要注意,他仅仅是牵着郁不识的衣角,既显得爱臣如子,又使那猥亵之意不显山露水。
实在是采花弄草从中一把好手。
郁不识愚憨,他哪里听得出太子的一语双关,由他牵着。
这院中凉亭早已废弃,红漆斑驳,亏得春佛派人用绸缎将那上下打点一番,才没有失了太子的脸面。
李渊溪在亭子一边坐下,斜身倚靠在石椅上,旁边立刻有人上来,蹲跪在脚边替他捶腿,另外有个五十岁上下的老头儿手扶瑶扇,替他扇着风,他自己那把洒金扇儿,存粹是个摆设。
郁不识不敢坐下,躬着身站着,他斜眼望那个扇扇的老头儿,越看越不对劲,似乎要想起什么,却又想不起来。
这时候太子说话了,他对扇扇的老头道:“赵四,你对郁大人说叨说叨,昨晚发生什么事情?”
赵四道声是,手下不停,对郁不识喜笑颜开道:“说来奇呀说来巧,昨儿晚上我侍候太子就寝,到了凌晨时分,太子睡得很不安稳,梦中呓语不安,我赶紧去瞧,您猜怎么着?我竟然从太子帐中看到金光四烁,哗啦啦…一条那么老长的大金龙就这么从太子帐中飞出来,直冲云霄!我还生怕它会把那房顶也给钻个洞,哪知道那条金龙竟然穿顶而过,刹时间消失了!我自然不甘心,连忙冲出房去瞧,只见半空中非但有刚刚那条金龙,竟然还有一条银白的龙儿在跟刚刚那条金龙戏耍着!我活那么大,哪里见过这般奇景,真是目不转睛啦!突然就看到二龙扬头朝天一吼,那声真是惊天动地呀!我还以为神龙扬首即将不见,哪知道它们俩冲上云天的半中腰,竟然将那龙头一转,直直朝下冲来!真是吓得我魂也飞啊魄也散,妈呀,要是他们降到这院子里,惊到太子爷睡觉可怎么办!可我身单力孤也没有办法,只得大声叫喊,可那金银龙哪里会理会我,还是朝下冲,眼看自己要被它们活活压死,只得抱头逃窜,没想到它们冲下来的时候并未惊天动地,只是光辉四溢,那龙骨龙体竟象碎散在院子中一般,刹时间把我的眼睛迷得什么都看不到了…”
赵四说到这里,看了李渊溪一眼,后面微笑着,将洒金扇一摇,道:“天龙降世,竟然被你这不长眼的狗腿刚巧看到,亏得你的好运气!”
赵四忙不迭道:“哟,有太子爷这真龙天子坐驾,什么金龙银龙不过就是一个幻影儿,它们爱现世,我还指不定愿不愿意看呢!”
李渊溪笑笑,赵四便继续道:“我想天龙降世必定有异事发生,昨儿一整晚,这满院子都流动着闪金烁银的光芒,久久不散,直到天亮时分,我急忙叫来壮丁,拿铁锨挖地三尺,起先还没反应,后来我让他们继续挖…果真是天降异宝啊!居然发现这万两黄白银钱!”
郁不识听他天花乱坠一通胡扯,越听越不耐烦,无奈太子在前不敢发作,待到赵四讲完,郁不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从齿缝里咬出几个字来:“既是龙体龙骨化身,怎么这些金银上面居然会刻着官府的印?难道这两条神龙也是官府眷养出来的?”
李渊溪听到这里噗哧笑出来,差点儿把茶洒了。他得到春佛的暗示,见机而行,本来就是顺着赵四的胡溜八扯,就是想看看他们能够编出什么样的说词来,这个故事已经让他很想笑了,现在被郁不识一语识破,他更加觉得荒谬好笑。
赵四的脸瞬间红了,眼睛求助地望着李渊溪。
后者笑笑,放下茶杯,对郁不识道:“天龙降世,本就是兆示吉祥,告知我们此地有宝,所谓龙体龙骨化为真金白银,哪里可能!若这些金银真的是龙的骨肉,那岂不是比我这太子爷还值钱?赵四他是一介愚夫信口胡说,不过这怎么也是一件好事…郁不识,你说呢?”
赵四说到这里搓起手掌,手下扇子也停住,怔忡不安地看着郁不识。
为人臣子者,必然要会察言观色,他郁不识要不是个笨蛋,应该看得出来太子爷的意思,就是在有心袒护这些赃银的由来,他应该知道怎么做——
赵四完全想错了,这郁不识不是笨蛋,他根本是个愚货!
“一介愚夫信口胡说,也不能够掩盖事情的真相!殿下,仍愚臣之见,这些金银必有来路,而且极有可能与历届临江官员贪污私纳官银的案子有关!”郁不识毫不含糊,也不去注意李渊溪越来越黑沉的脸色。
但郁不识也不是一根筋傻到底,说到这里他居然话意一转,对李渊溪笑道:“我想天龙降世必有吉象,定是预示着太子驾临之时,就是临江这数十年来沉案终将破获的先兆!”
郁不识这个马屁拍得巧妙,李渊溪眼前一亮,盯着他那张因言辞激动而泛着红潮的脸,心中起伏万千。
赵四一直在注意着太子的脸色,看他前一刻乌云密布,竟然为郁不识一句不咸不淡的称赞而喜上眉梢,比吃了十罐子蜜油还甜美,赵四心里就哩个咙咚打起鼓来。
不好。
他中计了。
春佛给他出的主意,便是让他向太子爷“献美”,他曾把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卖给个六旬老头,对他来说,献美这档事儿可说是做得手熟,信心十足。
但此遭他本以为春佛让他献上的是“美意”,怎知居然是——
美人计!?
只是这美人不是站在他这边,却是要害死他这老小儿!
“赵四。”郁不识突然唤道:“你这名字是谁给你起的?”
赵四不解,疑惑的眼睛在郁不识和李渊溪之间游蹿。
郁不识皮笑肉不笑:“赵四…这名字恐怕是乳娘给您起的小名吧——赵奉常赵大人!”
“啊…”赵奉常听到这声,吓得魂魄都快出窍,什么避讳都顾不得,脱口问道:“你怎么会识得我!”
郁不识道:“赵大人,您当年逃离临江之时,留下家府上下许多家私未曾带走,其中不仅包括您所贪污的金银数千两,还有不少古玩字画,其中有一幅《临江仙》不知赵大人可否记得?”
郁不识话还未尽,一双眼睛鹰隼般盯着赵奉常,后者已然汗如雨下地瘫倒在地,自知大势已去。
“您将数十年来贪污官银的数额项目细细记载在那幅画的夹层中,如此重要的证物,您竟然忘记带走,难道是侥幸认为这大堤一塌临江数百里土地淹入江中,连您这一世的罪恶也被冲洗得一干二净…”
李渊溪见过各模各样的郁不识,凄惨的、狼狈的、惊慌失措的、躲躲闪闪的、惊鸿一瞥的、清丽脱俗的…
他从未见过这般的郁不识。
声不严,色不厉,面不凛。
不仔细看,只是一个文弱书生,瘦弱的身材甚至连官服都撑不起来,红艳的帽翎,更衬得他苍白素冷,可他往公堂上一坐,自有一番气势,自有一派风骨,自有降服众人的德望。
开审的那天,整个临江都哄动了,衙门口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都是来看郁大人神机断案的,李渊溪只得让出自己的内殿,供郁不识审理案件。赵奉常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多年的好运气行将消尽,一头撞在刀刃上,陷害别人不成,反倒自投罗网。
公堂上,李渊溪站在屏布后面,看郁不识威风凛凛言辞锵锵,一边看,一边笑。
还真是别有一番…风情。
他绕过后堂来到内房,春佛已经为他备下一桌酒菜,待得公审过后,请郁不识来共述酒情,但春佛端着酒壶,忧心忡忡望着太子,道:“太子今天真的要…”
李渊溪笑着坐下来,先用酒壶勘上一杯,置于桌上,道:“对,我要他。”
“但那郁不识可是朝廷命官。”
“那又如何,王公贵族也不过是我膝下臣子。”
“若是此时生出什么是非来…”
“那郁不识可以生出什么是非来?”
春佛沉吟片刻,道:“太子不要看他弱不禁风,但见他的作风极其正派,天性正直淳良,与那些奴颜卑膝之辈是决然不同的,太子若是强要了他…”
春佛说到这里顿顿,太子瞪他一眼,道:“怎么?难道他还会跟我一哭二闹三上吊?”
春佛摇头,道:“我是怕他性情刚烈…到时候会对太子不利。”
“刚烈?”李渊溪哼一声:“我爱的就是这刚这烈…”
郁不识,你聪明绝顶气质脱俗,却偏要装得卑恭曲膝唯唯诺诺,那三山五岳都好似压在你那肩膀上,让你抬不起头来做人,挺不起腰来走路,你把名利看如浮云,把这巴结权贵的大好机会当成洪水猛兽般躲闪,你若不是天底下最愚痴的人,就一定有不为人知的隐衷。
那是你的另一面,我今晚就要掀开。
* * *
郁不识下公堂以后,疲累不堪,上下嘴皮子粘在一起,他连话都不想讲,一迳往门外走,想要回家休息,但春佛却拦着他,说太子备下酒宴,要犒劳郁大人辛苦。
他心中叫苦,却不敢表现出一点儿厌倦神色,硬是挤出笑来,随着春佛来到太子房中。
夜色已是极深,屋内只点着昏暗的烛光,飘飘曳曳着,桌上摆放些许酒菜,太子只着一件单衣,发髻未梳,态度很随便,看到他,连笑都不笑,只道一声:“坐。”
郁不识忐忑不安地坐在另一把凳子上,面前正好摊着一杯酒。
他抬头望太子,后者竟然连看也不看他一眼,郁不识喉咙里面象卡着一块石头,快要窒息,他的心情,比那被皇帝赐毒酒的大臣还复杂。
虽然这杯酒里不可能是毒,而是偷魂迷醉,窃意芳香。
这一点他知道。
在郁不识到来之前,李渊溪望着桌上那杯酒,对春佛说过:“你猜待会儿郁不识过来,看到我给他备的这杯酒,他究竟是喝,还是不喝?”
春佛问:“太子的意思?”
李渊溪笑道:“以郁不识的聪明,他怎会看不出我对他的别有用意,他又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