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亿光年-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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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了笑，“我知道它早已经不是他所驾驶的那架2049了，连一个分子都不再相同。但有些事情就是奇怪，明明已经没有了，可你却总觉得他还在眼前，总觉得有一天还能看见他……”她伸手拭去泪，回头笑看着卓自遥，“你可要好好的对待它。”

卓自遥郑重地点着头。

他坐入机舱，战机缓缓向弹射轨道滑去。他知道顾晗在身后一直注视着自己，在她的想象中，那个人并没有死，她还在目送着他出征。如果没有这种想象，她也许活不下去。

这时舰内巨大的广播公告响了起来。

“我市将靠近江都市，五分钟后对接。我市将靠近江都市，五分钟后对接。所有市民禁止离舰，所有通道作输入使用，各部门人员各就各位，准备做好登舰人流引导工作……”

※※※※※

当战机冲出巨舰的时候，卓自遥再一次地震惊了。他直冲向那颗巨大的星球，大地上一片白色，像是无边的雪地。巨舰与星球对接的港口周围，却有着大块的黑色，那是千百万的人群，覆盖了雪野，他们举着行李，争相冲入空港，冲向巨舰与星球空港连通的十数条通道。

※※※※※

卓自遥向他们飞了过去，忍不住在他们上空盘旋。这数千万人可能在几小时后就不复存在了。但此时他们还在尽力地挣扎求生。

在雪地之上，零下十几度的低温下，一片狼藉。许多人已经倒在了地上，他们被涌动的人流挤倒踩过。在密集人海的外缘，还有十数万人绝望地坐在雪野中。

“看啊，是我们的战斗机！”突然有孩子抬头，尖声地大喊起来。

人们都抬起头，忽然有人扬起手，大声欢呼了起来。更多人的抬头仰望，然后这欢呼变成了狂潮。

卓自遥不忍心离去，他知道，当他掉头飞走，这些人会多么绝望。他盘旋了一圈又一圈。星球上人海的欢呼有如浪涛，那些因为绝望而坐卧在雪地上的人，都站了起来，向天空挥动双手。这架战斗机是他们唯一可以用来鼓舞自己，发出呐喊的精神支柱。

卓自遥希望自己可以永远盘旋下去，不离开他们。但他知道这毫无意义，他咬了咬牙，向天空飞去。

※※※※※

突然一团火光在背后的星球上爆发了出来。

卓自遥惊愕地在空中掉转方向，看向大地。这次爆炸正在密集的人群之中，火光冲到近千米的高空，地面上出现了一个直径数公里的环状坑。丧命的人可能数以十万计。

“不！”他惊怒地大喊。但更多火光腾了起来。巨大的连接通道在爆炸中断裂了，火光中烧焦的尸体从破裂处洒落向大地，这些人一秒钟前还在为挤入了通道而庆幸。

※※※※※

离星球几十公里的高空中，一艘敌侦察舰无声地悬停着。

“这样攻击太冒险了。我们应该等待主力舰队的到来。我们只是侦察舰，不该投入攻击。”

“不，时机不可以耽误。现在敌人毫无防备，一定要趁此时毁掉这只舰的动力，让它无法逃走。”

“但我们只有八架侦察用战机，火力不足以击沉这么巨大的民用舰。”

“但它们没有任何抵抗不是吗？他们的军队早就逃走了。一小时不够，就攻击两小时，它总会沉的。”

天空中，黑色的敌机俯冲下来，将导弹投到空港中。它们围绕着巨舰盘旋着，疯狂攻击，像群鲨在撕咬笨拙的巨鲸，舰中的空气满挟着物品从破口喷射出来，如同海中的血雾。

※※※※※

“信号发出了去了吗？”舰长室内，老舰长问着顾晗。

“发了，全文是：‘我方为民用舰，没有武装，载满平民，要求停止攻击。’但敌回复是：‘你方武力情况无法确认，战争状态不能停止。’”

老舰长冷笑，“他们说得没错。我手里还有一柄手枪，当然不算没有武装。他们是不敢停止攻击的，会一直打到我们舰只坠落，确认再也没有还手的可能为止。就像几天前他们对南通舰做的一样。他们害怕我们，连平民也害怕。”

“要启动防空火力反击吗？我们还有四十管防空高炮，但弹药……只够攻击一分钟。”

“这种攻击毫无效果，只会引发他们更加疯狂的轰炸，还是……算了吧。”

“难道他们现在的轰炸不疯狂吗？这已经是他们的攻击极限了。”

“如果我们还击，他们更可以名正言顺地说，这是战争状态，他们不是屠杀平民。”

“这有区别吗？区别只不过是我们是作为士兵被杀死还是作为平民被杀死而已。”

老舰长长久地沉默着。

第28章　反击（2）

一位正在扫射巨舰的敌飞行员突然看到了一道闪光。

有什么从他的头顶掠了过去，然后那道光划开了他的战机，连同他一起一分为二。

“R937坠落！”

“发现敌机！”敌舰队通讯频道中传来惊惧的喊声。

“报告数量！”

“数量不明！”

“我的侧翼有敌机出现，增援我！”

“R932坠落！”

“敌机型号！”

“那是TX11！见鬼，那东西杀我们这种侦察机就像切菜！”

“能破解敌机编号吗？”

“我们正追上去，我们咬住它了！”

“不行，它太快了！那个家伙疯了，他冲进我们阵型里了！”

“935小心你的下方，他上来了！”

“R935坠落！”

“敌机编号破译了，DH2049，来自十亿光年号！”

“不可能，十亿光年号不是被击沉了吗？”

“我们要求撤退！”

“混蛋，敌人只有一架战机，不要再说这种丢帝国军人脸的话了！”

“你才混蛋！那是TX11！我们只是轻型侦察机！要打让零式来！”

“R936坠落！”

※※※※※

此刻，大地之上，曾惊慌奔逃的人们都站住了，看着天空之中那道飞舞的银光，还有一道又一道坠向地面的长烟。

“又击落了一架！”

“空军万岁！”无数的手颤抖着举起来，向天空挥动。

“空军万岁！”他们喊到泪流满面，嗓音嘶哑。

恐惧突然在消失了，空中的卓自遥正在享受着这一感觉。原来当你不再害怕时，你的对手就会开始害怕。

※※※※※

舰长室中，老舰长和顾晗凝望着屏幕中纵跃天空的战机。

“敌人没有说错，原来我们真的有武装反击实力。”

“看来这回想投降也不可能了。敌舰队会把我们所有人都杀死。”顾晗笑笑。

“如果反正都要如此，那么就再让他们的证据确凿一点吧。开启所有防空火力，哪怕只有一分钟，把所有的弹药打出去！”

“明白！”

舰只中的广播再次响起：“各位市民，现在全舰启动反击程序，进入作战状态。请所有人按防空预演进入工事。”

但没有人逃进工事，只有全舰响彻的欢呼声。

※※※※※

巨舰一侧的山壳中，山体移开，数十管冷峻的金属炮身伸了出来。

“瞄准敌舰，第一次齐射！”

远处的高层轨道传来一闪，那是击中的标志。

※※※※※

卓自遥正紧紧追击他的第五个猎物，目标在机炮的光束下像惊慌的兔子。而两架敌机正在他身后紧紧追逐他，他却顾不得了。

突然火焰从他的机翼上腾了起来，一团白光扑面而来，他什么声音也没有听到，就失去了知觉。

2049战机坠向巨舰。从岩壳的破损处落下去，旋转着撞穿数幢巨厦，直落向深渊。

第29章　希望（1）

“周将军，有十亿光年号的飞行员回来了，带回了它现在的坐标。”

“也许……”巨大的旗下，将军踱着步，“我该杀掉那个飞行员，然后让坐标永远消失。”

“什么？你不准备把陆伯言他们接回来？”

“接回来？接回来让他们上军事法庭吗？这个混蛋擅自带着第一集群攻击敌旗舰，导致一艘母舰三艘巡洋舰全军覆没，回来也是枪毙。”

“可惜啊，他差一点就做到了。如果当时敌旗舰吉野号沉了，战局就改观了。就差一点点。”

“战争不是赌博！就凭他差了这一点，就该枪毙他八百遍。”

“战争不是赌博……将军，这话你自己信吗？”

“凌公绩你给我滚出去！”

※※※※※

一天后，海军少将陆伯言走进了这暗色的殿堂。

“怎么，你还有脸活着回来？”座椅上的是舰队司令，与陆伯言一样，他也来自一个古老而光荣的基因：周公瑾。

“我还没有打沉敌旗舰，不能死。”陆伯言仰着头。

“可你已经断送了你的第一集群一艘母舰三艘巡洋舰数万将士的性命。”

“是的，他们死了，但他们不是白死的，他们是死在和敌主力舰队的决战上的。而我们的主力集群这时候却在急速后撤！我在通话中请求主力舰队迅速靠拢增援，但你们拒绝了！而事实上战况证明，那时我们只要哪怕再多上十架战机，我们就胜了！我们把敌人拼到连逃生舱都已经抛出来了，但功亏一篑，因为没有增援！谁才该为几万名将士的死负责？”陆伯言逼上一步。

“后撤是从总指挥部直接下达的命令，必须服从。如果当时你也一同后退，你的舰队现在还在。”

“将军，你不会不明白，在那个时候后撤是什么后果。你不会不知道朝中为什么下令后撤？他们想保存实力，但是他们不懂军事！后退并不代表安全，后退有时候只代表一件事，就是溃败！”

周公瑾沉默了。

“不论如何，立刻派工兵舰去修复十亿光年号，重新投入战场……”陆伯言奔到墙上的巨大星图边，“我们还可以在预定的第二防御圈组织反击……”

“你以为你还有资格参与战略制订么？”周公瑾冷冷地道。

陆伯言的手僵在了那里，许久，才垂下来，叹了一口气：“说吧。对我的处置是什么。”

“你本该被送去受审，但是现在我舰队处于被敌包围的危险之中，我就临时决断了。陆伯言，从现在起，你被革除了一切军职，即时移交所有指挥权。十亿光年号被确认击沉，从舰队中除籍。”

“十亿光年号没有沉！”陆伯言惊怒地大喊，“你疯了？你为什么要抛弃它？为什么要毁掉我们？”

“你喊什么？”回答的是冷漠声音。

“周公瑾，你这是公报私仇！你在拿整个舰队整个国家的命运来开玩笑！我知道你嫉恨我，从军校起我就不服你，所有人都说我是最有可能接任你位置的人，我多次在战略制订时当面指责你的决策，但是……但是你可以处决我，你不可以毁掉十亿光年号！那是我们全国千万人花了十年时间造出来的，那么多人曾在舰上服役，那么多人为了它而战死，你没有资格毁掉它，没有！它没有沉！只要我还活着，只要这战舰上还有一个人活着，他都会说出真相！”

“够了！”周公瑾重击桌案，“你没有资格冲我喊！因为……”他的语气低沉下来，“你已经不再属于这支军队了。”

陆伯言惊愕地睁大眼睛。过了很久，他慢慢低下头，看着自己帽上的军徽。

“我还以为我死的时候，可以穿着这身军装……”他喃喃着，抬起头，“你还是枪决我吧。那样至少我死的时候还是个军人！”

周公瑾冷笑，“你想死就死吗！你不是说要击沉敌旗舰吗？你不是还要接替我的位置吗？现在轻轻一手指头就把你捏死了，你还觉得你很壮烈是吧！”

“可是……”陆伯言惊异地盯着他。

周公瑾走到陆伯言的面前，凝视着他，伸手拍上他的肩，“战舰没了，可以再造。军籍没了，可以再入。但是有些东西不能没了，比如你陆伯言，还有我们最后的航空母舰。”

他望向星图，长长地叹息：“现在舰队处境很危险，很可能被敌人合围在威海卫港内，弄不好……一艘舰也出不去。”他转头望向陆伯言，“敌人不知道十亿光年号还存在，永远不要让他们知道。现在舰队已经没有能力拯救十亿光年号了，只能靠你们自己。也许有一天，舰队真的不在了，那时候……你们就是唯一的……希望。”

陆伯言呆呆望着周公瑾，许久才说：“难道战局真的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周公瑾不再说话，慢慢走回座椅，好像全身的力气都已经用光了。

“交出军徽，你走吧。”

陆伯言慢慢抬起手，去触肩章上的徽星。他的手指紧紧地攥住它，久久地无法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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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希望（2）

卓自遥从舷窗中眺望着威海卫军港，但这不是他想象中的港口。事实上，这是一个星球，一个披着钢铁甲胄的星球。

它的直径有七十多公里，在舰上可以清楚地看见它的弧线。它是由一个小行星改造而成的，外表的百分之七十被金属覆盖起来，厚厚的甲壳下，是巨大的物资弹药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