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剑卖身-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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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让人无法相信他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竟然能单手拿起比他头还巨大的钢铁榔头,敲击着手中烧红的烙铁。
倏忽,他抬起眼眨也不眨的凝视她,她心扑通的漏跳一拍。
“早。”她干笑。是屋子内的炽热气流影响吧,她觉得她脸儿发烫,身体发烧,连心跳都变快。
他不发一语的低下头继续敲打。
念君赶紧转开视线,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坦胸露背她会不自在,在恶虎寨多的是赤裸上半身打拳练武的兄弟,她每天瞧也没什么感觉,有时还会下场跟他们单挑,被她点名的通常是站着上前横的离开。
“你来这边干么?这不是姑娘家该逗留的地方,还不快出去。”正是抱着柴薪进门的钟叔抬眼,神色不善。
“我是来看看,又不会妨碍你们。”
念君气定神闲得打量着天然洞窟,约摸十尺见方,宽敞挑高的空间,光线自石壁旁边一线天射下,虽没有风透进,却凉爽舒适,山边有山泉以竹管承接,流入一弧像供马饮用的水槽般大的石头刨开的凹槽中,流动着清澈水泉的石槽里,晾着数把被烧烙赤红的玄铁素钢。
“你……”钟叔气得脸红脖子粗。
“钟叔,柴不够。”杜寒飞突然出声道。
“是,少爷。”钟叔恶狠狠瞪了念君一眼,“这里不是供你游玩赏花的地方,没事别乱走动,别乱碰。”撂下话后,他快速蹲到锅炉后烧起柴火。
念君耸耸肩,虽然不明白这位老人家为什么那么讨厌她,不过,对“人”向来没有任何喜恶和感觉的她并不介意,打骂由人一张口,听听救过,何必记在心头,徒增烦恼丝。
她的注意力很快被晾在石槽边,刚制好的银亮晶灿器具吸引,虽然这些都只是普通的菜刀或是镰刀,斧头,却手工精细,锋口锐利媲美一张纸的厚度,还有重量恰到好处,握在手里并不累赘。
“叫你别乱动,你当耳边风是不是?”
正拿起斧头审视的念君被这突然的暴吼吓的手一松,锋利的斧头直直坠下——
“危险。”说时迟那时快,杜寒飞惊骇得飞扑上前,在斧头斩到她脚前一刻及时抓住斧头。
“啊,少爷,你的手在流血。”钟叔脸色大变,赶紧冲上前。
念君被这一幕吓呆了,呼吸停止,脑袋一片空白,她张大了眼望着正紧握着斧头刀锋口的杜寒飞,那只大掌汩汩的渗出殷红的鲜血,顺着她掌心的纹路淌下,一滴滴的在她红色的小蛮靴子上晕染开,浸透了靴子内的袜子。
为什么?
为什么像他一个文弱没有武功的书生会为她拼死拼活?
他应该知道她深藏绝技,就算闪不过也可以轻松的将坠落的斧头踢飞,那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不觉得痛的对她绽开微笑?看到他嘴角勾起一抹安抚的笑容,她胸口一根紧绷的情弦拨了下。
“你不要紧吧?”视线没有离开受到惊吓的念君,杜寒飞手中的斧头被钟叔取走扔到谷底,人则被钟叔气急败坏的拉起。
“你看看你手肘也磨破了,裤管裂开,膝盖擦破皮,少爷你怎么那么糊涂,你是肉做,不是铁打的。”说这还横了眼念君,全都是这个女人害的,从她出现少爷就没有一天正常。
“钟叔,没关系,只是皮肉伤。”杜寒飞腼腆的一笑,任由他处理伤口,上药到包扎。
“看来这伤口不小,有一阵子都不能碰水了,我们的工作的暂时停摆。”钟叔没好气的道。
“对……对不起。”久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念君只能发出这句话,含愧的觑了觑一身脏兮兮又伤痕累累的杜寒飞。
说实话,他还真没用,才这么短距离就把自己搞得全身都是伤,可是莫名的她胸口一阵热烘烘,像某个东西逐渐融化。
“你还赖在这干么?还不快出去。”钟叔不善奇书…整理…提供下载的下逐客令。
“我……”念君长这么大还没这样被人吼过,就连她爹也不敢凶她,免得皮肉遭殃。而现在被凶恶的钟叔咆哮,她却连反驳的勇气也没有,愧疚的感觉像潮水让她抬不起头。
“钟叔,别这样,这并不是她的错。”杜寒飞温和的道。
“难不成是我的错?”钟叔气呼呼,使劲的在他掌心缠好绷带。
杜寒飞微痛的蹙了下眉,表面若无其事,“钟叔,你别生气,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是我不长进才害你老是为我的事那么担心。”
钟叔鼻哼一声,脸色微缓,已没有刚刚那么疾言厉色,“那现在怎么办,这些货预计下旬要出,你的手又受伤了。”
念君含歉的岔话,“对不起,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得上忙?”
“哼,你不要越帮越忙就好啦。”钟叔冷嘲热讽。
“钟叔。”对钟叔像个孩子跟念君斗气,杜寒飞不禁莞尔。
“算了,我不管,随便你要怎么办。”钟叔没好气的道,转身回到炉灶边继续未完的工作。
“真是对不起。”念君触及他手掌上刚包扎好的白布因鲜血未全止而渗出刺目的红,心中掩不住愧意。
“念君姑娘别介意,钟叔只是口直心快,他其实没有恶意。”杜寒飞温柔的凝视令她心悸了下,“这里太热,你先回去休息,傍晚前我会把你的刀修好。”就是两人别离的时候。
“噢,那真是谢谢你。”一想到别离,一股无法言喻的怅然袭上心头,“那我先离开,不妨碍你们了。”
她是怎么了,为何会对他温柔的微笑而心头如小鹿乱撞?他明明是她最鄙视的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但,经过今日她发现,他不但肩能挑,而且手能提,甚至不顾自己安危而救了她,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好奇像一颗种子在她心底发芽!
第五章
“我真的想帮忙。”
“不用了,这种粗活不适合你。”
“嘿,你这样的态度很瞧不起女人。”
念君双手叉腰,与高大的杜寒飞对立。真不知道他吃什么长那么魁梧,可是长那么高有什么用,还是一个迂腐发酸的死脑袋,说什么男人行,女人就不行?也不过是拿起铁锤敲敲打打。
“念君姑娘。”杜寒飞烦躁的耙耙头发。骄蛮的她非但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温柔婉约,而且还很固执,他从来没遇过那么冥顽不灵的姑娘。
“叫我念君。”她打断他的话。
“这不是闹着玩,刀剑不长眼,”他自诩温和谦恭的好脾气在遇上她也全变成躁郁烦闷的火气。
“我从小就是在刀剑堆里长大。”这不是理由,平常她与人打打杀杀,舞刀弄剑也活得好好。
“打铁的粗活向来是男人的工作,姑娘家不适合,不但会搞得全身脏,也会让手脚变得很粗糙。”他几乎要忍不住咆哮,想直接拿榔头敲开她小脑袋瓜,看看里头装了什么。
“肮脏又怎样,洗干净就好啦。至于手脚变粗糙这点打从抓周那一天起,细皮嫩肉就离我很遥远。”刀剑是她第二生命。
息怒!他是斯文的读书人,不可跟小女子一般见识。
杜寒飞拼命的深呼吸,唇上扬弯起善体人意的微笑,好言道:“我知道你是担心你的刀是否能修复,这点我已经跟你保证过,如果不行,顶多我另铸一把给你。”这可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
“不用了,我自己的刀我自己会修理,只要你教我怎么做。”
“你想得太简单了。”凭她,等一百年吧!
“而且你平常只是敲敲打打一些铁具和厨房器具,学的是粗浅打铁的技术,跟铸造刀剑的功夫不太一样,一把好刀,一把利剑,可不是你说铸就铸。”
“我又不是没……”铸过。他差点又溜了嘴,
“我当然知道你又不是没铸过刀,但打一把菜刀很简单,能切切剁剁,可以用救好,或许你会说不都一样是刀,这你就错,一把宝刀可以流传千古而不生锈,依然锋芒毕露。”
看不出她一个弱女子挺懂刀剑!杜寒飞扬了扬眉,“所以你就认定我不会打造好刀好剑?”
“我没这个意思,只是铸剑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历经千百年古人智能和经验的积累,如果连你这三流的铁匠都能打造名剑宝刀,那协铸剑师就该去喝西北风。”念君直言无讳。
说实话,她是有点不太相信他的铸造技术。一般看到的铸剑师傅都是虎背熊腰,肌肉结实的壮胖汉。
而他除了长得比较高外,一间宽大的儒袍松松垮垮挂在他身上,感觉风一吹就会倒,虽然说在铸铁房里看过他袒胸露背,是挺精瘦结实有点肉,但,谁知道他是不是中看不中用。
为了确保她心爱的宝刀不会被他敲成废铁,她决定自己来,反正他现在手也受伤而无法动手,不如由他口述,她来做。
“你放心,你不行,还有我,我是个很好的学徒。”
向来学什么都快的念君不信自己学不来铸剑技术,就像当她在所有人的嘲笑中,发誓要练成和尚才能练的易筋经,证明天下无难事,她办到了,当场跌断所有人的牙齿——被她打的。
他不行,天下就没人行了!她难道不知道“不行”两个字对男人的尊严是个侮辱。
杜寒飞咬牙忍住脾气,告诉自己千万不能被她激怒,“念君姑娘……”
“叫我念君,你怎么老改不了口?”
他深呼吸几口,“念君,打铁技术非一朝一夕就能学成。”
“我知道,我有的是时间。”找宝藏比不上她心爱的宝刀,连刀都保护不了,就算有再多宝剑名刀在手也是一样。
“你……”他头好痛!
“少爷,念君姑娘。”钟婶笑眯眯的捧着盘子进来,“来,别激动,先坐下歇息,有什么话等会再说,喝口茶润润喉退火,顺便来尝尝钟婶刚刚发明的莲子芙蓉糕。”
“好耶。”她明白杜寒飞为什么会长那么高了,这应该归功于钟婶。平常胃口都被零嘴给养饱,也不会想吃正餐,再加上他打铁的工作常常废寝忘食,三餐不定时,难怪他那么瘦。
“钟婶。”杜寒飞垮下肩,一股无力感袭上心。
“反正人也跑不掉,你怕什么。”钟婶一语双关,笑笑的瞅着两人,“好啦,我厨房里还有事要忙,你们慢吃。”
杜寒飞想了下也对,心顿时宽慰了不少。
蓦地眼尖的扫见那一盘盘的糕点快被她秋风扫落叶的态势吃光,他赶紧大叫,“等等,那是我的份。”
“要粪去茅坑。”念君端起最后一盘,狼吞虎咽入口,钟婶手工特制的零嘴让人垂涎三尺,若是痴君在这,她恐怕连沾上屑的份都没有。
这就是钟婶端着另一盘点心过来看到的场面,两个大人像小孩为了食物而争执,她不觉莞尔,未免两人大打出手,她连忙出声。
“少爷,念君姑娘,还有呢。”
两只饿死鬼立刻冲上前。
※※※※※
到了傍晚,钟叔还是没有回来,于是杜寒非决定出去找找。
“少爷,你自个要小心,得饶人处且饶人。”钟婶意味深沉的道。
杜寒飞点了下头。
“等下,我也要跟你去。”像他那么肉脚,万一遇到凶狠的歹人怎么办,不被打飞才怪。
“你跟来干么?山里的路你又不熟。”杜寒飞发现一个事实,就是跟她说道理就像对牛弹琴,浪费口水,圣人都会被她激得抓狂。
“有什么关系,我跟去也好有个照应,像你这书生不会武功,又笨手笨脚,要是再像上次遇到想找你麻烦的坏人怎么办?到时钟叔没找到,你连命都赔掉。”
杜寒飞和钟婶相视一眼,古怪的看着振振有词的念君,讶异地扬了扬眉,“你……怎么会认为我不会武功?”
“哎呀,不会武功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你也不必羞愧,不会可以学,以后有机会我可以教你。”从她跟他每次见面,他都是一副惨兮兮她便知道,虽然有两次是她的杰作,不过,她也救了他一次。
杜寒飞不知该笑还是该哭,“我真的看起来那么没用?”
“不会呀,你会打铁的技术,我就是不会。”念君自顾自的道,忽然灵机一动,“啊,对了,不如这样,我教你武功,你教我打铁技术。”
“这……念君,有件事我必须……”杜寒飞迟疑的道,该不该跟她说,他是为了隐姓埋名,才不得不装成一介平庸的书生。
她打断他的话,“就这么说定,我们快走吧,再不走天色就要黑了。”未免他又开口跟她讲大道理,二话不说她抓起他赶紧往外走。
“别走那么快。”杜寒飞被拖着走。
“路上小心。念君,飞儿就拜托你照顾了。”钟婶站在门口大喊。
“我会的。”念君头也不回的喊。
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山壑,钟婶笑容自脸上敛去,抬起头若有所思的望着布满霞光的晚空,“夫人,我们已经尽了我们最大的努力,接下来就看少爷自己的造化。”
※※※※
入夜,雾气缭绕的鬼佛山宛若漆黑的地狱,狂风中传来凄厉的鬼哭神嚎,令人毛骨悚然。无怪乎,没人敢在半夜的鬼佛山游荡。
“你跟好,这山里到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