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回忆里等你-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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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什么?”薛少萍斥道,“我思量着他要是找个人成了家,什么都好了,女儿,昨天我跟你爸爸忽然有了个念头……”
这一声“女儿”叫得司徒玦心肝都颤了,这是妈妈七年来第一次那么叫她,终于在妈妈的心里再次有了她这个“女儿”。
“你也回来了,如果心里还有爸妈,就别走了,留下来,久安堂也需要你。”
司徒玦想着美国那边自己一直非常适应也喜欢的工作和生活,但是另一头是爸妈久违的接受和原谅,她怎能不动心。
“这个……我考虑考虑……”
“还有,你也年纪不小了,也没个固定的对象,正好起云也要成家,都是知根知底的,不如你们……”
这话对于司徒玦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打得她外焦里嫩,她张着嘴,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薛少萍却以为对于太有主意的女儿来说,沉默的开端是个好的预兆,这让她得以接着往下说:“我昨晚问过起云的意见,他并没有反对……”
司徒玦被希望点燃过的脸一点点黯淡了下来,原来爸妈让她回来竟是为了这个。
“你怎么看,也不急着回答,毕竟终身大事,你是可以好好考虑,想清楚以后你会知道爸妈也是为了你好。”
“不用考虑了。”司徒玦笑了。
“你愿意?”
“除非我死!”
薛少萍听到这斩钉截铁毫无余地的话语,脸色也一僵。
这时厨房外边传来了一声清咳,母女二人回头,竟是姚起云静静站在那里,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没有看司徒玦,脸上也无甚表情,只是对着薛少萍说:“妈,我没有反对也不代表我同意,这事您别管了。”
他说完就折身上了楼。
薛少萍摇头,“你们啊,我难道是为了我自己?”
司徒玦喃喃道:“妈,难道你又是为了我?”
“你快三十了,以起云的条件完全可以找到比什么还鲜嫩的黄花闺女,你呢?难得他都没说计较你以前的事……”
“所以你要我感激零涕地跟了他,恨不得跪下来吻他的脚?”司徒玦眨眼间泪如雨下,她宁可爸妈一如既往对她冷淡,都没有如今这番让她难过,“你别忘了当初你是怎么防贼一样防着我跟他在一起。”
“那时你们还小,跟现在不一样。”提到这事,薛少萍也有些尴尬。
“不是因为年纪大还是小,是因为你觉得你女儿破到没人要,必须让承了你们恩情的人来捡垃圾。还有你们关系的只不过是姚起云而已,怕一个久安堂还留不住他,怕他找妓女伤了身体,怕一个儿子的名义还不足够亲密,所以要把我打包送过去?”
“司徒玦,你一回来就说混账话。”中年男人的声音因愤怒而高扬,大概是跟姚起云同时回来的司徒久安几步走了过来。“你简直是不识好歹。”
“我是不识好歹,他都未必愿意,更不用说我再破再烂也看不上他!”
火辣辣的一记耳光打得司徒玦眼前一黑,她过了好久才把偏到一边的脸摆正了,四下一片沉默,妈妈含着眼泪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爸爸的手还抬在半空,愣愣的,也不知是后悔还是沉痛,就连上了楼的姚起云也站在楼梯中央,怔怔地看着下面的残局。
司徒玦添了添自己的嘴角,又疼又腥,她想她现在的笑一定非常难看,不过总比哭强。“爸,我本来还想问你身体怎么样,现在看起来都省了,老当益壮,出手速度不减当年。那我就可以放心走了。你们教我做人要诚实,‘再见’这种话我看还是不说为好。”
她绕过司徒久安就往门口走。
“我送你出去。”姚起云在她父母面前依旧保持着风度,迅速从楼梯上走到她的身边。
“不用。”
司徒玦当即拒绝。换鞋的她时候低下头,木木地疼。
也就在这时,屋里的灯光闪烁了几下,忽然就熄灭了。此时已近晚上八点,天暗了下来,老式格局的房子采光不太良好,一失去照明顿时陷入漆黑,眼睛不能及时适应之下,只觉得伸手不见五指。司徒玦一心只想着:上帝啊,让我赶快离开这里。可是伸出手摸索,好不容易触到了门把手。
她一旋把手,可惜没有如愿,因为另一只手飞快地覆在她的手背,用力按着她。她的手心硌在他的手和金属的把手之间,每一根骨头都疼。
司徒玦做了决定,就算在父母面前她也要吐脏字大声骂他是“贱人”。还未启齿,却浑身一热,用了半秒她的大脑才接受这一讯息,她被某人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那个“贱人”抱着她,或者说挤着她,如果这刻有灯光,想必那是一种极其丑陋且粗鲁的姿势,最大可能的每一寸肌肤相贴,想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这种姿势差点没彻底压空司徒玦肺里的空气,她下意识地挣扎,他的脸却埋了下来,在她的颈弯里,湿湿地,跟他的身体一样在颤抖。
司徒玦在这样诡异的空间里也安静了片刻,在他的手抚上她疼痛的脸颊之际,她终于恢复了正常的肺活量,在他耳边用最轻却最畅快的语气表达了此刻心中全部的感受。
她说:“你让我恶心。”
打火机轻微的响动里,姚起云已松开了司徒玦,或许让他放手的还有那句只有他听得到的耳语。厨房那端有光传来,司徒久安找到了他的火机。
在他们把光明洒满大地之前,司徒玦开启了大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第五章
司徒玦在父母家停留的时间远比她预期中要长,赶至跟吴江约好的晚餐地点已经迟了一小会。按照吴江先前电话里告诉她的桌号一路找过去,位置是吴先生订的没错,但座上却空无一人。
他明明说自己已经到了,就等着她过来。司徒玦独自坐下等了一会,百无聊赖,便拿起电话给吴江打过去。电话刚接通,诺基亚的经典铃声就在不远处隐隐约约地传来,没响几声嘎然而止。
司徒玦看着自己手中同时也被挂断了的电话,顿时心生疑惑,她从来就不是一个相信巧合的人,而吴江与她认识多年,两人之间始终坦诚相对,鲜少有值得避讳之事,于是当下便站起身来寻声去察看。
声音的来源是十几步开外用屏风相隔的一个角落,司徒玦刚绕过去时正好与匆匆从屏风后走出来的吴江迎面遇上。看到她的那一刻,吴江脸色微微一变。
“你怎么回事?”司徒玦纳闷地问。
“没什么,遇上了熟人,打个招呼。”吴江走到司徒玦身边,拍了拍她的手臂,便半推着她往回走,一边笑道:“不是说还在市区那边堵着吗,那么快就到了?”
看他的模样似乎是不愿她在此地久留,急着领她离开,这绝非吴江一贯的做派。司徒玦心中警铃大作,但毕竟彼此都是成年人,她更知道好朋友也得为对方留个余地,正待转身,却仍是来不及,屏风后的另一人已经出现在她视线的余光里。
平心而论,她并没有立刻认出来人,第一眼只觉得不像照片里曾见过的未来吴太太,而是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子,身材纤细,衣着精致,然而那女子看她的眼神和吴江的态度很快让她心中有了答案。
谭少城。
不知道该说是荒唐还是幸运,当年觉得化了灰都认得的一个人,竟也在记忆里慢慢模糊了。
“果然是你,司徒,我正在猜吴江为了谁非得这样回避。”谭少城脸上写着意外,含笑走近。
司徒玦却轻轻去挣吴江的手,并给了他一个既责难又难以理解的眼神。
“你这算什么?”
吴江显然早已对这样的局面有所预料,所以他之前放在司徒手臂上的手才抓得那样紧,好像唯恐一松开,就会落入难以收拾的境地。
司徒的心思他当然意会,既然已经这样,他索性对着司徒摊了摊说,说道:“我也没料到在这里遇上了,你难道还不知道我,之所以避着你,是因为我不小心坏了胃口,总不能让你也重蹈覆辙。”
他的声音很轻,恰好三人都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司徒玦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也不看那女子,只是似笑非笑地对吴江说道:“难道你不知道苍蝇来了就应该赶,越回避只会越坏了胃口。”
谭少城静静地听他们旁若无人的暗讽,竟也不恼,垂首将一缕发丝拢至耳后,仍是笑脸不改,“何必呢,司徒,大家相识一场,据我所知,你许多年都没有回来了吧,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大家正好聚聚,何必那么见外?”
司徒玦说道:“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这次回来的时间不长,最怕浪费。”
“本来只是打算给明天的新郎官送份新婚礼物,实在没想到会遇上你,这不就是我们的缘分吗。你现在过得好不好?会不会跟吴大医生一样好事近了……”谭少城说到一半又微笑起来,“不过,像你这样条件,在国外也不愁找不到好的,只怕不肯那么快定下来吧。”
既然对方那么有谈兴,司徒玦也不怕奉陪到底,她巧笑倩兮地细细看了谭少城一眼,顺着对方的话说道:“妆画得很漂亮,咋一看我都认不出来了,难怪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听你话里的意思,想必是找到了好的,准备定了下了?恭喜恭喜,不知道那家少爷小开有这样识人的好眼力。”
谭少城答非所问,微笑着说;“你应该听说我现在在E。G任职吧,我们又是同行了。大后天的研讨会上也少不得见面,到时大家多多交流。”
E。G司徒玦是知道的,那也是业内叫得上名号的大医药公司,大股东是某东南亚华侨,听说如今在国内市场相当活跃。
她直言自己的意外,“E。G是久闻大名,不过说实话我也是刚听你说起,才得知你如今在那里高就,不知道你怎么就觉得我应该知情?”
谭少城闻言不由得有些狼狈,她的视线掠过吴江,吴江一脸淡漠。她于是也收起了笑容,悠悠道:“司徒,我知道你心里对我还有芥蒂,不过命运就是喜欢把我们放在一起,要说不是冤家不聚头,我也没有办法。”她说着自嘲地笑了笑,“我们也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应该知道,从认识的那一天起,我一直都在羡慕你,你什么都比我好,家世、学业、容貌,甚至是感情。大家都围着你转,大家都喜欢你,而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你就像我是我前面迎风招展的一面旗帜,我一直在你身后追赶,你一天不倒,我就一天不能停止往前冲。或许你觉得你栽了一个跟头非常委屈,可你想过没有,就算这样,你轻轻松松就拥有的今天,我却花了十几年,才能跟你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司徒玦只觉得匪夷所思,“我从没有想过要跟你比。”
“但那并不代表我没有想过。”谭少城挑眉答道。这是一个司徒玦非常熟悉的表情,也过去那个安静内敛的谭少城身上从未有过的张扬。司徒玦忽然有些明白了谭少城身上那种挥之不去的似曾相似从何而来,她说话的语气,眉宇间的神态,头发的样式,衣着的风格都那么像曾经的司徒玦,就连她身上的香水,也是司徒玦当年最喜爱的味道。要怎样的坚毅才能让一个女孩子始终不懈的去追赶她心中的那面旗帜,直到她相信那面旗帜终于被她踩到在脚下。至少在眼前的谭少城看来,她终于可以站在一个平等甚至超越的地平线上跟昔日的“旗帜”对话,这是属于谭少城的骄傲。无怪乎意外的重逢,她非但没有半点回避,眼里还全是光芒。她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司徒玦摇头,“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我说我从没有想过要跟你比,是因为跟你这样的人比,会让我觉得非常非常的耻辱。”
她说得字字清晰。从始至终显得从容而冷静,自觉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谭少城在这一句话下终于难以支撑地变了颜色。就是这样的司徒玦,咄咄逼人,傲气张扬,曾让她咬着牙恨得辗转难眠,却也曾让她嫉妒到不能自已。
谭少城恨着司徒玦,也恨着盼望成为司徒玦的自己。她那么努力地拥有了今天,别人眼里的她自信、果敢、聪明、美丽,可这苦心经营维持的一切在司徒玦骨子里透出来的鄙夷下,瞬间土崩瓦解,就像是个打回原形的丑陋鸭子。
谭少城按捺着那一口气,调整着自己变得急促的呼吸,“你还是那么欺人太甚。司徒玦,我知道你一直看不起我,因为我没有像你那样含着金钥出生,可是……”
“又错了。”司徒玦打断了她声调都变得不稳的一句话,“你的出生从来就没有改变过,可是我却越来越看不起你,那么看起来也不是因为你生在了怎么样的家庭。”
一直沉默的吴江这时也开了口:“少城,我劝你别老拿你的身世说事,生出来比你穷的人比比皆是,但未必人人都跟你一样有手段。过去的事再提也没有意义,其实当初你已经赢了,你还想怎么样。别到头来才发现最看不起你出生的人其实是你自己。”
“你真觉得我赢了吗?”谭少城苦涩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