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花雪月-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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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却好像听见了上帝的声音——不懂得包容别人的人,也必将被自己的贪婪、仇恨、嫉妒所伤害。
宛儿的父亲还是去了,一个被体制抛弃的罪人,走得苍苍凉凉、萧萧瑟瑟。按照宛儿父亲生前对他的丧事一切从简的嘱咐,古家没有开追悼会,也没有在家里设灵堂,尽管古家的亲戚和宛儿父亲生前的好友都颇多非议,毕竟这样草草了事于中国的传统不符,但这正是宛儿父亲的高明之处,他确实连死后的事情都看到了,他不想在他的追悼会上念着那些虚伪的悼词,让人觉得是在欺世盗名,也不想因为自己丧事的大操大办而对宛儿和我的仕途有所影响,毕竟,他的罪人身份是要用来体现体制的英明,以及在位领导的廉洁的。他是一个孤独的行者,既然不被世俗容忍,就选择死的比鸿毛还轻,但是他毕竟没有将尘世完全看透,他还牵挂他的女儿,这也是让他临死前,仅存的痛苦的根源。
政治僵尸
宛儿父亲的丧事处理的简单又寒酸,但这只是一时的忍耐,宛儿相信她总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到时候她一定要洗清父亲的耻辱,她甚至计划着委托一位颇有名气的作家以纪实文学的形式撰写她父亲生前的感人事迹,同时把曾经A厅的领导在挪用公款这个案子上如何让他的父亲做替罪羊的内幕作一个淋漓尽致的披露。但是这些在我看来只是一种心理安慰罢了,当一个人被别人阴险地陷害了以后,这个人的女儿也同样用阴险卑鄙的手段来帮父亲复仇,这已经脱离了道德的底线,进而陷进了“冤冤相报何时了”的泥潭了。
回到家里的时候,宛儿的情绪才开始崩溃。她之所以要在同僚面前强忍着悲痛的情绪,并且还要以饱满的斗志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就是要告诉那些喜欢捕风捉影的同僚们——我古宛儿很坚强,我完全能够化悲愤为力量,我也一定会吸取父亲的教训,做一个廉洁奉公的好干部。虽然这个年代已经没有了文革时划清界限的风气,但现在这个善于算计的年代并不比那个天真的年代进步了多少,宛儿的身上始终还是背负着贪污犯女儿的烙印,这些烙印和派系烙印一样深深地印在那些被体制调教得心胸狭隘,唯利是图,马首是瞻的人们的脑子里。所幸的是,领导也需要被包容,于是这个官场的氛围便被领导们私下里调教得开放和包容起来,领导包养情人是见多不怪的事,领导的身家若是没有个几百万,就会被人们暗地里讥笑为无能。这是一种多么可怕的氛围啊!而宛儿的复仇情绪正是被这种可怕的氛围怂恿得洋洋得意。
眼前的宛儿是软弱的,她就像是随时会被风刮倒的杨柳,无力地垂靠在我的身上。她不加掩饰地咒骂着,抡起拳头愤怒地砸在我的胸口上,并且还从嘴里发出的含糊不清的骂词,那都可以理解为对这个体制的不满。是的,在这个体制之下,不管是既得利益者还是弱势群体,谁都会在失意的时候去咒骂它。达尔文主义的信仰在这个体制里得到了最好的发挥——谁最会玩手段,谁最会趋炎附势,谁最会审时度势,谁最会把握潜规则,谁就会被进化到利益链的最高端,你将会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力,但是你也会为此遭受到精神上的报复——容不下他人,成为暴君,最后在权力极限崩塌后的恐惧中挣扎地死去,并且还要遗臭万年,遭世人唾骂。
宛儿的思想极不稳定地游走在激进与消极的两端,一会儿而她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要做到省级干部,同时让李家的人也享受一下身败名裂的滋味,一会儿又怨恨我为什么要救她,就让她在梅海里灰飞湮灭,化成厉鬼来向迫害她父亲的那些人索命。
忽然,宛儿平静了下来,凌乱的青丝遮住了她迷茫的双眼,满面的泪痕开始与她的烦恼丝纠缠不清起来,透过那些树立在她那对曾经明眸善睐的眼前,犹如牢笼里的铁条般的发丝,透过这些禁锢,我看见了她渴望的眼神。
她开始呢喃道:“张爽,你还爱我吗?你不是答应了我的父亲,和我守候一辈子吗?如果你真的爱我,你就应该原谅我的所作所为,我现在已经分不清,你把从梅海里救起来,是让我重新回到了人间,还是阻止了我上天堂的脚步,我也许该恨你,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过得不快乐,而这些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我选择沉默来包容宛儿的恶意中伤。她的思想已经处在精神分裂的边缘,如果这些发泄对她的心理健康有好处的话,那么我选择让她发泄。我更多的时候是把她看做一个病人,但是在同僚的眼中,她又是一个积极上进的好干部,她的这种分裂性格造成了她的双重人格,而这种双重人格之间的转换,已经由有意识转换为无意识,我能遇见,当她善良感性的一面被吞噬后,她就会逐渐蜕化成由体制操控的政治僵尸。
红与黑
这又是一个混沌的早晨,窗外的雾气还未完全散去,窗棂前一只喳喳乱叫的白头翁把我吵醒了。我不知道它是不是宛儿父亲的化身,只知道昨晚我与宛儿的缠绵已经成为了永远的记忆。我抚摸着宛儿如水般滑润的肌肤,却有一种离愁在心头涌起。她已经不属于我了,可是我为什么还要留恋她?举手之间,不小心碰翻了床头柜上的合影照,水晶相框跌地下的时候,发出了一丝脆裂的声响,震得我心里发麻。相框的镜面霎时间龟裂开来。我发呆地望着静静地躺在地上的水晶相框,发出一声拖沓的叹息。
我不知道宛儿什么时候醒了,她木然地问了我一句:“打碎了?”
我说:“是啊,你最喜欢的一张合影照被我打碎了,我还记得你在婚纱店选相框的时候,就特别喜欢这种不用夹照片的相框,直接用激光刻上去的,封存在真空里,永远也不会褪色,但是你没有考虑过它可能会有被打破的一天,破镜又怎能重圆?”
宛儿默默地捡起掉在地上的相框,小心翼翼地放进它原来就躺过的木盒里,泪流满面地说:“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请你把它和我一起投进焚化炉里,我想一直带着它,直到永远!”
我哽咽了,痛不欲生地说:“如果你爱我,就请不要给我无尽地煎熬,我们都向厅里面打个报告吧,谋个闲职,然后住到外面去,我已经厌倦了大院里的生活,我已经快要忍受不了世俗的眼光,我注定是与世无争的人。”我知道大家都没有超凡脱俗的勇气,所以这是一句释放痛苦的宣泄之言。
但宛儿却信以为真地说:“不,如果不把未了的心愿了结,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宁,我知道自己已经走向了思想的极端,但是我决不会退缩,一个女人可以把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铭记一辈子,也可以把一段耿耿于怀的冤屈记恨一辈子,这就是女人的天性,如果我得不到爱情,我就会选择怨恨,如果有一天我心里没有了怨恨,却也寻觅不到真爱,我就会空虚而死,我是个心高气傲的女人,锦衣玉食,荣华富贵都弥补不了我的怨恨,我不需要别人的怜悯,因为别人在我眼里都是不堪一提的,你也看到了我的本事,不过短短的几年我就已经爬到了A厅办公室主任这个位置,不要怪我鸠占鹊巢,因为你根本就不适合这个位置,你下去好好干吧,有我在上面照应,你的前途也会一片光明的。”宛儿的言语由感性逐渐变得偏激,这也是她在无意识中表露出自己的双重分裂的性格。
我能明显地感受到,宛儿在她父亲去世以后,她在同僚面前的表现显得更加地沉着和冷静,在各种公务应酬的场合也颇有一种滴水不漏的感觉,很懂得内敛自己的喜怒哀乐,不亢不卑,一副老道政客的做派。但是宛儿在我面前却总是在无意识地同时露出她的两面性,也许这和她对我的态度亦敌亦友有关。
宛儿的冷言冷语驱赶了我留在她身上的最后一丝温存,我想,我既然改变不了她,也帮助不了她,那么我只有选择离去。我不怪她一直在利用我来达到她自己的目的,那是因为她的阴谋也要我的欲望来迎合才能实现,所以,堕落的原罪其实早已根植在我自己身上,我甚至还要感谢宛儿,是她让我一次又一次地看到了自己丑恶的嘴脸,不过,事情还不算太糟糕,因为我早已把这些经历看成一种修行,通过这些修行,我学会了急流勇退,但是今天,我就要启程去B市,走马上任B市A局副局长这个官位,这算不算是一种全新的修行?此刻,在我内心燃烧起一股愤怒的火焰,在黑暗中,它显得如此得光明,它不但温暖了孙智刚那早已僵硬的躯壳,也明亮了那个在寒夜里乞讨的小女孩的双眸。但这团火焰又是如此地孤单,它不知道能否熬得到黎明的来临,但是它将坚持把自己仅有的一丝能量去温暖最需要帮助的人们。
我发现我自己也开始有了双重性格,在这个大院里,我一直卑躬屈膝地活着,我想改变现状,但理智总是在告诉我——不行。现在我终于有了离开大院的机会,于是便在内心昂扬出一种斗志,我几乎是怀着一种战斗的情绪去B市走马上任的。
厅里面安排了新来的司机开那部雅阁车送我去上任,这部车是江小合的旧座,现在他的车已经换成了皇冠,算是进入副厅级的档次。好在我并不忌讳这些。按照惯例,这部雅阁会跟我一个月的时间,因为我的前任也把他的专车带去新调任的单位一个月的时间。实际上,我知道这是商仪在给我做面子,同时也向B市A局的同僚们暗示厅里面对我的重视,因为按照规定,厅办公室主任是没有专门的公务用车的。
意外的礼物
在惯例的欢迎酒宴上,我撑着麻木的身躯迎接着同僚们的敬酒。席上,还有不少B市的富贾名绅,大家都在何局的带领下逐一与我把酒言欢。我并不怯场,只是对客套的场面感到厌烦。在同僚们虚伪的目光背后隐藏着的是打量和算计。我的底细并不复杂,所以我没有城府的本钱,也没有故作深沉的必要。尽管我竭力地申明——我是准备要踏踏实实干好本职工作的,但没有人会相信一个不到三十岁的正处级年轻干部这么快就沉了下去,谁都在说我谦虚,谁都在夸我前途不可限量,语气中带着羡慕与妒忌。我只好故作低调,来迎合他们内心的失衡。
席间,游克故意多敬了我两杯酒,并且向大家说明我们是一个大院里玩大的好兄弟。何局代表众人说道:“张局分管的是人事和政工,以后你们就是一个战壕的,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啊,工作更好开展嘛。还是厅领导高瞻远瞩啊!”
我心里好笑:“这被打的老虎就是你,你在A局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但是这些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有些人,如百姓、良民之流,因为思想单纯,就会去很专一地去痛恨一个人、一样事物。实际上,在官场里,根本就没有绝对的好人和绝对的坏人。好在我是官家子弟,这个观念在很早以前就被颠覆了。但是在我痛恨何局的情绪里,是掺杂了个人感情和复杂的恩恩怨怨的。也就是眼前这个满脸虚伪,油头粉面的官油子,是斯斯的亲叔叔,于是我对他喜恶的取向便开始模糊起来。也就是在这个欢迎酒宴上,何局异常的热情让我觉得除了伪善之外似乎还多了一层亲昵的味道。这层亲昵的注解最后还是在何局带着满嘴酒气的耳语中道出了天机。
“我亲侄女斯斯也在B市,待会儿酒宴结束后我派人送你去她住的酒店。”我心里吃了一惊,何局怎么会和我说这样的话?他难道知道我与斯斯的关系?
他顿了顿,拍拍我的肩膀继续耳语道:“哪个年轻人不会做错事,但做错了就要敢于承认,她明天就要飞去波士顿了,今晚你好好陪陪她,哦,对了,还她那快两岁的女儿也开始咿呀学语了,我想她现在也应该会叫爸爸了。”
我的形象从里到外彻底地在何局面前崩溃了,我已经不再对他构成任何的杀伤力了,因为他的这番话已经让我觉得亏欠了他们何家太多太多,而何家的人不但没有剑拔弩张,还好言相劝,予以鼓励,我又怎么能不感恩戴德呢?我甚至在心里痛恨宛儿狠心地揭露了孩子的秘密,让我今天陷入了难堪的境地。
酒宴结束后,何局让他的专职司机开他的那部丰田巡洋舰送我去斯斯住的酒店,临上车前,他拉我到一边,语重心长地说:“小张啊,你还年轻,前途不可限量啊,你放心,在A局我不会亏待你的,是你份内的你尽管拿,毕竟要在加拿大养个女人和孩子,没有钱是万万不行的,该你拿的你就拿,别委屈了我侄女。”
良心的陷阱
在酒店的房间里,我见到了愁容满面的斯斯。她的神情很怪异,似乎是刚刚受过什么刺激,而显出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她身边的孩子倒是非常得可爱,只是见到有陌生人进来而显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