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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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畅通,到格兰德岛的二十多英里路只花了四十五分钟。根据地图,我要在博文第路拐弯。这条路很容易找,我顺着这条路又开了三英里,拐到了由洛路,沿着马路一直向前就来到了运河旁,铁灰色的河面上横跨着一座老式铁架桥。开过这座桥,我就来到了由洛岛。
如果“由洛”的意思真是劳埃德·安德伍德之前跟我说的“丛林密布的地方”,那这座岛的确名副其实:堤岸马路环绕着小岛,下面的海岸上长满了芦苇,马路的另一侧种着柳树和胡椒树。往小岛中央望去,能看见两栋木板房,它们位于一片稍高的土地之上,彼此离得很远,掩映在灌木树林之间,其中一栋破败不堪。两栋房子门前各有一条私人车道,路上没铺砖石,路口处都立着邮箱,上面标有住户姓名。我在两处路口减慢车速,探出身子努力看清上面的字。两家都不姓米克。
整座小岛周长不过四分之三英里。堤岸公路在一半处拐向岛内,路的一边是一座岩石山头,另一边是一片迎风草地。岩石山头上面有一片白杨林,再往上还有一栋房子,位于马路与浅滩之间,掩映在白杨绿柳之后。我驶近这条私人车道,透过挡风玻璃仔细端详立在那里的邮箱。这个邮箱上的名字写得非常艺术,用了三种颜色,上书:奥斯瓦尔德·J。米克。
我沿着车道开了上去。这是一栋年代久远的二层木板房,屋外带有门廊,看起来比桥头那座房子还要破败。白漆片片剥落变色,门廊上部往中间陷落,栏杆上维多利亚式的格子多处破损。旁边停着一辆拓荒者用的那种带篷四轮马车的残骸,不知是真的还是仿制品。周边杂草丛生,让这辆车看起来仿佛没入土中一般。马车和房子之间停着一辆顺风【顺风(Plymouth),美国克莱斯勒集团下的一个中档汽车品牌,创建于一九二七年。】旅行车,是朝鲜战争时期的产品。车的右后挡板凹进去了一块,镀铬外壳锈迹斑斑。
米克也许是一个非常成功的通俗小说画家,我心想,但看起来他现在日子过得不怎么样。除非这种破破烂烂的外表是出于某种怪癖或是什么特殊打算。谁知道呢,房子里面也许和旧金山的有钱人社区一样富丽堂皇。
我把车停在顺风旅行车后面,走下车。这里狂风呼啸,野草和杨柳东倒西歪,屋后和山下的浅滩被吹起层层波涛。天空中的云彩都被刮走了,碧空如洗。太阳已经移过天顶,看上去仿佛一只冷冰冰的黄眼睛。我拉起大衣领子,双手插进口袋,走上门廊。脚下古老的木板嘎吱作响,于是我尽量放轻脚步,然后按响了门铃。
什么动静也没有。大门依然紧闭,除了门铃的回响和大风低沉的呼啸,没有任何声音。
我心想,也许他不在家,也许我应该先给他打个电话,而不是径自开车过来。但是,除非他有两辆车,否则为什么那辆顺风旅行车会停在这里呢?
我沿着门廊走了一圈,绕到屋后。有可能他正在屋后的工作室,没听见门铃。屋后是一片更大的草地,斜向下延伸到一个天然小海湾,两侧生长着茂盛的芦苇。草地中间踩出了两条小路,一条通向小海湾中央一座破破烂烂的码头,码头延伸进运河大约二十英尺左右;另一条小路通向一栋小木屋,木屋朝马路这边有扇窗户。木屋、房子和码头正好位于三角形的三个顶点。
房子后面建了一座玻璃屋顶、带纱门的露台。我想,既然屋顶是玻璃的,也许是工作室吧,于是踏上三层台阶,来到纱门前。门没锁,敞开一条缝。我拉开门,探头进去,喊了米克的名字。
没有人回答。
如果米克不在附近的话,这样开着门可真出人意料。也许他这个人太过古怪,根本不关心锁门这种小事,但我仍然觉得很奇怪。他应该会小心保护自己的私人财产,特别是工作室墙上挂满了他的油画作品、碳素画,还有钢笔素描。对于收藏者而言,这些东西价值不菲。
我犹豫着要不要推门进屋。我不想这么做,擅闯他人住宅是小说里私家侦探的标志行径之一,但我一向觉得这么做很蠢,并且也是违法的。几个月前,在卡丁和尼克尔斯案件中,我一时冲动,闯入一家鱼类加工公司,结果险些丧命。自那以后,我就更加不愿意擅入私宅了。于是我站在门外,打量了一圈工作室内的状况。什么也没看出来。这地方比我的公寓更乱,到处散落着画架、一罐罐颜料、画笔、空白画布,以及其他绘画用品;还有一大堆纸张、地图、破破烂烂的西部通俗小说和渔具堆在一起。看起来这里没人。
我拉上门,站了一两秒钟,望着眼前空旷的滩涂草地,然后沿着小路走向码头。背风处拴着一艘小船,长约十四英尺,船尾装着一个马达,船外裹了一层防水布,几乎把整艘船都盖了起来。我往码头尽头走了两步,从那里可以看到浅滩上下游的情况。两边都看不到什么东西,河对岸也没有。
突然一阵风起,小船在波涛中上下摇晃,撞击着码头侧面,砰砰作响。我觉得脸颊和耳朵都冻僵了。米克可能还有一艘小船,也许他坐着那艘船到其他浅滩钓鱼去了。从我在工作室里看到的那套渔具判断,他的确会钓鱼。但是今天很冷,对于钓鱼来说实在太冷,天气太差,更何况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再说,如果去钓鱼的话他怎么可能不锁工作室的门呢?
我走下码头,一间小木屋映入我的眼帘。小屋大概有十二英尺见方,由退了色的灰色木板搭建而成。屋顶歪歪斜斜,铺着一层沥青防潮纸,正对着运河的这面墙上有扇窗户。我一时兴起,穿过湿软的草地冲小屋走去。站在门口,我伸手拧了拧把手。门锁着。
我转身要走,却又停了下来。没什么别的原因,只因为我看到草丛中盘着一截钓鱼线,就像一条细细的蛇。我的胃里涌起一股翻江倒海的感觉,头皮发麻。不是因为刮风或寒冷的天气。噢不,我心中暗想,不要又是这样,不要再来一起。但我以前经历过太多次这种感受。当接近暴力与死亡的时候,我几乎能够像通灵一般感受到它们的存在。
我咬紧牙关,走向朝着房子那边的窗户。玻璃上布满了一道道灰尘。屋里光线昏暗,结满蜘蛛网。但仍有日光透过玻璃照射进去,看得清屋内的情形。
奥齐·米克倒在门口的木地板上,身体扭曲,旁边有一架梯子翻倒在地,还有一把双刃斧头。他的身上沾着血迹,还有一些灰色东西,斧头上也是。他的后脑勺被劈成了两半。
苦涩的胆汁涌上我的喉头。我转过身,深深吸了两口气。胃里不再沸腾之后,我再次从窗户朝屋里看去,这次不是看尸体,而是看房门。我可以清楚地看到老式门锁上插着一把钥匙,是那种大大的圆头钥匙。我拽了拽窗框,想把窗户拉起来。窗户纹丝不动。我急忙转到另外一边,又拉了拉那边的窗户,同样拉不开。两扇窗户要么卡死了,要么从里面锁上了,就像房门一样。而据我目前看来,这座小木屋没有其他出口。
又一起该死的密室杀人案。
第16章
01
我在米克的工作室给县警察局打了个电话。我用手帕包着话筒,并尽量避免触碰别的东西。接电话的家伙听起来像磁带录音,他记下我的名字和米克家的地址,让我等在原地,二十分钟后会有人到。说完没等我表示感谢,他就挂断了电话。他的声音非常兴奋,估计这里不经常发生命案,而这起命案将会成为本周的重大新闻。相当重大的新闻。
我犹豫着是否要给埃伯哈特打个电话,告诉他事情的最新进展,但这么做为时过早。米克的死也许能让丹瑟尔摆脱困境,但也可能不行。现在下结论还太早。也许米克是自杀,也许在哪里留了张纸条,说他这么干是因为他对弗兰克·科洛德尼的死罪责难逃。如果是这样的话,整件事就漂亮干脆地了结了。但问题在于,米克不是自杀。自杀的人不会把自己反锁在小木屋里,用斧头劈开自己的脑袋。不,这件事要么是意外——这个意外出现得太恰到好处,我很难接受——要么是谋杀。如果是谋杀的话,那整件事要么变得简单明了,要么变得更加复杂。这完全取决于是否出现减轻罪状的情节,取决于本地警察找到的证据。
或是取决于我能找到的证据,我暗自思量。
现在,我独自一人待在工作室,无所事事,静待警察的到来。我可以到外面等他们,但那里太冷了。我不应该触碰这里的任何东西,不过,我用不着触碰任何东西——总之,不用我的手去触碰。没说我不能像个老猎犬一样东闻西嗅吧?没说我不能用眼睛看看吧?
我走到纱门旁,往外张望了一下,确定后院依然空无一人,然后转身重新打量了一遍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时我猛然意识到,屋里的一片狼藉也许并不是米克自己弄的,也许这个地方被人翻了一遍。仔细一看,就是这么回事,不明显,没有东倒西歪的家具用品,但是屋里很乱,比一般的杂乱无章更甚。唯一没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是堆在墙角的那摞通俗小说杂志。
如果这个地方被人翻过了一进,原因何在?米克有什么东西引得别人来找呢?
那摞通俗小说什么也说明不了。都是四十年代末期的杂志,只有一两本没有封皮的三十年代的《西部故事》,全部都是西部小说。画具和渔具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我仔细看了看四处散落的纸张,大部分是从大小不一的速写本上掉下来的,各种各样未完成的画作,或是几年前的书信复印件。全都来自跟米克的商业作品相关的联系人,没有一封信是写给我认识的人的,也没有提到过通俗小说帮的成员。
一张桌子上摊了两张地图,一张打开了一半,一张完全摊开了。半开的那张是旧金山市的地图,上面用黑色记号笔标了一个画着圈的X,正是欧陆酒店所在地。完全打开的那张地图是亚利桑那州全图。
上面也标了个画着圈的X,在图森市【亚利桑那州第二大城市,位于美国西南部,有沙漠绿洲之称。】东南,科奇斯县境内。我弯下腰,仔细看了看。X所在的那块区域一片空白,没有城镇、没有公路、没有铁路,也没有河流湖泊。这意味着那里是一片旷野,可能是沙漠,也可能是丘陵。附近最近的城镇是个名叫维科斯塔夫的地方,离X所在地至少有十英里。
为什么米克要在亚利桑那州地图上的一块荒地上做标志呢?有一个答案:据说弗兰克·科洛德尼在亚利桑那州拥有一座死城,名叫科洛德尼城。也许地图上那块地方一点也不荒凉。通常,最详尽的州地图也很少将死城画在上面。
我起身站直,就在这时,我注意到另一处标记,就在右下角的空白处,藏在地图上一道褶皱里。我俯下身子,眼睛贴近地图,看出那里潦草地写着两个人的名字,一上一下,名字外面圈了个圈,就像写在心形里面的情人的名字。下面那个名字下画了好几道着重线,旁边还打了个问号。
上面那个名字是弗兰克·科洛德尼;下面那个旁边打着问号的名字,是西比尔·韦德。
02
正如之前告知的那样,二十分钟后,县警察局的警官到了。那时我已经来到屋外,正坐在发动着的车里,把暖气开到最大,想驱走深入骨髓的寒意。第一辆车上是两位巡警,尾随而来的第二辆车上坐着一位副警长,名叫杰瑞恩齐克。在县警察局的探长从里约维斯塔赶来之前,杰瑞恩齐克将负责这里的工作。
我带他们走到小木屋,从窗户那里指给他们看屋内的尸体。杰瑞恩齐克问了我几个问题,我一一作答。我还跟他说了几位证明人,包括埃伯哈特,但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既没有显得不友好,也没有表示怀疑,只是表现出一位正在调查命案的警官应有的谨慎。
然后我被送回了自己车里,这样挺好的。杰瑞恩齐克和其他两个人开始用铁棍撬小木屋的窗户。一段漫长的时间过去了。我在后备箱里放了一个小旅行袋,以备突然需要出城办事时之用。包里放了两本通俗小说杂志,这会儿我拿出一本,想要看一篇约翰·K。勃特勒【约翰·K。勃特勒(John K。Bulter,1908…1964),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美国著名通俗小说作家。】的小说,但是我的心思在别的地方。我的脑子里不时闪过小木屋中米克的尸体,身体僵硬,姿势扭曲,脑袋被劈成两半,满是鲜血。我还一直想着那张亚利桑那州地图上的两个名字,科洛德尼和西比尔·韦德,应该是米克写在上面的。
过了一会儿,又开来一辆警车,上面下来了两个便衣警察,和一个拿着一套医用工具的家伙。那个年轻的便衣警察带着一套野外实验室工具和一台相机。三个人走到房子旁边,一位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