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档案系列-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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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系,但在一个校园,可谓完美。谁想到……”
服务员端来了茶,邓麒昌讲到情绪激动处,竟端起茶就喝,被烫得手一哆嗦,抖出了一些在前襟。樊渊忙拿起纸巾擦拭。
“现在的人喜欢嘲笑老传统里的信神信鬼,其实我看,当初的邝亦慧,就是因为鬼迷心窍,喜欢上了那个一文不名的秦淮!”洒出来的茶像是火上浇油,邓麒昌语带怨忿。那兰注意到,“亦慧”变成了“邝亦慧”,亲切转为隔阂,足见邝亦慧“变心”造成的伤害。
那兰想说,一文不名好像不是什么罪过,但看着邓麒昌一脸因愤怒而颤抖的老年斑,再次压了下来。
“小潇是个没有什么架子的孩子,邝亦慧提出分手,他低声下气地求她回心转意。可是,邝亦慧连他父亲的话都置之脑后,又怎会回头?她算是铁了一条心,任凭小潇怎么求也无法挽回。大学刚毕业后的那两年,可怜的小潇,真是心灰意冷,什么事都不想做,医生甚至说他有抑郁症。”
那兰心里发酸,低下头,感情这个东西,就是如此可爱又可恶。她想起谷伊扬,就那么潇潇洒洒的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不带来一条短信。一万个放心,我不会像邓潇那样求你回心转意。
忽然,她又转念。这么看来,邓潇是个痴情种子,失恋后到了抑郁症的地步,这不正是个作案的动机?邝亦慧的失踪,是否和他有关?所谓痴情,有时候和占有欲难划界限,邓潇会不会绑架走了邝亦慧,正所谓得不到你的心,但要得到你的身?甚至,杀害,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不知多少情杀源自于此。
邓麒昌又喝了一口茶,说:“当时我和他妈妈,还有他姐姐,都劝他,要走出邝亦慧的紧箍咒。至少可以这样想嘛:搞文学的人有几个靠得住?那秦淮一看就是个花心之辈,邝亦慧一时蒙心,以她的聪慧,她的高傲,迟早会走出迷沼,到时候你再可以决定,是否要挽回,是否再收留她。
“这说法,理论上行得通,谁又会想到,三年前亦慧突然失踪,这成为小潇这病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兰心头一紧:“他怎么了?”
“他疯了……精神失常了,至少有一阵子,我是这么感觉的。他或哭或笑,没有任何规律征兆,捧着亦慧以前送他的小礼品,手表、棒球帽什么的,发呆,一呆就是几个钟头。他姐姐带着他,广州、深圳、江京的医生都去看过,没有什么定论,他时好时坏,足足有一年,才渐渐恢复,当然,也只能说,恢复成……比较正常。”
邓麒昌又长叹一声,半晌无语,眼角湿润。那兰也沉默,她深深同情着邓潇,却又想着千百个“如果”。如果邝亦慧的失踪真的是邓潇所为,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现?演戏在人前,摆脱嫌疑?如果他真的下手杀害了邝亦慧,是内心惧怕、后悔又不敢外露的表现?靠对自己的折磨忏悔罪孽?这些从心理学上都能说得过去。
可是,一个优秀的心理医生,只能通过和病人的直接接触,才能做出合理的判断,第三方的描述难免会有偏差和偏见。
“他在哪里?”那兰突然问。
“啊?”邓麒昌一时没明白那兰的问题。
“令郎……邓潇,他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邓麒昌的声音有些冷,也有些无奈。
那兰忽然觉得,邓麒昌说的一切,可信度在飞快地消失。“您……不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或者说,知道得不确切。这两年,他情绪相对稳定了,我认为,走出那段感情阴影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投身事业,所以很自然地希望他能帮我逐渐开始打理公司的业务——过去两年里,各地的房市都火爆,建材业也火爆,但竞争更激烈,没有得力的人才,随时都会落败。”
可是,一个连精神都不太稳定的年轻人,能算得上得力的人才吗?
樊渊仿佛猜出那兰的疑问,说:“小潇学的是工商管理,学业出色不说,后来在外企工作两年,更是出类拔萃,这个绝不是自吹,他的管理能力,足以将邓氏集团发扬光大。”
那兰说:“他不愿意?”
“他说他需要时间,需要平静的生活,他说他没有心思。”邓麒昌说,“所以你可以想象,我们因为这件事,有了隔阂,说是关系僵化也可以。我对他疼爱惯了,他再不听话,我也绝不会提到断绝父子关系这样绝情的话,只好听之任之。他说他一直在散心,云游四方,每隔十天半个月,他会给他妈妈打个电话,前一次是从云南滇池打来,上一回又是从浙江杭州打来,所以他此刻在哪儿,我真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当然,也许明天他又会一个电话打过来,我们至少会知道他此刻在什么地方。”
那兰想的是,邓潇到底在干什么?
邓麒昌告诉自己这些,又是为什么?
“谢谢您将这么多家里的隐私都告诉我,这么信任我,我保证守口如瓶。”
“开始樊渊告诉我,他一见你,就知道你是个诚实可信的女孩子。别小看樊老弟,他虽然是我的秘书,却是我最尊重的人之一。”邓麒昌向樊渊颔首示意。
“不会。这位樊伯伯的学识谈吐,我很佩服的。”
“我们也是最近才发现了邝亦慧的那座陵墓……应该说,是有好事者发现了这个有趣的墓碑,告诉了我们。我想,你和我们一样,一定也有很多疑问。”樊渊说。
那兰点头:“非常说不通,警方没有结案,认定死亡,为什么立碑纪念?一个可能,邝家已经确知女儿死亡。”
“警方都不知道,他们怎么会知道?即便他们知道了,凭着我们两家的关系,邝老也没有什么理由不告诉我们。”樊渊说。
“可是,如果他们在不知女儿死活时就立碑,不觉得有些冲运吗?”那兰不信邪,但从失踪者的长辈角度考虑,将失踪女儿当作亡灵纪念,情理上和迷信上都说不过去。
“可惜我们不能亲自向邝家询问,他们立这个碑,没有任何仪式,显然瞒了所有人。”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您就算新近发现了邝亦慧的坟墓,为什么要约宁雨欣来?”
樊渊说:“不是我们约她来,是她自己找上门来。”
因为昨晚没睡上几个小时,那兰和邓麒昌一行作别后,回到酒店客房,便和衣睡去。一觉醒来的时候,却发现不过是晚上八点半,天边竟然还有那么一条淡淡的光带。大概是养成的生物钟还在作怪——在江大,现在应该是开始游泳的时间了。
这时谈游泳是奢侈,但她至少洗了把脸,觉得头脑清醒了许多。可是,当她的手握在客房房门的把手上时,又觉得自己并没那么清醒。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打算出门的动作。夜幕已落,我要去哪里?
在脑中浮现的,是邝亦慧的墓碑。
这是一个她仍在纠结的问题:邝景晖对女儿的深情似乎无可置疑,但为什么在失踪案未破时如此匆忙地立碑?最可能的解释,就是他得到了女儿的尸体。或许他手眼通天,即便警察不知道的,他都知道呢!
其实再怎么猜测也徒劳,一切眼见为实。
亲眼看看,邝亦慧是否真的埋在土里?
下午和樊渊聊到,像邝景晖这样的身家,既然能买到大片私家墓地,用的自然是土葬。挖开坟茔,打开棺材,真相大白。
她立刻笑自己的想法幼稚偏激,掘墓之举,算是犯法行为不说,更是有悖常情,对死者的不敬。
但她还是打开了客房的门。下午在茶室只吃了些点心,要想安度一晚,还是要吃饭。顺便,理理头绪,这梅州一行,有什么样的收获?下一步,该怎么办?
此行虽然知道了不少邝家和邓家的私房事,对解决宁雨欣被杀案还是没有太多裨益。最大的“收获”,大概也就是发现了邝亦慧的坟墓。可是,发现邝亦慧的坟更像是插曲,宁雨欣启程前,并没有这样明确的目标。难道凶手真的是因为知道了宁雨欣的旅行计划,要阻止她南下?但是仅凭今天得到的这些信息,谈不上“爆炸性”,如果为此杀人灭口,岂不是大惊小怪?
走到酒店大堂,那兰忽然停住了脚步。背对着她的,一个熟悉不过的身影。宽肩、挺拔、黑色西装、墨镜,邓麒昌身边那个沉默的随从。此刻他并不沉默,对着手机说了些什么,又点点头,忽然转过身。
那兰早已隐身在大堂和走廊相接的拐角,偷眼望去,那人的身材本就“出挑”,在室内仍带着眼镜,更是引人注目。他头微微移动,大概是在环视大堂一圈,不知在看什么,然后转身出了大门。
梅县酒店林立,邓麒昌的手下为什么单单出现在我下榻的宾馆?
只有一个可能,他在跟踪我。也许没想到,我并没有东奔西走,为他们提供更多线索,反而呼呼大睡了几个小时。
她本以为出了江京,就甩下了跟踪的阴影,没想到,他乡遇到老麻烦。
本来和邓麒昌杯茶倾谈,对邓氏父子的同情已深植在心,如今看见邓家的保镖在监视自己,被欺骗的感觉化为愤怒和深深的猜疑:他们想要干什么?
她也快步走到大门口,正好目睹那宽肩保镖上了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车,正是邓麒昌的林肯。
酒店门口也正好停着三辆出租车,那兰上了其中一辆,说:“就跟着那辆黑林肯吧。”
前面的林肯车沿着宪梓大道一路向南,越往前,那兰越明白,林肯车的去向,竟还是局里。
邓麒昌养尊处优,下榻之地不可能在局里小村,一定是梅州城里的大酒店。但他的随从,却为什么在夜晚奔赴局里?局里村和邓麒昌搭界的,不就是邝亦慧的坟墓?想到邝亦慧的坟墓,那兰一惊。
第十四章 冢
到了局里村,路上车辆渐稀,那兰连忙嘱咐司机,和前面的车保持足够的距离。
果然,林肯车在县道边停了下来,几乎就是下午停车的原位。那兰也请司机远远地停下车,灭了车灯。司机觉得新奇,但那兰许重金,他也乐得听从。
林肯车里出了三个黑影,走向邝氏墓园。等三人从视野里消失,那兰才付钱下车。
月光下,那兰很快就再次看见了那三个人影,他们走得并不算太快,但也谈不上缓慢。其中的一个身影很容易就能辨认出,邓麒昌的宽肩随从,他肩上似乎还扛了什么东西,更显得身躯庞大,如落荒猛兽。另两个不太容易认出,但从他们行走的步态,那兰几乎可以肯定,其中没有跛腿的邓麒昌。
三个人沉默地走着,仿佛不愿打破四周的寂静。那兰再次注意到,刚才下车时,尚能听见田间树影里的虫语,越接近墓园,却全然没了响动,似乎虫豸之辈也知道不要打扰长眠土下的故去之人。她努力让自己的脚步和前面三人的频率吻合,以免发出格格不入的响声。好在一路走去,直到经过“邝氏荫土”的牌坊,前面三人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为什么深夜游墓园?
为什么停在那座墓前?
一锨下去,终于证实了那兰的猜测。他们在掘墓,邝亦慧的衣冠冢。
那兰虽然有这么个毫无根据的猜测,甚至自己也起过挖墓探究的荒唐念头,此刻看到铁锨翻动,仍是打了个寒战。
不知为什么,她想到邝景晖,如果这位岭南第一人知道自己女儿的坟墓被世交老友翻掘,会是什么感想?
她躲在一棵榕树后,借着月光,仔细辨认着三个人影。在奋力挖土的正是沉默的宽肩随从,沉默依旧。另外两人,一胖一瘦。瘦的那个让她觉得眼熟,一开口,她立刻认出是樊渊。
“这件事,我们老板并不完全知情,也不会支持,所以请你一定不要再和任何人提起,包括你的家人。”
那个较胖的人说:“你知道的啦,我太太去年过世。我孤家寡人,没什么人可以说的。再说,我接这样的活计,也不是一件两件,你们应该听说过我的口碑。”听上去,那人也上了岁数,那兰离得远远的,也能听见他话语间粗重的喘息。
“还有,棺材翻出来,也可能根本没有尸骨……”
“这个也不是没发生过,以前我们办案中经常遇见。”
听上去,这个人好像有执法的经验,为什么卷在这个是非中?
“瞿老在公安做过多少年?”
“整整三十五年,樊老板没看过我的博客?我的网站?”瞿老似乎立刻就要把网址抄给樊渊。
那兰想到樊渊早些时说过的话:是该学学上网了。果然,樊渊说:“惭愧,没有,落伍落伍,也许是该学学上网了。不过,瞿老的赫赫声名,在民间已经如雷贯耳。据说,有几部公安题材的影视剧都是以瞿老为原型做的?”
“而且没付版税!”听不出瞿老是在打趣,还是认真。
“否则,瞿老也不会在澳门那么难堪。”樊渊笑笑,“下回去赌城前,千万和我打声招呼,我们可以帮你交涉债务的事,至少不会让他们把你的帐户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