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上位手册-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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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她身后战战兢兢地走出一个小太监,赫赫然是平日里跟随张素一同出宫运货的那一个。
张素知道私自帮宫妃传递东西,对他这种奴才来说就是死路一条,再加上蒋充仪的事情见不得光,指不定会害得他家破人亡,所以即便看见了那小太监,也仍是昂着头嘴硬道,“婉仪这是做什么?找了个小太监来就想定奴才的罪吗?奴才什么也没做,也不懂婉仪的意思,还请婉仪明示!”
容真冷冷一笑,“想赖账?闲云,去张公公屋里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说不定能找着一只黄色布包,里面约莫装着点银子,大概二十两左右。”
长顺查了这么久,头一回是亲眼见到如意把那只布包给了张素的,张素当时还打开看了看,确实是二十两银子没错。
这下子张素一听,膝盖就软了,扑通一下跪了下去,也不顾地上积雪那么厚,就开始磕头,“婉仪开恩,婉仪开恩!奴才不过是财迷了眼,想着多赚点钱养家糊口,这才帮蒋充仪干了这等违反宫规的事儿。奴才什么原委都不知,就帮忙传点东西罢了,还请婉仪千万饶过奴才这条狗命……”
养家糊口?他倒是说得好听,一个太监养什么家,糊什么口?
容真冷眼看着他,“我要你的狗命作甚,你是死是活与我何干?我不过就想听个原委,你若是老老实实交代了,我便当做听了个笑话,听完便忘;不过你若是有半句虚言,我看你这条命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张素自保还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蒋充仪,当下一五一十把自己怎么借着出宫运货之宜去那胭脂铺帮她取东西的事情交代的一清二楚。
事情交代完之后,容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可以走了。”
张素一愣,“这就……可以走了?”
他以为事情就这么完了,也觉得稀奇,可容真接下来的一句话就叫他傻眼了,“你以为我叫你往哪儿走?”
他一愣,跪在那儿进退维谷,也不知她是什么意思。
容真冷冷地说,“我叫你走,是要你出宫去,有多远走多远。”
张素一听就开始哭喊,“哎哟我的主子呀,您叫奴才往哪儿走啊?奴才在这宫里活了大半辈子了,眼下都是半只脚进棺材的人了,出了宫,您要奴才做什么养活自己啊?”
他在那儿嚎得哭天抢地的,容真却是不耐烦了,只留下一句,“不走也行,一炷香之后,我会派人来带你去尚衣局的姑姑那儿,这事儿不小,她管不了的话,大不了再把你送去刑部,到时候该杀该斩,随你的便。”
她倏地转身离去,背影清瘦楚腰纤细,可那个身影充满决绝的意味,不给人留半分余地。
长顺的死总算叫她想明白了,她不对别人狠一点,别人就会对自己狠十倍。与其任人宰割,不如叫她狠一些,先下手为强。
今后的路很长,她从前光想着怎么上位,怎么得到帝宠,也是时候做个损人利己的人了。今后她不仅要上位,还要一个一个踩着人上去,她每走一步,别人就得退后十步。
既然要斗,就不能怕鲜血,这个皇宫里哪个荣华富贵的主不是受伤沾满鲜血的人?
她只有真正的强大起来,才能帮长顺报仇,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后来从廷芳斋里出来时,闲云有些迟疑地问她,“主子,为何只是把张素赶走,而非抓他出来指证蒋充仪呢?”
“张素不过一个寻常太监罢了,知道的事情也有限,还有好大一部分都是他自己拼凑出来的线索,说出来……又有谁信?”她闭了闭眼,觉得这一地积雪亮得耀眼,刺得她眼睛生生的疼,便扶住了闲云,好半天才带着恨意说,“她不是想留在宫里为陆承风做些事情么?我便成全她,就让她永远留在这里好了。”
永远留在这里,却失去了与他唯一的联系。
永远留在这里,守着一个自己不爱的人,一辈子活在相见而不能见的痛苦里。
等到哪天她也尝尽了失去挚爱的痛苦,那个时候,再死也不迟。
容真被长顺的死折磨得似乎都快呕出血来,心口绞痛得厉害,可她只是死死咬着嘴唇,告诉自己不能流泪。
长顺不需要她的眼泪,只需要仇人一辈子的痛苦来祭奠亡魂。
容婉仪死了个心腹太监的事情很快传遍后宫,妃嫔们大多数都是看热闹的,毕竟一个奴才的命在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眼中,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罢了。
只是值得一提的是那太监竟死在了蒋充仪的廷芳斋里,这便不免引人猜忌,好端端的,容婉仪为何要派人大老远跑去廷芳斋?虽说那太监是冻死的,但果真就和蒋充仪半点关系都没有么?
宫里素来没有白死的人,也没有清清白白的事儿,要说自己宫里死了个人,却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这话说出去是没人信的。
只不过这个目前看来形势一片大好的容婉仪和素来与世无争没什么威胁性的蒋充仪之间,究竟有什么龃龉呢?
就在众人都在暗自揣测之时,皇帝却去了皇后的景尚宫。
他含笑问皇后最近身子如何,皇后也笑盈盈地捧着茶递给他,看上去异常恩爱的夫妻却没有半点温情,这也是帝王家的悲哀。
他给不了她感情,便给她敬重。
她给不了他心动,便给他贤惠。
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再年轻点,她也许还会为这样温柔的笑意而迷惑,一不留神还是投了感情进去,可如今她也快要三十了。三十岁的女人在这后宫里,不过是朵强开不艳的花罢了。
若芳深谙两人的相处模式,便很快摆好了棋盘,顾渊于是坐在窗边与她下棋。他执黑子,她行白子,两人都是个中高手,一时之间杀得难解难分。
毕竟是帝后夫妻,顾渊就算对她没有感情,每个月也避免不了来景尚宫一两次。而皇后又因为体寒,月事一直有问题,顾渊便只是来住上一晚,两人已经多年没有同房过了。
但来她这里却有另外一个好处,她是大家闺秀,自小会下棋,又因为对他没有那份痴迷,所以下棋的时候也能保持清醒的头脑,不退让,不犯错,冷静从容地与他全力对战。
顾渊也爱对弈,皇后对他而言,与其说是妻子,不如说是多年棋友,每每下上一次难解难分的精彩棋局,他都会觉得无比畅快。
这一次,两人无一例外地下起了棋,只是这却是他多年来头一回大白天的就主动来了。
皇后知道他必然有事要说,却也不催促,安安静静地和他对弈。
顾渊毕竟还是要棋高一着,下着下着,白子眼看着已经比黑子少了好些了。但皇后也不急,她就是这个性子,不管形势多么危急,她永远都保持着一个皇后的作风,从从容容,机敏冷静。
也亏得她这种性子,一盘白子处于劣势的棋竟然因为她妙手回春的一招扳了回来,她再落一子,顾渊失算,半壁江山都失去了。
见她置之死地而后生,顾渊笑了起来,轻轻地把指间的棋子抛回了棋盅里,摇了摇头,“是朕疏忽大意了。”
皇后看着他,微微一笑,“皇上不是疏忽大意,是心不在焉罢了。”
她当然知道他是故意让她的,只是也不点破,就顺着他往下说,毕竟他来这里本来就是有别的事情。
顾渊瞧着那片棋局,他一直下得沉稳有力,暗藏杀机,好似乾坤都掌握在他一人手里,可是那个死角却是一处致命伤,他有意让了皇后,于是半壁江山都失去。
可是,却是他心甘情愿失去的。
就像有的东西,不付出点什么,又怎么换来你想要的呢?
他侧过头去,神色安然地看了眼窗外的瑞雪,好半天才说,“确实是朕心不在焉了。”
皇后含笑问他,“那么臣妾可否知道,皇上的心去哪儿了?”
他哑然失笑,摇了摇头,“朕也不知道。”
“皇上是九五之尊,天下都在您一人手里,若是心不在焉的话,百姓可要受苦了。”皇后温柔地笑着,眼里已有思量。
可顾渊负手站起身来,索性走到了窗边,“过去那么些年,朕如愿全心全意忙于国事,做了个不知疲惫的贤君。可是如今忽地心不在焉一把,却觉得这种滋味似乎也挺好的。”
皇后的脑子里浮现出了那个看似乖顺从容的女子,好像永远不急不缓,从容冷静,可是那双眼睛里却藏着一整个春天,也难怪皇上会如此……
她亦听说了容真宫里死了个奴才的事,听说是她从前在尚食局时的好友,如今一死,她又是昏厥又是痛苦,而眼下皇上这么反常地跑到了景尚宫,意思差不多也出来了。
她是个冰雪聪明的人,一点就通,于是走到他身后,神色温和地说,“皇上放心,臣妾知道您的意思。”
他想补偿容真受到的痛苦,深宫让她失去了多少,他就想尽力补偿她多少。
哪怕这样的补偿永远及不上她失去的刻骨铭心,却是他唯一能做的。
皇后的目光轻飘飘的落在窗外纷飞的白雪之中,忽然有些感慨万千。
她曾以为这个男子无心无欲,所以对待任何人都是那样冷冷清清,不困于女色,却原来只是因为他没有遇见那个足以令他倾心至此的傅容真。
只不过……就连皇后也忽地有些好奇,他的倾心究竟有几分呢?
那日下午,就在宫中上下都在猜测容真与蒋充仪之间有什么龃龉时,皇后忽地发了道懿旨下来——
“容婉仪性贤良,品温顺,明大义,知进退,且祈福有功,堪居贤位,今晋为从四品婕妤。”
懿旨一出,后宫皆惊,将近一个月前,她才因为祈福而擢升,如今才过去这么点日子,竟然又连升两级!
虽说这是皇后的懿旨,但皇上午后才去了景尚宫,没过多久懿旨就下来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究竟是谁的意思。
看来这后宫果然是要变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说不虐就不虐!你们放我好几天鸽子了,不留言不粗线不撒花!
关门,放皇上!
第61章。反目一
第六十一章
容真回到惜华宫时;长廊里有个人蹲在那儿在烧冥纸。
青烟数缕如雾似幻,明黄色的火光在凛冽的寒风里摇摇晃晃;有种凄清之感。她走近了些;看见珠玉静静地蹲在那里,一身素白的衣裳格外醒目。
闲云脸色一变;上前拉了拉珠玉;低声道,“你在做什么?宫里不允许私自祭奠死人,你怎么敢光明正大地烧这种东西?还……还穿成这个样子!叫人看见可怎么了得?”
因为皇帝不迷信,宫里素来禁止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不要说是偷偷烧纸钱了;一个宫女穿成这个样子,若是叫人撞见,恐怕容真也会一起受罚。
珠玉缓缓转过头来,面上挂着两行泪珠,那双眼睛里藏着些呼之欲出的光芒,沉痛,懊丧,冷漠,以及……莫名的敌意。
她冷眼看着容真,缓缓吐出口白气,然后轻声道,“这下你满意了么?”
容真没说话,一脸倦容地看着她。
满意?满意什么?
长顺死了,她悲痛都来不及,还有什么满意的?
珠玉冷冷一笑,泪珠子在火光里闪耀,“你让长顺成日跟着蒋充仪,不就是为了今天么?他死了,而你掉了几滴眼泪皇上就心疼你了,真是恭喜你,又一次晋位,如今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容婕妤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容真怎么也想不到会从珠玉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她又累又倦,又痛又惊,一直死死撑着才没有在外面倒下,如今好不容易坚持到了惜华宫,却被珠玉这样指责一通。
她沉默地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珠玉,“你以为,是我故意利用长顺的性命换来今日的晋位么?”
她的眼里是一种沉痛到极致的失望,珠玉心中一动,却死死握着拳头,毫不留情地笑道,“是不是故意的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对你而言,我们所有人都不过是奴才罢了。你是主子,只有你才有心,你才会痛,而我们不过是没有喜怒哀乐的奴才,死了一个两个又于你有何损失呢?”
她咬牙擦干了面上的泪珠,“如今长顺也死了,你以为他为什么会死?是因为你,你贪心不足,你想要上位!你把你的荣誉和盛宠建立在别人的痛苦和牺牲之上,哪怕你真的平步青云了,晚上睡觉时难道不怕梦见被你害死的人?”
换做往常,容真会痛心,会解释,会拉住她的手说个究竟,可是长顺的死让她浑浑噩噩地撑了太久,如今已然撑不住。
她看着珠玉面上毫不掩饰的悲痛与憎恶,身子晃了晃,随即扶住了闲云,闭眼笑了两声,“原来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她再也没有看珠玉,只是稳稳地朝殿里走去,那个背影雍容孤傲,扎在珠玉的眼睛里,像根刺一样。
从下午到傍晚,容真一直默不作声地坐在窗边,外面是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的雪,殿内烛光融融,却照不亮她眼底的阴霾。
长顺死了,珠玉恨她,真的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那些怨她恨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