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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心机乱-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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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今夜派人来接郡主和兰叶先生。”说罢,那人就走了。我掀开帘子,只看见一个普通军士朝辽东王那边奔去。



我慢慢放下车帘,吩咐在街市上多兜几圈再回去,然后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只见里面有一张普普通通的信纸,上面写道:“今夜丑时,某欲迎郡主及兰叶先生同去提审汝阳王,事关重大,慎之莫语。”



下面的署名,又是一个“辽”字。



到底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去呢?还是和汝阳王有关的?我心里疑惑,将信和信封看了一遍又一遍,却一无所获,当即将信纸撕碎了,丢在车里的茶壶中,那碎纸上的墨迹渐渐在水中氤氲散开,如烟霭,如迷雾,如我目前的境遇一般,然后字迹渐渐模糊,化作一团凌乱的墨迹。



马车在街市上又兜了几圈,我才回去将此事向兰叶说明。他也想不通辽东王为什么要找我们,却依然决定听从他的吩咐。



我于是在馆驿内假装自己受凉了,延医,煎药,总之闹得馆驿内众人皆知。



半夜丑时,被我指使了大半天的下人们兜沉沉睡去,我穿戴收拾好,兰叶也悄悄来我房中,一同等待来迎接我们的人。



一直没听见有什么动静,却忽然传来三下很轻很轻的扣门声。如果不是万籁俱寂,说不定连我们在室内都不能发觉。



兰叶将门打开一条缝,一个人闪了进来,那人穿着一身简单的劲装,脸上蒙着面罩。进了屋来,他首先将面罩摘下,我吓了一跳:来的人,正是辽东王本人。



兰叶也有些吃惊,低声问:“出了什么事么?王爷为什么亲自来了?”



他笑了笑,摇摇头说:“没什么事,不过我自己来要妥当些。”



顿了顿,又说:“这件事情,最好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



我和兰叶郑重点头。



辽东王低声对我说:“马车在前方等着,咱们这就走吧。”



我点了点头,和兰叶一起随着他悄悄踱出馆门去。那馆门本应当是上锁了的,也不知他用什么方法早已打开,三人走出门去,轻轻将大门带上。



走不了多远,前方果然有一辆马车,带着闺秀风范,装饰得十分秀雅。我钻进马车中,不由得问九王爷:“王爷用这辆马车,是要掩人耳目么?”



九王爷笑了笑,说:“方才我送犬子和小女去他们的姨奶奶那里,来不及回府,就用这辆车来接先生和郡主了,失礼之处,两位多多担待。”



他的儿子和女儿……他已经成亲了么?我从未听说过九王妃是哪个府上的小姐啊。我看了一眼九王爷,心中想,不管她的身份是显贵还是贫穷,一定是个极好极好的女子。



兰叶笑道:“王爷已经成亲了么?”



九王爷摇了摇头,并不答话。



我心中一下子涨满某种异样的情绪,却又缓缓跌落下去。



他别转脸,不再说这个,正色说:“郡主,我想先问您一句:您在南齐时,可看见过一尊白玉观音么?据说观音莲花座上镶嵌着九九八十一颗不同种类的宝物,流光溢彩,很是珍贵。”



我皱了皱眉头,依稀觉得自己似乎是见过这个东西的,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是在哪个宫里见过的了。



“王爷为何要询问这尊观音像?”兰叶问。



九王爷看了看我们,低声说:“本王也是两天前才得知,此次汝阳王兵变,就是为了这尊观音像中的某个物事。”



第四十八回 兵弦临夜急,夜访心中事(下)



 观音像中的某个物事。



这句话落在我耳中,仿佛唤醒了一些碎小的记忆,却怎么也记不清楚。我皱着眉头苦苦思索,恍惚觉得以往皇兄是对我提到过一尊什么塑像中有某样东西,但是到底是什么东西,这塑像到底在什么地方,想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



刚想开口询问这观音像怎么会和反叛有关,辽东王忽然做了个手势,示意我们噤声。一片沉寂中,只听见前方的马蹄声,以及车轮在地上飞快滚动的声音。我反复侧耳细听,觉得四周安静的很,没有什么古怪。辽东王却是满脸戒备,轻轻地从靴子里取出了一柄匕首。



“叮!”



弓箭破空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在我脑后响起,一阵凉意袭来,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与此同时,只觉得两只手被人同时狠狠一拽,背后的马车壁上传来一记重击,仿佛是什么东西钉在了马车板壁上。我被人一拉,随即向前栽倒,好不容易才站稳。原来是九王爷和兰叶一人拉着我的一只手,将我拖离那块板壁。此时,九王爷左手正轻轻地掀起车帘,两个人都神情严肃地盯着外面,可是马车外风平浪静,只有北风吹过林间树木发出的“呜呜”声,哪里还有什么声响?天上阴云密布,仿佛是要下雨了,林间光线昏暗,除了马车前方的灯笼,哪里还能看得见林间的动静?



“老鳌,快些。”



辽东王向那个马车夫下令。



我这时才注意到,那个马车夫有四十多岁,全身都紧紧地裹在一件黑色皮袄中,连头也用黑巾包裹起来,看起来不像是中原人。他听见辽东王的吩咐,轻轻点了点头,挥起鞭子,狠狠地抽了下去,那四匹马儿,立刻扬起蹄子狂奔,马车也随之剧烈地颠簸起来。



一直奔出那片树林,到了比较开阔的地带,马儿才渐渐慢了下来。



我掀开帘子,只见马车上插着一支长箭。射箭的人劲力极大,箭头没入板壁,根本无法拔出。我问辽东王借了匕首,将箭羽削下,拿过来仔细观看。



我没有猜错,这箭羽上,也有一个小小的珊瑚标记。



微微向兰叶使了个眼色,他却沉默不语。九王爷冷笑道:“哼,追了我一路了,可也没能把我怎么样。”



“王爷什么时候发现有人跟踪的?”兰叶问。



“救走汝阳王之后。”九王爷玩弄着那支箭羽,说,“他们劫走九王爷,似乎也是为了那尊塑像。我曾经偷听到一个抓汝阳王的人对他的党羽说,找不到汝阳王不要紧,横竖捉来也是要杀掉,唯一担心的,就是那尊观音像里的东西被别人发现。”



那尊观音像里,到底有什么秘密?



三个人沉默良久,我问辽东王说:“汝阳王难道也不肯说么?我看他性情粗豪,如果加以试探,说不定……”



九王爷苦笑道:“汝阳王是我皇爷爷那一辈的人物,凶悍无比,原本倒是个藏不住秘密的人。这事情最怪的就在这里,以汝阳王的性情,想从他嘴里套出些话来,原本是不难的。可是偏偏现在他的口风比谁都紧。想来,那观音像里的东西确实事关重大。”



“那就不妨了。”兰叶笑道:“汝阳王必定担心他死之后这秘密就此沉埋于地下,因此他一定会向您吐露的。”



九王爷摇了摇头,苦笑道:“他确实着急。可是就算他愿意吐露,也必定不会讲给我听。……他一向是很讨厌我的,即便我将他救回来,哼,他还是当我是黄家的臣下。”



马车颠簸,车前的灯光透过摇晃不定的帘子,照到他脸上。那张脸苍白而瘦削,在眼中透出极深极深的憎恶。我可怜他,故意岔开话题:



“那么王爷叫我们来,是想……”



“我是想请郡主替我演一出戏。”九王爷转过头来,眼神还是有些凄凉的余韵,不过已经镇静了许多。他看着我和兰叶,说:“郡主是南齐的公主,如果您说您曾经见过那尊观音像,知道那观音像里的东西是什么,必定会逼得他疑心重重,方寸大乱,从中或许能够窥得一些真相。”



我点了点头,正要应允,兰叶忽然悄悄按住我的手,冷冷地说:“郡主并不是北朝的人。如果郡主帮王爷做了这件事,王爷又该以何回报?”



九王爷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我,问道:“郡主想要什么?”



其实我并不想要什么。我知道他是真心的来找我,我也愿意真心地去帮他。



但是我还没有说话,兰叶就说:“郡主只想求王爷从云南凤仪山救出两个人来。”



“凤仪山?”九王爷怔了怔,说:“那里是西赵旧部的人所聚集的地方啊。郡主如何……”



兰叶打断他的话,镇定自如地说:“王爷,那两人绝非西赵叛党,只是一对母子,与郡主的故人是旧交。王爷若是从他们手中将这两人救出,兰叶担保,那尊观音像必会在一月之内到王爷手中。”



这样无头无绪的事,一个月怎么够。不过看兰叶胸有成竹的神态,我还是没有开口。



九王爷不看兰叶,单单看着我,问:“郡主,那两人果真只是一对母子?”



“是。”我重重地点头,说:“王爷若能将他们救出,青枝粉身碎骨,无以为报。”



九王爷沉思良久,终于笑道:“好。本王做了这笔买卖。”



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想以他的兵权和手段,就是将凤仪山踏平,也并不是什么难事。母亲和善儿,有望能够脱险了。



谈到买卖的份上,略微有些尴尬。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三个人都没有说话。我忐忑不安地想,不知道九王爷会不会猜到其中的真相。



马车又风驰电掣般地向前飞奔,渐渐地可以看见前方有若隐若现的灯光。九王爷对我和兰叶说:“这里是我的旧居,离园。汝阳王就在地牢中。”



第四十九回 男儿到死心如铁(上)



 离园很荒凉。此处本来就是一个小山丘,四周都长着多年的松树,树间蔓草丛生,水声细细,隐隐地传来野狗哀鸣。这山丘上人迹罕至,在月夜下冷冷地透出一种荒凉的气氛。



九王爷站在那里,没有说话,仿佛对着一个阔别已久的朋友,只能相对无言。正在此时,蓬蒿中忽然走出一个人,躬身说:“王爷,那东西在花厅里。茶水都准备好了,进去休息一会儿再去地牢吧。”



这人是忽然从我身旁的松树后冒出来的,吓了我一跳。他也像那名车夫一样,用布将自己浑身裹得严严实实,无法看出面目,在月光下极其诡异。九王爷只是点了点头,也不说话,径直往前走去。我和兰叶跟着他穿过那荒草丛,随着一条勉强能够辨认出来的小径向前走,终于到了宅院大门前。



尽管路径荒疏,但是大门上的拉环兀自磨得铮亮,门前也有打扫的痕迹。各处虽然看起来荒凉破败,但是仍旧保留着有人入住的痕迹。九王爷轻轻拉开大门,我和兰叶猛一抬头,被吓了一跳。



只见月光下,门内竟然整整齐齐地站了四五十人,一样的打扮,一样的悄无声息,一样躬身垂手站立。他们什么话也不说,就在月光下这样沉默而尊敬地迎接那个九王爷。



“王爷久不来了。”其中一个领头的对他说:“东西在花厅里。里面的陈设都没有变。王爷要进去看看吗?还是我们把东西拿出来?”



九王爷没有说话。可是我发现他的眼光总是在游离不定地四处搜寻。



那个领头的人捉摸到他的眼光,脸上显出痛苦的表情,又说:“王爷,已经三年了……多半已经……”



“行了,”九王爷打断他的话,“花厅上已经打扫过了吗?领客人过去。”



那四五十个人又悄没声儿地散去,另有一个人走上前来,含糊不清地说了句话,大约是“请跟我来”之类,领着我们向前走去。这个人的声音,我仿佛是在哪里听到过,wrshǚ。сōm有一点耳熟。但也只是这样起了个念头,过了一会儿就将此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月光下,这宅第里的青石板仿佛带着清脆的回声,忧伤而沉默。四周传来隐隐的鸟儿鸣叫声,因为天冷,怯怯地叫了两声,又停了。



走完青石板路,沿着木梯向上,穿过一道回廊门,再拐了个弯,就是一间小小的花厅。



花厅门上,挂着极美的帷幕,光华灿烂,上面有折枝花纹。九王爷伸手揽起那帷幕,对我们做了个“请”的手势。



兰叶站在我面前,刚要进们,突然回头对九王爷说:“王妃是匈奴人么?”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句话,见兰叶问这句话时注视着室内,就也探身去看了看。



只见房间里点着许多支牛油大蜡烛,铺着厚厚的垫子,桌子也不是中原的样式。再看了看门口那鲜艳美丽的帷幕,我忽然明白:这间花厅,想必是由九王妃布置的。从这格调来看,她必定不是中原人。兰叶曾经去过漠北一带,可能认得这是匈奴人所习惯的摆设。



想到这里,心情不免有些紧张,紧紧地盯着九王爷,却看见他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发颤,却又强自镇定,语速极快地说:“噢,这是我以前的房间,现在早已废弃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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