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年年-第1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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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脸一红,低声道,“罗管家教的,说是这样更加漂亮。”
屋里几个人都笑起来,青玉指着她,“难怪有时候就不见人影了,没想到罗管家还有这份雅兴呢夫人,倒是让百合快快嫁出去,省得她每日偷偷摸摸叫人看着累得慌。你看看,她故意来剪花试探夫人您呢。”
百合捂着脸,“你胡说,我才没有这份心,只是想让夫人心情好些。”
江琳笑得开心,“你嫁出去我更心情好呢,你们快去翻翻黄历,看看百合需要些什么嫁妆,点算点算。”
几个人一阵笑,拥着百合出去了。
江琳嘴角一勾,低头执笔,刚要画出一划的时候,只见窗外一样东西在阳光下闪着璀璨的光,速度极快得飞过来。她一惊,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正想站起来避开的时候,那东西却已稳稳落在摊开的白纸上。
那是一串白色的流苏,以细小珠子窜连而成,最上方是朵微微闭合的青色莲花。
她猛地拿起来,这不是她设计的那盏台灯下方的东西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那会儿听说是被曲越买走了……
思索间,拨开流苏细细查看,发现里面还夹着张纸条,她动作顿了顿,静立半响终于还是慢慢展开。
上面只有一行字,速来皓月庭一见。
字体虽飘逸漂亮,但仍是看得出来矛盾之处,每个字最后一笔似是下了重力,仿佛在考虑要不要写接下去的那一个字,她想起那日在江家的时候问曲越的场景,她说他没法告诉别人的事可以告诉她,那么,他现在是想通了么?
她犹豫了会儿,只觉想去又不想去。
想去的理由很简单,这也许关乎三哥在隆中城的安危,而不想去是因为那次曲越无礼的行为至今在脑中仍挥之不去。
她不明白他为何要作此举动,此去,是否真的理智呢?
窗外温柔的光倾泻而下,她的身影如伫立的雕塑一般纹丝不动。
第213章近在咫尺
香凝几个回来的时候发现江琳不见了,问起院子里的丫环婆子只说是去散散心,叫人不要跟着,她们虽觉得不妥,但主子承受的压力确实太大,也便理解,只叫人看着时辰,若是晚了还是去寻一寻为好。
皓月庭离她住的地方并不太远,即是在贺家见面,曲越也是要避嫌的,定然路途越近越好,省得中途别人发现。
她出来的时候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裳,行走在路上便也不太打眼。
走到林中小道时,她微微嘘口气,只觉额头上都要溢出汗来,到底是不合常理的,难免做贼心虚,可机会也许只有一次,当他想要坦言的时候拒绝了,也许下次再无机会,所以为了真相她必须得去。
身后微风忽起好像平地刮出来似的,她发现异样刚要回头,腰间一紧却已被人搂住,接着熟悉的声音响起,“别出声,被发现可别怪我。”
她赶紧闭嘴,任由曲越带着飞檐走壁,来到一处离此地不远的角落。
他放她下来,却没有退开几步,逼仄的狭道让两人距离很近,近到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她的脸一下子通红,忙往左边移去,深呼吸了几口气方低声道,“既然是有话要说,还请快说。”
曲越面色不悦,看着她忽然道,“你最近可是过得不如意?”在她来此前就听两个丫环在嘲笑大少夫人不能生育,可见是整个贺府都知晓的了,这样的事,放在平常女人身上可算是绝大的痛苦,可她面目清朗丝毫不显憔悴。
她愣住,随即拧眉,“不关你的事,你今日来又不是跟我叙旧,这样不安全,还不长话短说,难道不怕被人看见么?”
他眸子眯了眯,“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人来。”
江琳才想起打量四处,却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地方,当然,她一个大少夫人也不可能来如此偏僻的地方又怎会认得?但曲越怎会那么熟悉?说起来,他竟敢来贺家约着见面,可见是很自信不会有人看见的。
“你常来这里?”她放松了些,身子贴着墙壁只觉冰冷的气息透骨而入,是晒不到阳光的地方,低头一看,果见地上长出青苔。
他扬扬眉,“自然不曾,偶尔一次便记住了。”
她了悟,他做的事大概要求是记性好的,所以逃命之处也得清楚,贺家这里必是护卫的死角,她问,“你是想通了么?”
他目光落在她脸上,那五官还是秀丽的五官,只不过如同从前一样,仍是那样远,哪怕她是知道他的那个人,了解他的那个人,然而,终究是别人的人,他微微撇过脸,“没什么想通不想通的,你既然想知道,我便告诉你。”
她双臂不由自主贴在身后的墙上,因为有种扑面而来说不清的感觉,仿若这话里有苦味,一如口中稍许残留的药,静默片刻,她不由得道,“倘若你实在不想说也罢了。”
他扬眉,讶然,“你不是很想知道么?”那日追上来拉他袖子不放,惹来心乱一片。
她恍然,才想起来的目的,便低下头思虑会儿,半响用极低的声音道,“你让曲家离开京城是早就知道有这一天,是么?还有,平王之子出事那**也出现了,如今平王在隆中城举兵造反拥护清王。你到底是平王的人,还是清王的人?”
他向来知道她聪慧,那样一针见血也不足以让他再度惊讶了,只淡淡道,“你何妨猜猜。”
江琳抬头看着碧蓝的天空,两边因着围墙倒生出些坐井观天的感觉,她嘴角有一抹浅笑,“若是平王的人那会儿你既已在那里许是他儿子便不会死了,而我易趣堂开张之日,街上有疯牛冲撞,你该在他身边保护才是,断不会去看刘琨的。”
他略偏过头看着她,琥珀色的眸子像沉浸在水中的宝石,折射出绚烂的光芒。
她见他如此更加笃定,“你是清王的人。”只没想到他竟是清王的人,清王在几十年前失踪,怎会跟曲越扯上关系呢?她的背绷紧了些,神色谨慎,“清王真没死么?”很多人都以为平王只是假借清王之名罢了,但也有人说曾亲眼看见清王立于隆中城城墙之上,众说纷纭,都分不清谁真谁假。
他忽地觉得心里轻松了些,好像她的话生生带走了一半沉重,声音如梦般飘渺,“清王是我师父。”
十三年前,他九岁,那日落入水里本以为必死无疑,谁料竟被清王所救,自此后便随他习武,两年后才回去曲家。家人都认定他已死,衣冠冢都已经做好,见到他平安回来又惊又喜,尤其是左相曲大人,这个孙子他是极喜欢的,然而,却也有人因为他的归来而日夜难安,可他不从曾道破。
虽然此前只有两年师徒情谊,可清王教他很多东西,不止是武功,不然他未必能坦然面对兄长,心里必是充满仇恨的。
他也只讲了大概,可江琳却听出了许多事,清王当日会救曲越许是想起了往事,感同身受,都是被自己亲人所害,可谓同病相怜,所以才能知道如何开解当年的少年,如何助他走过一条黑暗的路,而这些也最终会让曲越更加感激这个师父。
再看他的时候,江琳眼里多了些柔色,听说曲越的大哥是个双腿残废的人,没想到竟还是如此狠毒的人物,许是嫉妒自己弟弟出众怕夺了曲家的一切,才生出杀人的心,当真是不晓得说什么才好。
她一时默然,看着他深紫色刻细枝纹的衣襟,只觉压抑的发慌。
曲越目光落在她纤细的双手上,只见正紧握在一起,便微微笑起来,“你用不着同情我,以前你在江家的时候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若不是……”若不是那日江宇告知他的话,也许就中了表姨的计,那么,她可能就会嫁给他……
想着,他面色一红,咳嗽几声,语调明显快了,“隆中城只守不攻并非没有兵力,只是想牵制住大军,到时候京城空虚若是再有人接应的话,皇位更替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我今日来是要你想个计策,书信一封让江宇回来,也许可以逃过一劫。”
江琳瞬间怔住,心头仿若有乌云遮盖,黑沉沉得令人透不过气,她闭上眼重重呼吸了一口气,才能开口说话,“既然你说到皇位更替,那么即便三哥能回来,可他在隆中城对战数月,到时候竟是要弃械投降么?而又如何能保证新皇不会计较这一切?再有,贺家呢,江家呢?都是皇上亲信的重臣,谁知道会不会斩草除根”一朝天子一朝臣,历来是这样的规矩,皇帝一倒,必是要跟着死无数人的。
曲越眸子一睁,“我师父必不会如此。”
她冷笑,“你自己必也不会信,天家众人都是冷血无情,即便有个别之人,可清王被自己弟弟所害恐怕早也已凉透了心,到时候得报大仇又岂会心慈手软?也许会比任何人都来得狠心呢曲越,你既然知道京城有内应,何不说出来以化解楚国大乱?”
他右脚微微一动,却是往旁边退去,“你不信便算,我言尽于此。”
她大急,“三哥在隆中城领兵作战,岂能因为我一封书信就回来?逃兵可是要杀头的你真不救他一命?”
他只觉胸腔微得刺痛,“你只管江宇,只管江家贺家,可是忘了我的难处?清王是我师父,我……”他说话间戛然而止,什么时候他竟也能有如此委屈的时候?辗转数夜才决定来贺家警示她,可她却步步紧逼,何尝想到他的处境?当下眸色冰冷,嘴角扬起自嘲的笑,“你如此聪明自会想到法子,我在你眼里不过是背叛朋友玩弄友情的人罢了。”每次相见,她都是警惕的眼神,处处当他如敌人一般,既如此,他又何苦要顾念她的感觉?江宇死便死了,贺家江家毁便毁了,与他何干?清王登基自有他的光明前途
江琳像被吓住了似的,脑中空白一片,可手却牢牢抓住他衣袖。
他抽身不得,若是离开必得撕破衣服,正犹豫间,她说话了,“我知道你难受,我知道你是真关心三哥,若你真的背叛朋友上回就不会帮贺家,也不会专程来送别三哥,这次也绝不会来见我。清王是你师父,有恩于你,你既然为他让曲家离开京城,必是存了心想助他登位。这种关键时刻,你本不该透露任何关于清王的事情的,可你跟我说了,我岂会不明白你的诚意?我只是太担心三哥,担心我们两家在未来的处境。”她抬眼凝视着他,“我很谢谢你今日来见我,可我真的很害怕,所以才忽略你的为难,我并不是有意如此。”
那双剪水双瞳此刻满是惘急慌张,再不若平日里的镇定冷淡,或者明媚的充满笑意,像拂在心头的柳叶般令人难以忘怀,他不禁伸手抚摸上她的脸,那光滑的肌肤跟想象中一样温暖,然而,却那样近那样近,像在梦里似的。
第214章秋雨
略带寒意的手跟此前背后的墙壁般,刚被触及就冻得心头一颤。
江琳没料到他会在此时此刻有这样的举动,整个人都僵住了,只听到耳边的风吹过,声音是那样大,像在脑中吹起的号角一般。
短暂的凝滞后,她打开他的手,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才惊觉自己的无礼,却无法做出解释,只垂了手默默地站在那里。
她心头大乱,不明白他为何一次又一次的冒犯她,明明是在谈着很紧要的事,关乎人命的事她皱着眉,脸上因为气愤而微微泛红,可却不能转身离去,为了三哥跟两家的平安,她必得问得清清楚楚的,而看他的样子分明也是后悔刚才的动作了。
可怎么继续之前的话呢?她抿着唇,指甲刺入掌心试图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曲越这时候道,“倘若你想不出办法,我也会救江宇的,但可能冒险些,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如此做。”
她衣袖动了动,素白银花在光线下闪出一片光亮,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她沉声道,“你今日告诉我清王之事,我必定会想尽办法阻止他,京城的内应我也会想法找出来,也许清王当年确实冤枉,可让别人来偿还,谁也不会心甘情愿的。”
他喉头一动,早知她想得极远,又如何没有想到她的思虑,只撇了撇唇,“我不会拦你。”
他自信淡然,看来此事肯定棘手,常常是说来容易做起难,江琳低头轻抚着右手腕的碧玉镯子,语调轻轻,“曲越,你也是犯了谋逆大罪的,就没有想过若是清王与平王没有成功,你又该当如何?这可是株连九族的罪。”
他默然,从来都是开弓没有回头箭,选择了一方必定要舍弃另一方,可他却没有完全做到,他现在便是在做一件毫无好处只有无限坏处的事,所以师父那句话说的很对,他早晚都会被感情所累。在曲家,他为了成全内心卑怯的大哥为了不再自相残杀而选择让自己黯淡,现在呢?他又在做什么?仿若脚下永远都是崎岖不平的路,他走得那样慢那样累。
而他本来还有个师父可以追随,助他完成大业,这几年也一直是这样过来的,然而,在宝相寺那日的遇见也许就注定了如今的左右为难。
他轻叹一声,笑容如天边绚丽的彩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