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虚无的供物-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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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重大问题,他一定会出面协调,换言之,是个有如家臣的人。
其实亚利夫也发现橙二郎与红司的关系非常糟,但可能是藤木田已训完两人,难得从医院回家的橙二郎竟乖乖呆在二楼书房,吟作老人巡视完家中门窗后,也默不作声立刻回房,所以起居室里只有红司、阿蓝、亚利夫与藤木田老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此时,刚剪完头发、显得很年轻的红司,忽然像想到什么似地开口:“昨天晚报刊登的一则新闻很不错,‘松泽精神医院病患踹死同房病患’,可以用在《凶鸟的黑影》中。”
“有这则报导吗?”用新潟腔说完后,藤木田老人慌忙轻咳几声以示威严,并推高老花眼镜盯视红司的脸,改变口音道,“松泽医院大概也已客满,无法隔离那种会突然发作而变得狂暴的病患吧!其实现今的日本也一样,但因为日本人本来就没有当坏人的资格,所以才相安无事。”
“又来了,又要开始讲‘日本人’了。”
红司低声打岔,老人仍是若无其事的表情。
“看了最近的报纸,我不禁对这个国家感到愈来愈失望。在酒店吵架,盛怒之下杀死对方;谈判分手不成,恼羞成怒而行凶;临时起意劫车而杀害车主。不论哪一种情况,都是粗糙如枯叶的杀人行为。是谁都无妨,为何没有人能完成有如西方推理小说中极尽巧妙能事的不可能犯罪?这样我就能立即挺身解谜了。”
亚利夫低头心想,看样子,这位老人似乎与久生一样,都想成为名侦探。如果每个人都像这样喜欢惊悚小说,犯罪者也得加把劲,免得落于人后了。
“说到推理小说中的不可能犯罪——”果然,阿蓝也加入了对话,言语间充满讽刺,“最近尽是些不足为奇的密室作品。事实上,没有比‘密室杀人’更没意义的诡计了。就算是利用机械装置从某个缝隙射出短刀之类的手法,仍旧很愚蠢。如果不是凶手亲自进入密室行凶,就会显得这个诡计既无趣又可笑。”
红司微笑聆听,哼了一声,突然起身拿来纸笔,开始在纸上写些像数学公式的东西。
“由外将内侧的门锁锁上,虽然有些异想天开的方法可行,但顶多是用镊子或绳子的老套诡计,就不知道红哥的《凶鸟的黑影》是如何了。”阿蓝斜眼注视说。
“看这个。”红司得意地将写好的公式递到阿蓝鼻尖,“这是我拜托数学老师写的,绝对是让你看不出破绽的诡计。”
亚利夫稍后也仔细看过这个公式,却觉得莫名其妙。
“别拿这种东西给我看,光是考试就够让我头痛的了。”阿蓝不予理会。
“呵呵呵,也就是什么等于什么吗?”藤木田老人将纸片拿在手上,不停反复细看。
“虽然是很简单的诡计,却相当有趣。”红司兴奋地说,“这个密室需要两具尸体,而且,被害者尸体被发现时,发现者通常都会慌张地抱起尸体然后放下,对吧?我的着眼点就在这里,只要尸体被稍微动过,诡计的痕迹就会什么也不剩……”
就在红司再度高谈阔论惊悚小说时,楼梯发出低响,应该是二楼的橙二郎下来了,但他没有直接过来起居室,而是先到洗手间,因为洗手间往两侧滑动的门轻轻晃动,持续发出声响。不知何故,红司立刻拿回写上数学公式的纸片,放进口袋,刻意大声改变话题。
“光田先生,你好像不太喜欢与输赢有关的事?”
“呃,可以这么说。”
“那太遗憾了。西洋棋呢?完全不会?”
“西洋棋是会一点,但像麻将一类的就完全不会了。怎么了吗?”
“那也不错嘛!”藤木田老人毫不在意红司突然转变的态度,高兴地说,“我嘛,不论是麻将或扑克牌,只要有关输赢,我部喜欢。我有一次在洛杉矶狂赌大赢,结果这件事至今都还是美国西岸广为流传的话题。”
“那我们来打麻将吧!”好玩的阿蓝似乎想甩开考试的烦恼,在暖桌内踢了踢亚利夫的脚,“可以吧?光田先生今晚可以睡在这里。”
此时,洗手间的门又喀啦摇晃,然后一个滑动似的脚步声接近,接着纸门就被静静拉开。
“红司,你洗好澡了吗?唉呀!藤木田先生,你还没洗吧?”橙二郎如巫婆般静悄悄地伫立在门边,阴沉的视线从金边眼镜内侧拂过众人的脸,“你一定累了,偶尔泡个澡可以好好放松一下。”
“你应该知道我讨厌洗澡吧?”藤木田头也不回,口气不悦地回说,“日本人不晓得要珍惜水源吗?老是拼命想洗澡……”
“啊,已经十点多了。”红司打断藤木田的话,将身体挪出暖桌外,虽然也劝亚利夫去洗个澡,却不等他回答便接着说出意味深长的话,“今天我就特别开放我的房间让你看看好了。里而有棋盘,你可以与藤木田先生下盘棋。对了,我有一本书想让你看看。我先去拿来。”
红司步履轻快地走上二楼后,错过回家时机的亚利夫也起身,再度打电话到九段给苍司。对方表示已烧好冬至的柚子汤要泡澡。但他很快就会回家,请亚利夫无论如何都要等他回来。
“要在九段那儿洗澡?苍哥也会吓一跳吧?”下楼的红司知道电话内容后,唇角扭曲,浮现奇妙笑容。
自从前阵子听说八田皓吉的事后,亚利夫也不禁在意起苍司在那边洗澡一事。
八田皓吉虽然高挂八田商事的招牌,从事住宅掮客一行,实际上却非一般的不动产买卖,而是采取国外的作法,自己先住进要出售的房子,依买家要求进行改建之后,才将房子交给买家。亚利夫记得苍司那时还说自己曾调侃八田:“这也不错,反正你也很乐在其中。”对方听了却生气地答:“你错了,如果我没有先住过,根本无从了解对方的需要。”说完,八田便接着道出实际情况,原来时常会有外国人向他订购小型淫荡的罗马浴池,而且要求浴室与卧房合并,“事实就是这样。这些买家都很注重形象,不想让改建的事被张扬出去。所以我才得先住进去,照买家的意思装修,之后他们再若无其事地买下。苍司,你或许认为这工作很轻松,实际上却相当辛苦哪!”八田眨着给人好感的小眼睛,接着抱怨起自己因为没有房子才无法再婚、安定下来,“而且,内人虽然过世,但岳父岳母还健在,内人的弟弟又是不可救药的流氓,更是让人操心……”
亚利夫本来还不知道九段那边正在改建中的浴室会是何种模样,听了红司别有深意的回答,他能想象那绝对是淫乱放荡的浴室。
不久,阿蓝、亚利夫与藤木田老人三人爬上二楼,橙二郎也紧跟在后,就在此时,一楼的电话突然响起。
亚利夫听到拿起话筒的橙二郎不客气地大声说“打错了”,并立刻挂断电话,然后是红司从更衣室大声唤来吟作老人、吩咐他什么事的声音。但是,在亚利夫三人进入红司房间、橙二郎回到书房后的约莫三十分钟内,楼下并未传来怪异的声响,二楼的四人也都无人下楼……
“红司就在那三十分钟内被杀——照你的说法是‘病死’。”久生停住手上的笔,“不过,虽然你说没人下楼,但你们在二楼的四人并不是聚在一起的,对吧?”
“没错,但我之前也让你看过平面图。二楼的窗户全装上铁格子,阿蓝房间外的露天平台虽然接着逃生梯,却是折叠式的,平时都是往上拉起收着,所以若不经由会发出低沉声响的楼梯,任谁也无法下楼。我曾试过,无论脚步怎么轻,还是会发出声音,睡着时就难说,但只要醒着,不可能没发觉有人上下楼。更重要的是,我发现藤木田老人不是个简单人物。”
亚利夫第一次见到红司的房间。地板铺上深红色厚地毯,窗帘是充满古典风味、几近黑色的红天鹅绒,电暖炉发出令人昏昏欲睡的淡鲑色光芒,桌巾则是用深绯色的绸缎,多种色调巧妙调和,在房间内创造出“红色的交响曲”。不只如此,红司似乎还是一名藏书家,桌上放的应该就是刚才说要拿给亚利夫看的书,包括将三十六部合订成五册的诗集《游牧记》,其中首度刊载目夏耿之介译的《大乌鸦》,以及黄眠堂主人(注:是日夏耿之介的别号,以下的“撒罗米”即为“莎乐美”)译的《院曲撒罗米》大型本。
亚利夫忘了下棋的事,专注欣赏《撒罗米》的插画时,背后忽然响起藤木田老人的声音。
“插画里的莎乐美是不错,但君子的莎乐美也令人印象深刻。当时你带去的女伴是谁?一个女人进入同志酒吧实在……”
12 十字架与球
“你说什么?他知道我?”久生惊讶地问。
“没错,他清楚知道你的事。”
藤木田老人这句话让当时正在翻阅《莎乐美》的亚利夫与正在摆棋子的阿蓝同时愕然回头。在红色房间妖冷的光线中,藤木田老人仿佛变成另外一个人。
“唉呀!没什么好惊讶的,我们只是同一天去了‘阿拉比克’。可能因为我有稍微变装,所以你们才没注意到吧!我曾向阿蓝挥手,他却没发现我……”
经藤木田老人这么一说,亚利夫想起了那位被君子称为“鲶鱼头”的乡绅。没错,他的身材确实与藤木田老人十分相似,但他应该是黑发蓄胡的中年男子。
“你是说这个?”藤木田摸了摸漂亮的银发,“只要有一顶假发,要变黑不是什么难事,而且一洗就掉。对了,你们应该也被推销了圣诞节的舞会券,一起去吧?”
“可是……”亚利夫沉吟,“大概从今年秋天起,我就常看到你,但你昨天才来东京……”
“新潟到东京来回只要半天。”
“这么说来,那天晚上你和君子上床了?”阿蓝因为过度惊讶,不自觉说出唐突的话。
“不不,没的事,到了这年纪,已经没那种兴致了。”藤木田老人瞪大眼,用力挥手,“我只是喜欢那种气氛,那天晚上也只是吃顿宵夜就结束了。当然,我是买了鞋子与洋酒给他……算了,先来下盘棋吧!”说完,他便一屁股坐在桌旁,面对棋盘。
“真是吓了一大跳。”一旁的阿蓝喃喃自语,又突然接着说,“啊!‘巴黎的街头’播出时间到了!”说完便转身冲入对面的自己房间。
多亏这个广播节目,后来才能正确推定红司的死亡时刻。这是LF电台每周三晚间十点卅五分播出,由名乐评家芦原英了解说,大日本制糖赞助,专门播放法国香颂的节目“巴黎的街头”。
当时,阿蓝一回到房间,亚利夫他们立刻隐约听到一阵哀伤的男子歌声。后来才知道那首曲子叫《有如一朵小小的虞美人》,演唱者是前年以这首歌夺得唱片大奖的穆鲁吉——在这首歌与歌手广为人知之前,只有这时刚好回国的石井好子频频演唱,一般人对此尚无深刻印象,后来才终于带起穆鲁吉与这首歌在日本的名气。
接下来播了什么音乐,亚利夫不记得了,只知道大约过了五分钟,橙二郎慌张地走出书房,好像想起什么事,跺着风琴般的楼梯下楼,中途却又突然改变心意,用足以令人吓一跳的声音大叫:“阿蓝!你在房间吗?阿蓝?”而且还不停在楼梯上上下下,声音大得有如发生什么骚动。
亚利夫于是放下棋子,探头看向楼梯口,但橙二郎似乎刻意背向他。那个背影看起来仿佛一个极狼狈的老太婆,给人异样的感觉。
终于,阿蓝也从自己房间以不输橙二郎的音量大声回应:“干嘛?我正在听法国香颂!”虽然如此,他仍关掉收音机走出来,随橙二郎进入书房。
在这之后,不论楼上楼下,都没有令人特别注意的动静,但就在这段时间内——从众人上二楼的十点二十分左右到大约三十分钟后的十点五十分——红司在被锁上的浴室内成为一具尸体。
十点五十五分,吟作老人脸色惨白、口中叫喊着什么跑上楼,嘴唇颤抖地对一起走出门外的四人说:“我照红司少爷的吩咐去买洗面乳,刚刚才回来,但不论我怎么叫,少爷都没回应,门也从里面锁上了,该不会是心脏病发作……”
“好,你立刻去准备强心剂。”橙二郎的神情非常悲壮,似乎早有预料……
“亚利夏,你的说明很详细,却让人听得很生气。我不懂的是,那间浴室为什么会是严密的密室?我当然知道浴室可以上锁,但那通常是很简单的扣锁,不是吗?”
“没错,但我会这么说是因为今年十月左右,红司在浴室两扇门各装了一个牢固的镰型锁。”
“什么是镰型锁?”
“就是将镰刀形铁片卡入嵌进门板的凹槽的一种锁,而且只能从门内转动银光闪闪的扁平转柄才能开启或锁上。一开始,我们也认为红司被杀害,想尽办法要进入浴室,但是浴室门根本无法移动分亳,阿蓝也从脱鞋间出去,试着从外面打开窗户,但窗户外部有装铁格子,就算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