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性难移-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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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他的常识,他甚至于可以知道,老人的脸上发红,是由于心情极度亢奋所形成。这种出现在重病病人身上的现象,有一个专门名词,叫作:迥光返照!是病人快要接近死亡的一种徵象!
陈名富当然也可以知道床上的老人就是卢振中。
他绝没有想到卢振中会是一个濒临死亡的病人,所以一时之间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
这时候床上的老人,向他望来,目光居然还有焦点,可以集中在他的脸上,而且立刻在他浮肿的脸上现出笑容来--虽然那种情景绝不赏心悦目,可是也可以看出,老人的笑容发自内心,是由衷地感到高兴,才会有这样的笑容。
老人还开口说话,声音虽然微弱,可是能听得到,而且他一开口,说的是官话,陈名富能够听得懂。
老人(当然就是卢振中)道:“你终于来了!前几天有人下来,说你爸爸要你来找我,本来我病得朝不保夕,听到了这个消息,我说甚么也要撑到亲眼看到你和阿鹊成亲,你爸爸和我,真是比亲兄弟还要亲啊!”
直到听了这番话,陈名富才知道事情远较自己想像的复杂,那封信中所说的事情,原来和游救国的婚姻有关。
这时候陈名富也知道对方把自己当成了游救国,所以他想加以说明。
他道:“我,我……”
他说了两个“我”字,卢夫人已经把他的手交到了卢振中的手中。重病中的卢振中手上一点气力都没有,可是他握住陈名富手的神情就像是临死的人遇到了救星一样。电子书。。他不让陈名富说下去,自顾自道:“你爸爸在信上胡说八道!当年我知道你爸爸有了你,我又有了阿鹊,这段亲上加亲的姻缘根本就是天作之合,怎么可以当成戏言!这些年来,不知道为了甚么原因,一直无法和你爸爸联络,多少人来向阿鹊提亲,都给我推掉了,这姻缘既然是老天的安排,你就一定会出现,果不其然!哈哈!哈哈!”
他一口气说了那样多的话,还要扬声大笑,突然之间气接不上来,双眼反白,眼看就要断气。
在床边的人,有的叫,有的推,有的揉,卢振中总算又回过气来,又道:“你们别担心,我还死不了!没有看到阿鹊和救国成婚,我会死不瞑目!”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地步,陈名富觉得自己非把话说清楚不可,可是他还没有开口,卢振中已经叫道:“阿鹊,你在哪里!”
接著陈名富就听到了一个悦耳之极的女声:“阿爹,我在。”
站在床一边的几个人让开,陈名富一抬头,刹那之间就如同有几百股闪电一起击中了他。闪电来自一个美丽少女的双眼,陈名富和那少女的眼光一接触,视线就再也离不开那少女秀丽的脸庞。
那少女清秀亮丽,口角微抬,似笑非笑,有三分娇羞、三分矜持,明艳照人,并不畏惧他的眼光,反而在她的眼中流露出无数难以确实,可是又可以有深深感受的信息。
陈名富整个人都变成呆在那里--这种反应,当年王实甫先生的形容是:“这般可喜娘曾罕见”和“灵魂儿飞上了半边天”!至今为止,千余年来,还没有更好的形容。
所以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中,发生了一些甚么事,有甚么人说了一些甚么话,陈名富完全不知道。他像是腾云驾雾,轻飘飘地,喉咙里可能还发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声响。他只感到少女动人的秀容在渐渐接近,鼻端也飘来了一股淡淡的幽香。
总之在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情的情形下,卢振中和卢夫人已经合力将它的手和那少女的手放在一起。陈名富的手一碰到了少女的手,那种理柔软绵滑润如丝的感觉迅速从他的手中传遍全身,他在心中大叫:“握紧它!就算有人要把我的手砍下来,还是要握紧它!”
他在那样想的时候,自然而然手指用力,那少女并没有缩手。
三、冒充。
少女非但没有缩手,而且还恰到好处地回握,两人的手紧贴,陈名富感到有一股力量在身体中产生,这股力量可以使他有胆量去做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也无法知道自己这时候脸上的神情如何,只是在那少女的眼波流转之中,像是清清楚楚听到少女在娇嗔:君失态了!
陈名富立刻聆教,松开了手,又硬生生把视线从少女的俏脸上转了开去,在他视线移开的一刹那,他还看到少女现出动人的俏皮神情,像是在说他:“孺子可教!”
陈名富只感到一股甜情蜜意把他浸得几乎透不过气来,他不由自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总算使他恢复了听觉,卢振中正在说话,说得很快,他看到卢振中已经坐了起来,神情比刚才好了许多。
卢振中说了很多才停了下来,等候陈名富回答,陈名富却完全没有听懂卢振中刚才所说的话。他只好照实道:“对不起,我听不懂南方话。”
卢振中现出了奇怪之极的神情,甚至提高了声音:“南方话?我刚才说的是日语!你不会说日语?道圣没有教你日文?”
当陈名富听到卢振中问他“你不会说日语”时,他手心已经在冒汗,他望向正盯著自己、一脸惊讶之色的卢振中,想到要假冒另外一个人,实在不是容易的事情,不如趁早坦白,说自己并不是他们在等待的游救国。
可是陈名富转念一想,如果把事实真相说出来,卢振中这位垂死老人一定失望、伤心之极,真正会死不瞑目,自己不应该让老人家临死还要承受如此深切的痛苦,所以不能够把事实说出来!
当他在这样想的时候,他心中另外有一把声音在冷笑:别自欺欺人了!你说为了不想老人家失望才继续冒充游救国,这种话你骗鬼,鬼也不会相信!你想一直冒充游救国,是为了眼前的美少女!是为了她!是为了她可以成为你的妻子!
陈名富自然而然又向那少女望去,少女同样也有诧异的神情,修眉的肩尖微微向上挑,看来又另有一番风韵。
如果卢振中不是接著又问了一句“道圣没有教你日文”的话,陈名富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有了这一问,他就顺著卢振中的口气回答道:“没有,他……家父没有教我日文。”
陈名富在回答中,犹豫了十分之一秒,说出了“家父”这两个字来、说明他的心中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冒充游救国到底了!
卢振中很奇怪,追问:“为甚么?为甚么他不教你日文?”
这时候陈名富不但手心冒汗,连背脊上也开始冒汗,他实在回答不上来,只好道:“我不知道……不知道是为甚么!”
当他这样说了之后,他心中直叫:完了!完了!他眼前也一阵发黑。
却不料卢振中在听了他的话之后,神情大是感慨,居然有气力扬手在枕头上拍了一下,道:“高人!高人!道圣真是高人,行事犹如天马行空,非常人所能预测,往往含有深意,也不是常人所能了解!像我和他离别之后一直有书信来往,忽然之间他音讯全无,神秘莫测之极,还好我深知他的为人,现在果然他把一位乘龙快婿送到了我面前!”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停,望向少女,脸有得色:“阿鹊,阿爹没有骗你吧!你看看救国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既然是游道圣的儿子,人品自然一等一,你能有这样的丈夫……”
卢振中语还没有说完,少女就娇嗔轻轻顿足:“阿爹,我甚么时候说你骗过我!”
陈名富听了如饮醇缪,心想南方少女果然成熟,绝无忸怩作态,自然大方,真是可爱之极!
卢振中显然高兴之极,呵呵笑著,又对陈名当道:“你看我这女儿怎么样?”
陈名富由衷地道:“只有‘天仙化人’这四个字方可以形容!”
卢振中笑得更欢:“只是从小被我宠坏了,脾气不好。”
陈名富自然而然编谎,谎话出口,流利无比:“家父说过,是卢伯伯的千金,人品自然是好到不能再好!”
他套著卢振中的话来称赞,卢振中更是乐不可支。那少女也满心喜欢,泛起笑容,如奇花初放,陈名富如沐春风,想说些甚么可是又不知该说甚么才好。反而那少女口角含笑,先对他道:“我叫喜鹊--卢喜鹊。”
陈名富刚才听卢夫人和卢振中叫女儿,“阿鹊”两字,在他听来就像是“阿角”,直到这时候他才知道卢家千金的芳名如此别致,叫作卢喜鹊!
他立刻回答道:“我叫……”
他在说了两个字之后,略顿了一顿,很自然地道:“救国--游救国。”
他这一自认是游救国,就再也不能转圜,从此,世界上就没有了陈名富这个人,原来的陈名富变成了游救国。
小郭把“故事”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他把陈名富冒充游救国的经过,说得十分详细。在事先他又有“设身处地谁都会这样子”的说法,目的很明显,都是为了证明陈名富的人格并非卑鄙。
可是当他说到这里停下来的时候,我首先大摇其头。因为小郭所说陈名富决定冒充游救国的经过,并不能证明他的人格没有问题。就算他和卢喜鹊一见钟情,卢喜鹊也真的喜欢他奇+shu网收集整理,他也不应该冒充他人,而应该把一切说清楚。
如果卢喜鹊爱他,他们一样可以成为夫妻。
白素显然知道我的想法,她向我望了一眼:“若是那位卢喜鹊小姐从此得到了美满的婚姻,卢振中老人又带著喜乐离开人世,那么陈名富冒充他人的行为,似乎……似乎……”
白素看来也很难下结论,她向小郭望去。
小郭知道白素的意思,立刻道:“他们夫妻,恩爱无比,数十年如一日。游救国(陈名富)还健在,卢喜鹊在两年前安然去世,并无子女。”
小郭的几句话,就概括了卢喜鹊在婚后的一生,当然总体来说,卢喜鹊在遇到了陈名富之后,生活十分美满幸福。如果没有陈名富的出现,她未必能有这样的生活。然而是不是就此可以说陈名富冒认他人的行为没有错呢?
这件事情连我和白素都很难下断论,温宝裕和红绫当然更加说不出甚么结论来。
我始终认为陈名富的行为有不当之处,所以冷冷地道:“我就不相信一个人冒充别人生活,会活得安乐、开心!就算游救国死了,不来找他算帐,还有别的人会来拆穿它的把戏。要是游道圣忽然来看看儿子,他怎么办?”
小郭道:“陈名富想过这个问题。”
陈名富当时铁了心,冒充了游救国,卢振中知道自己不久人世,催著办喜事。
有钱好办事,喜事在三天之后举行,热闹非凡,卢振中居然奇迹地多活了半年,才在充满喜悦中去世。
而陈名富在这半年中,日子过得知梦如幻,简直无法在心理上和现实联系起来。
他娶得了如花美眷,新婚生活,甜蜜得无法形容。而且他很快就发现妻子不但美丽温顺,而且学养惊人,精通日文、英文、法文,是当时城市中唯一一家大学的高材生。
而卢振中则继承父业,是一家规模不大,可是底子很厚实的银号的东主。在虞振中去世之后,陈名富和卢喜鹊就顺理成章成为银号的主人。
陈名富虽然顶著他人的名字,可是他很上进,不但努力工作,而且努力学习,一年之后他就可以用英语和洋人沟通,而且他的工作才能也在管理银号上得到了发挥。
他对银号最大的贡献是在战争演变到了成为世界大战之前,就把银号的资金,转移到最安全的地方,所以到日军攻陷这个城市之后,银号没有任何损失。
而在战后,他又把银号发展成为银行,而他,游救国(陈名富)也一直是这家银行的董事长。
他不但爱妻子,也对岳母孝顺,而且对岳家的所有人都照顾备至,以致整个家族都对他十分尊敬,就算真的游救国,只怕也不能做得更好!
小郭又一次在叙述中维护陈名富,我冷笑一声:“刚才我的问题是;难道他不怕游道圣突然出现?你扯得太远了!”
小郭吸了一口气,他看出了我的不满意,道:“你总要让我把事情一件一件说清楚。”
我冷笑:“你只说这个冒牌货的好处,叫人听了感到古怪。”
小郭没有和我争辩,他道:“陈名富在冒充了游救国之后,第一个想到的问题是游道圣可能出现。对这个问题他很快就想好了应付的办法。”
我扬了扬眉:“他倒是真不简单,以找看来这个问题最棘手,他用甚么方法来应付?”
小郭道:“陈名富的办法是,如果游道圣出现,他就立刻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请求游道圣和卢喜鹊的原谅。他相信卢喜鹊喜欢的是他这个人的本身,与他叫甚么名字无关,而且卢喜鹊已经很快的对他从喜欢变成了深爱,所以卢喜鹊这方面没有问题。游道圣方面,他的方法是向游道圣叩头,拜游道圣为义父,保证代替已死的游救国侍奉游道圣,使游道圣在失去了亲生儿子之后,可以得回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