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语-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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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学,没有在意他离开的理由,直到后来,他再次闯入我的生命,提着行李箱,脸色憔悴,不苟言笑,头发还长长地垂在眼前,真不像我从前认识的那么干净的小孩,好在,与我相处的那些日子他改变了不少,渐渐地变得多说话,但仅对于我,据说在班级里还是极少发言,下课就待在教室里温书,从不像其他男生那样出去打篮球,带一身臭汗回来。自从剪掉头发后,变得更加干净,放荡不羁的公子哥儿摇身一变成了优雅从容的阳光男孩,身上总有一种淡淡的薄荷香,很熟悉的味道……想起他的味道,就想起我先前的“**”,脸上一阵发烫,不知道有没有被发现……我心虚地想着,接着又想了很多,然后意识渐渐模糊,再次醒来时,已经到了杭州。
S市距离杭州并不遥远,大约两个小时左右的车程,前面可能睡着了,所以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睁开眼就到了,刚想站起来,才发现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件衣服,衣服十分宽大,不像我自己的,再看看身边的陶佳然,只穿了一件衬衫和一件羊毛背心,瞬间发现我身上盖的正是他出门前穿的黑色风衣,难怪睡梦里会有薄荷的香气。既然我盖了他的外衣,那他不会不冷吗?虽然车里还算暖和,但他里面穿得单薄,难保他不会受凉。
思及此,立马将衣服套在他身上,“快把衣服穿上,小心别着凉了。”他倒是乖乖地任由我帮他穿上,不做任何挣扎,必要的时候,抬抬双手,最后为他扣上扣子,无意间碰到他的手指,温热得很,看来是我多虑了。
很快,他又穿戴整齐。似乎觉得这样挺理所当然,没什么不妥,正准备起身下车,才发现车上除了司机,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他们是何时下的车,为何都没有发觉?而此时,司机发话了,“小姐,你帮你男朋友穿好没?穿好就赶紧下车,我还要开下一班车呢!”
我愣了几秒,敢情这司机是误会我俩的关系了,正想解释,却被陶佳然一把拉住手,对司机先生抱歉道:“不好意思,我们这就下车。”
我什么都还来不及说,就被他拉下了车,踉踉跄跄,下了地才能够站稳,他也顺势放开手。我无奈地回头看了一眼,昨天才被保卫室的张叔误会是邱晔的女朋友,今天又把陶佳然当作我的男朋友,难道我的人生就是由“误会”组成的?
不过,陶佳然的言行举止一向异于同龄孩子,我的长相也不像二十几岁的人,走在一起难免被人误会,再加上先前的暧昧举止,被认作情侣倒也不奇怪……怪了怪了,我怎会有这样的想法?好歹是师生,又是姐弟,若是传出去,不知道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看来,以后还是要尽量避免不必要的接触。
想明白后,发现陶佳然已经走了一段路了,正看着我,而且眼神复杂,我四下一看,周围就我一人站在停车场,实在突兀,立刻追赶上他,与他一起出去。
就这样,我们到了杭州,我们的家乡,久违的乡味再次萦绕心头。
第十五章 意外相逢
出了车站,我和陶佳然肩并肩走在街上。这个时候,整条大街密密麻麻都是上班的人群,你来我往,风风火火,人与人擦身而过,皆是过客。
走了一段路,我默然不语,静静地待在他身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十九、二十岁,风华正茂,从前的小萝卜头如今已经超过我整整一个头,站在他身边,显得我更加娇小,连在看他时,都需要仰视。从前没有发现他的身材这般高挑,现在看来,有些遥不可及。
倏地,他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向我,又是一阵失神,不知道如何收回目光,正想说些什么,他率先靠近我,这么近,心里有一丝慌乱,他要做什么……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买束花。”
花?我愣愣地向后看,原来他停下不是因为我,而是我身后的花店。可是,我刚才的情绪又算什么?
他从我身边走过,继而进了花店,徒留我一人愣站在原地。
等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两束白菊,简单的包装,朴素又优雅,就这样竖在我面前,挡去了我慌乱又可笑的神情。
“走吧。”
“嗯。”
花是对亡者的悼念。这样的日子,我不该胡思乱想。
陶董事长,小时候偶有过几次碰面,可能接触不多,几乎已经没有很深的印象。这次代替欣然前来祭拜,又加上事出有因,完全没有任何准备。还好陶佳然人小鬼大,这些工作做得比较妥当。
受了陶家那么多年的恩惠,来祭拜一下,也是应该的。不过,这些花束花的是陶佳然的钱,我来祭拜,理应有我一份,于是,我终于开口:“那个……等一下我会把花的钱给你,一共多少?”
他想也没想地回答:“不用了。”
“这怎么可以?”虽然他家生活条件很好,可我也犯不着花他一孩子的零花钱,再说为人师表,占便宜这种事,我是怎么也做不出的。
“这些花不值几个钱。”他淡淡地说,完全没理会我的心情。
什么叫不值几个钱?他不知道赚钱是多么不容易吗?也对,他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少爷,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又怎么能够体会我们这些工薪劳动者的无奈?也许,他这一辈子都无法体会吧。
心里憋着一股气,二话不说就从兜里掏出两张二十元人民币塞进他左边大衣口袋。早上帮他整理服装,看到大衣两侧有口袋,正好现在拿来利用,顺便气呼呼地说道:“加上来回的车钱,这些够了吧!别试着还给我,我最不喜欢欠人家人情。”
他一手握着两束白菊,一手伸进左边口袋,停顿了半秒,没有推拒,见他收了下来,我才松了口气,心里的气也消了些。
“这就对了嘛!要知道,赚钱不容易,即使你觉得身边的零花钱花不完,也不知道物价的高低,以为便宜的东西却不一定便宜,所以,为了不去挥霍爸妈的血汗钱,以后还是酌情使用的好。”我想我老师的职业病又犯了,喋喋不休说了一大通,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
正考虑还要不要讲下去,他突然说:“我知道了。”看来,我的教导对他还是有点用处的,没有浪费唇舌。
“不过……”
“不过什么?”我看向他。
“我以前不懂得节省,已经习惯了,如果老师以后能够提醒我,或许我就会一点点改头换面。”
“这没问题啊。”还以为是什么条件,原来就是一般的监督,作为师长,这点义务还是需要的,所以我当场就答应了他,深不知这其中的内在意义。
“那就这样说定了哦!老师可不能反悔。”
“这有什么好反悔的?老师一向言出必行!”我信誓旦旦地保证,目光一直瞥向他,但他从头到尾都只看着前方的路,并没有把头转向我。
只有当我说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才隐隐约约从他嘴角看见一抹扬起的弧度,以为他只是在笑,殊不知那抹笑带着一丝得意,似乎早有预谋。
接下来,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地跟着他走。
不一会儿,他又停了下来,似乎想起什么,看向我,一脸严肃,“老师,你知道上山的公车吗?”
我摇头,问他:“问这个做什么?”
“我爸的坟头在山上,离这里还有些路程,要是赶路,只有坐车去。”
“哪座山啊?要不去问一下路人?”
“现在是上班高峰,我们这样坐公车可能不太方便。”说着,他瞄了眼手上的两束大大的白菊。
想想也是,一大早,光是我们拿着白菊走在路上已经十分引人注目,更不用说等一下去坐公车,“那你说怎么办?”
他叹气,“唉,没办法了,只好花点钱叫出租车了。”
坐公车太过引人注目,这个时候,打的确实是明智之举,不过,价格方面……考虑再三,最后还是决定打的过去,一是我们大老远从S市跑来,没有过多时间;二是这里的出租车没有S市那么贵,退而求其次,花点钱就花点钱吧!
我们打了车,陶佳然坐在副驾驶,对司机说了目的地,并且选择了一条捷径,避免早高峰的交通堵塞。
我则在后座默默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不加言论。看归看,同时惊叹他小小年纪,做起事来有条有理,完全不像一个高中生,现在的他,比从前更加成熟稳重。
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屁颠屁颠跟在自己身后的小毛孩已经成长为懂事的小青年?
从什么时候起,那个笑逐颜开的“桃子弟弟”变得心思隐秘,不再容易亲近?
又是从什么时候起,他热爱的绘画退出了他的生命,还是这一切只是我的空想,他对绘画的热忱从未改变?
这一刻,他就近在咫尺,可是我觉得,我们的距离却是远在天涯,我不了解他,他也不了解我,我们能够重逢,住在一个屋檐下,都是因为欣然,若不是他姐姐,我们早已忘了过去,又怎会有现在?
车子晃晃悠悠地不知开了多久,我的神思后来一直去了窗外,直到太阳的光线射到眼睛里,才回到现实。原来快要中午了,时间总是过得这么快,不等任何人。
刚才还是高楼大厦,现在却在一条僻静的小路上,开到这里,出租车已经开始无法驾驭,只因为前面山路崎岖,它也只能到这里为止。
“师傅,就在这儿停吧。”陶佳然低醇的嗓音突然响起。
“好的,一共45元,请问是现金还是拉卡?”
“现金,师傅,这里一共是50,您收好。”在陶佳然准备掏钱之际,我率先将先前准备的车钱递到司机面前。别以为他坐在前面就要付钱,别以为我坐在后面不知道计价器上的数字。我的心思飘浮在外,但眼睛还是会时不时地瞄向前面,所以,作为年龄大者,不能再让自己的学生替老师付钱,我消受不起。
陶佳然没想到我会来上这么一着,皱着眉头瞅我,司机顾着收钱找钱,没空理会我俩大眼瞪小眼。
最后,我收了找零,急匆匆地下了车,他跟着下车,直到司机离去,他才背着身往前走,没有对刚才的事情多作评论。
山间的小路多少有点崎岖,我们沿着后人开发的石阶往上走,还好前一天没有下雨,要不然山路定会泥泞,也会比较危险。这座山位于杭州市郊,地处偏僻,即使在这座城市长大的人未必能够知道它的存在,跟随着陶佳然,我第一次见识到。
奇怪的是,这里这么偏僻,为何陶董事长的墓地会安置在此地?心中固然疑惑万千,却没有鼓起勇气问他,毕竟这不在我的熟悉范围之内,对于一个死者,我们唯有缅怀,没有追根究底。
所以,我仍是安安静静地跟在他身后。
他也没有发言,一路上出奇地寂静,山谷空灵,若不是灌木丛中隐隐透着阳光,真怀疑我们走进了死亡禁地。然而,习惯了黑暗的我,从来不怕这些。
“前面就到了,累不累?”我沿途看着风景,思绪万千,没料到他会突然转过头来问我,我抬头看他,摇头。
既然就快到了,也就这点路,说实话,平时运动极少的我刚爬了几步就已经小腿微酸了,却倔强的不想在他面前表露心迹。
他没有多说,回头继续往前走,穿过一片树林,便是豁然开朗。
“好啦!总算到了。”见他停下,以为目的到达,不过转眼一看周围一片杂草,什么也没有,别说是坟头,就连小土丘的影子也没有看到,这时,心里不禁闪现一个念头,会不会是那种八点档连续剧,因为生前作恶多端或者身败名裂,死后两个像样的墓碑也没有,然后没有人来时常扫墓,结果风吹雨打,杂草丛生,淹没在万物之中。
但是,陶董事长也算是地产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当场用力甩头挥去脑中怪异的想法。
“是……这里?”我不确定地问他。
静默……
我昂首,他表情凝重,目光锐利,隐隐透着怒光,从未见过如此严肃的他,平时默然不语,除了给人感觉清冷外,就是有点酷酷的,现在的模样……令人噤若寒蝉。
不敢轻易猜测他的心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远远地,一个身着黑色呢大衣的女子倩影伫立在风中,背对着我们,看不见表情。那个身影似曾相识,再回想刚才陶佳然的表情,心下能够猜到那女子的身份。
早该想到,今日是他父亲的忌日,记得的又岂止他一人?
“要……要不要去见见她?”我小心翼翼地瞅他,语气轻柔,生怕触碰到他的伤痕。
我从他眼中看到的不只是怒火,还有痛楚,对于父亲的离世,母亲的漠视,他一直怀恨在心,留在英国到底是为了学习深造,还是刻意逃避,让人难以捉摸。眼下更是进退两难。
我在等他回答,他似乎想要转身逃避,难道他想扔下手上的白菊,逃之夭夭吗?他总该面对的不是吗?毕竟,那个女子——是他的母亲啊!
一气之下,拽住他的手腕,能感觉到他紧握着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