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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难得一人心-第49章

小说: 难得一人心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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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写的字,字体纤细干净,和她的人一样。

————下接书版手打内容————

工整地摘抄了那段他最喜欢的序言,不过在顺序上做了调整:

“时之凶者也,时之圣者也,此亦大惑之年,此亦笃信之年,此亦绝念之穷冬,此亦多丽之阳春,人或一事无成,人或万物具备,我辈其黄泉永坠,我辈其青云直上。”

他凝眸看了一会,然后将字条对折,再对折,放进西服的口袋里。

其实她多虑了,他没那么渴望赢,也没那么害怕失败,即使他体会过在低处的绝望。

他三十年的人生经历过很多,高处的时候被人追捧,低处的时候被人嘲讽,那种落差他很真实地体验过。但如果经历那些之后,只得出一个“我必须赢回来,让那些看轻我的人瞧瞧”的结论,那他无疑是失败的。

漫长的监狱生活让他明白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不是公平的,但也不会是永远不公平的,善恶一念间,老天会让所有人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那些背叛过他,给他带来伤害的人,他再没必要将情绪浪费在他们身上。因为他们早有了结局,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余生,他只会为自己活。

赢得灿烂,输得也灿烂。

再无所俱。

因为自信,也因为那些胜利、名誉和辉煌,对现在的他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所以他没有恐惧。他保证对自己能掌控的一切尽善尽美,至于结果是输是赢,他不那么热衷。

重要的是,此时此刻,他突然意识到,原来她对他的感情比他期待的深刻太多。

刚才她局促地对他喊话的瞬间,他怔住了,不是惊讶她的所言所行,而是惊讶自己那一刻,心就那么自然而然,急促地动了一下。

从没有人能那么轻易叩动他那里。

那是什么感觉,不好形容。

总之,是猝不及防、匪夷所思、微妙的化学反应,amazing……总之,是非常难得的感觉。

对他来说,百年一遇。

他竟然狠狠地动心了,像是和尚第一次下山遇到绝世美女一样,心底升腾起一种特别幼稚的冲动。

这样想着,他不禁凝神。

堵车的时候,他拿出电话拨了她的号码,她正在悠悠地喝咖啡,接电话的声音很放松。

“飒飒。”

“嗯?”

“看见你写的东西了,很喜欢,谢谢。”他的目光落在挡风玻璃后的那串佛珠上,“还有,我从来不信命,但我信你。”

电话那头静默了很久,才反应了一个字:“啊?”

“不懂?”他低笑了一声,随即收敛了笑意,“别说话,安静地陪我一会。”

电话那头的她没说一个字,只剩下轻柔的呼吸声。

他开着手机,转头看向窗外。

窗外是早春时节,清露晨流,新桐初引,这样的时刻让所有目睹风景的人感到欢喜,渐而有一种强烈的错觉,好像生活一直是如此明亮、澄净,从不会出现任何阴霾。

多丽之阳春,一切恰好。

还有一个事情他骗了她,他十八岁生日的时候许过一个愿望,普通而俗气,和大部分十八岁的男生一样,他想做好自己的事情,实现热血的梦想,以及,永远有一个好姑娘陪在身边,不离不弃。

现在三十而立,他又莫名地回忆起那个俗气的愿望。

好像谁说过,这个世间,唯有梦想和好姑娘不可辜负。

一直是如此,真的是这样。

——正文完——

番外一 西昌的星空

2014的夏天,宋域陪穆飒回西昌看故居。

西昌这座城市对穆飒而言有特殊的意义,她曾和母亲程颢英同住在这里近七年。

当年,程颢英放弃婚姻,一心追逐事业和理想,以系统工程师的身份申请来西昌卫星发射中心工作,并带上了女儿穆飒,她们一同住在研究院分配的家属楼里。

关于儿时的一切在穆飒脑海里浮现:红砖灰顶的家属楼、邛海植物园的月季和三角梅、月亮湾上的黄葛树、大街小巷的牛杂米粉……只有回到这里,她才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忘记。

下了飞机,他们前往预订好的酒店,办好人住手续,安置好随身物品后,穆飒拉着宋域出去玩了。

岁月变迁,这座城市和穆飒记忆中的模样出入很大,此刻呈现在她面前的是不知名的建筑物和含糊的路名,她沮丧地意识到自己对这座城市来说完全是一个陌生人。

宋域漫不经心地翻看酒店赠送的地图,“I' II show you the way 。”

显然,他反客为主了。

作为一个睿智多谋的路路通,几乎是没费多少工夫,宋域就带穆飒找到了她想念很久的陈记牛杂粉店,地址位于一条偏僻的小巷。

搁满酸菜和花椒的牛杂粉很诱人,一碗入肚,穆飒心满意足。她告诉宋域,虽然牛杂粉的味道和儿时的有区别,但依旧很好吃。

“随着年龄的增长,人的味觉也会发生改变,要找到和儿时一模一样的味道是不可能的。”宋域优雅地持勺舀了舀碗里的汤汁。

穆飒轻叹:“怎么办?我有点失望,这里的一切和我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那会没有这么多高楼大厦,那会街道两旁都是苍翠的绿树,路边还有大片金黄色的油菜花呢,空气也比现在好得多。”

宋域放下勺子,拿起纸巾擦了擦手指,“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变化肯定是翻天覆地的,不过也总有一些东西是被保留下来的。”

“也对。”穆飒若有所思。至少她回到这座城市,有关母亲的回忆就接踵而至,她能体会到这座气质有点“硬”的城市暗藏的温情。

《城市记忆》里称城市和人一样,都有记忆,从胚胎、童年、青年到现在的成熟华美,城市机体承载了物质和非物质的遗产。因此在一座城市待过很长一段时间,离开后再回来,即使会有短暂的陌生,但慢慢地,属于你和它共通的感情会从心底蔓延上来,是一份独特、不可替代的亲昵。

下午他们一起去了邛海。

邛海很宁静,有专门的自行车道,他们花了三十五元租了一辆自行车,宋域骑车,穆飒坐在后面,懒懒地靠在他后背。

街道两边是棕榈和梧桐,随着风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风掠过穆飒的耳畔,她沿路观赏古寺、渔村、农舍、碧波微荡的湖水、倒映在湖面的斑斓阳光,心情愉悦又平静。

直到路过一个码头,看见湖水边的亭子上有海鸥,穆飒开心地叫了出来,宋域缓缓刹车,她跳下来,“我们喂海鸥去。”

码头边的游客不少,都在看海鸥,有个中年妇人在卖一小包一小包的饼千,穆飒买了两包,掰成碎块,不轻不重地扔向湖中,几只海鸥立刻俯冲下来抢食,激起一串又一串的白浪。

平静下来后,湖面又呈现原有的颇色,蓝中带一点绿,静谧又悠远,唯有阳光直射的地方晕开斑斓的彩光。

穆飒丢完最后一块饼干,站在原地欣赏远景,宋域来到她身后,从后抱住她,“小时候来过这里?”

“对,那会这里有船,我和妈妈还坐船到对岸去,一路上也有海鸥。我看到海鸥就很兴奋,站起来朝它们嚷嚷,有一次太激动没站稳,差点掉下船去。”

“我可以想象你那会的模样。”宋域分析,“白白瘦瘦的,扎着两条冲天辫,头上戴着一朵花,穿着粉色圆点的连衣裙和黑色的公主鞋,总体来说就是个臭美的小姑娘,我猜得对不对?”

穆飒笑了,“你偷翻过我的相册了吧。”

“没有,我猜的。”

“撒谎,你一定偷偷翻过那本相册了。”

“嗯,没有,我是猜的。”

“你干吗撒谎啊?”穆飒用手肘轻轻撞了撞他的胸膛,“撒谎的男生最不可爱了。”

宋域轻笑,将她抱得紧了一些,“就算我没偷翻相册,也能猜到你当时的小模样,天真烂漫得一塌糊涂。”

“那时候很小嘛,就爱那么打扮,穿粉嫩的裙子,有蕾丝边的袜子,将辫子扎得老高,肩膀上还要挎一只小包,觉得自己是中国的秀兰 · 邓波儿。”她说,“的确是天真烂漫得一塌糊涂,还相信圣诞老人是真的呢,谁和我说是假的我就朝谁哭。”

“你现在也一样,天真烂漫得不可收拾。”

“真的假的?”

“永远不会掩藏真实情绪,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喜欢看漫画和动画电影,喜欢收集便利商店的公仔钥匙扣,大冬天吃冰激凌,生日的愿望之一是世界和平,没有战争。”宋域低头,啄了啄她的后颈,目光轻而宠溺,“你敢说你不天真?”

“如果有这样一个心理年龄永远停留在十八岁的老婆,你应该觉得很开心才对。”她揶揄他,“再说,你已经够沧桑了,我不忍在你生命里再添上一笔厚重的灰色。”

他箍住她腰的手松开,分别握住她的两只手,慢慢与她十指紧扣,“我没大你很多吧。”

“我指的是心理。”她不屑,“你太狡猾、奸诈,有心计有城府,没有童趣。”

“怎么样才算得上是有童趣?”他认真地思考。

“如果你肯配合我穿喜羊羊的情侣T恤。”

“恕我不能苟同你的幼稚品位。”

“你也不将通讯录上我的昵称改得有爱一点。”

“宋太太三个字言简意赅,代表了一切。”

“就不能改个萌一点的?”

“我想想,譬如拙荆、内子、贱内、执帚之类?”

“我说的是宝贝、哈尼和心肝!”

“你明知道我不喜欢浮夸的东西。”

“……”算了,她投降,“你继续你的沧桑大叔,我继续我的天真烂漫。”

“求同存异?”

“我看很难,我们的契合度太低。”她打击他。

他略做思考后,从容回应:“宋太太,别忘记,我们在某件事上契合度一直很高,过程偷悦,淋漓尽致,结果意犹未尽,令人回味无穷。”

“……”她知道他又开始一本正经地耍流氓了。

两人在码头逗留了很久才离开,继续骑车前进,一路经过好几个有名的景点,穆飒拍了一堆的照片。

傍晚,他们坐船到月亮湾吃烧烤。

老板娘一手持着一排竹签,一手执扇,对着铁皮炉扇,神情慵懒,动作麻利,过了十多分钟,将烤好的虾、贝壳、鱼片、鱼泡、牛筋、小肠、贝壳齐齐端上来,穆飒食欲大开。

还有邛海有名的醉虾,盛放在一个加盖的大瓷碗里,隔着盖子可以听到里而啪嗒的动静,掀开盖子后发现新鲜的小虾还在蹦跶。这里的虾是用好的黄酒醉的,加上辣椒、花椒、酱油、葱姜蒜后很入味,虾虽然小,但一口一个吃得很过瘾。

老板娘一边烧烤,一边看着他们吃,慢慢解释:“醉虾用黄酒醉是最好的,如果用便宜的白酒,虾头会发黑,身子也会软趴趴的,没弹性。”

穆飒夹起一只醉虾,借灯光看了看,虾身透明,可谓‘玉体横陈,肌如凝脂”,的确诱人。

两人伴着海风,悠闲地吃着烧烤,嗅着炭火味和诱人的黄酒味,通体舒畅。

老板娘还赠送了一份水果,有西瓜、樱桃和石榴,穆飒一边吃一边看海上的月亮。

海上的月亮是最美丽的,皎洁的月光温暖了冰冷的海水,生出无限的温柔。

她吃了不少醉虾,有些晕乎乎的,不免犯困,回码头的路是宋域背她走的。她趴在他后背,侧头看一直跟着他们的月亮,哼起了歌:“月亮走,我也走,我送阿哥到村口……”

宋域戏谑:“醉得不轻啊,荒腔走板的。”

穆飒收了口,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低声说:“我好想妈妈,心里难受。有时侯觉得命运特别不公平,为什么要那么早地带走她……如果她还在,还能看见我做新娘的样子。”

“我想她已经看见了。”宋域说,“她一直在某个地方,陪着你,见证你生命的每一个时刻。”

她目光一黯,鼻子酸酸的,眼眶红了起来,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她在世的时候一直致力于自己喜欢的事业,没有辜负自己的每一天,她的生命诚实、精彩,甚至比很多活到百岁的人要有价值。”他声音平静,态度成熟,“飒飒,我们每个人都有离开的那天,这是谁也无法逃脱的。和这个世界有缘的人离开得晚一些,和这个世界不怎么有缘的人离开得早一些,这都是平常事。”

“我知道。”她说,“妈妈走后,我一直劝自己要坚强起来,活得更好,这样她在天上也会感到欣慰。但很多时候我还是做不到,想到她就觉得难受,忍不住掉眼泪。”

“想哭就哭出来,哭又不丢脸。”

穆飒吸了吸鼻子,含糊道:“你说得轻巧,我从没见你哭过。”

宋域摇头失笑,“我哭的时候你没看见罢了。”

“不会吧?我一直以为你是没有泪腺的。”

“人人都会哭,女人和男人都一样。”他说,“哭只是一种情感宣泄的方式,不代表懦弱,从来不哭的人也不意味他很坚强。”

穆飒闻言,垂下眼眸,依偎在他背上,安静得如同开悟一样,片刻后大声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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