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髓地狱-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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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参考资料。最近,有两、三位专家表示作画者应该是林布兰特,如果真是这样,这幅画作也是相当贵重的美术品。”
“这……焚杀精神病患是当时的治疗方法?”
“不错!精神病这种无法捉摸的病症,没有药物能够治疗,所以那应该算是最彻底的治疗方法吧!”
我心中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若林博士苍白眼眸里凝宿着一抹只要是为了学术研究,不惜随时把我烧成黑炭的冷酷。
我伸出手抚摸脸颊,表示感激般的说:“能够出生在这个时代的疯子,算是很幸福了。”
这时,若林博士左边脸颊出现似微笑的痕迹,但,又马上消失了,随后说:“也不见得就是如此,或许昔日那些一下子就被烧杀的精神病患比较幸福!”
我后晦自己多嘴,耸耸肩,避开博士险恶的视线,拿起手帕拭脸。就在这时,我忽然注意到正面左边的墙壁上挂着的一幅大型黑木框照片。
照片上的人物是位秃头、蓄留颇长的斑白胡子、看起来相当福态、约六十岁的老绅士,身穿饰有徽纹的和服,似乎是儒雅敦厚的人物,满脸笑容。
见到照片的瞬间,我心想,此人应该就是正木博士吧!故意走到照片正面细看,却发觉好像不对,所以回头看着若林博士,问:“照片上的人物是谁呢?”
当我这么问的同时,若林博士脸上的神情很明显的变得更柔和了,虽不知原因何在,却闪动着截至目前所无的满足光辉,缓缓点头回答:“你问这张照片吗?是的……那是斋藤寿八教授。如我最先前所说,是在正木博士之前主持这个精神病科教室的人物,也是我们的恩师。”
若林博士轻轻发出感伤的叹息。不久,他的马脸浮现深刻感动的神色,慢步走近我身边。
“你终于看见了……”
“咦?”我惊讶的抬头看着若林博士的脸,因为,我完全不懂他说这句话的意义。
若林博士毫不以为意,继续走近我,上半身前挪,轮番看看我又看看照片,以更凝重的语气接着:“我的意思是,你终于注意到这张照片。因为,这张照片绝对是与你过去的生活有最深刻关连的……”
听他这么说的同时,我也注意到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觉中忘掉最初进来这个房间的目的。在此同时,我也感到内心深处有一抹莫名、轻微却又深邃的悸动。但是,因为自己的脑中状态还是同样想不起什么,感觉上既安心又失望的低头听若林博士说明。
“……潜伏在你脑海深处的过去记忆,从先前就已经开始极端微妙的开始苏醒,只能够认为,你从看着DOGURA。MAGURA原稿至这幅烧死疯子的画作之间,你逐渐苏醒的潜在意识带领着你来到这幅照片面前。为什么呢?因为,把那幅烧死疯子的名画和这幅斋藤教授的肖像画悬挂在这儿的并非别人,正是你精神意识的实验者正木博士。
……正木博士非常愤慨在二十世纪的今天,像那幅画作所描绘的对待精神病患的极端残酷方式,却仍然是形同公开的秘密、随处都在进行的事实,才会决定将他的一生奉献于精神病的研究。而,在斋藤教授的指导和援助下,终于达成目的……”
“烧死疯子……现在仍有虐杀精神病患的行为?”我自言自语般呢喃,又陷入恐惧的无底深渊。
但是若林博士静静颔首:“当然有!很遗憾的,还是和以前相同,不,现今世界各地的精神病院甚至使用比烧杀更加残虐的手段堂堂进行,即使是现在这个时刻也……”
“这……太过分了!”说着,我硬生生把话咽下。因为我觉得不应该这么说。
但若林博士却无动于哀,和我并肩站着,比较起烧焚精神病患的油画和斋藤博士的照片,冷漠开口:“没有什么过不过份,这只是很严肃的事实。正木博士因为了解这个事实,为了拯救受到这样虐待的可怜精神病患,用尽一切苦心,终于创设有关精神科学的空前新学说。此一令人惊异的新学说的原理原则,就如我先前约略提过的,是非常容易理解、连妇孺都能懂的、很有趣又浅显的学说……而且,能够实际证明此学说原理的‘解放疯子’的实验也已经开始进行,并借由你提供自己的身体,达到接近完成的阶段,剩下的只是……你能够恢复昔日记忆,然后在实验报告上签名而已。”
我再度瞠目结舌,抬头望着站在身旁的若林博士侧脸,觉得自己仿佛受到某种无法形容、既严肃又恐怖的因缘所拘束,而逐渐被牵引至这个房间,面对形成此因缘的两幅画和相片,身体无法动弹……
但,若林博士毫不理会我的感受,接着表示:“所以……若提到斋藤教授和正木博士与那烧杀精神病患的因果关系,将会逐渐接近你过去的经历。事实上,正木博士为了对你进行精神科学上的实验,做了非常周详的准备后,才来九州大学,而且为了此一实验的准备和研究,不知道花费了何等可怕的苦心与努力……”
“什么,为了我的实验做可怕的准备?”
“不错。正木博士花费二十多年的漫长岁月进行这项实验的准备。”
“二十多年……”我几乎叫出声,但是马上又缩回咽喉深处。感觉上,正木博士那二十多年的苦心正牢牢勒紧我的颈项……
这次,若林博士好像注意到我的反应,缓缓点头:“是的,正木博士在你尚未出生以前就已经为你准备了这项实验。”
“为了尚未出生的我……”
“正是这样。你或许会认为这种话是故意耸人听闻,不过,绝对不是。正木博士的确在你尚未出生的更早以前,就已经预知会出现你今天这样的事情。你现在这样也好,恢复了过去的记忆以后也好,不,就算你想不起自己过去的记忆,借着我接下来提供的事实推测出你自己的名字也好……之后如果再对照前后事实,你一定能够同意我所说的话并不夸张。另外……我也相信,这么做乃是你能够真正想起自己名字的最佳、同时也是最后的手段。”
若林博士边说明边走回大桌子前,指着面向暖炉的小型旋转椅,回头盯着我看。
我服从他的命令,就像接受手术的病患一般,怯怯走近那张椅子,慢吞吞坐下,可是却完全没有坐着的感觉,过度的恐惧与不可思议的呼吸困难,让我猛吞咽唾液。
(三)
在这期间,若林博士绕过大桌子,在正对着我的大型旋转椅坐下。如我最先在七号房所见的一样,他缩着身体纳入椅中,不过这次没有穿外套,可以清楚见到长脖子和修长的身体慢慢缩进明显弯曲的双手与双脚之间,只有正中间的脸孔还是和原来相同,整体感觉有如妖怪般。恰似一只有着苍白人类脸孔的大蜘蛛,穿着人类的衣服,从背后的大暖炉里匍伏爬出,正准备扑向我。
见到这种情形,我情不自禁地在旋转椅上坐正。这时,大蜘蛛若林博士缓缓伸出长手,拿起原本置于大桌子正中央的装订文件,一面在膝盖下轻轻掸掉灰尘,轻咳一、两声。
“要叙述正木博士以自己的一生为赌注所完成的实验过程,很不好意思,必须先述及我自己的事……正木博士与我是千叶县的同乡,在明治三十六年,将福冈的县立医院改建、创立本大学前身的京都帝国大学、福冈医科大学之时,我们是第一届入学的学生,也在明治四十年同时毕业,是同届校友,两人皆同样持续单身生活,全心全力投入学术研究。
不过正木博士拥有的非凡脑筋和庞大家产远非我所能及。就学问的研究方面来说,当时我们因为没办法像现在这样能轻松取得国外书刊,可以说是费尽苦心。我们必须靠着向图书馆借阅书刊,不分昼夜的抄录,只有正木博士一个人能够悠闲的阅读自国外购入的书籍。但是,等他看过一遍后,就毫不吝啬的借予别人。他就是像这样悠闲地、可说是带点兴趣地搜集古生物化石,四处调查与医学毫无关系的神社、佛阁的起源之类……
当然,正木博士对于化石的搜集以及对于神社佛阁的调查,本来就非无意义的兴趣,乃是与‘解放疯子治疗’实验有重要关系的计划性工作。我在二十多年后的今天才终于了解这个事实,所以如今我更加惊骇于正木博士优异的智慧和深远的眼光。正因如此,正木博士从那时起就被认为是特立独行的人物,成为学生和教授们的注目焦点,他的伟大智慧也获得这幅照片上的斋藤教授率先认同。
这当中的原因如下,亦即,斋藤教授自本大学创设之初就己任职于此,目前这房间里大部分的标本部是他独力搜集。斋藤教授非常好学不倦,同时也是有名的雄辩者,曾经留下这么一则故事。本大学创设三周年在大礼堂举行纪念庆祝会时,代表学生的正木博士上台演讲,提及‘最近,报章杂志大幅披露本大学的学生与诸位教师经常出入花街柳巷,甚或耽溺赌博,但是我认为这并不是严重的问题。身为学生或教师最大的罪恶并非沉迷酒色或赌博,而是一旦得到学士或博士学位后,就完全忘掉学术研究。我认为这才是日本学界的一大弊害’。
当时,满堂的学生、教授脸色遽变,只有斋藤博士站起来热烈鼓掌。这件事迄今仍令我印象深刻。同时,从这件事也能够窥知其概略的个性。
但是,斋藤博士当初任职于本大学时,九州大学并没有什么精神病学系,他是校内唯一的精神病专家,却只有副教授资格,仅仅负责几门课程。对此,他感到非常不满,总是找上他最欣赏的正木博士,以及当时接受他指导的我,大骂现代的唯物科学万能主义,并且忧虑国家的未来。在那种情形下,我大多不知该如何回答,可是正木博士总是会回以异想天开的反驳,让斋藤博士很受不了。
记得有一次,正木博士曾说过这么一段令我印象深刻的话:‘你看,教授专有的牢骚又开始了。您不是领取廉价薪水的播音员,该换换另一种方式了吧!现代人崇洋,全部罹患唯物科学中毒症,若只注射您这样的牢骚,根本很难痊愈……所以,没有必要如此气愤,请再等待个二十年吧!因为经过二十年的岁月,日本或许会出现一位完美的精神病患者,这位精神病患者不仅会详细记录自己的发病原因与精神异常痊愈的过程,而且还会公诸于世,震惊全世界,同时也将至今为止人类所制造出的宗教、道德、艺术、法律、科学等物,甚至自然主义、虚无主义、无政府主义以及其他所有的唯物思想完全粉碎,相对的把人类的灵魂从无底深渊赤裸裸的解放,让这个世界产生痛快无比的精神文化……
这位精神病患的行动成功之日,一切将会如您所希望,精神科学将成为这世上最高等的学问,同时,如我们在本大学所见到的,拥有精神病科系的学校完全失去其价值……所以,请您尽可能多活几年以便欣赏这样的结果,反正,学者专家又没有退休年限。’
斋藤教授听了很不以为然,当时在一旁的我也大吃一惊,因为,我不明白正木博士是否出自真心地说出这种有如预言般的话……在那样的年代,如何能够想象正木博士会亲自拟定创造出那样的精神病患、企图震惊学界的计划?不仅这样,从那时起,正木博士就经常讲出一些类似这样的惊人之语,所以斋藤教授和我不会特别产生怀疑,也从未深入追问。
但是……斋藤教授的这种不满,搭配上正木博士的天才头脑,在当时的大学内部掀起了异常波澜。那是起源于我们大学毕业时,正木博士以‘胎儿之梦’为题目所研究并发表的毕业论文。”
“胎儿……胎儿会做梦吗?”我突然惊叫出声。因为,“胎儿之梦”这几个字在我耳膜深处造成了异样的回响。
若林博士还是无动于衷,只是以苍白的眼瞳盯视着手上一张一张仔细翻阅的文件,理所当然似的颔首。
“正是这样……你也将会见到那篇‘胎儿之梦’论文的内容,不过,只看题目,应该也能明白那与一般论文完全不同。因为,直至今日,即使是一般人寻常的做梦,仍旧无人了解其真正的内涵,更何况是距今二十多年前、你刚出生或犹未出生当时的学术研究论文……然而因为正木博士的头脑在校内素有定评,所以这个论文题目立刻在校内造成轰动,每个人都拭目以待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内容。
但是,这篇论文依照当时规定进入了接受全校教授审查的阶段,由于其文体打破原来的传统,让所有教授尽皆哑然。也就是说,同学之间早就流传着正木博士在语言学方面极具天赋,以英、德、法三种语言所写的作品,就算非他专攻、常人难懂的文学艺术类著作,他也无所不通。因此,众皆期待他的毕业论文应该是使用当时被称为学术用语的德文书写,可是出乎意料的,他却以当时犹未普及的文白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