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罗门的伪证-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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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时候就要把脓挤掉。让那个叫茂木的记者彻彻底底地去调查,打翻水桶,倒尽脏水,然后再考虑以后的事也不迟。我能出的主意就是这些。好了,你走吧,走吧。”
礼子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转椅飞快地向后滑去,撞到东西才停下来。
她就是要做出“愤然离去”的姿态。名古屋的意见太过粗暴,根本不考虑具体情况。他完全不懂犯罪心理,更不用说成长期青少年的复杂心态。
礼子走到刑事课的门口时,又停下了脚步:“名古屋警官。”
名古屋看都不看她一眼。
“那是一起自杀事件,柏木是自杀的,没有问题吧?你对此从未有过怀疑吧?”
名古屋依旧坐没坐相,面朝天花板:“怎么到现在还说这个?”
是啊。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羞愧和懊恼使得礼子的脸颊和耳朵发烫。这次她转过身去后,踩响一连串皮鞋声,头也不回地走到了走廊上。
身后突然传来了声音。“佐佐木警官,您在这儿啊。”一名女警一路小跑着追了上来,“有客人找您。”
·
这个人,会不会虚弱而死?
与森内惠美子面对面坐下,佐佐木礼子首先想到了这一点。不仅仅是瘦弱,仿佛整个人的存在都已经消磨殆尽了。
她们坐在小会议里。因为少年课里还有其他警员,而处于如此状态的森内老师绝不能让大家看到。也许是多虑了吧,不过礼子还是庇护着森内老师的身子,将她带进了小会议室。
“您是一个人来的吗?”
森内老师身穿白衬衫,配黑色裙子,胸前抱着一个黑色皮包。听到礼子的问话,她缩着身子点点头,仿佛整个人都缩小了一圈。
“突然前来打扰,真是对不起。”她的声音在颤抖。突然放松力量时,人会无法发出稳定的声音。
“没关系。您身体还好吧?”
没化妆,眉毛也没修剪过。这样的森内惠美子,礼子还是第一次见到。
“呃……我想……”眼皮底下的眼珠都在发抖,“我有一事想请求您的帮助。”
“哦,是什么事?”
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森内惠美子下定了决心似的喘了口气,说:“你们能帮忙搜査吗?”
“啊?”礼子不由自主地反问道,“搜查?”
“是的。我的信可能被盗了。”
礼子怔怔地看着森内老师。光是理解她在说什么,就足足用了五秒钟。“您是指那份举报信吧?”
森内惠美子点点头,伸出手来,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握住了礼子的左手手腕。
“我没有收到。邮政局说是投到了信箱里,可我看信箱时,里面并没有。我想会不会在我开信箱之前,那封信就被人偷走了。
“确实有这种可能。”虽然到目前为止没想过这一点,但确实有这种可能性。”
森内惠美子眼中闪现出微弱的光芒:“是吧?警方能对此开展搜查吗?”
“等等。您是住在江户川区的吧?”
“是的。”
“那就不在我们的管辖范围内了。您必须向当地的警察署提出请求。而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多半不会马上采取行动。”
森内惠美子眼中的微光瞬间消失了。礼子赶紧说下去:“所以,您能不能再提供一些别的线索?譬如家里有什么东西被盗,或以前曾出现过信件丢失的状况。”
“我也想过,”森内老师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无法静下心来想。”
就她身心两方面的状况来看,这也难怪。
“那么,您是否知道谁会搞这种恶作剧,故意为难您呢?”
森内惠美子没有摇头,眼神开始发直:“一定是他。”
“他?”
“是柏木。”森内惠美子说。
礼子顿时觉得浑身发冷。“森内老师,柏木已经去世了。举报信寄来时,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不,”森内老师很干脆地摇了摇头,并将身子逼近礼子,“是他干的。他策划好,在自己死后闹出这些事来。”
比起不解和震惊来,礼子更感到恐怖。“你、你等等。”她握紧森内老师的手。
森内老师依然用呆板的声调说:“他讨厌我。看不起我。他觉得我没用。没有资格做老师。这些我都知道。我常常能感觉到。我努力不显露出来。因为我是班主任。是大人。他却越发变本加厉。”
“森内老师!”
“他有同党,也许是他的父母。写好举报信,装作寄给我,却自己撕破再寄给电视台。一切都是他策划好的。肯定是这样。那家伙在这些方面很会动脑筋。”
一口气说完,森内老师沉默了,就像要停下来喘口气似的。这时,佐佐木礼子听到小会议室窗外有汽车开过的声音。
“您真是这么想的吗?”
森内惠美子的目光从礼子的脸上逃开了。她轻轻挣脱礼子的手,抱住了自己的身体。
“森内老师,您晚上睡得好吗?”
没有回答。礼子知道森内惠美子身上的气力正在外泄。跟刚才名古屋警官那种吊儿郎当的放松截然不同。她身上仅剩的能量都已耗尽,人体的正常机能停止了。
“我非常理解您内心的苦痛。我建议您去看一下心理医生。”
还是没有回答。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森内老师才轻轻地说了句:“不能展开搜查,是吧?”
“对不起。刚才我也说过,警察会慎重对待这种情况。尤其是在邮政局刚刚调查完时。况且管辖范围不同,我不能轻易釆取行动。”
听到这些话时,森内惠美子无话可说了。眼泪从她的眼眶里一个劲地往下掉。礼子的胸口感到一阵揪心的疼痛。
“可是,您想到的点子确实不错。警察办不了,也可以委托侦探事务所试试。甚至可以请物业管理公司配合,说不定调看一下监控录像,就会发现一些线索。”礼子伸出手,抓住森内惠美子的胳膊轻轻摇晃了一下,“坚强一点。不能就这么认输了。您没有撒谎,对吧?真的没有收到举报信,对吧?既然这样,就不能光顾着哭。”
“可谁都不相信我。”森内惠美子说。声音低得像在吐气。
随后,她抱着皮包,悄然站起身,低头鞠了一躬。
“对不起,我尽提一些无理的要求。其实我自己也知道。算了,我回去了。”
“森内老师……”
“我马上要辞去教师的工作。我再也受不了了。”
礼子慌忙站起来,搂着森内惠美子的肩膀,一直将她送到警察署的大门口,举手拦住一辆过路的出租车,让森内惠美子坐进去。森内惠美子垂头丧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礼子突然想起了什么,膝盖不住地抖动起来。
是他。肯定是他。
亡灵附身。柏木卓也的亡灵附在了森内惠美子身上。这种现象真的会发生啊。
不,不仅是森内老师。
我们都被附身了。与本案相关的所有人员,连同整个学校,都被柏木卓也的亡灵附身了。
*
校园里樱花盛开。城东第三中学的三年级学生迎来了他们的毕业典礼。从此,毕业生各奔东西,开始了通向未来的旅程。在校学生结束了第三学期的结业式,开始放春假。
无论水面下如何暗流涌动,人们的日常生活依然照常进行。几处小漩涡尚不能打破水面的宁静。然而事态不断行进,慢慢成形,终会酿成巨大的波澜。
樱花盛开,花瓣纷纷飘落,也飘进了津崎校长家的院子。这是一个晴朗的下午。难得在家的津崎校长接到了HBS的记者茂木悦男打来的电话。茂木记者直截了当地向他通报了一个信息。四月十三日星期六下午五点的《新闻探秘》节目将报道城东第三中学存在的问题。
电话十分简短,完全是事务性的。
津崎校长无能为力。
他站在窗前眺望院子,随后走进书房,在心爱的书桌前坐下,拉开抽屉,取出了白底的信封、信笺和一个小型的砚盒。这个砚盒是他的书法老师送给他的,平时都舍不得用。
得取些水来。
厨房里挂着一幅标有节气的日历,春天里能做的事、时令食物和写俳句的季语等一应俱全。春天是希望的季节,是重新开始的季节。
开学典礼在四月八日。日历上画着圈。
拿着水壶,津崎校长回到书房,慢慢向砚台注水,磨墨。窗外,小鸟在欢快地鸣唱。
墨已足够浓。他试了试毛笔,仔细舔齐笔尖。
用这支饱蘸浓墨的笔,津崎校长写下了他的辞职信。
34
书桌桌面的特写镜头铺满了整个画面。桌面上整理得井井有条,擦得干干净净,映照出天花板上的灯。
摄像机稍稍后退,书桌周围的景物逐步进入画面。分科目排列的教科书和参考书夹在书立里;笔筒里插着自动铅笔和圆珠笔;还有几本厚厚的字典。书桌附带的书架上放着闹钟和模拟考试习题集。左侧的墙上挂着一本月历。翻开的那张停留在一九九〇年十二月。
这时,画面外传来女性的说话声。
“这房间,我打算一直保持原样。连挂历都不翻。我就当卓也仍然在这里,打扫时、开关窗时都会跟他说说话。”
木质地板上铺着方形地毯。窗户前,白色的窗帘轻轻飘荡。单人床、桌子、椅子。衣柜的把手上有衣架,挂着校服。床脚边是整齐放置的蓝色拖鞋。
伴随着影像一同出现的,是低沉的效果音和标题。
「柏木的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检证·初二学生之死」
“开始了。”
听到喊声,藤野凉子抬头看了一眼电视。
“坐好了再看。我说,你可不是来这儿玩的。”
在母亲的催促下,凉子不情不愿地下来。她坐的位置正好在电视机对面,视线与节目的标题对了个正着。
决定到母亲的事务所来,和母亲一起看《新闻探秘》时,凉子并未感到过精神负担。
可到了快要播放的时间,胸口就觉得沉甸甸的,连呼吸都有点困难了。“不想看”的念头升到了喉咙口,妨碍着她的呼吸。
“刚才的说话声,是柏木的妈妈吧?”母亲邦子说。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
画面上出现了城东三中的校舍和校园。大白天,校园里一个人也没有。这是什么时候拍摄的?
“去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整个首都地区下了一场大雪。”
一个新的旁白响起。是男声。
“这是一个美丽的白色圣诞夜。第二天,也就是十二月二十五日的早晨,城东区立第三中学的边门附近,积雪深达三十多公分。就在这厚厚的积雪下,发现了一名男生的尸体。”
屏幕上出现一张抓拍的照片。也许是在新生入学典礼上拍的。是柏木卓也的照片。被稍稍嫌大的新校服裹住全身的柏木卓也,面对着照相机,怕光似的眯着眼睛。
“柏木卓也,十四岁零五个月的短暂人生。”
卓也的母亲上场了。字幕随之推出。
“柏木功子,四十三岁。”
虽然没有播放完整的采访画面,但功子的视线明显偏向一侧,她轻轻点了点头,开始说道:“最初,是从学校那儿接到的通知。校长打来电话,问柏木那天有没有上学。”
旁白:“柏木自十一月中旬以来一直拒绝上学。”
柏木功子说:“当时是早晨八点刚过。自从卓也他不去上学后,早晨起床都比较晚,不到十点钟他一般不会走出房间。因此,那时我还没有看到他。我心想,说不定他那天要去上学,因为当天有第二学期的结业式。我到他的房间去看了看,里面空无一人。”
说着说着,功子的声音开始带着哭腔。
“我在电话里说,卓也不在家,校长就说出大事了,要马上来我家。”
画面转到城东三中的边门,摄像机镜头在卓也陈尸的位置扫来扫去。旁白响起。
“柏木瞒着他的父母,在前一天晚上很晚的时候离开了家。一夜过后被人发现时,他已经成了一具尸体。警方经过调查,发现他是坠楼身亡,并作出结论,认为自杀的可能性极大。”
画面回到功子痛哭流涕的场景。
“卓也他不肯去上学时,我和我先生都很担心,跟孩子交谈过好多次。卓也说不用为他操心,他只是暂时不想去上学,因为他厌倦了学校生活,觉得上学没意思。还说功课会在家里自学。不过,我们发现他有时会一个人直愣愣地发呆,脸上毫无表情。我们心想,或许现在的孩子也会得抑郁症。而且他原本身体就不太好,会不会觉得上学太累?我们一直在关注他,还想着等过完新年就带他去医院检查。”
画面转向一本相册,里面贴有柏木卓也的抓拍照片。一只女性的手在缓缓翻动相册。
“班主任和校长都来家访过,可卓也不愿意和他们见面。老师们也没有急着催卓也上学的意思。他们说,多花点时间,让他慢慢调整好心态就行。”说到这里,柏木功子哽咽起来,“老师们从未提到过卓也在学校是否曾被人欺负。”
“于是,柏木夫妇认定卓也是自杀的。”旁白继续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