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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直到春天过去-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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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被城管撵走了?”

“不是,听说他老婆病了,挺大发的。”

莫靖言“哦”地应了一声,在小吃店随意吃了些东西,又疲倦地走回家。她简单洗漱,刚刚躺下,便觉得身下一热。莫靖言连忙小心翼翼坐起来,掀开凉被,床单上还是沾了鲜红的印迹。她将自己收拾妥当,又将床单换下来,揪着中间那一小片洗干净,再将它整条浸在盆里,又翻出一条新的铺上。忙了一气,虽然有些腰酸乏力,但心中却轻松愉快。她美滋滋地拿出手机,给邵声发了一条短信,“我不会变成中队长啦!”

收到他的回复,莫靖言又回了一条,便将手机调成静音,沉沉地睡了过去。

那晚她梦到自己去了里约热内卢,就和网上的图片一样,城中有一座座耸立的青翠山峰,被蜿蜒曲折的海岸线温柔地环绕着,白浪一线线推向岸边。街边都是欧式的砖石房屋,路上行人寥寥,并没有马洛斯描述的那么繁华。而她也没有经历三十多个小时的跨国旅行,似乎只是下了楼,在胡同口转了一个弯,便站在了里约的街道转角,路边的巴西烤肉和国内卖羊肉串的小摊相差无几。

莫靖言在梦中迷迷糊糊地想:“原来里约这么近啊,想见到他,随时就能见到。那我还担心什么呢?”

她一觉睡到自然醒,揉着眼睛进了洗手间,才发现盆里依旧泡着昨天的床单,于是洗好晾在阳台上。她又从厨房翻出一包邵声没有带走的方便面,烧水的空当拿起手机,发现上面有若干未接来电。起初莫靖言以为是邵声打来的,解锁后发现有傅昭阳、寝室以及思睿的号码,还有一两个是她没有见过的。

手机显示有几条未读短信,莫靖言心中纳罕,正要翻阅,手机屏又闪烁起来。她接起电话,思睿在那端语气焦急,带着哭腔:“莫莫你在哪里,我们都在等你呐。傅队出事啦!”

煤气灶上的水壶尖锐地鸣叫起来,莫靖言呆呆地握着电话,似乎想到什么,心中万分恐惧。

电话那边思睿还在语无伦次地叙述着事情的经过,忽然被楚羚清冷的声音打断,“不要说这些,没时间了。”她接过手机,“我和思睿现在出发去密云县医院,你在哪儿呢?约个地方,我们带上你。”

莫靖言浑浑噩噩地放下电话,抓了钱包和钥匙奔向地铁站。按照思睿的说法,事故发生在当天早晨,此时已近正午,邵声却没有只言片语,莫靖言不敢打电话或发消息问他,在闷热的车厢里出了一身湿凉的冷汗。

莫靖言在北二环路边上了车。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楚羚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思睿一直无精打采地扁着嘴,看到她之后立刻扑过来,抱着她抽泣起来,“莫莫,怎么办,怎么办啊?”在她断断续续地叙述中,莫靖言得知傅昭阳在攀登过程中脱手冲坠,撞击在岩壁上,当时负责保护的正是何仕。学院的学工老师在接到通知后早已赶赴医院,楚教授正在国外参加学术会议。得知消息的楚羚拜托亲戚开车送她去密云,出发前想到要喊上莫靖言。电话打到她寝室,六神无主的思睿放心不下,也要跟着二人一同前往。

“我打电话给何仕,他喊了我一声就开始哭,然后电话就挂断了。我再打,他就不肯接。”思睿轻声啜泣着,“他一定、一定非常自责,我真怕他想不开。莫莫,只有你能劝劝他了。以你和傅队的关系,你说的话,应该、应该会有用的。”

莫靖言木然地看着她,心中有极大的不安。思睿握着她的手,“你不会,也在怪何仕吧?真的,真的不是他的错啊。”

“不要吵吵了,技术上的事儿,你们懂什么?”楚羚侧身,声音绷紧,“哭哭啼啼有什么用?”

“昭阳哥,他……怎么会出事?”莫靖言惴惴地问,“还有,谢谢你,带上我们两个。”

“现在何仕和少爷都不肯接电话,事故的具体原因还不清楚,到了医院看到其他人才知道。听说是用传统方式攀登时出了问题,岩石风化,他出手时抓掉了一个大石片,脱落后连拔两个保护塞……掉下来十多米……岩壁正好,凸出一块……”楚羚声音僵硬,微微颤抖着,她扭过头去,望着窗外,“不用谢我。我,我知道他……他,想见你。”她的话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吸了吸鼻子。

“那……少爷,还有其他人呢……”莫靖言忍不住低声问道。

“少爷应该在医院呢,他不接电话……其实,我也有点奇怪,”楚羚顿了顿,闷声答道,“何仕没有爬传统的经验,这两年出野外,应该都是少爷和昭阳结伴才对。”

“后来何仕也不接我电话,我打给大周……”思睿怯怯地说,“他说,昨晚傅队和少爷打了一架,特别凶……”

心中一个念头呼之欲出,但莫靖言不敢多想。她只觉得胸口被巨大的恐惧感紧紧压住,令人无法挣脱地窒息着。

三个人赶到医院时,医生已经为傅昭阳安排了第一次开颅手术,负责学生工作的徐老师正在办理手续,向负责医生了解刚刚急救的情况。她们站在一旁,隐约听了个大概,“伤者一直昏迷……颅内压升高,需要开颅清血肿、去骨瓣减压……没有自主呼吸,要上呼吸机……脏器损伤情况还很难确定,颅内压升高导致血压升高,会掩盖脏器出血导致的血压下降……右臂开放性骨折、有其他软组织损伤,这些不危及性命,之后再处理……”

徐老师面色严肃,蹙眉道:“会有生命危险么?我们已经通知了学生家长,他们最快也要今晚或者明天上午才能到。”

莫靖言心中担忧,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听到医生说:“现在正在全力抢救,因为是山路,从事故发生到实施抢救,算不上及时。你是老师,我不妨直接讲,伤者是重度颅脑损伤,能否救过来,不好讲;即使没有生命危险,预后也很难预期。你们见到家属时,还要帮忙安抚一下他们的情绪。”

莫靖言和杨思睿挽着手,身体有些瑟瑟发抖,她脑中一片空白,甚至已经忘记了悲伤落泪。

“我要去找何仕……莫莫你陪我一起吧。”思睿哀求道,“我怕他还是不肯和我说话。”

莫靖言点了点头。楚羚咬着唇,面无表情地跟在二人身后。

走到候诊大厅,几位阳朔来的岩友围在一起,讨论着事故的原因;何仕坐在角落,双手抱头伏在膝上;大周在旁边手足无措地踱着步,似乎想些说什么安慰队友。看到三个女生,他松了一口气,无奈地指了指何仕,“你们可算来了,和他们说点什么吧。这俩人,谁都不肯说话,我真是没办法啦。”

思睿早已冲到何仕面前,半蹲半跪,握着他的手,柔声道,“是我啊,我和莫莫一起来的。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何仕伸开双臂将她抱在怀里,将头埋在她颈间,低声呜咽着,“都是我不好,我应该提醒傅队的,我们不应该那么大意……”

楚羚向事发时在场的岩友们了解了情况,走过来坐在何仕身边,拍着他的肩膀,“大家都不希望发生这种事情……不过,主要责任,不在你。我问了,刚刚有岩友做了现场记录,应该是昭阳在下方已经用光了所有大的岩塞,上方卡在裂缝里的两个大小不合适,放的位置也不好。他一向,都很谨慎的……怎么会……”

楚羚也哽咽着说不下去,她抹了抹眼睛,转向大周,“少爷呢?怎么不是他给昭阳打保护?”

“昨天晚上,他俩,打架来着。哦,其实,是傅队打了邵师兄,不知道为什么……”大周搓了搓手,局促不安地答道,“邵师兄刚刚一直在急诊室门外等着,后来又跟去手术室那边了……”

楚羚沉默片刻,“大周,你一会儿和何师兄一起回学校吧,看看队里还有谁暑假也在,通知他们这两天也许需要帮忙;回头还要给学校写个事故报告,可能需要申请费用垫付,这个学院的徐老师应该已经安排了。我先去找找少爷,看看情况,再决定回去还是呆在这儿。”

“我……”莫靖言翕了翕嘴唇,喃喃道,“我和你一起,去找少爷吧。”

“也好,那你去。我先看看徐老师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楚羚点头,“之后你就在医院等着吧……我们这些人里,昭阳最想看到的,就是你,还有少爷了。”说到最后,她眼底又涌起一层水雾。

莫靖言一路小跑,四下寻找邵声。小腹微微坠胀着痛,她脸色发青,用手心捂着,咬了咬牙,一层层楼找过去。终于,在手术室外的楼梯转角,她见到了席地而坐的邵声,他埋着头,身上还沾着斑斑点点的血渍。莫靖言放缓脚步,一点点挪过去,心也一点点变凉。她蹲在邵声面前,手搭在他小臂上,声音颤抖,“他,知道了?”

邵声没有抬头。他保持着刚刚的姿势,石化了一般。二人仿佛沉默了几个世纪,然后他缓缓点了点头,闷声说:“是。”

蜿蜒的白河流过嵯峨青山,河谷散布着三三两两的村落。公路旁的一处农家院背倚巍巍山峦,俯瞰玉带似的河流。方方正正的院子里支起了烤肉架,大块的羊肉和鸡翅在炭火上滋滋作响,渗下的油水带起一簇簇桔红的火苗。家养的大狗被烤肉的香气吸引,摇着尾巴在烤架旁旁转来转去。露天摆着一张圆桌,十来位意气相投的岩友举杯畅谈,说起当年在全国攀岩比赛上的相识,赛场上一决高下,赛场下惺惺相惜,不知不觉已是星河浩渺,弯月如钩。

每个人都已是微醺,有人拍着邵声的肩膀,“你这要是去了巴西,绝对会后悔!我打保票,这一带在未来三年、五年内,会出现一大批非常棒的线路。开线、首攀这些事儿,统统轮不到你了。”

“我只是去一年,最多两年。”邵声笑笑,“轮不到我?有本事,你两年内把附近十几公里的岩壁都开成线啊!”

又有人凑过来,揽着邵声的脖子,“这小子啊,过不了多久就得跑回来,他现在身边肯定有人啦。”

“当然有,这不是你们一群?”

“我说的是姑娘。”爆料者促狭地笑,“少爷刚才换衣服,T恤上有一根长头发。”

邵声笑道:“谁知道是不是挤车的时候蹭上的。”

“诶诶,狡辩了不是?衣服叠那么整齐放在包里,怎么蹭上啊?”

何仕一拍腿,“哦对,去年你过生日,那个粉袋,绣着一个‘少’字的,到底是谁送的?大周你还记得吧?”

大周举着一串鸡翅,一边咬了一大口,一边点点头。

邵声还欲解释,已经有朋友举高了酒杯,你一言我一语哄道:

“算啦算啦,这事儿有什么可讨论的啊。人不风流枉少年啊!”

“还是在国内找个姑娘好。去了巴西可得小心,就算你体格好,洋妞咱也耗不起呀。”

“去去去,想泡洋妞你们自己上,可别扯上我啊。”邵声笑骂。

傅昭阳点头道:“就是,少爷不是那种人。”

众人笑,揶揄道:“少爷你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啊?你不是真喜欢男人吧!”

“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一身腱子肉,烤了好吃。”邵声斟满一杯酒,“都别废话了啊,那边还有好几斤羊肉,赶紧吃别浪费。”

有人在门边两棵树上架了一条几米长的尼龙扁带,吆喝着众人来尝试,看谁走得最远。邵声已经带了几分醉意,摆手推辞,被朋友们拉扯过去,“就是喝多了才上去走,那才有腾云驾雾的感觉。”

傅昭阳拿过桌上已经凉了的肉串,放在烤架上加热,回身时众人已经出了门。他正要加入围观的行列,听到桌上传来手机短信的提示音。他拿起来,发信人是“莫莫”,写着,“我不会变成中队长啦!”

傅昭阳不解,发短信问道:“什么中队长?”

不多时便收到回复,“你喝多了吧…放心,我大姨妈来啦,你的邵一川小朋友要再等两年了。”

傅昭阳一时懵住,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将短信仔仔细细又读了一遍。他的大脑也已经停滞,不想去推断这消息背后的含义和自己理解的是否一致。仔细看了一眼,手机是邵声的,和自己的同型同款。此时他心中仍存了一丝侥幸,翻看号码簿,希望这里的“莫莫”,并不是自己熟知的那一个。

然而事实冷酷地摆在面前,他只觉得心裂开了一道道细缝,记忆中的画面挣扎着挤出来,胸口要炸开一般。那是他的莫小妹,穿着小红靴子,喜气洋洋地跳着蒙族舞,那年她十四岁,吃午饭时还翻着字典,想要改一个好听的名字,她埋着头,只看到瘦细的肩膀和白皙的脖颈,于是他为她写下了“婧颜”二字;在北京重逢时她已经长大了许多,成了穿着白衫绿裙在台上翩跹起舞的踏青少女,长长的水袖,微垂的双髻,因为急促的步伐而脸颊红润。自己也曾抱着她,她帽子上那个酒红色的绒线球就在眼前晃来晃去;在十渡划竹筏时她和他一同掉到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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