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华映月-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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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芸温柔笑笑,“好,咱们说定了,闺女的大事小情都是咱俩做主,旁人不许管。”徐郴点头,“那是自然。”家产、恩荫这些都是小事,从京城避到南京也并不无可,可若事涉儿女,定是寸步不让。
晚饭后,徐述、徐逸眼巴巴瞅着徐郴,样子很有几分可怜。徐郴故意想了想,“月下听笛子,一定有趣。”徐述、徐逸眼睛一亮,跑过去拉着徐逊,“哥,吹笛子!”徐逊笛子吹的好。
两个弟弟一左一右殷勤相问,徐逊也不忍心拒绝,“好啊,吹笛子。”这晚的月光分外柔和,微风分外凉爽,笛声分外悠扬,一片清香之中,徐家诸人,清梦甚惬。
第4章
秋风渐起之时,徐郴夫妇遣了老家人起程赴京,为继夫人送寿礼。徐氏父子的亲笔书画,汪洋恣肆,神采飞扬。陆芸亲手绣的花开富贵绣屏,金楼千层,富丽堂皇。这样的寿礼送过去,雅致的很,定是一片赞誉之声。
天气凉爽,阿迟变的爱出门了。各府有诗会也好,有花会也好,只要送了请贴给她的,一律赴约。陆芸笑话她,“我闺女总算不躲懒了。”一个夏天她都懒待出门,窝在家里享清闲,敢情是嫌热呀。笑话完,便忙着为宝贝女儿制新衣衫,打新首饰,兴兴头头的打扮阿迟。
晚上徐郴回家,陆芸笑吟吟拉过他,“伯启,这是才给阿迟制的新衣,好不好看?”徐郴跟同僚喝了酒,微带醉意,“好看,很好看。娘子,咱家两位美女,都该好生打扮才是。”怎么只打扮小美女,不成不成。
陆芸晕生两颊,娇嗔的横了丈夫一眼。徐郴虽是醉了,笑容依旧优雅,慢慢从怀中取出一只卷荷碧玉簪,慢慢替陆芸插在发髻上,微笑端详,“这只簪温润莹澈,清丽不俗,只有我家阿芸配戴。”陆芸眼波流转,嘴角噙笑,两人含情脉脉对视许久,手牵手同去沐了浴,共赴罗帏。
第二天,直到徐郴起身去了衙门,陆芸才后知后觉的想想,“昨日答应过阿迟,晚上给她裙尾绣几朵兰花的。这可怎么好?今儿阿迟要到程家去。”昨晚本该是自己在灯下刺绣,伯启在一旁闲坐饮茶,谁知却会……?陆芸白皙细腻的脸颊上,泛起霞色。
阿迟快活的走进来,“娘,绣好了吧?”这还用问么,娘对自己的事一向最上心,肯定早就收拾停当了。陆芸有些尴尬的笑笑,“女儿,我竟然给忘了。”
阿迟嘻嘻笑,“无妨,无妨。像我这么美丽的小姑娘,穿什么都会很好看,风华绝代,艳压群芳。”一边吹嘘着,一边殷勤请教陆芸,“娘,我穿这件秋香色的宽袖短衫好不好?”陆芸悉心替她挑拣着衣衫、首饰,打扮好了,命众多婆子、媳妇、侍女跟着,前呼后拥的去了程家。
程家在杏花村,距离并不远,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也就到了。阿迟的马车才到程家门前,早有管事婆子满面笑容的迎上来见礼,请阿迟换了轻便小轿,坐到垂花门前。垂花门前又有管事婆子迎接,殷勤让至内宅。
今天程希是小主人,她下贴子请了十几位少女前来程家桂园赏桂花。终年常绿的桂花树,枝繁叶茂,绿叶间金栗点点,清香四溢,令人心醉。客人们或是在树下品评,或是在湖畔垂钓,或是在亭中安坐,程希一身淡雅的浅碧衫裙,巧笑嫣然,来往于各处,热心周到的招待客人们,桂园中秋风沉醉,入目皆是清雅和气。
如果说有不太和谐的地方,就是跟着程希寸步不离的庶妹程帛了。程帛小程希几个月,是程家二小姐,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她站在程希身边,本来也算是美人的程希便黯然失色。从相貌上看,程帛应该有位异常美丽的生母。
阿迟和冯姝、冯婉闲坐亭中,品茗谈天。冯姝、冯婉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向来亲近的很。冯婉年纪尚小,未免天真直率一些,“也亏得阿希涵养好,始终笑的这般得体。”好像身边没有容颜绝世的庶出妹妹一样。
冯姝微笑,“婉儿,原应如此。若换了你是阿希,也只能这般仪态万方的微笑着,出不得恶声,现不得恶容。”要发脾气,关起门来发,不能到大庭广众之下丢脸,徒然给人添了饭后茶余的谈资,徒然成为诸人的笑柄。
阿迟专心品尝清香宜人的桂花糕,并没开口说话。冯家也是有庶女的,冯姝是大小姐,冯婉是三小姐,冯家二小姐芳名冯婷,生的清秀,性情又伶俐,颇得冯父的宠爱。不过冯太太有心计,极少命冯婷出门做客,故此冯婷一直不为人知。程希也好,冯氏姐妹也好,多多少少都会有庶出姐妹带来的烦恼。阿迟却不同,她是徐郴夫妇唯一爱女,独享父母的关怀爱护。因此,身为嫡女该如何对待庶出姐妹,阿迟毫无概念,根本没有高见可讲。
偏偏娇憨的冯婉不肯放过她,“徐姐姐你说呢?”冯婉想起庶女,想起那个自己要叫“二姐姐”的人,心中就有几分焦燥。“二姐姐”总是围着爹爹转,爹爹冲着她笑的分外慈爱,凭什么啊。
阿迟惬意的喝了口清茶,“婉儿,方才你说什么?对不住,没听清楚。”冯婉小姑娘,你先把自己的问题明确一下好不好。你来清晰讲一遍你的问题,我才好决定怎么回答。
冯婉顿足,“我是说……”着急的看着阿迟,后面却说不下去了。冯姝微笑,“婉儿想必是要问,水晶桂花糕味道好,还是芝麻桂花糕味道好。”阿迟笑咪咪,“原来婉儿要问这个啊。依我看,水晶桂花糕晶莹剔透,好看又好吃。”把一盘水晶桂花糕推到冯婉面前。
冯婉张口结舌,看看自家大姐,看看一脸笑容的阿迟,下气的吃起桂花糕。“婉儿乖。”阿迟笑着夸奖。很多时候是这样的,那个开口想要答案的人,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要问什么。
程希独自一人盈盈而来。冯婉正无精打采,见状马上来了精神,“程姐姐,你妹妹呢?”你怎么把她甩掉的呀。程希款款坐下,“我特意请了鲁少卿、吴守备家中的庶女,如今命她陪着玩耍。”身份相近,相谈甚欢。
冯婉眨眨眼,“程姐姐你好厉害。”知道庶妹要跟来赏桂花,就提前请来别人家的庶女,不动声色把庶妹推了过去,并没碍着什么事,甚好甚好。
程希淡淡一笑,纤纤玉手端起细腻温润的定窑白瓷茶盏,慢慢喝着茶。在座四女之中程希年纪最大,今年十五岁,却尚未定亲。程帛只比她小几个月,今年也是十五岁,都要议亲事。程帛的生母秋姨娘担心程帛说不上好人家,想方设法蹿掇着,让程帛时常出来见客。自己往后若想要份清净,怕是难了,程帛定会时时刻刻跟紧自己。
四女闲坐赏景、品茗、谈天。阿迟看着满园的桂树,附庸风雅,“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冯婉小孩子气,忙跟着卖弄,“一枝淡贮书窗下,人与花心各自香。”那急切的小模样,惹的阿迟、程希、冯姝都笑。
玩了一会儿,冯婉命人拿了钓杆,坐在湖边钓鱼。冯姝微笑摇头,“你哪里坐得住?”程希则是笑咪咪哄她,“婉儿若钓了鱼,姐姐命人现做鱼汤,定是鲜美之极。”冯婉大喜,“好啊好啊。”专心钓起鱼来。
亭中只剩下阿迟、程希、冯姝三人,程希幽幽叹了一口气。有些话憋在心里实在难受,跟父亲不敢说,跟母亲不忍说,跟旁人不便说,能倾诉衷肠的,也只有眼前这两位了。
冯姝温柔又同情的看着她,“程姐姐,我懂得。”咱们是同病相怜呢,我家中那位庶妹,也是一天到晚的不消停。亲近她,亲近不起来;疏远她,父亲又不喜。好不叫人为难。
阿迟斟了杯茶递给程希,程希道谢接过来,苦笑道:“我家二小姐心大着呢,由不得我不愁。阿姝,阿迟,你们可知道南京中军都督府新上任一位佥书?”
冯姝既将嫁入侯府,对本朝的军制倒是知道一些,“南京的五军都督府,职权又不大。不过这位佥书能做到正二品的都督佥事,还能掌管屯田、练兵,还是有能为的。”都督佥事是正二品,佥书尤其手握实权,不可小觑。
程希手执茶盏,缓缓拨动茶叶,“这位佥书,年方二十岁。”程希说的波澜不惊,冯姝、阿迟都睁大了眼睛,二十岁就正二品了?这什么人呢。
程希抬起头,微微一笑,“这位佥书,出自世袭罔替的一等国公府。”冯姝、阿迟若有所悟,原来是功勋人家的子弟,怪不得。这后台硬就是不一样啊,年纪轻轻的升这么快!
程希嘴角泛上丝玩味的笑意,轻轻说道:“这位佥书,便是现任魏国公,张劢。”冯姝、阿迟都作仰慕状,好嘛,又有世袭罔替的爵位,又是手握实权的佥书,了不起,了不起。
冯姝先回过味儿来,程姐姐一开始提起庶妹,然后又提到这位佥书,难不成……?不可能啊,这身份地位也相差太远了。冯姝怔了怔,试探的问道:“令妹……不相配吧?”
阿迟何等聪明,自然明白冯姝这没头没脑的话是什么意思,不过阿迟却不甚赞同。正因为这位佥书地位、权力都有,本身已经足够强大,所以他的择偶,由着自己的心意便可,无需顾忌其他。不过,这个时代是讲究嫡庶的,庶出的女孩儿不大被看的起,考虑到世人的眼光,高门子弟迎娶庶女为妻,要慎重再慎重。
阿迟正胡思乱想着,程希凉凉开了口,“这位佥书,择配是不分嫡庶、门弟的。”他父亲是豪门弃子,母亲是孟家庶女,他,并不在意嫡庶。
湖畔,程帛正颇有耐心的陪鲁小姐、吴小姐钓鱼。吴小姐性子急,鱼钩才晃了晃便忙不迭的提杆,自然空空如也,毫无收获。程帛温柔的笑着,看吴小姐顿足。
这姓吴的女子跟她哥哥一个德行,都是这般沉不住气。程帛鄙视着吴氏兄妹,心中隐隐作痛:曾经海誓山盟过,他却这么容易变心!罢了,只当自己做了场梦,忘了他,另觅良人罢。这世上,并不是每个男子都只会在意妻子的身份、嫁妆的。
第5章
程帛定下主意,笑的愈加温柔可人。不过是个守备家的次子,不过是个庸俗不堪、想娶有丰厚妆奁妻室的男人,不过是个言而无信、夸夸其谈的纨绔子弟,不值得可惜。那种男人,根本不能够托付终身。
程帛窈窕的身段映入湖水中,玲珑有致,婀娜多姿。程帛怜爱看着水面,生就这般倾国倾城的容貌,还有什么可忧愁的?本朝虽然嫡庶分明,可嫁入公侯府邸做嫡妻的庶女,又不是没有过。平北侯夫人,不就是庶女出身么。
平北侯夫人本是孟家庶女,身份极不起眼。奈何她生的极为美丽,机缘巧合之下竟成了平北侯的原配嫡妻,超品的侯夫人。她夫婿是名闻天下的征虏大元帅、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张并,长子张勍是平北侯世子,次子张劢是魏国公。夫婿、儿子都有出息,平北侯夫人这位孟家庶女,堪称庶女中的佼佼者。
程帛顾影自怜,要论美丽,自己不会输给平北侯夫人吧?平北侯夫人能做到的事,自己也应该能做到。眼下不就有个绝好的时机摆在眼前么?张劢到南京中军都督府任职,张、程两家是姻亲,往后定会常来常往。
孟家庶女能风风光光嫁入平北侯府做原配嫡妻,何以见得程家庶女便不能?程帛蹲下身子,拣起一粒光洁的小石子,笑吟吟扔向湖中。湖水清且涟漪,程帛心中一阵舒爽。
“……我家和魏国公府、平北侯府,算是远房亲戚。平北侯外祖父程公,讳普生,原为卫国公。我家曾祖父彼时任京官,跟卫国公府连过宗的。”亭中,程希端庄美丽的脸颊上飞上一抹晕红,硬着头皮说道。程希家原本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在乡下有几百亩地而已。后来程希曾祖父中了进士,做了京官,程家才慢慢发达起来。如今程家也算是望族了,五六十年前可不成,所以会上赶着跟当时赫赫扬扬、威风凛凛的卫国公府连宗。同出一姓,又连了宗,官场上也有人照应。
“后来卫国公府被夺爵抄家,成年男丁全部流放肃卢州边塞苦寒之地。我家曾祖父虽帮不上什么忙,也暗中送了不少银两、衣食,又托肃卢州地方官多加照应。再后来平北侯驱除鞑靼至祁连山外,先帝特旨召回程公一家,封为平顺伯。平顺伯带着儿孙住在老家广宁,深居简出,极少和外人来往,和我家倒是常通音信,极亲密的。”程希这一通解说下来,冯姝、阿迟才明了,原来程家、张家是这样的远房亲戚,怪不得对魏国公张劢知之甚详。
接下来的事,不用程希讲,冯姝和阿迟也猜的出来:张劢既到南京任职,必定会到程府拜望。这么一位尚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