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已成妖-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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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正是晚霞散尽,半明半寐的天色,点灯亦可,不点灯亦可。秦洗墨镇定下来,淡笑着卷起画卷,说道,“没什么,就是些陈年字画,倒是你,风风火火的没规矩,吓了我一跳。”
林依哪里肯依,一把夺过画来,“是什么画啊,我看看。”
秦洗墨欲夺回来,林依将东西背在身后昂头道,“不就是一幅画吗!越不让我看,我偏要看,有什么了不起的,还偷偷摸摸的!”
她说完,用火石点亮灯,满屋顿时是晕黄摇曳的光亮,秦洗墨急了,厉声道,“依儿!别任性,快还给我!”
林依已然打开了画,怔住。秦洗墨在一旁,气恨地别过头去。
画上的女子明眸皓齿,手捧着玉碗樱桃,半垂着头,嫣然巧笑,正是夏心夜。林依猛然想起当时的场景,她半低着头笑,他看得眼睛都直了。
林依怆然后退了一步,心里便仿佛有千百条小虫子在噬咬攀爬,她青白着脸,瞪着秦洗墨道,“你,你当真是,喜欢我姐姐吗?”
秦洗墨看了她一眼,一把扯过画来,林依推他一把叫道,“你说啊!”
秦洗墨只生硬地扭过脸去,林依气呼呼地,发疯般,打开书桌上所有的画,一副,两幅,三四幅。
夏心夜低眸委婉捏着白子对棋;夏心夜拿着月季花蓦然回首;夏心夜独坐花丛中望月吹横笛;还有一副,是她侧脸垂头,在小瓷坛中捣着什么,半散着发,艳丽的斜阳。
林依越看越惊心,没好气地将画打乱,扭头看见秦洗墨束手无措的模样,当下又气又乱地跺脚道,“你,你竟然敢喜欢我姐姐!我,我这就告诉二叔去!”
她扭身便走,秦洗墨一箭步抓住,往回拉她,林依死命地推开他,秦洗墨从后面一把将她抱住。
“依儿!依儿你听我说!”
林依道,“我才不听!你敢喜欢自己的婶婶!我告诉二叔去!”
秦洗墨狠狠搂住她的腰道,“那时候她还不是我婶婶!”
林依死命扑打,“我才不管!我告诉二叔去!”
秦洗墨大力地将她一搂,反身将她狠狠地按在书柜上,双手如铁钳一样钳制住林依的肩膀,大声道,“依儿!你别胡闹!”
林依却是被他吼得眼圈红了,顶嘴道,“不知道是谁在胡闹!”
秦洗墨缓下来,低声下气地央求道,“依儿,你别闹出去,被二叔知道了,我就活不了了,父皇知道了,更饶不了我!”
林依“哼”了一声,说道,“你活该!”
秦洗墨红着眼睛,又是哀求又是胁迫道,“这件事若真的声张出去,我就当不成太子了,柳家的婚事也黄了,你当真要逼死太子哥哥吗!”
林依见他已有泪光,面目悲戚又急狂得有些狰狞,当下心软了,也怕了,只嘴还硬着,“你,你放开我,谁说要逼死你了!”
秦洗墨一把抱住她道,“好妹妹!你千万替哥哥瞒着这一回!跟谁也别说一个字!”
那一声好妹妹,让林依呆愣住了,被他抱着,心有点酸酸的,暖暖的,想推开又拿不出力气,只在嘴里嘟囔着,“你,你要是像现在这样,被别人看去了怎么办!”
秦洗墨道,“我烧了!今天拿出来,就是想烧掉的,不巧就被你看到了,好妹妹,我全烧了,你饶了太子哥哥这一回,千万别说出去,行吗?”
林依眼眶一热,身子也软下来,虽不说话,便算是答应了。秦洗墨松了口气,抱着她在她耳朵旁的脸颊上狠狠啄了一口,林依的脸,顿时“腾”一下红了起来。
秦洗墨望着她涨红的脸,倏而怔住了,动作迟疑下来,眼里似乎有不忍。林依只脸红得无措,见他松开了手,便慌张地躲远一步,背过身去。
半晌,秦洗墨赔着笑,走过去抚着林依的肩柔声道,“依儿别生太子哥哥的气了,太子哥哥都听你的,烧了这些画,好么?”
林依憋了半天,才转头过叮咛道,“你,你以后也不要再喜欢我姐姐了才是。”
这个丫头,是羞怯的,也是关切的。秦洗墨压着眼里泛出的酸涩,笑着道,“是,我懂。”
他说完,松了手走到书桌旁,卷起散乱的画,拿起一卷放灯上,画纸冒出青烟,燃烧起来,待火焰烈了,秦洗墨松了手,画卷落在地上。
跳动着上窜的高高的火焰,让屋子顿时是极为晃人的光亮。秦洗墨一卷又一卷地点燃,放到火堆里,火光旁他那张年轻毅然的脸,心思深重,似乎疲惫不堪。
弃置了最后一幅画,秦洗墨的眼神是一种近乎空旷的悲怆,林依便忽而有些可怜他了,走过去拉着他的手道,“太子哥哥,你别伤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打死也不说。”
秦洗墨很是悲悯地望了望她,苍然一笑,伸手将她揽在怀里。这次林依很乖,没有悸动挣扎,只温顺地偎着他,一点点,一点点伸出手,试探地,慢慢搂住他的腰。
秦洗墨坐在椅子上,把林依抱在腿上。火光渐消,还在徐徐地跳动,照得林依的小脸直如桃花般娇美。
秦洗墨捧着她的脸笑,把林依纳在怀里,下巴背对着光,抵在林依的肩上,轻声道,“我第一眼见到她,就喜欢她。可她是我二叔的女人,我不能多看她一眼,也不敢多说上一句话。你第一次闹,要拿剑杀她,我打了你两耳光,”秦洗墨的目光闪烁着,叹息道,“那次我真的害怕了,心虚了,只想管住你。好像只要我色厉内荏管住你,就可以让自己从没为她动过心,从来不曾心仪过她一样。可是越害怕,便越忍不住,想去喜欢。”
林依的身子颤动了一下,被秦洗墨更用力地抱住,秦洗墨道,“我知道我不该喜欢她,可是怎么克制得住呢?所有的人,包括我,包括文武百官,包括我父皇,没有一个不害怕二叔的,可是唯其她,就那么一个弱女子,在二叔面前那进退有度的优雅与从容,让我着迷。我时常睡不着觉,想她。想她在我身边,对我笑一笑,哪怕不说话,给我递杯茶也好。”
林依推开他,叫道,“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秦洗墨眼中深重的悲愁忽而让林依的后半句一下子软弱下去,她怔怔地望着秦洗墨,秦洗墨对她凄然笑道,“好妹妹,哥哥这些话不同你说,又能同谁说呢?”
他那么悄怆幽邃而温柔彻骨的声音,让林依的眼泪刷一下流出来,尽管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哭。
秦洗墨复将她敛入怀中,柔声道,“依儿不喜欢听,太子哥哥便不说了,好么?”
林依在他肩怀里泫然哽咽,秦洗墨道,“我不过,是偷偷喜欢她而已,什么事也没有,更什么都不曾做。想来,她还真做了我一回师父呢!”
林依忍不住抬头好奇地望着他,秦洗墨笑着对上她的眼睛,说道,“那次你差点一脚踢死她,我借着送药,就想去看看她。正是黄昏,刚下了雨,放晴了,我以为她可能还不能起身,不想却远远地看见她正低着头,做什么东西。”
林依道,“就是画上画的那个吗?”
秦洗墨道,“是,她在做刺玫糖。当时孟小显也在,帮她。我没敢敲门,就远远地望着,听他们说话。她身体虚弱,做完糖便忍不住扭头咳嗽,孟小显便责怪她,说人都快活不成了,做什么刺玫糖啊!可是你姐姐说,”秦洗墨的话音低沉温柔下来,“她说,她已然没有将来了,若再没有当下,情何以堪啊?”
林依望着秦洗墨,神情是两分茫然三分懵懂。秦洗墨抚着她的头道,“你知道吗,这句话,就好像是专门对我说的一样,这么多年,我顶着个太子名分,没有一天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我是知道,自己是没什么前程的,与其日日那么痛苦地活着,哪如享受当下来的痛快呢!”
林依似乎懂了,唤了声“太子哥哥”,抱住他的腰仰面道,“你不要伤心,现在不一样了,太子哥哥有前途了,依儿以后都乖乖的,再不敢给太子哥哥闯祸了。”
秦洗墨便突然觉得自己的心碎裂了一般的难受,眼眶一下子红了。林依在他怀里淡淡笑道,“以后,我要跟姐姐学,学像她那么好性子,她比我大六七岁呢,我现在小,能扳得过来,等我和她一般大的时候,便和她一个样了。”
秦洗墨笑嗔道,“傻丫头,谁要你学了!便是依儿这个样子,太子哥哥也是喜欢的。”
林依撅着嘴小声嘀咕道,“太子哥哥骗我,你每次都骂我,一定是不喜欢的!”
她娇嫩无染的面容瞬间那么无辜而可爱,秦洗墨心神一荡,情意如水一般流过心田,他便鬼使神差的,低下头,轻轻在林依的唇上,印上一吻。
蜻蜓点水,很轻地碰了碰,但是林依极其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太子哥哥的唇,在碰触之后,轻轻地抿起,浅嘬了她一口。
幸福来得那么快,那么短暂。
林依腾地跳起来,伸手往自己唇上抹,然后怔住,又舍不得抹。
秦洗墨失然望着她,目光深而柔亮。林依咬住唇,娇嗔地说了一声“你讨厌!”羞得一跺脚,扭身跑了出去!
秦洗墨怅然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然后久久地,望着地上的灰烬。
夏心夜,他是喜欢的,
可是她成了二叔的解药,他便只有帮着父皇除了她去。
林依,他原本是想干干净净放她出去,留着份纯真的情意的,但是时局危机,他也只能以情相引诱;只为了给她一个原谅她母亲的理由。
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他舍不得动手埋葬。秦洗墨静悄悄地问自己,那种东西,真的有吗?
林依低着头跑进自己房间,关上门,骇然看见韦芳如正坐在桌旁,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娘……”林依背手靠着门,无来由觉得忐忑心慌。
韦芳如招手道,“依儿,过来。”
林依走过去,看见韦芳如拿出一个并不算精美的长方形小盒子放在桌上,不禁狐疑道,“娘,这什么啊?”
韦芳如道,“这是你姐姐的娘留下来的东西,要你爹爹和我,在你姐姐出嫁的时候,拿出来送给她的。”
林依很好奇地就欲打开看,韦芳如伸手盖住道,“依儿别胡来,这里贴着你大娘的封印,除非你姐姐,别人都不可以打开的。”
林依缩了手,“哦”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很想让男女主露面的,可是字数太多了,下章见吧,抱抱各位~
第六十二章 葬
秦苍抱着夏心夜,半倚藤床,掩映在花间一起看夕阳。夏心夜穿着件轻薄的锦绸,绣花,月牙白,春云般轻盈丝滑的质感,阳光一映,便是淡淡的珍珠光泽。
偏偏怀里的人温驯得像一只近身邀宠的小兽,窝在他怀里那种淡淡细细的,极其清净又亲昵的气息,媚人的心,沁人的骨,直勾得他心的痒痒的,软得如春波的湖水,又恨不得生剥活吞地吃了她。
望着她眼中明媚灿然的笑影,秦苍温柔地捋着她的发,咬着她的耳朵笑言道, “卿越来越爱笑了,嗯?水晶盘里盛满了琥珀光,笑得人看着你心痒痒。”
夏心夜搂着他的腰,仰面笑语道,“我们的毒都有解了,又心无芥蒂地被王爷宠着,妾身自是欢笑。”
秦苍道,“就算毒是有解了,可是更不晓得有多少人想杀你,比原来还要凶险千百倍,卿只管,这没心没肺地笑什么,嗯?”
夏心夜道,“杀我那是别人的事,王爷给我的每一寸光阴都是欢乐的,这才是我自己的事。”
秦苍捧着她的脸,斜阳沁在她冰雪般的肌肤,好像是为她染上一层薄薄的胭脂,让她的脸花一般的娇润而艳丽。一双青眸如墨玉,笑容浸在眸子里,莹然闪亮,秦苍看得心神一晃,低头逼近道,“卿越来越像妖精了,是花精,狐精,还是鹿精,嗯?”
他的双唇开合,热气喷在她的脸颊,流转到颈项,痒痒的,夏心夜明眸璀璨地躲闪言笑道,“妾身是个被王爷欺负的受气精。”
秦苍揉晃着她的脑袋笑道,“受气精还笑得跟吃了蜜似的,看来受的气还是不多,我应该再狠狠地使劲欺负。”
两个人厮磨着,顶着额头笑。晚霞正烈,西天的云彩突作成一个浓墨重彩的大手笔,秦苍抬眸看到了,搂过夏心夜道,“卿看,那云彩像什么?”
像是一只振翼的火凤凰,垂散的凤尾正擦边而过半红的夕阳。
夏心夜望了半晌,说道,“一朵盛开的花。”
秦苍怔了一下,却见她婉笑着,在绚烂的光影里甚是温柔明慧。秦苍将头放在她的肩上道,“像花吗?”
夏心夜道,“白云苍狗,不过是转瞬变化。那像只浴火的凤凰,但不久,便是盛开的花。”
秦苍笑道,“那等等看,”话语刚落,秦苍似想起什么,捏着夏心夜的脸笑骂道,“卿取巧,这漫天的云,花是最随意平常的形状,若是赌了,肯定你赢。”
夏心夜笑道,“妾身赢了,王爷奖什么?”
秦苍道,“本是想,寻根荆条,打着欺负你,卿若赢了,打便饶了,为夫我只剩下欺负你。”
夏心夜脸更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