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风月-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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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小寂听了,忍不住掩嘴咯咯的笑。陆芷清见状,笑骂道:“笑什么,嘿,你别又想歪了,我可不想有个继母。“
孙不二听那两人的笑声,看那帘后一红一白的身影来去生姿,顿时觉得自己在此等着好不别扭,他兀自清了清嗓,浑身都不自在起来。他别过头去看门外的景色,两棵绿萼梅风中孤立,枝头只剩几朵小白梅颤危危地摇着,好不凄凉。
盛过而衰,它已开过了季。
远处跑来一个小厮,一路呵气成雾,直到近前,双手奉上一褐黄封纸,只道:“堡外有人送来一信。”
孙不二接过来瞧了瞧,番转看了看,竟没有署名送信之人。他抖了抖,从中掉出一个小信笺,他凝神看了一看,却是脸色瞬间变了几变,他急促起身,招呼不打便出了楼门。
陆芷清正与方小寂说话,见孙不二急色匆匆地出去,不由唤道:“哎!孙胡子!”不见应答,已然走远了,她传过脸来看着方小寂道,“咦……好像有急事。”随即哈哈一笑,“看来今天没人催我练剑喽。”她一个跳跃起了身,自在地在来回走了几圈,又道:“不练剑,那今天干什么呢,哎……”她叹了口气,“还是去练剑吧,小寂,好无聊啊。”
“嗯”方小寂笑着应声,余光瞧见脚底下一张小信笺,却是方才孙不二留下的,她弯腰捡起来看了一眼,只有个十二个字:
平天镇风雨楼,自领汝主之尸。
29
噩耗 。。。
细刀横斩,方小寂右手抛剑,凌空一个翻身,落地反身接剑,剑身直坠,属柄擦过指尖,分毫之差,失手。剑尖落地时,陆芷清的刀刃已指胸口。“哟……我刀术可有长进了,竟败了你的剑法。”陆芷清凤目一转,收刀于后,一手勾过方小寂的脖子,轻骂道:“说!想什么?方才从楼里出来起就一直心不在焉!”
方小寂忙笑着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哼!”陆芷清一扔刀,转而就往方小寂腰间一阵猛挠:“你说不说,说不说!”方小寂双手抱腰忙蹲了下去,陆芷清再一挠,她立即便软到地上了,陆芷清顺势一个猛扑骑到了她身上。方小寂枕着地上的软草抓着腰上陆芷清的乱饶的手,连呼小姐饶命。
她眯笑着眼睛,突感一滴水珠落到了她的睫毛上,手指一挘徽鲅郏质且坏巍�
“啊”她揉揉眼,“又下雨了。”
“这鬼天气……”陆芷清抬头,一个跃起道,“先回去吧。”
方小寂拾掇起地上的刀剑,招呼过旁边的两个小婢,道,“小姐你先回去吧,我稍后就回来。”陆芷清整了整衣衫,一手搭着额头道:“随你吧。”
方小寂一路穿廊过堂到主殿东门。一巡侍迎面而来,低头道:“方座使。”方小寂嗯了一声,又转身唤住他问:“大堡主回来了没有?”
“还没有。”那巡侍回头恭身答道。
“对了,今天早上有什么人出堡么?”
那巡侍思忖道:“今早好像有一队乌衣骑出堡,是孙护法亲率。”
方小寂的长睫颤了两颤,瞧着那巡侍兀自出神半晌,又道:“去哪?”
“小人不知。”
方小寂嗯了一声转身,慢慢走到主殿大门口,她望了望前方褚色的堡门,在殿前来回走了几趟,慢慢停在了漆红高柱旁。殿前的百级石阶经雨一湿,悠悠泛着冷光,她盯着那鳞光,不知不觉竟站到了天黑。
有侍者进来殿内点灯,十多只四方缕铜灯烘得殿内一片浅红。陆芷清的一贴身小婢从偏门进来,看到方小寂快步走上前来道:“下这么大的雨,方座使怎么在这?小姐问你为何还不回菀呢。”
“啊”方小寂一动才觉得脚都麻了,她苦笑一下,又朝堡门口望了望,叹口气道,“没什么事,只是……哎,回去吧。”
她刚要走,远处堡主突然传来沉重的喀喀声,紧接一阵马蹄乱响,只见十多匹青鬃白马陆陆续续踢踏进来,方小寂眯眼一看,带头的正是孙不二,那队伍中间悠悠行着一辆华盖马车,在这昏暗的雨夜里发出特有的咕噜声。
“咦?那不是堡主的马车吗?莫不是堡主回来……”
方小寂心头猛然一跳,她打断旁边的小婢急忙吩咐道:“回去告诉小姐,让她先睡,我……我很快就回去!”
那小婢瞧出她言语不安,疑惑之下只道了声是便回去了。
那一行人行到百级石阶前停下,殿前两侧侍卫纷纷下阶上前,方小寂只是站着,远远见孙不二翻身下马,大雨滂沱而下,那几十人立在雨中却如无感一般,人声突然喧杂不清,孙不二穿一身银色长衣,在一片人马夜色中颇为惹眼燥怒。
“我说了去叫二堡主来!”孙不二的一声怒喝穿过重重雨声响落到方小寂的耳中,她远远见孙不二进入马车内,又踉跄着出来,手中横抱了一个人一步一步上得阶来。
殿中的红色烛光向外漫着,慢慢衬出那张熟悉沧桑的脸来。
方小寂转过身,从偏门走了。她答应了小姐要马上回去的,她想。
雨大又冷,陆芷清的门侍在廊上见到方小寂,用疑惑得眼光瞧着方小寂慢慢走近,问:雨这么大,为什么不撑伞?方小寂没听到,只问:小姐睡了?
那门侍轻嗯了一声,问:可要先去西厢房换衣?方小寂一字未应,只伸手轻轻推门进屋了。屋内一只罩绢错金灯悠悠燃着,又轻又静。她走到陆芷清床边,静静站着。
陆芷清嫩脸匀红,嘴角间盈笑浅浅,想是正做好梦。
“小姐……”
陆芷清睫毛轻颤,微开了眼,怔了怔,庸笑着迷糊道:“你回来啦……”她伸出一只手去踫方小寂,一阵冰冷湿意,她抬眼瞧了,立即惊道:你怎么了,湿成这样?
“外面下大雨……”方小寂正欲说什么,门外脚步纷纷,随即有人扣门唤道:“小姐……”
“小姐睡了!有什么事明天说吧!”方小寂突然扭头大声一喊,陆芷清被她吓一跳,睁大了眼睛看她。
门一轻开,那小婢却是闪了进来,她全身湿通,神色慌乱,低头道:“是二堡主和孙护法的意思,小姐务必现在去主殿一趟。”
此刻的九华主殿灯火通明,殿内执事,总侍,座使,林总不下三十人,皆森森立着不发一语,沉、慌、愤、惊、惧,各色表情在各人脸上一一浮过。
陆云千初见时脸上的讶然不输给在场任何一个,他身上只披了件单薄的外衣,跪在地上扶着陆云海的尸体声泪俱下,近侍张玉走过来扶起陆云千,止住悲痛道:二堡主注意身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陆云千手握成拳,狠捶于地,“杀兄之仇,我陆云千必报!”他颤颤站起来,眼中含泪,脸带悲戚,眼睛扫过众人,片刻,对张玉道:“事已至此,这事总得给自己人一个交待。”他顿了顿,再瞧了一眼地上的两具尸体,略带哽咽道,“传七路九门分舵各路门主,三天后务必抵达九华总堡,恭送大葬,七天后的九殿大会也一起提前办了吧,突发此事,无须再拖……”他突然停了,问:“叶公子与江大护法呢?”他问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悲色都去了七分,仿佛在问一件重要的,原本不应该发生的事情,他一扭头,皱眉问:“孙护法?”
“那风雨楼,只有堡主和赤护法……未见其它人。”孙不二沉声,“看情形,他两人只怕已……”
“二叔……”少女的清软的声音响起来,陆芷清从偏门进来,她身上披了件粉色连绒的披风,穿过众人看着陆云千问:“这么晚了二叔叫我……”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一眼瞥见地上的尸体更是不能再动。
陆云千脸上浮起怜惜的神色,走过来拉她的手,却被陆芷清一把甩了开去。她慢慢走过去站在陆云海身边,垂目呆立半晌,只见得一声轻“啊“,便颓然跪了下去。“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兀自咛喃了两句便再无声。她的眼睛睁得很大,一眨不眨地盯着陆云海的脸看,她的眼泪簌簌而落,却无一点哭声。众人只见她捧着陆云海的脸,浑身颤抖,却如窒息般连呼吸声都没有。
陆云千走过去,刚触到陆芷清的肩,却听她一声长长的吸气声,仿佛刚才这许多时间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你起来!”她大喊一声,抓了陆云海的胳膊使劲拽,她似乎想把他拉起来,可陆云海却只是移动了躺身的地方。裂肺撕心的叫声刺痛众人的耳膜,可陆云海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怜爱疼惜的回应。
方小寂上前抱着陆芷清,压着声音轻声低唤小姐,小姐。
“对不起对不起!”陆芷清的眼泪一滴滴落在陆云海的手背上,“我不该不听话,不该惹你生气,我临行前还和你怄气……我只是想等你回来再与你说我知错了,我知错了……对不起……”
“好了,芷清!”陆云千走过来拉陆芷清,她却发了疯的拼命挣扎,陆云千皱了眉,一伸手便点了她的风池穴。陆芷清身子一软,终于不再做声。
“二堡主……小姐!”方小寂伸手接住欲瘫到地上的陆芷清,轻轻唤了句小姐,她的声音颤抖,一如楼外的飘摇的雨滴,她抬头看了一眼陆云千,起身将陆芷清半背在背上,她低着头,只道:“我带小姐回房,二堡主。”
30
送葬 。。。
陆云千瞧着陆芷清被背着出了偏门。他朝着她走的方向怔了片刻,转过身来对众人道:“我刚才说的事吩咐下去办好。”他抬了抬手,脸上又露出几分悲色,走到陆云海身边弯腰将其抱起来就要向主殿内间走。
“二堡主。”孙不二叫住陆云千,声音粗哑带着不容辞绝的语气,“叶公子与大护法至今生死不明,容属下再去平湖镇查探。”
陆云千背对着孙不二,偏了偏头,道:“这个自然。”
孙不二得令而去,陆云千亲自将两具尸体安放在主殿偏厅的紫檀落榻上。遣退了众人,只道让我静一静。他说着关了偏厅的木门不准让任何人进入,众人只道他是丧兄心痛以致情绪绝望低落,都沉默着站在偏门外不敢打扰。
偏厅内燃着几只纸罩红烛,陆云千坐在案几旁,看着榻上的两具冷尸眼睛一动不动,他手握成拳,嘴角有笑却又僵硬,他的身体不住颤抖,感觉就犹如一个嗜杀者挥刀削落一颗头颅那刻一般,红血落到脸上,让他期待,兴奋,不能自己。他抓过案上的茶壶猛灌一通,那冰凉的冷意顺着喉管直通肌理,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闭目养神了一会,拿过桌上的灯烛朝陆云海走过去。
他将手伸入陆云海怀中前后反复摸索了一通,一无所得。他的手伸出来时沾满了陆云海衣上的血,淋淋冰冷,他皱着眉甩了甩,那血却溅落在他的白色外衣上,他冷笑一声,再不愿顾。
九华黑玉令看来已在叶还君手上。陆云千翻了翻赤炼脖颈处的切口,泛白的切口微呈锯齿,是江东来的扇页所为。陆云千抬眼望了望窗外:“事既已成,为什么叶还君,江东来却未归其位。”
远处传来孙不二调拨人马的声音,重重的脚步声和清乱的马蹄声,穿过纷乱的大雨,依然清晰可闻。
九华堡分驻于外的七路九门分舵在第二天先后收到陆云海的死讯。
二堡主有令:各路分舵门主,于初七务必抵达九华总堡,恭送大葬。葬后,九殿大会再商事宜。
消息是初五传出,初六便有人回堡。
李如年是第一个,他是堰师西南的分舵主,来时只有一个人一匹马,他黑白参半的头发沾了草屑雨露,脸色沧桑,眼眶深凹,他的神色很急,这辈子恐怕都没有这么急过。他见到陆云千的第一句话便是:陆堡主在哪?他未请礼,也不作揖,无礼之色犹当陆云千是一个普通路人。
陆云千皱了皱眉,道:“在三厢冷房。”
李如年急奔而去,陆云千瞧着他的背影,不由生恨。
到黄昏时分,九华堡已提前接了六位分舵主。
陆云海和赤炼的尸体已经药水和黍酒沐浴,用内外衣和衾者紧紧捆束着,从头至足横系带九道,脸部还覆盖着面罩。几位舵主看着,成拳的手骨咯咯做响。“怎么这么快就将尸体小敛?”李如年眼布血丝,郁气痛心,“为何不等各位舵主验过伤口就如此草率……”
“堡主的伤口我与几位医师已看过,只能看出是剑术所为。死者为大,云千实不忍心大哥的尸首曝外,不得安敛。”陆云千说完抬眼去看众人神色,几人的眼光落到他身上,让他觉出了几丝隐然的敌意,他心中轻笑一声,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这几人对陆云海是死忠之臣,纵使有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