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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他有眼儿媚-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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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独自走着,不知何时他身边的人都不见,他步子不快,也像在等我,我便还像往常,跟着他的脚步走,看着他骄傲的,沉重的背影。

我们踏着残雪,默默的走了一阵。化雪的这天,奇冷,我能看见他口中呼出的白气,我也呼一口,看着那白雾慢慢散了。不知何处,一阵彻骨寒香袭来,稍稍呼吸,便直沁心底。随之看去,墙角有一株腊梅,细条枯枝上缀了一粒一粒黄色花苞,在雪泥中,呈现出剪裁般的凝立效果。

公子肩膀微微一耸,我立刻跟着停下脚。从来我和他,不用多语便有这种默契。哪怕在各怀心事,物是人非的此刻,依然保留了这种本能。

公子伸手抚触那些小花苞,深呼吸了几口。

“白梅若雪砌玉阶,红梅若胭脂融冰,但我却独爱腊梅。这一株梅,是小时候,叔叔带我一起种下的。”

原来这一株梅却是旧相识,他眉目间现出深思和思念。

“你东坡大哥好不?”

我说东坡大哥还在密州苦熬,密州那地方本来艰苦,他又是个闲不住的,所以回回来信都满是义愤。

公子一笑,“他在外又写了两篇佳文,先斩《小畜》,后斩《大畜》,攻击讥刺新法。加上他弟弟,又一起奏了一本。”

呃,我语塞,这个我却是不知道,但东坡干得出这样事却是毋庸置疑,看公子语调还是清淡,似乎不拿这当一回事,他眉宇中的郁结已经浓到化不开,现在再加上什么,也不过如此了。

“世人怨我谤我,又能如何?”他轻轻捻起一小瓣掉落的梅花,送到鼻边去,“即便连晴初也不能理解,那……也没有什么,我总是做到我要做的”

我默默点头,我知道他是不想让老夫人那边当真搞场滴血认亲的闹剧,所以想自己先挺身出来将敏儿带走,可是晴初不相谅,他也不解释。

“麝奴,这阵子是苦了你,告诉我……我能为你做什么?”

但我没有话说,我以前见他总是塞了一肚子话,不管说出多少,都有一句最要紧的话没有说,但这时却连那一句也没有……哪里是不爱,我只有爱他爱得更深沉更绝望。在这一片百味交集下,惟有静默,惟有静默……才是合适。

最后我说,现在,我只要晴初快乐。

他点头,我也只要,她快乐。

他独自走了,我目送他踏着残雪泥泞的小径远去。一些碎屑的梅花瓣坠落在地,寒香浸入骨髓,似乎将血液也浸冷了……

但晴初却是最不快乐的人。

自那天起晴初失去了笑容,敏儿的奶娘她都不满意,亲自挑选,询问,仔细着人盘查来历,凭空多了无数琐事,她还兀自不休。我看不过去,她说,你不知道,有人要害我和敏儿。我只好摇头。但有前车之鉴,所以也不拿她的话做胡话。

敏儿日夜啼哭,晴初百般爱抚,霁月楼内愁云密布,敏儿虽生的白胖,其实先天不足,常常吮吸也困难,要拿指头沾了奶水去喂,有时候白日沉睡,夜晚终夜哭闹,霁月楼内人人不能睡。大夫说满月小儿不宜用药,相国和夫人都来看,夫人也是烦闷,晴初更加沉默,轻易也不跟人讲话,饶如此,还是每日有几个婶娘,姨奶奶,不停地来探问。人不亲自来,丫鬟仆役也是一日几回的来。后来晴初烦不胜烦,但这套规矩总是免不得,她便说病,不起身,有人来就要我挡。

敏儿的病一日重似一日,大夫已不肯开方子,公子找高人寻的偏方,晴初也并不真的信。这时府内流言纷纭,都知道少夫人与公子的关系如履薄冰,有人传言少夫人不日便会回庞府,现在关着门,是在收拾衣服箱子了。几时回去?有人打问,答的话便更隐晦和惊悚了,据说相国大人被朝臣联合参奏,很可能会被黜免……圣上现在已不肯再见大人……种种流言在府中不胫而走,每个角落都有人窃窃议论,几处管家都严查造谣者,但霉菌一旦滋生便再也刹不住。眼见大厦将倾,人人惶惶自危起来,有人开始私自偷运东西出府,叔叔那里加强了夜间守卫和巡查,但是据说两位叔父自己也在暗自囤货,遣散后的退路,

流言开始盛行,如恶毒的蘑菇云,连街坊都有传言。因为晴初不信相府的药,我亲自去药店配,却听到有人正议论府中事,将晴初说的十分不堪。我怒火中烧的,立刻动手,将那人教训了一顿。

那人捂着被我踢肿的头脸,又怕又怒,“你这小哥儿是谁?没有王法当街行凶?”

我把适才弄散的药全掷到他脸上去,“你跟我讲王法?你诬蔑当朝宰相,马上就能拿你问官!你敢不敢跟我走一趟?”

旁边人来劝架,“算了算了,这为的什么?相国家事岂是我们能管的?”

那人走了,一边不甘示弱的丢狠话,“你有种别走喏,你等着有人来收拾你!”

我冷笑,就站在原地等着他。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实在是太想发狂一场。

那地痞果然又招了几个人,几个泼皮将我围住,我不等他们发作已经出手,我感受着拳脚痛击在身体的痛快,也感受着别人的拳脚挥在我身上的痛快,我太想要这一场发作,太想毁灭和被毁灭。

终于有人认出我是相府的人,是公子雱的亲随。登时众人一哄而散。我仍不罢休,只想赶着大麦上前去踢他一顿,但他们已走得鬼影也不见一个。我慢慢整理着破损的衣服,脸上手上都火辣辣的痛,嘴角也牵破了,却是这多日来,唯一的一丝畅快。

忽然一匹小驴直冲到我身前来,我看清那是小麦,上头坐着小果儿,

“快回去!”她带着哭腔,“都在找你……快!”

我心沉下去,立刻打马回相府去。人人面色沉重,见到我的狼狈相也不多问,只是默默侧身让路,我也不下马了,一溜烟骑到霁月楼,没进去,就是一片哭声。我冲进去,几个丫鬟都面如死灰。静生看着我,嘴唇颤抖一下,终于说,“小公子……”

我心中一空,“晴初呢?”我大声问。不等回答就向楼上跑,迎面撞上伍妈妈哭的揪起来的脸,我推开她就掀帘子进去。

晴初正坐在小床边,敏儿睡在她的膝上。我一步步过去,她们是那样沉静,让我屏息。我低头看敏儿,沉静的小脸再不见痛苦,没有哭泣,没有那些突然的窒气,也没有了声息。

晴初慢慢抬头,看着我和别人斗殴后的伤痕。她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麝奴,你回来了?敏儿没有等到你。”

我握住晴初的手,她的手竟是一片温热,温热的盖在我冰冷的颤抖上。

“麝奴,一切都结束了,他们再也伤不到我。”

慢慢的,我蹲下,再将头轻轻搁在她膝上,旁边是敏儿小小的安静的头颅。逐渐的,我的泪也收了,心中竟然一片空漠。我和敏儿一起这样偎依着晴初身上的温热,敏儿的永恒沉静之中是我慢慢匀细的呼吸。我闭上眼,放任自己的疲惫和困倦,我心里清楚,这是最后的平静。在晴初这样失常的安静之后,谁也预料不到的灾难即将来临。

第四十三章、强极则辱

晴初,我不能不让自己回忆到这一步,已到这一步,谁也不能阻挡往事再次侵蚀,就像那时,谁也不能阻挡你的决裂,公子的痛苦。

但我献上一切,也换不回你的孩子,我怎么挽救你从拥有他到失去他,不过短短3月的不幸。

霁月楼白日无光,夜晚无灯,从日到夜,尽在一片黑暗里,没有人声,没有生气,似乎无边的永夜来临……也许我的回忆出了问题,过久的时光尘埃厚厚堆积,蒙蔽了我的眼睛,将那层灰烬挑开,让我看回那一段时月,真实的情况是——

事实上那阵子霁月楼日夜灯火通明,哭声震天,小公子夭折,吊唁的人来往不绝,管事的五夫人,又一次将持家的能力淋漓发挥,她神采熠熠,每日里过来照应,逢迎宾客,往来登记,食宿分配,人手调度,都是她一手安排,一个孩子的离去,成了相国府里近日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相国来了,黑沉沉的脸上乌云密布,悲伤使这这脸愈加肃穆,相国久久站在灵前,只是长叹,却不说话。他不说话,余人也不敢说。夫人在旁边哭得呜呜咽咽,最后老夫人亲自来了。

老夫人有八十多了,雪白的发髻一丝不乱,一色的白玉簪饰,面色凝重关切。我早听说这位老夫人是一位了不起的女人,一手带大相国兄妹十人,半身操持而持家有方,生平几历波折而宠辱不惊,是当世最有威望的几位公侯太夫人之一。这时见她身边四名丫鬟,背后又站着执事妈妈,高妈妈等人,但她不要旁人自己扶持,自己拄着拐棍稳稳站着,半晌,两颗眼泪从昏蒙蒙的眼中流出,

“时事多舛,妖孽横生,致使家门蒙灾!”

哇一声,她身后人众都嚎哭起来,老夫人拐棍点地,又说,“劫数是天意,王氏一族子孙虽不很旺,也不会就此绝了!敏儿撇下咱们升了天去,固然大伙儿挖了心肝,还好他父母亲都年轻,来日方长。且把眼下事做好。”

这样一讲,众人又如梦初醒,一样一样向她秉告丧事预备情况。因为敏儿虽是不足周的小公子,却已有个三等世袭的爵位,因此按律总要上报,皇上太后都要下旨赐名赏祭物,一应吊唁发丧事宜全要按律依制,一丝都不能乱。因此除开悲痛,这真正是一件要办妥的大事。

老夫人听着五夫人汇报,又问,“晴初呢?她身子怎么样?”

晴初并不在灵旁,众人面面相觑,伍妈妈上前说少夫人悲痛过度,晕厥了几次,连床也下不来,神智也迷糊了,眼下正找大夫开方子治。

老夫人点点头,“元泽这几天也病重,造孽呀,这一家子,这一家子,唉……”

没有人敢接茬,霁月楼里人人知道晴初与公子的事,没一人敢告知,事实上,大家也不清楚老夫人是否真的不知道。

敏儿逝世当日,晴初逐渐陷入恍惚,有人来给敏儿洗身子换衣服,晴初忽然发作,她抱紧敏儿,喝斥谁也不得近身,她自己抱着敏儿去见了公子。公子那日正请了高僧来为敏儿祈福,未及开始,噩耗已经传来,正在急痛失常之际,一身素白的晴初到了。

“我知道你挂念我们娘儿俩,我自己带敏儿来让你看。”她举起手中的敏儿。早已咽气的敏儿裹在襁褓里像个假娃娃。

公子面色灰白,说不出一个字。他想上前又顿住,晴初一座冰山般,遥远且使人敬畏。

“这是你们内府的心愿,也是你们父子的心愿。敏儿身上流的本不是你的血,如今家丑也肃清。如今我来给你贺喜,给相国大人贺喜。”

晴初转身走了,抱着敏儿。旁人自觉给她让开条路。

我追两步又停下来看公子,公子颤巍巍套着一件巨大的藕色长袍,没有束腰,袍子像麻袋一样在过于瘦削的身子上打晃。

“跟着她,一步也不能离身。”他吃力的说。敏儿最后的气息忽然在他面上出现了。我惶恐的说不出话。

公子在那个晚上再次咯血,那时相国大人尚在中书省忙碌未回,敏儿的灵室已经布置好。晴初拒不露面,她独自坐在黑暗中,也不让点灯,只有她的白衣曳出一点淡白的光。黑暗中她不知在喃喃自语什么,又忽然冷笑,我知道他们的心思,有谁比我了解?我明天进宫去见太后,怎样也要给我,给我孩子一个交代!

我们强行点了灯,要拉她回床去躺着,她一动不动随我们动作,不知何时她已经晕厥过去。

伍妈妈说晴初不对,要我们看着她,我们全对她严密防备。

晴初陷入了危险的漩涡,她陷入了另一个世界,神智一时清醒,一时迷糊,时光倒转又急转,对她都是瞬息之间,她活在一个个片段里,跟那片段里的人生活对话,偶尔开口,都把我们吓得要死。

“这可怎么好?我吃的药不对,”她抚着早憋下去的腹部,还像怀着身孕一般,“这几天他都不怎么踢我,大夫来了没有?”

外面的诵经声一阵一阵,是五夫人请来的一百零八位僧人,这样诵经要连续七七四十九日,一直到发丧日止。

她将自己藏在窗帘后,只露出一小角向外张望,一边向我招手,

“那边是谁?”她悄声问,

我告诉她和尚道士都来了,设了水陆道场,一边替敏儿诵经祈福超度,一边打解冤洗业醮。她只是摇头,眼中出现真正的精神病人那涣散的白热。

“那不是和尚道士……”她还是悄声细语的,一边手指攥着我。“我告诉你吧,麝奴,那是来催命的,这府里要出事,要出事,暴民要来了,我听到他们的声音……”

伍妈妈急得在旁边只是念佛,“姑奶奶,暴民早来过了,这可是失心疯了,怎么好?”她要找人请大夫,又要请高僧,晴初这时却更发作起来,她将其余人都推出去,死命将门抵上,

“麝奴,麝奴,你不能离开,他们都要害我,还要害我的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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