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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尤异闻录-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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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把手抽出,掌心里是一枚红得近乎紫黑色的珠子。

“如果不是首陀罗不能伤害自己的亲人,我也不需要费这么大的力气。不过你们这些欺负我、骂我恶鬼的人,也确实该死。”帕蒂用弯刀刮着手臂上的蛆虫,锋利的刀刃划破虫身,淌出黏稠的白液,“曼陀罗花制造的麻醉剂确实好用。罗山,就好好陪着他们死在这里吧。”

洞中的腥臭味越来越浓,熏得帕蒂有些头晕。恍惚间,她好像看见罗山睁开了血红的左眼。

“咕噜”,巨大的气泡从尸肉糊糊里冒出,顶出一颗巨大的眼珠,颤巍巍地漂着,又慢慢陷了下去。

自从知道如何用黄连木制作鸡血紫檀后,她就开始色诱村中少年,实施这个计划。第一个被她杀死的少年叫茹可,杀他的时候,她几乎要把胃吐了出来。杀的人越多,她反而越平静,心头还隐隐有种莫名的兴奋感。

可是这次,帕蒂没来由地害怕,打了个哆嗦,匆忙向洞外跑去。

“帕蒂,你会受报应的!”山洞里似乎传来了罗山怨恨的嘶吼。

出了山洞,帕蒂拔着野草擦拭着鲜血,忽然看到罗山刚才死去的地方,画着几个稀奇古怪的符号。

首陀罗是没有资格学习文字的,更何况印度有数不清的文字体系和几百种方言,所以她根本不知道那是古梵文写成的——“报应”!

下山的路上,帕蒂一直在想老辈留下来的说法:左眼变红的尸体,会化作冤鬼。



几天后,父亲从山中采木归来,虽然只有核桃大小的紫檀木小料,不过也足够这半年不用再进山了。

也许是因为最近上交的木料越来越少,为了以儆效尤,有几家没有采到的男人被官兵骑着马拴着绕圈拖拽,圈中央是绑在木桩上的妻儿。几个士兵把一头削尖的粗大木头从他们天灵盖刺入,用木锤一点点砸夯,木头渐渐没入身体,沾着各种颜色的体液从下体刺出,牢牢钉在地上……

没有人敢阻止,也没有人敢反抗,围观的村民麻木地看着,祈祷下次进山能够采到最好的木料。至于罗山的失踪,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相信,这不是什么女鬼勾引男人,而是为了活命逃跑了。

“帕蒂,这几天你的奶奶气色好了很多,多亏你的照顾。”父亲喝着印度特有的姜茶,不冷不热地说着。

奶奶依旧在那棵老树下坐着椅子,嘴里念念有词,不停地转着念珠。

帕蒂背过身假装收拾东西,尽量掩饰着对奶奶的厌恶。

“放心好了,只要有我活着一天,就能交上木料,你和奶奶都不会有事情。”父亲伸了个懒腰,望向母亲的目光里透着浓浓的亲情,“母亲把我养这么大,教会我采木,她的眼睛看不见了,我们更要尽好孝道。老人身体安康,是晚辈的福气。母亲说了,等她死后,就把那串紫檀念珠传给你。”

帕蒂唯唯诺诺地应允着,心里却骂道:“你什么时候用这么温暖的目光看过我!”

“帕蒂,有些事情,我是不能告诉你的。”父亲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帕蒂随口应着,把皮囊里灌满了水,向外走去:“我去给奶奶采些野果。”

“去吧!”父亲赞许地笑着。

“帕蒂是个好孩子。”奶奶空荡荡的眼中满是慈祥的笑意。

来到山洞前,罗山留下的几个奇怪符号早已不见,帕蒂略略松了口气,在头发上别了一根驱邪的艾草,硬着头皮钻进了洞中。

今天,正是最后一颗黄连木养成鸡血紫檀的日子。

整整十八颗,和奶奶手中的念珠数是一样的。

“奶奶,父亲,虽然我恨你们,但是我不会害你们。我只想得到那串紫檀念珠,换取更尊贵的种姓身份。妈妈,保佑我吧。”出了山洞,血淋淋沾满尸液尸虫的帕蒂虔诚地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地对着雄伟的喜马拉雅山默默祈祷着。



夜晚,帕蒂做了几道咖喱饭菜,奶奶和父亲吃得赞不绝口,又忍不住喝了几杯帕蒂酿制的果酒,不多时就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帕蒂蹑手蹑脚摸进奶奶的屋子,苍白的月光笼着奶奶枯瘦的身体,如同一具腐朽的干尸,可是偏偏还死不了。她轻轻褪下奶奶手腕上的紫檀念珠,换上了黄连木制成的假念珠……

清晨,奶奶醒来,习惯性地摸着紫檀念珠,忽然全身抖了一下,苦笑着:“帕蒂是个好孩子。”

几声鸡鸣,薄雾在村庄上空悠然飘浮,炊烟冉冉,被钉在广场上的人柱如同麦田里的稻草人,死气沉沉地注视着破败的村庄。

“帕蒂!帕蒂!”父亲使劲砸着门,声音中透着哭腔,“你的奶奶……”

作为最低贱的首陀罗,死后是不能在圣洁的恒河中水葬的,只能抛到山顶任由山鹰啄食,实行天葬。

天葬之前,亲人子女要诵经三天三夜,为亡者超度。葬礼很简单,村里的人在灵前诵着经文,祈祷来生转世不再转世轮回到首陀罗种姓,便纷纷告辞了。深夜时,灵堂里只剩下被麻布覆盖的尸体,还有跪在灵堂里的父女俩。

父亲哭了一整天,眼睛肿成了两条缝。帕蒂心里虽然后悔难过,但是很快就自我安慰地想:奶奶早该死了,脱离苦海,往生极乐,还给我留下了念珠。早知道这样,就不用费这么多力气制作假的紫檀念珠了。

父亲哽咽着,沙哑着嗓子:“帕蒂,我给你讲一件事。从我的曾祖父那一辈开始,就知道一个不知什么时候流传下来的秘密。黄连木制成的珠子,缝进活人后腰,靠近肾脏的位置整整十个月,可以制成最名贵的‘佛血小叶紫檀’,取出后将刮木花放在白酒中,木花立刻散入酒中变成粉红色,酒变得黏稠,倾倒时能连成线。如果放入死人的肾脏里,只能制成以假乱真的鸡血紫檀……我记得有一次喝酒时和你说过。”

帕蒂僵硬地点了点头,心里暗自寻思父亲说这件事的用意。难道父亲已经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了?想到这里,她悄悄把弯刀别在腰后……

父亲没有注意帕蒂的举动,低着头自顾自地说着:“所以,我们家族世代都在培养‘佛血小叶紫檀’,到了我和你母亲这一代,整整培养了十八颗。只要把这些珠子串起来制成佛珠上交到孔雀王城,就可以摆脱首陀罗的低贱种姓,这是家族历代追求的目标。

“但是出现了一个意外。你母亲在体内种上黄连木珠的时候,恰恰怀上了你。我不懂这里面的原因,可是你和黄连木珠都是靠她身体的精血养成,我曾经劝过她把你打掉,只要连喝三天香炉灰就可以。她却说你和木珠同时孕养,这不是巧合,你一定是佛祖赐予的至宝,坚持要把你生下来。我拗不过她,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就把你留下了。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对不起你。”

帕蒂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张着嘴,完全没想到她居然还有这样一段离奇的身世。

“可是你的母亲却日渐消瘦,到了临盆时,已经瘦得像具骷髅,根本生不出你。我急得一点办法没有,你母亲突然对我说,她实在太渴了,想喝点井水。我昏了头,急忙出去打水,回来时听到屋子里有婴儿的啼哭,我高兴地冲进屋子,却……却……”

父亲嘴唇哆嗦着,双眼瞪着房顶,仿佛在回忆多年前恐怖的一幕,许久才说道:“床边掉了一把沾满血的猎刀,你的母亲把自己的肚子剖开,取出了你。呵呵,她的表情很安详,很快乐,我从未见到她有这么快乐的时候。你在她的怀里,用力吮着她干瘪的乳房,手里拿着那颗木珠。

“我以为你是恶鬼投胎,把母亲养在体内的木珠抠了出来,悲怒之下想摔死你!这时你的奶奶赶过来,拦住了我。我这才发现,你的母亲后腰上,还有一道刀口。她知道自己活不了,把你和木珠都取了出来。

“那个场面实在是太恐怖,但是却很温暖。帕蒂,你能体会到么?”

此时帕蒂已经泪流满面,缓缓地瘫坐在地上,压抑着声音抽泣着。

“你的命,是你的母亲和奶奶一起救下来的。可是你实在太瘦小了,身体很虚弱,眼看着活不了几天。奶奶把十八颗木珠穿成佛珠,天天为你诵经,你居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她从此天天转着念珠诵经,据说每转十万八千转,就能给你增寿一天。我曾经好几次动过把佛珠上交换取吠舍种姓的念头,都被她制止了。她说你是佛祖赐予的至宝,又是你的母亲用生命换回来的,只要你能好好活着,就算是最低贱的首陀罗种姓又有什么关系?

“你的名字——帕蒂,是奶奶给你取的。在咱们的故乡,这两个字的意思是‘宝贝’。这串念珠在她生前就说过传给你。带着念珠找一个真正爱你的男人,去换取吠舍种姓吧,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不用管我……”

父亲用尽全身力气站起,走出灵堂:“我这辈子就在这里陪着她们俩。念珠就在你的奶奶的手腕上,自己取下来吧。”



夜已深,冰冷的夜风从山上吹来,浸透了帕蒂全身的血液。父亲在屋外发出长长的叹息,帕蒂看着覆着一层白布的奶奶尸体,心头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着。

“母亲,奶奶,你们为了我这么做,不值得。”帕蒂咬着嘴唇,几缕鲜血顺着嘴角流出,“父亲,我对不起你。”

她从怀中掏出了那串浸蘸着历代家族鲜血的“佛血小叶紫檀”念珠,在昏黄的油灯中,厚厚一层包浆的念珠如同十八颗血红的玛瑙,在手中烁烁生辉。

又是一阵阴风吹过,油灯恍惚不定,她慢慢走近奶奶的尸体,跳忽的影子倒映在尸布上,就像奶奶没有死,正在尸布里挣扎着。

“奶奶,这串念珠我承不起,我把它还给您。”帕蒂把念珠放在掌心,双手合十,虔诚地默念着佛号,掀开尸布,抬起奶奶已经僵硬的手臂,取下了那串假的黄连木念珠。

突然,奶奶枯瘦的手猛地伸出,举在帕蒂面前,似乎在等着戴上紫檀念珠!

帕蒂“啊”的一声惊叫,向后躲去!慌乱间念珠落在尸布上,那只手机械地摸索了半天,终于摸到念珠,居然又开始转动念珠,而且转得飞快!

只不过,这一次是由手心向手背反着转的!

帕蒂觉得腰间一阵刺痛,伸手一摸,潮湿的热血正不停地涌出。在她刚才后退撞到墙上时,别在腰间的弯刀刺入了她的肾脏。

“报应……”帕蒂凄然笑着,呕出几口鲜血,闭上了眼睛……



帕蒂坐在纳拉因庙旁的快餐店,要了一份咖喱鸡,喝着姜茶,心里有些不高兴。

好不容易挤地铁到了纳拉因庙,结果摩拉却联系不上了。手机是关机状态,约好见面的餐馆也没有人,帕蒂又怕四处乱找错过了摩拉来餐馆,只好忍着不快等着。

更让她觉得丧气的是,祖传的紫檀念珠不见了,左手腕上只留下一串昨晚睡觉没有把念珠摘下压出来的印子。

“可能是洗澡的时候摘下来了。”帕蒂自我安慰道。

这几年由于紫檀木、黄花梨这些名贵木材在中国被炒得价格飙升,产木材的山里面突然多了数不清的砍伐者,几乎在一夜之间,树被砍了个干净。奇货可居,帕蒂那串由十八颗小叶紫檀串成的念珠价格也跟着水涨船高,更何况在穿绳连接处还有一颗老三眼天珠做的佛头,更让这串紫檀念珠身价倍增。

每次摩拉见到这串珠子,都眼睛放光,嚷嚷着要借去戴几天。虽然两人关系很好,但是帕蒂牢牢记着祖母临终前把念珠交给她时交代的那句话:“有灵性的东西戴在身上,就成了你身体的一部分,绝对不能丢失,也不能给别人,那样就等于把命交了出去。”

等了半个多小时,摩拉的手机依然没有开,帕蒂再也没有耐心,想到她或许是和哪个陌生男人逛街或者干别的去了,心里微微有些酸意。

结了账,匆匆喝完剩下的半杯姜茶,帕蒂出了快餐店。店门口匍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额头压着手背,乱蓬蓬的头发纠缠在一起,背上几个留着脓水的烂疮还没长出肉芽,苍蝇乱飞。

“不知道会不会长出蛆。”帕蒂虽然心里这么想着,还是从钱包里掏出卢布,塞进乞丐手里。

尽管很小心,帕蒂的手还是碰到乞丐的手,一股冰冷的寒意让帕蒂又收回了钱。

乞丐已经死了。

在乞丐几乎成为独特文化标志的印度,无家可归的乞丐横死街头不是什么新闻,随时都会像垃圾被拖进运尸车送去火化。不过也听说有些人会偷抓乞丐,摘除有用的器官进行非法交易。

“给了死人的钱再收回,可是要受到诅咒的啊。”有人冷冰冰地说道。

帕蒂心里一惊,发现人群中站着一个赤裸上身、穿着红色长裤的印度教徒。

“既然已经收回,再放下也是无用。”教徒双手合十,隐入人群中,就像根本没有出现过。

帕蒂揉了揉眼睛,发现一件诡异的事情。当她揉左眼的时候,教徒和死去的乞丐都不见了。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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