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苑] 幽灵列车-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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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 第9期 … 科幻文艺奖征文
苏晓苑
一
在成都南边的锦江上,横卧着一座桥,古称“万里桥”,现在俗称“老南门大桥”。桥头有一家百货商店,初建时,算是个大商场,随着时代变迁,现在只能算个小商店,不过习惯上仍称“南桥商场”。
说不清从哪年开始,每当阴云密布的天气,总有一片车厢状的阴影从商场顶上的天空一掠而过,伴随而来的是一阵轰隆隆的响声。
人们都说,是“鬼车”。现在,又叫它“幽灵列车”。
电视台有一个记者,扛了摄像机在桥头候了两个月,终于等到“幽灵”列车的来临。然而摄下来的影片里,什么也没有,除了那单纯的、阴郁的天空,没有图像。没有声音。
老人们慨叹:所以叫“鬼车”嘛!
二
我是在等女朋友时遇上她的。
那天天色阴暗,我因为小美迟迟不来心烦意乱。小美有迟到的习惯,也有迟到的理由,因为她年轻漂亮。我想给她家里挂一个电话。
走进河边公园,记忆中的电话亭却不见踪影。不知是我记错了,还是确实曾经有过而后来拆掉了。我愣在那里,思索着最近的一部公用电话在什么方向。这时,我听见几声细微的呻吟。
女人的呻吟,像是一个人气力衰竭,正在作最后的挣扎。
我一向乐于助人,再加上有几分好奇,几分英雄救美人的妄想,便循声走去。
在一棵树下,半躺着一个女人。
“帮帮我。”她轻轻地呼救。
我义无反顾地走上前去。
“不!别碰我。”尽管声音微弱,但语调中的命令意味十分明显。
“是传染病吗?”我站住。“我怎么帮你?你自己能走吗?我给你叫辆车,华西医大就在附近。”
“不。”她的声音更低了,“给我电。”
“给你什么?”我没听清。
“电。”
“电?点灯的、开机器的电?”
“正是。”
我赶忙掏出BP机中的电池问:“是心脏起搏器的电池用完了吧?”
“哦,不,这里没电。”她懊恼地说。
我也发现手中的电池已经软了:“你等着,我马上去买。”
“那边。”她的眼睛示意着远处的路灯。
“那是交流电啊。”
“只有它能救我,快——”她的凄楚而绝望的声音深深地打动了我,我不再犹豫,走到路灯下,揭开灯柱底部的铁板。看见一排红红绿绿的电线,我又茫然了,我向她喊道:“我该怎么做?”
她躺在地上,艰难地说:“扯断,把线头……向……着我……”
我一咬牙,用力扯断其中一根,一道电火花闪过,然后我把线头对准她的方向。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线头射出蓝莹莹的光芒,像是一条通灵的毒蛇,听到主人的召唤向那女人窜去;然后,又顺着她的身体轮廓蜿蜒而行,形成一具闪着蓝光的人体剪影;最后,那女人似乎通体都是蓝光。片刻之间,所有的蓝光又消失了。
天空突然大亮,姑娘慢慢站起来。哇,是个漂亮的女子!她大约二十五、六岁,头发剪得短短的,穿着一件淡黄色的连衣裙,在阴霾里放出异彩,恰似一朵闪光的黄玫瑰。
“你是外星人?”我又惊又喜,脑子里思忖着欢迎的言辞。
她摇头。
“机器人?”
她眼前掠过一抹阴影,突然,一声惊叫,仿佛是裸体被我窥见:“你能看见我?”
“我不是瞎子。”我略带调侃地回答。
“再帮帮我。”她又哀求我。
“又怎么帮你?”我问。
她像是遇到了极大的难题,皱皱眉,咬咬唇,思想斗争挺复杂的样子,好一会儿,才伸出一只手:“握一握。”
我犹豫了一下,伸出左手,心里做好触电的准备。
“咦!——”突然间,全身的血液好像凝固了,身子也动弹不了。我愣了。
我的确把手伸给了她,但我什么也没握住。我只看得见我的手的一部分,仿佛把手伸进一个盒子,被盒子遮掩住的那部分看不见了。
我惊叫一声,把手抽回来,发现完整无损。
我恐惧地问她:“你是鬼?是幽灵?”
她只是静静地笑着:“我来自未来。”
三
我住在公司宿舍,同室的老方去广州出差,两个月以后才回来。她要求我找地方把她藏起来,我只有带她回宿舍。
“小姐,你贵姓?”我问。
“姓卢,卢玉琢。”
我很失望。想象中,未来人的名字应当叱咤风云,英雄大器,比如变形金钢、大力神、擎天柱等。
“你是怎么来的?”
“乘时间车。”
我无法想象,咕哝道:“我宁可相信你是鬼,是幽灵……”
“其实你们所碰见的鬼和幽灵,也就是碰见了我们。”
“来自未来世纪的鬼。”
“不,是公元四十世纪的人。”
我们走在僻静的小巷里,我对她说:“遇到别的人,你要躲着点。”
“我知道。”她很镇静。
“要是我女朋友知道我房间里藏个女人,麻烦就大了。”我嘀咕了一句。
走进公寓上了二楼,我突然看见小美竟然候在门口。她看见我,连走带跑奔过来:“永胜,我的自行车半路坏了。修好后,我赶到桥头,你已经不在了,我只好在这儿等你。你上那儿……”
她看到了紧跟我身边的女人。
“小美……”我正欲解释。
“好哇!”她发作起来,“周永胜,你,你……”
小美拔腿就走,我一把拉住她:“听我说!”
“你别跟我说,她是你同事或者亲戚?你们家的人我全认识!”
“小美,你等等,你握握她的手就知道了。握呀!”我拉小美的手去握卢玉琢。
“干什么?你想我与她握手?”
我硬拉着小美的手,小美无法挣脱,当与玉琢的手相握时,小美吓了一跳。
“妈呀!鬼!”她腾地窜到我的怀里,双手紧紧抱着我的脖子。
我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把刚才河边公园见到的一幕,原原本本讲给她听。也许是女人天生不切实际,爱幻想,她几乎立刻接受了玉琢。
小美慢慢地试着把手伸过去,想摸摸玉琢,结果什么也没摸着,自己的手反而一点点地消失。她的手从胸前进去,慢慢地又从背后钻出来了,就像武打电影中长剑穿胸而出的情形。
小美好奇地问:“玉琢,未来人都像你这样,是中空的吗?”
“不,我们也有血肉之躯。但是要作时间旅行,必须用超光速的超光承载。在人体内安置N极块,一种特殊的能量组合块,于是人体就离子化,超光就承载得起。”
“离子化就是变成空的?”我问。
“不是空。我们仍然存在,只是不是以你们常见的三维形式存在。本来你们是看不见我的,但是我的N极块能量不够……”
“我不懂。”小美摇头,看着我。
“我懂了一点点。”我没吹牛。
接着,我安排玉琢睡觉。
她笑着说:“睡觉?那是最笨的休息方法,我们是关闭脑电波。”
“你关给我看看。”
她坐下来,闭上眼,立刻像老僧人定那样,一动不动了。一瞬间,她又睁开眼:“比睡觉的效果好一百倍,既得到彻底的休息,又清理了头脑中的杂质。”
我感兴趣了:“玉琢,能不能把我的脑电波也关了?”
她仔细端详我一会儿,抱歉地说:“不行,你受肉体的桎梏,脑电波没经过衡量扩展,出不来。”
我失望了,心里嘀咕着:睡觉也是未来人高明。
四
第二天清晨,我惦记着屋里那位客人,仍然对昨夜的奇遇持怀疑态度。临上班时,她还把自己的脑电波闭着。桌上,我给她留了面包牛奶,但实在想象不出她怎么吃下去。小美大概也跟我一样,打电话说她要提前下班,再看看玉琢。于是我也请了假,赶回公寓。
回到宿舍时,小美早到了,两个女人亲热地说着什么。
我一进门,小美便扑上来,在我脸上吻了一下。我猜想,这亲热是故意做给玉琢看的。
不料,玉琢竟然十分惊奇地问:“这是不是叫恋爱?”
小美也惊异了:“你们未来人不谈恋爱?”
“用不着那么麻烦,把各人的性格指数输入计算机,寻出相配的,就可以结合了。”
小美睁大眼睛:“那不是跟封建包办一个样?没有感情基础,日子能过得长吗?”
“这样由计算机配对的,十全十美,男女双方相爱默契。迄今为止,未来世界里没有一对夫妇离婚。”
我不胜羡慕:“又简单,又完美,要是咱们的年代也这样多棒。找对象,仿佛瞎子摸象,凭运气撞;恋爱则伤神又伤心;好不容易相爱了,而多数情况下,婚姻又是爱情的坟墓。”
小美狠狠踢了我一脚,又问:“玉琢,你结婚了吗?”
玉琢摇头,露出黯然神伤的表情。
“有男朋友吗?”小美不理会我的暗示,穷根究底。
“曾经有过。”她低声道。
我忍不住插嘴:“你们不是计算机配对吗?”
“是,我们极为般配,可是……”
“他移情别恋?”小美问。
“不,他坚持要带着他的女助手与我结婚。”
我的兴趣浓厚起来:“你们年代里,男人可以三妻四妾?”
“不。那女助手是个机器人,我讨厌机器人。”
小美很积极地附和着:“是的,要就要他的全部的爱。像周永胜,他如果养一只猫,我就与他Bye—Bye。”
我只得在一旁苦笑,心里明白小美讲的是真话。现在的女人都贪心,专制得很,容易受伤的其实是男人。
我把话题拉开:“你们饿不饿,我可要吃饭了。”突然,我发现面包与牛奶还原封原样放在桌上,“玉琢,难道你一直饿着?”
玉琢看着:“这就是你们的食品?跟历史图像里记录的一模一样,不过,我靠这个。”她指着墙上的电源插座。
“你们未来人都靠充电过日子?”
她不经意地道:“反正都是能量。”又叹口气:“可惜这能量不能维持我的离子化。”
“你的N极块呢?”我记起昨夜的谈话内容。
“也许是出发时心不在焉,错拿了别人用剩的。”她并不着急。
“你有同伴吗?能沟通吗?大家匀着使使。”小美出主意。
她笑笑:“只有我一人在这个年代下车。”
“一个人?”
“你心情不好时,难道不是一个人找个荒凉地方散散心?”
“我们这时代还荒凉?”小美很不服气。
玉琢正色道:“这是宇宙历史界公认的。若论物质与精神的双重匮乏,首推二十世纪后半叶。”
我与小美对看一眼,很是泄气。
“你怎么回去呢?”
“去宋朝的时间车返回时,会顺路接我。但是我不知自己能否支持那么久?”
我指着电源插座:“不是有这个吗?”
“电压太低了,只能维持存在。而我需要的是能让我离子化,让我重新回到未来的能量。”
“那该是什么呢?”
“超强的能量。量子能级越高,能量越单纯,越能改变空间维数。”
“我不懂。”小美茫然。
我也不懂。
玉琢也懒得再解释。
“用高压电?”小美突发奇想。
五
我从没当过贼,凭着读小说的经验,知道自己时机选得很好:月黑风高。
小美觉得蛮好玩,兴致勃勃;玉琢表情淡淡的,但眼神偶尔一瞥,看得出对此举满怀希望;而我则像个惯盗,脸不红,心不跳,手心一丝汗都没有。
真正来到郊外的高压电线下,我又有些惴惴不安了:“小美,我们这算不算偷电?”
“算!”她答得挺干脆。
“我们动了高压电,会不会影响郊区人民的日常生活和工农业生产?”
“会。”
“那……”我吞吞吐吐。
“周永胜,你怕了?”小美丝毫不想遮遮掩掩。
“弄不好要坐牢。还有可能丢命。”
“你的男儿气概呢?”小美问。
我惊愕了,一时搞不清犯法丧命与男儿气概有什么联系。
“怎么了?”玉琢回过头来,柔声问。
“没什么,我跟小美讲笑话哩。”
小美哼了一声,玉琢轻叹:“也不知你们的高压电电压够不够?”
她的无助与担忧被我捕捉住,心中一震,就脱口而出:“总归要试一试。”
小美惊喜地捏捏我的手,表达了她对我的赞赏。
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电线,一头放在玉琢脚边,一头拴成圈。然后,我像套马的牛仔一般,把绳圈在头上挥舞着,但心中却一阵阵发怵。
“永胜,小心!”小美突然惊叫。
我回头:“趁我现在有口气在,小美,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