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明月-第5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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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兴冷静下来,平静地问:“怎么消息来的如此快?”
源业平答:“此事关系太尉,侯蒙与张叔夜出动了骑军,小石将军也派出了骑枪手,官府层层压下去,地方上不敢怠慢,何观察破案后,骑军出动得很快,宋江单身逃走,庄客们大都被俘,事后骑军追击,发觉宋江逃入了附近的梁山泊,泊内芦苇丛生,骑兵不敢深入,张叔夜征调船只,可是梁山泊水盗纵横,淤泥很深,外地人不敢轻易而入……”
梁山泊是黄河决口而形成地沼泽地,那里的水况确实复杂多变,而且因为是位于人口繁茂之地地沼泽区,当地百姓正在拼力填湖造田,按正常的历史,它正在逐渐干枯,并将于一百年后成为一片烂泥塘,而后变成陆地。这样剧烈演变的沼泽地确实不适合大军进剿,这也是历任官员止步于梁山泊外的原因。
赵兴听了,冷冷一笑:“那么,晁盖匪帮与宋江匪帮合流了,从此这两部匪徒就以打劫过往客商为生,客商有何罪,要被他们杀戮与抢劫,而且这种杀戮还被称为‘正义’?”
源业平冷哼一声:“什么正义,土匪们的正义,谁敢如此说?”
稍停,源业平马上补充:“现在京东西路已经不一样了,自渤海国大力用良马换军械以来,朝廷已经不愁战马了,而太尉在密州西路推行的新式《保马法》,也使得民间马匹保有量大大上升。梁山泊里都是泥沼,官军虽然进不去,但这些人也恐怕出不来——如今民间拥有的火枪也不少,侯蒙已经抱怨民间庄户装备的比北洋军队还好。三两胡匪想打劫农庄,恐怕他们啃不动,而一旦出湖,又会受到官军骑兵追击,恐怕他们也逍遥不了多久。”
赵兴思索了一下,稍稍点点头:“你说的没错,这群人蹦跶不了多久,估计很快会有捷报传来……”
赵兴在算计梁山匪徒地时候,鄜延路经略府,小种经略种师中正与鄜延路殿帅折可适迎接他们的子弟返回,领先的是小种经略之子种明武,折可保跟在后面,会州统制郭广生甩着袖子东张西望坠在队伍的最后。种师中一一呼唤着陕西子弟的姓名,最后惊问:“怎么周永、游解二位没回来?”
众人沉默不语,折可适仰天一笑,劝解说:“周永、游解二位到了义父身边,他俩已经有了更好的前程,还回来作甚?”
郭广生甩一甩袖子,翩翩的走上前来,闲闲的回答:“周游二将留在参谋本部,我陕西也不是没有收获的,这是两全其美之物,经略大人、殿帅,有何不满?”
小种经略与折可适立刻恍然,击掌大笑:“留的好,我早就发愁鄜延路在参谋本部说上话,那两位留在参谋本部,美得很!”
稍停,小种经略满意地打量众人随后的车队,问:“你们都带回来了什么?南洋衙门地随军小炮带来了多少?这玩意现在热门的很,知道你们来了,各军中都嚷嚷着索要这种随军小炮。”
折可适轻轻补充:“秦风路刘经略(刘仲武)面圣以后,已经背道而行,听说他打算发动冬季攻势,尽快解决吐蕃叛军。”
种明武略显兴奋:“叔叔,我在参谋本部的时候,曾经将西夏战略作为研讨课题提了出来,同学们研讨的有理有据,令我大开眼界,叔父,我带来了鄜延路地形沙盘,等安置过后,我跟你说一说同学们研讨的方略……太师在杭州曾经说,辽国人自顾不暇,吐蕃人被秦风路打的踹不过气来,现在是解决西夏的最好时机,一旦错过,必然会铸成百年大恨。”
种师中捋着颌下的胡子,不以为然的大笑:“书生气……纸上谈兵,能谈出什么,西夏方略远不是你想地那么简单,他赵离人待在环庆多年,也只不过想出了一个‘草木皆兵’之策,却也不敢过度激怒西夏。”
折可保不着急,他拉住了激动的种明武,向两位长辈说:“叔叔,嫡父,虽然是书生之言,可南洋事务局推演的时候,总是分为正方反方两派,正方提出战略,反方扮演敌军,揣摩敌军的心理,推测敌军应对的策略,有攻有守,寻找正方破绽,在这种推演之下,我相信得出的结论一定是纰漏最少的迎敌之策。”
郭广生闲闲地补充:“虽然那策略是书生之见,但下官见识浅陋,却无能寻找出攻击策略,两位大人是老行伍,或许能够提出一些真知灼见。”
种明武吸了口气,补充:“郭大人在推演中扮演反方,连他都寻找不到破绽……”
“哦?!”种师中这才动容:“早听说赵离人擅于筹划,擅于借势而为,不知道他的学生这次能想出什么妙策来……”
几日后,新来的军官休整完毕,沙盘刚刚安装完,种师中与折可适等不得完成发放军械的命令,便拉着参加杭州作训的陕西军官钻进了沙盘室,等着杭州回来的军官介绍他们的学习成就。
鄜延路来的军官也很多,随着这几年赵兴提高军人的待遇,许多军官已经不在于脸上刺字,大多数军官已经开始学习战争技巧,学习与战争相关的专业技能,在这种浓厚的学习风气下,许多军官都竭力将自己装扮的温文尔雅,活像一个读书的士子。
这些人当中,也有一些异类,他们是通过不断的肉搏战从士兵当中一步一步升入军官行列的,如果前者可以称为“学院派”军官地话,那么后一批人则可以称为“冲锋派”军官,他们依靠直觉战斗,依靠勇猛与无畏脐身。如今学院派主导战争推演,这些人脸上带着不屑一顾,聚集在一起,以显示自己的粗豪与学院派军官划清壁垒。
军官当中,有一名相貌威猛的军官汉子,他身高足有一米九,长的又高又壮,说话声音也很洪亮,一举一动尽力在模仿当时流行的《三国志平话》里张飞的形象,显得很不以为然。
种经略出场了,他有意无意的冲“冲锋派”军官扫了一眼——种师中进士出身,浑身文人气很浓,他虽然没有张飞的体魄,关羽的威严,但他这淡淡的一眼,对面那群正在竭力卖弄自己的威猛与鲁莽的军官顿时鸦雀无声。
种师中在帅椅上就座,看到为首那军官一脸不服气地神情,他招手呼唤:“鲁提辖,来我坐前就位!”
那位鲁提辖活像一只听话的狗,乐颠颠地、受宠若惊的跑到种师中地椅子前,叉手不离方寸的,老实的盯着沙盘,但他那双牛眼睛中全是茫然。
这位鲁提辖不是鲁达,也就是《水传》中的花和尚鲁智深,他应该是鲁达的父亲,依靠军功爬上鄜延路提辖的鲁尤。
众人都就座后,种明武、折可保作为正方负责讲演,郭广生作为反方扮演西夏军队,两队人马站在沙盘两侧,开始排兵布阵。等他们排好兵后,种师中突然伸手,打断了双方的发言,“我先说一声,这沙盘做的非常精致,符合赵老虎一贯将就务实性格。
但沙盘摆在眼前,西夏与我双方的地势就一目了然了,你们双方推演的时候考虑这地势了没有?”
折可适接过儿子折可保手中的竹竿,指点着沙盘上的地形,解释:“我陕甘与西夏隔着这一层千里大山——横山山脉,我军出击西夏,要翻过群山进入夏境,山路崎岖,补给困难,想必赵老虎当年也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他只敢短促突击,这是章楶章知府老大人定下的潜攻之策的延续。
只能是潜攻,我们翻过千里大山进入夏境,面对的却是千里大平原和一片充满敌意的土地,我们要坚守,后勤补给需要穿过群山运输过去,我们夏军要进攻,四面八方都是平地,他们可以从任何一个方向发起攻击,甚至不攻击,进入群山之中,掐断我们的补给线路,足以将我们困死饿死。
昔日我军屡次攻击夏军,皆受困于这千里大山,如今在我看来,情况没有多大地变化。赵离人当年主持环庆,虽然夺得蛤蟆寨,数度攻克贺兰原,但他也不曾在山那边站稳脚跟。所以,你们的推演首先要告诉我,打算怎么克服这千里大山的障碍,否则一切都是纸上谈兵。”
“河!自古行军打仗,无非是沿河进攻,千军万马取水困难,因此我们这条策略首先是夺河之战。”种明武指点着山川,回答:“昔日赵太师在环庆的时候,曾经主要经营白马川与洛川,放在我鄜延路,我们的选择更多,夺过河川之后,无定河、阴堂川,红柳河都通往夏境,除此之外,还有一条夏军绝想不到的道路——黄河。”
折可适与种师中相互看了一眼,种师中微微点头:“赵离人以水军起家,擅长使用水军,我怎么没有想到黄河呢——从火山郡沿黄河北上,也是一个法子,或许要过几个河峡,瀑布,但你们既然提水,总有办法解决。说说……”
种明武搔搔脑袋,略带羞愧的说:“其实这条计策也不是我们想出来地,当初我们也曾策划四条进攻的方案,但不外是利用无定河沿河攻击,或从环庆,或从秦风出击,这些计策都被郭兄一一击溃,后来太师听说后,曾嘲笑他的弟子,他说了一句话:世界大得很,通向西夏的路不止一条,明明前面是墙,还要往上撞,那不是找死。
如此一说,众人便豁然开朗,或有人提议在火山军秘密制造战船——别地船也不用,就现在在扬州流行的水翼船,已足以将千军万马送过黄河对岸,或许我们还可以拉拢部分羌人……”
折可保指着沙盘,介绍说:“我们的思路不限于这些地方,第一步,我们首先进行夺川之战,利用火器火炮的便利,打通几条通向西夏的河川,便于我们沿河运送物资。当然,夺川之后,我们在山那头也守不住,正像经略大人说的那样,物资通过千里大山转运困难,因此打下对面的出川口,我们也守不住。
不过,夺川之战是为了掩饰,也是一步潜守,是为了从侧翼接应沿黄河而上的水军。黄河九曲,唯富一套,河套之地是西夏的财赋重地,河边还有西夏的都城——兴庆府。我们顺河攻击,可以直捣西夏的都城,即使打不下来,光骚扰也够西夏受的。”
郭广生一直没说话,这时接过指挥棒,指点着与火山军相邻的地盘,解释:“沿黄河逆流进攻,有一个大障碍就是要进入辽国西京道的东胜州。但这东胜州有一个好处,它地广人稀,黄河在境内绕了一个大圈,将河清军、金肃军隔绝在南岸,这两军平常与辽国联系,要穿过大片瀚海沙漠,才能抵达黄河岸边,而后渡河去辽国。
辽人向来不重视这片贫瘠之地,而辽国国内现在主要与东北开战,加上国内饥荒,连粮食要仰仗我大宋,在这种情况下,河清军金肃军多年已没人理会了……”
折可适马上补充:“郭兄,这些不用解释了,当初提出这个计划的时候,太师笑着说东胜州的事情不用发愁,由他来解决——所以我们无需考虑东胜州的障碍……”
种师中马上竖起一根手指头:“不用说了,剩下的事情我已经明白!”
说罢,种师中站起身来,严厉的扫了一眼在场的军官,厉声下令:“今日所闻,诸位不得外泄,虽父母妻子,也不得予闻。”
众军官躬身:“谨遵经略使谕!”
鲁尤嘟囔:“说了什么,就说了东胜州的事情嘛,咱不是打西夏吗,火山军已经出了我鄜延路,东胜州还到了辽国……”
话说一半,鲁尤发现种师中严厉地盯着他,他赶紧刹住了话尾,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保持沉默了。
众军官退去,种师中与折可适趴在沙盘上继续研究,良久,折可适惊叹:“五路攻夏!这还是一个五路攻夏的策略:秦风路出会州,自黄河上游顺流而下攻击;环庆路出归德川与白马川;我鄜延路出洛川或无定河,或者,水翼船还是在我鄜延路的绥德路、延安府制作,由此出发进入火山军……
其他四路攻击地目的都不求胜,只求拖住西寿保泰军司、嘉宁军司、静塞军司、祥佑军司这四大军司,而主力则是奇袭船队,它从东胜州沿河逆流而上,要先击破西夏天德军,而后突破黑山威福军司,冲破西厢朝顺军司,直击兴庆府——好魄力!
如此重担,唯有南洋衙门与北洋衙门有能力承担,不过,能将千军万马视若无物,万山险阻视若坦途,如此名将风范,恐怕北洋衙门不敢接手……他赵离人好大的雄心。”
折可适附和说:“赵离人在环庆未满任期就被吕惠卿挤走,我常听环庆子弟说,夏人惹怒了那头老虎,赵离人虽走仍念念不忘报复西夏,这主意肯定是出自那头老虎之手,只是借学生之口说出来,哼哼,今后,西夏人一定会后悔得罪了这头老虎。”
种师中指点的沙盘,连连击掌:“水师要逆流而上,既要克服河川之险,还要连连击破三大军司的拦截,赵离人有这个信心,但成功与否全在于我们四路是否能拖住四大军司。沿途必定还有水浅处,能够实行拦阻,万一我们哪路拖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