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明月-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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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这座佛学世上有名的藏经窟,佛印不禁精神一振,悠然神往的回答:“听说过,听说最近大食回教正在深入西域,这座西域名窟逐渐泯灭无闻,但我研究那座名传天下的圣窟……”
赵兴继续用回忆的神情询问:“我听说,那座莫高窟里画着一幅壁画,壁画是一尊不知名的佛,手里持着一个喷火武器?”
佛印不愧是佛界的优秀“公关经理”,他立刻补充说:“有这尊佛,施主真是广闻——这尊佛名唤‘降魔’,此图绘于五代,佛窟里绘得形象是‘降魔十八变’中的一变,那件喷火武器名为‘降魔变’。是个铜管,这么长,这么粗……”
佛印用手比量着铜管的大小——这就是“降魔变”,世界第一支火枪。现代考古挖掘中,人们从党项墓葬中挖掘出“降魔变”实体,它是一种形体粗壮的铜火铳,长35。3厘米、口径10。5厘米、尾底径7。7厘米,重6。94公斤,用火药发射直径0。9厘米的铁弹丸。
科学家经过检测,确定这个“铜火铳”诞生于1083年,在1084年宋夏战争中使用过——这是人类历史上,火枪首次运用于战争。
西方史学家对“火枪”的这一定义,比中国史学家承认的火枪诞生记录早了200年。中国教科书上记载的是:“公元1259年,宋军发明以巨竹筒为枪身,内部装填火药与子窠——子弹……这是世界第一种发射子弹的(竹)步枪。”
不过,“降魔变”并不是一种士兵“标配武器”,它是一种个例,是西夏军官的特殊个人物品……然而,它的诞生代表着铜火枪制作技术已经成熟,差的只是捅破一层窗户纸。
“铜管……?”赵兴若有所思地说:“这样吧,我知道你们佛门那些事,你们一定与西域僧人有联系,别给我打马虎眼,我既然跟你说这话,就一定有把握。
你不是来寻求捐献的吗?这样吧,你帮我到西域找几个会制‘降魔变’的匠人——佛门的东西,你们佛家一定跟这些匠人有联系。我出个价吧,你招来三名匠师,我捐献三百万,如果这三名匠师技艺精湛,我再捐献五百万。
在黄州这个地方,八百万足够你起个楼、盖个佛塔,怎么样?愿不愿试一试?你可以告诉那三名匠师,只要他们抵达黄州,我每人给他们一百亩地,一百贯安家费。造出‘降魔变’来,我再给他们每人一百贯。当然,造不出来,他们一个钱没有,你们也没有那笔奖励。”
如赵兴所说,黄州这地方穷乡僻壤,佛门信徒的捐献都是几文钱几文钱,如果佛印能拉到这笔施舍,完全可以彻底翻新斗方寺。
佛印也潇洒,听到赵兴的要求,连“预付款”都没有所要,他潇洒的伸出手,与赵兴击掌为誓,而后痛快的告辞,再然后,这个人便不再日日登门。
两月后,赵兴安排好黄州的一切,准备带着程阿珠启程前往杭州,临走时苏轼叮咛:“离人,我也感到朝廷这几日起了变化,也许梦得兄说得对,我希望你快去快回,等我起复时你来帮我。”
“定当如此”,赵兴慨然答应。
苏东坡,大文豪,有这样一个免费老师教导,想必他也能绉几句歪诗。
临到登船,赵兴突然想起一事,回身交代:“老师,遁儿现在不足周岁,如此幼小,长途跋涉极不安全。如果我没回来,先生就接到起复的消息,不如把孩子留下……这样吧,阿珠留下,万一学士走得急,便将孩子交阿珠照顾。”
苏东坡仰脸朝天一声长叹:“离人是个能托妻寄子的人,把孩子托给你,我信得过。不过,阿珠还是跟你走吧,你俩新婚,多聚为上。”
“那好,我回头交代一下程族长,再通知陈季常,有他们夫妇在,孩子一定会照顾的很好,老师可放心上路!”
赵兴不知道,在真实的历史中,苏遁就死在跋涉的路上。他这一插手,历史已经悄然改变。
元丰七年四月下,赵兴的驴车进入泉州。与此同时,苏轼送长子苏迈赴饶州德兴县上任,写下了《石钟山记》。
这是个播种的季节,沿途,田野里布满了播种希望的农夫;这是个鲜花烂漫的季节,沿途无数说不出名目的鲜花让初次走出大山的程阿珠为之痴迷。
泉州现在在外国人嘴里称作“刺桐”。赵兴记得曾有一本本叫做《光明之城》的古代游记,这本书如此描述宋代的泉州:一千多年前的夜晚,全世界的城市都是一片漆黑,只有中国的城市灯火辉煌、光明灿烂;一千多年前的夜晚,全世界的城市都是一片安静,只有中国的城市人流拥动、欢歌笑语……
因为这本书,泉州又有了另一个名称,叫做“光明之城”……
但遗憾的是,《光明之城》这本书是一本伪书,是国际史学界公认的伪书。
这本书于1997年公布,据说是意大利安科纳市的犹太商人雅各在宋代抵达泉州时所写的游记。它之所以被国际史学界认定为伪书,是因为它书中描写的风俗完全不是宋代的风俗。比如:雅各在书中记录刺桐的底层人民吸食鸦片,事实不可能是这样,因为在宋代,罂粟的种植技术、鸦片膏的制作技术都没有成熟。
雅各说他见到宋人吸鸦片——除非他见到的是一名穿越人士,而且这还是名“自产自用”的穿越鸦片鬼。他将罂粟的种植技术以及鸦片浸膏的47道工序带到了宋朝,却完全用来“自己种自己吸”,对宋代毫无影响,而且连邻居都不知道有这回事——宋代印刷技术已经极其发达,这样的事居然没一个宋人记录,且毫无考古依据,如果这种习俗真有,估计也是架空小说。
中国史学界不怎么承认《光明之城》是本伪书,这是因为这本书中的夸奖话,实在夸的人心中痒痒。
然而……然而即使那本书是伪书,却依然说对了部分事实——这时代,世界各国,大多数城市都实行宵禁,夜里禁止人们走上街道,然而,唯独大宋准许商人彻夜营业,于是,大宋的夜晚是灯火通明、人潮涌涌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大宋所有的城市都是“光明之城”。
这是个让人热血澎湃的年代,大宋的一切都在沸腾,翻滚着,冲击周边国家。21世纪,亚洲史学家充满激动地记述:11世纪下半叶,亚洲是苏东坡的亚洲,是大宋的亚洲。
此刻,正面对大家的是泉州北门。
赵兴以前来过泉州,但他依然很痴迷的仰望着北门城墙。
这是一段很奇怪的城墙,城墙上,用城砖镶嵌出天使与十字架的图案,而北门城基呈现奇怪的尖拱形,上面镶嵌出十字架和火焰、十字架和莲花,此外还有15行阿拉伯(叙利亚)文字。
赵兴作为现代人站在这里,看着那些图案总觉得很奇怪,他怀疑修建这座城墙的是一群基督教徒,因为不仅泉州北门镶嵌有基督教图案,泉州另外几个城门、城墙,处处嵌有基督教的十字架,然而,在他的记忆中,不记的曾有相关的记录,也许是蒙古人烧毁了一切文字,让这段历史显得扑朔迷离。
现在,赵兴站在这段泯灭的历史面前,亲眼目睹它的本来面目,他的心情却难以用语言描述:惊诧?沉醉?钦佩?惋惜?遗憾?……更多的是浓浓的失落。
是的,他失落了什么,这是民族的失落!
赵兴不知道,莲花十字架、火焰十字架正是中国本土基督教——景教的标志。这种十字架被人们称为“刺桐十字架”,也就是“泉州十字架”。他所看到的那行阿拉伯文,是称颂“圣父、圣子、圣灵”的。
身边的人体会不到赵兴的感觉,他们不停的催促他进城。赵兴身后被他堵在城门口的人也连声催促。在一片嚷嚷中,赵兴垂下眼帘,举步向城内走去。
一进泉州,首先看到的是无数用彩帛搭起的高大彩楼。在宋代,店铺门前搭起的这种彩楼叫做“欢门”。沿着大街望过去,无数欢门争奇斗妍,设计者的灵感令人叹为观止——在宋代,已经有了如此鲜明的广告意识,实在令赵兴难以想象。
赵兴在泉州城门口处雇了两个帮闲带路。所谓“帮闲”,现在也可以称之为“导游”,他们待在城门口,专门替外地人带路,游览泉州市内,并帮不熟悉地理的雇主处理一些琐事。
这两名帮闲是兄弟俩,老大叫刘小乙,老儿叫刘小二。他们殷勤地在驴车前,引领着整个车队缓缓前行。熙熙攘攘的人群让车队行进缓慢,而程阿珠贪看风景,也有意识的命令车夫缓行,这让两名帮闲走的很悠闲,他们一边领路,一边跟车夫闲聊。
第一部 华丽的前奏曲
第1032章 宋代的商业秀
不远处,两座相对的欢门之下,各有一对女子身穿彩衣,保持着对峙气氛,只见左手一名三十多岁的妇人扬了扬手中的彩帕,扬声唱道:“查梨条卖也!查梨条卖也!——才离瓦市,恰出茶房,迅指转过翠红乡,须记得京城古本,老郎传流。
这果是家园制造,道地收来,香闺绣阁风流的美女佳人,大厦高堂俏绰的郎君子弟,非夸大口,敢卖虚名,试尝管别,吃着再买。查梨条卖也,查梨条卖也。”
这中年妇女歌声婉转,嗓音中充满了挠人的意味,歌声才歇,尾音颤颤,令人生出绕梁三日的感觉。
对面的那对女子也不甘示弱,她们挥动着手里的彩带,边舞边歌:“查梨条卖也,查梨条卖也。
这里有福州府甜津津香喷喷红馥馥带浆儿新剥的圆眼荔枝,也有平江路酸溜溜凉荫荫莫甘甘连叶儿整下的黄橙绿橘;也有松阳府软柔柔白璞璞蜜煎煎带粉儿压扁的凝霜柿饼;
有卯州府脆松松鲜润润明晃晃拌糖儿捏就龙缠枣头;也有蜜和成糖制就细切的新建姜丝;也有日晒皱风吹干去壳的高邮菱米;也有黑的黑红的红魏郡收来的指顶大瓜子;也有酸不酸甜不甜宣城贩到的法软梨条。
俺也说不尽果品多般,略铺陈眼前数种。香闺绣阁风流的美女佳人,大厦高堂俏绰的郎君子弟,非夸大口,敢卖虚名,试尝管别,吃着再买。查梨条卖也,查梨条卖也。”
这是什么,这是宋代的“走街秀”,或者称“宋代路演”。
宋代就有了“走街秀”?
是的!走街秀不是850年后才传入中国的“西洋商业模式”,在宋代中国已经有了成熟的走街秀。但蒙古人的“民族大融合”使我们又花了八百五十年,才重新学会这一商业营销模式。
人们常说“仗义没多屠狗辈”,也就是说:仗义的人都是地痞流氓黑社会。然而事实证明:宋亡之后,卖身投靠的多是“屠狗辈”,而不屠狗的士人则没有一个投降侵略者——这么说是有依据的,因为所有的宋词都是有唱法的,每一首宋词都是当代流行歌曲。
然而,宋亡之后,没有一首宋词的唱法流传下来,这说明:懂得宋词唱法的人,无一例外的选择了抵抗到底——无一例外。
崖山之后,数以万计、数以十万计的士人宁肯投海自杀,也不愿当亡国奴,而屠狗辈们纷纷卖身投靠,所以街头路演的演唱方法最终流传下来,演化成高尚文化产物——“元代小令”,而后进一步演化成京剧、徽剧等等戏剧唱腔。
与此同时,宋词唱法消失了——无一例外。
现在,两处欢门口、两对路演人员正在打擂台,左边的那位中年妇女似乎在一个人挑战一对少女。与此同时,满大街的没有驻足旁观者,唯有赵兴这队闲人停在路边。他们身边,还不时有摇晃着拨浪鼓经过的货郎,他们似乎对这番斗唱司空见惯。
宋代,拨浪鼓也称“货郎鼓”、“拨浪鼓儿”。
赵兴似乎没表现出少见多怪的表情,纯粹是因为程阿珠的好奇,他才命令车队驻足停留。为了让程阿珠更好的了解情况,刘小乙被叫到跟前,赵兴指指两边打擂台的人询问:“说说,怎么回事?”
刘小乙看了看赵兴身边的程阿珠,后者正捏着手帕,一脸兴奋的看着双方打擂台,从赵兴的态度他可以看出来,雇主纯粹是为了照顾身边的女人,才向他如此询问。
“大官人,这是徐福记与张福记打擂台”,刘小乙指了指左边的那位中年妇女,说:“大官人,那边是徐福记请的‘律华社’唱伎文七娘,这边是张福记请的‘象生叫声社’的叫声班,这两个店铺打擂台已经三日了……”
刘小乙说到这,咂了咂嘴,意犹未尽的说:“要说这文七娘,可真不愧是京师来的唱伎,一个人应战‘象生社’的整队班子,斗了三日依然不落下风。”
宋代有专门的机构培养“路演”歌舞人员,最知名的培训班就是律华社,而路演的舞蹈人员,最知名的培训机构名叫“小女童象生叫声社”。这些培训机构培训出来的人员名叫“唱伎”,她们的叫卖声也叫“叫声”、“吟叫”、“吟哦”、“叫果子”。
这两家都是卖水果与“查梨条”的,现代把这种“查梨条”叫做梨糖润喉膏。两家门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