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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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儿罕不必担心。”耶律楚材干笑道,“若是将来选出了新的大汗,我想必不出你所料之人,将来新的大汗应当不会不袒护与你!”
“但愿如此!这么说,我是说对了?你倒是藏拙了。”赵诚叹道,“耶律大人,你要记着,将来若有不幸的事情发生,你要给我做个见证,今天这事是大汗非要我评述一番的,可不是我心有所图的!”
“不儿罕,我寻思你这话好似我欠你个人情一般?”耶律楚材道。
“那你说呢?”赵诚不依不饶地反问道,“这不是人情,而是人头!”
“你这个小无赖!”耶律楚材气急,拂袖而别。
看着耶律楚材高大的背影,赵诚比划了一下中指,发泄了心中一口恶气,学着耶律楚材的样子,也是“拂袖”而归。
第二卷 不儿罕山下
第三十四章 立储㈠
春天终于到来,怯绿连河的河水早已暴涨起来,不儿罕山融化的雪水浇灌着沿岸草原的大地,滋养着各种植物疯长。站在高岗上放眼望去,映入眼帘的是无穷无尽的绿色,和点缀其间的白色的羊羔,远远望去如碧空中的白云。就是最懒惰的动物也早已走出了自己过冬的巢穴,在大草原中肆无忌惮地啃食着青草,瘦削的身体渐渐变得丰腴起来。
这是兔儿年(1219)的农历三月,真正的春天。赵诚骑着赤兔马在大斡耳朵附近遛达,经过一个冬天,赤免马和身后的乌骓马瘦了一圈。赵诚跳下马背,将两匹心爱的马儿身上的马具卸下,让它们在天地间畅快地嬉戏。
赤兔马和乌骓马在空荡的大草原中尽情地欢腾,围在赵诚四周不停地奔驰,撒泼似地跳跃、嘶鸣,时而停下来啃着一年当中最嫩绿的草儿,或者伸出粗糙的舌头偶尔舔舔一下赵诚年轻的脸颊。两匹马儿精力十足,一边还时不时肆无忌惮地交配。赵诚自己则寻了个向阳的地方晒着太阳。
正当他被温暖的阳光晒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一个声音在身侧响起:
“不儿罕,你这个小家伙真会找地方享福啊!”
赵诚正在做着美梦,他慢慢地睁开双眼,口中有些不耐烦地喝道:“是谁,打扰本少爷休息!”
待他张开双眼,瞅清了来者是何方神圣之时,“腾”地从地上爬起来,连忙告罪道:“原来是三殿下啊,真是对不住,我还以为是我下人呢,真是失礼至极!”
“无妨!”窝阔台大方地挥了挥手,口中笑吟吟地道:“是我扰了你的好梦,你就躺着吧。”
“殿下客气了,殿下今天看起来气色不错啊,是遇到了什么喜事?”窝阔台不以为意的表示,让赵诚“受宠若惊”。
“我没什么喜事,不过,你今天倒是有一件喜事!”窝阔台道。
“我能有什么喜事?”赵诚讶道,“是不是我昨天丢了钱财,被人给捡到了?”
窝阔台听了这话,笑骂道:“你还真是见钱眼开啊。我今天来找你是我父汗今天有旨,让你做札里赤!”
札里赤,就是书写圣旨者,这个官位不大不小,但却是极显贵,因为绝对算得上是成吉思汗的近臣。只是赵诚十分奇怪,按说这个职位的职责,通常塔塔统阿和耶律楚材都承担着一部分,要让自己这个刚满十四岁的少年来做,恐怕只是个虚衔。
“殿下,我才十四岁呢,这个官我可当不了!”赵诚惊讶地说道。
“这是我父汗的旨意。不儿罕,你若是推辞,我父汗恐怕就要治罪了,如今谁还把你当成一少年,这个职位你能当得!”窝阔台道。
“可是殿下,为何非要我当这个札里赤,只要会书写文字的,都完全可以胜任的。”赵诚问道。
“你这个家伙怎么如此不爽快,莫非你要抗旨不成?”窝阔台威胁道。
“殿下,我冤啊,我哪敢抗旨呢?”赵诚道,“只是,我得弄明白大汗的旨意,好为大汗办事,对吧?”
“大汗今天召集我们议事时,说起花剌子模国时,顺口说的,说要你随驾西征,就让你做了札里赤!”窝阔台今天看来心情很不错,很耐心地解释道,“我讨了这个差事,来传旨与你。”
“啊?”赵诚大惊,这已成事实,他只好接受,“能得大汗看重,也是我不儿罕的福份,我定当效犬马之劳。只是三殿下亲自来传旨,让不儿罕实在过意不去!”
“呵呵!”窝阔台对赵诚的表态很满意,“应该、应该!”
窝阔台眼神中掩饰不住心中的欢喜,他平时跟赵诚交往并不多,毕竟年纪和地位相差太大,今天这无比亲切的表现,让赵诚心思飞转起来,这种传旨的事情,刘仲禄或者别的随便什么人完全可以胜任。
“殿下,今天心情似乎真不错啊?”赵诚试探地问道。
“这是春天嘛,草原上的草长势喜人,我蒙古的牛羊越来越多,战马也越来越雄壮,儿郎们都擦亮了钢刀,准备驰骋沙场,获取自己的荣耀。眼前此等美景景,怎么不叫人欢喜呢?”窝阔台指着眼前的牧场,高声说道。
赵诚干笑着道:“那是、那是!”
他心里却很不以为然,窝阔台此时的心思,他也猜到了,只是这天下还真没有不透风的墙,前几日他被铁木真逼着说出的那一番言辞,看来被窝阔台知道了。
“忽图勒把阿秃儿的孙子是你的安答?”窝阔台忽然问道。
“殿下说的是曲律和莫日根吧?”赵诚对这个高高在上的人物忽然提到他们俩充满了警惕,“他们确实是我的安答,您知道,忽图勒一家是我的恩人,曲律与莫日根也和我一起长大,我们天生就是安答。现在他们俩是拔都小殿下的那可儿。”
“忽图勒把阿秃儿我只见过一次,那还是我父汗刚得到‘成吉思’称号的第二年,那一年我大哥刚刚征服了谦谦州和腾汲思海西岸的‘林中百姓’。他只身一人替二十姓秃马惕部来刺杀我父汗,虽然未遂,但这份忠于旧主和这份勇气,就当得我孛儿只斤氏的尊重。我父汗最尊敬的是像忽图勒这样的勇士,所以赦免于他。”窝阔台回忆道。
“这个嘛,我也听说过。”赵诚对窝阔台提到这个感到有些奇怪,“大汗是公正之人,这令人钦佩!”
“既然忽图勒把阿秃儿的孙子都来到了大斡耳朵,我想我应该有所表示。那曲律我见过,是个好胚子,他已经十六岁了吧?”窝阔台问道。
“是的,殿下,他比我年长两岁。”赵诚答道。
“我蒙古儿郎,凡年满十五岁,就要跟随本部那颜参战。他跟在我那侄儿拔都身边,也是浪费时日,不如跟在我身边,好早日获取自己的功业!”窝阔台道。
赵诚心中大惊,口中却道:“曲律虽然已满十六岁,但是从未见过大阵仗,我恐他会给殿下惹事。再说拔都殿下也挺喜欢他,若是殿下将他纳入自己的帐下,恐怕您的侄儿拔都殿下心中有所不满。”
“不儿罕,这就不用过虑了,你以为这少年人当中,除了你,别人都是顽劣不堪。我当年第一次跟我父汗上了战场,不比你大多少,我蒙古男儿天生就是猎人和战士!”窝阔台不以为意,“至于我那侄儿拔都,你就不用疑虑了,我跟我兄长商议一下,就可以了,还轮不到拔都反对!你放心,他是你的安答,我自然会照顾他的!”
“那太谢谢殿下了,我的安答曲律能够得到殿下的赏识,也是他的福份!”赵诚无奈,只得装作十分欢喜的模样。
“好说!”窝阔台见赵诚很恭顺,心里很满意,又道,“我那儿子贵由跟你处得不太好,是吧?你能跟拔都和蒙哥相处愉快,为何就不能跟贵由交朋友?”
“殿下冤枉哪,贵由殿下不是每天都跟我们在一起吗?”赵诚叫唤道,“殿下既然有所不满,不儿罕一定改正。”
“如此甚好。”窝阔台笑着道,“不儿罕,你是位名副其实的必勒格(智者),贵由若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尽管跟我说,我定当严惩他,绝不手软!”
“殿下太言重了,我跟各位小殿下们即使有所争执,那不过是小打小闹,不敢劳烦殿下百忙之中关心。”赵诚连忙道。
“那很好。”窝阔台很满意,“忽邻勒台大会马上就要召开了,父汗交待了我许多事情,我这就要忙去了!”
“殿下好走!”赵诚道。
他看着窝阔台离开的背影,心中却是感慨一番,这个窝阔台做事做得漂亮,给他亲和的感觉,若是换作他人,一定会感激涕零得无以复加。
赵诚重新躺到了地上,窝阔台这一出,让他再也没了心情享受这春天美好的阳光。曲律被窝阔台亲自收为自己帐下的一员,赵诚真不知道这是喜事,还是一件祸事。
正当他沉思之间,如雷的马蹄声响起,遥远的天边,来自不同方向的数支人马奔驰而来,密集的铁蹄践踏着春天柔嫩的青草,越来越近。当他们行到大斡耳朵的外缘,放慢了脚步,并汇成一支巨大的洪流,沿着怯绿连河,和着奔腾的哗哗河水,向大斡耳朵的深处行去……
第二卷 不儿罕山下
第三十五章 立储㈡
兔儿年(1219)的农历四月初,蒙古怯绿连河畔的大斡耳朵汗帐的所在,“车帐如云,将士如雨,马牛被野,兵甲赫天,烟火相望,连营万里”①。
蒙古所有的兵马皆聚于此,这当中不仅有成吉思汗自己直接掌握的一万中军,还有与他一起争战的功臣们的军队,包括部分担负后勤与攻占坚固城池或者说炮灰的仆从军。经略中原的木华黎也亲自从中原来到了大斡耳朵,不过当所有人聚齐了的时候,成吉思汗却提出了关于自己的继承权之事。
大帐内一时有些安静了下来。赵诚作为新任的札里赤,他在大帐之中也有一个位置,而且是靠近铁木真的身侧。他本身就在那些从各地赶来的千户将军们的一个焦点。成了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赵诚得到的好处就是,人人见到他不因为他的年纪而轻视于他,都给予了足够地尊敬,坏处就是,他不得不每天都列班站在帐中,以致好几次都走了神,半个月下来,一个圣旨的字也没写过。
铁木真见帐内太安静了,便对着诸弟诸子及诸将说:“也遂虽是妇人,但曾说即使是最凶猛的老虎也有老了的时候,人之将死如大树骤倾,我的弟弟们,还有木华黎、博尔术这些我最忠诚的那可儿,也都未曾提出这样的建议。而我这个汗位也不是继承而来,而是我与诸位共同打下来,所以也没想到这个问题,因而忽略了这个大事。”
铁木真的目光在自己的四个嫡亲儿子中一一扫过,停留在术赤的脸上:“术赤,我的儿子当中,你年纪最长,你先说说看?”
术赤还未张口接言,铁木真的次子察合台抢先站了出来:“父汗,您先问术赤,难道您莫不是将汗位托付于他?他是蔑儿乞人的野种,这如何能让我听他命令?要选一个人继承您的汗位,也只有真正的孛儿只斤氏才能担当,我第一个不服!”
察合台的话,立刻如同在一个平静的湖面上扔下了一颗大石头,引起了喧然大波,大帐之内嗡嗡之声不绝。关于术赤血统的问题,是个敏感的话题,不管怎么说,他即使真的是所谓的“野种”,这种事情也只能在私下里讨论,察合台这话在这么大庭广众之下公开提出来,不仅关系到铁木真的面子问题,也同时关系察合台自己母亲的声誉问题。
铁木真脸色刹那间变得铁青。而术赤在察合台的话音未落,便跳将起来,一把揪住察合台的衣领,怒火中烧,双目欲夺眶而出,他气愤地说道:
“我从来没有听到父汗有什么异言,有了命令,第一个想起我,有了功劳也从不会忘了赏赐于我,在你们当中,我是第一个领兵,第一个有了自己的封地和百姓。母亲也从未对我另眼相待,你察合台凭什么这样胡说八道!”
“凭什么?就凭你的名字!你不过是一个占据了孛儿只斤姓氏的外人罢了,凭什么,什么事你占先,凭什么你非要排在我和窝阔台、拖雷的前面?”察合台针锋相对。“术赤”这个词在蒙古语当中是“客人”的意思。
“哼,你有什么本事战胜我?你只不过是一个脾气暴烈、行为专横胜我一筹罢了!你若不服,有没有胆量跟我比赛射箭,我若败在你的手里,我就砍断我的拇指;假如进行决斗,我若败在你的脚下,我就倒在地上永远不再起来。”术赤不甘示弱。
这两人互相揪着衣领,相互推搡,谁也不让谁。帐下诸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没人敢出声,不知所措。博尔术和木华黎身为诸将之首,只好站了出来,博尔术拉开术赤的手,木华黎架开察合台的胳膊,但这两位兄弟仍然像是脱缰的烈马一样,挣扎着扑向对方,怒目而视。
铁木真早已气得说不出话来,脸色铁青,默然而坐。他可以指挥千军万马,砍了敌人的头颅,如同秋日里割下用来过冬的草料一般轻而易举,他可以面对从对面射来的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