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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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这凄凉之情溢于言表。不过,他这一脉读汉人诗文的传统,倒是发扬光大了不少。
耶律楚材今天回答铁木真的提问,联想到自己的身世,不胜感慨。
“这岂不说明,定制也只是空谈?”铁木真疑惑道。
“大汗,定制虽屡遭破坏,然而却是不可缺少的。譬如那羊圈的围栏,虽总免不了有饿狼寻机叼了羊去,围栏却是万万不可没有的,勤恳的牧人还要时不时的修补一番。”耶律楚材道。
铁木真点了点头,目光望向赵诚,问道:“不儿罕,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赵诚心中暗骂,这个差事真不是一件好差事,弄得不好,还小命不保。他还必须得回答:“有定制当然是不错的,可是万一这长子是个懦弱无能之辈,将国家交到这个人的手中,岂不是一件祸事?”
赵诚这么说,其实根本就不算什么回答,反而抛出了另一个相关的问题,而且很关键。
“对啊,比如那乃蛮部的太阳汗就是一个懦弱之辈,还有那你书上所说的那个刘禅?”铁木真道,“有何良法,可以一劳永逸,始终让子孙当中最有才能的子弟,做万民的皇帝?”
铁木真这个很实在的问题,立刻将耶律楚材和赵诚两人难住了。
“小臣驽钝,尚不知有何良法。”耶律楚材只得坦承道,“自古以来的皇帝们大概也从未找到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有时为了江山永固,为了自己的儿子能掌权,甚至杀了自己掌权的大臣,这也也是不得以而为之的事情。皇帝的兄弟、大臣和宫中妃子们也常常找到种种借口,废长立幼,或者自封为皇帝的,成了国家分裂内斗的根源。”
铁木真的眉头紧锁。
赵诚道:“中原皇帝立长不立幼,看上去像是一个定制,但是为了大位,有谁在乎呢?然而我蒙古却是幼子‘守灶’,一个做父亲的,在他还在世的时候,就把自己的年长的儿子分出去,给予他们财产、牲畜和羊群,其余的东西要归最小的儿子所有,并且这个幼子被称为斡惕赤斤,即与火和灶有关系的一个儿子,以表示他是家室的根本,比如你的幼弟铁木哥就得到超过你另外三位弟弟的赏赐。因俗而治,汉人种地,蒙古人牧羊,畏兀人行商,何必都要遵循所谓立长不立幼的定制呢?”
“可是若是据蒙古忽邻勒台大会的祖制,由各部落推选一人做大汗,此制虽看似因为众人推选,能够服众,但是那没有被选上的恐怕心有不甘吧?”耶律楚材小心翼翼地质疑道。
“这个无妨,我还没有死,我自然会指定我一个最贤明的儿子,来做蒙古的汗。只要众人当着我的面认可我的决定,自然不会招人非议。”铁木真眉头稍松了一下,“天大地大,何处没有建立功业的地方?将来我的儿子们要立足于自己的封地,向外获取自己的百姓和土地,还有那金银和牛羊,不必只盯着这蒙古大草原。”
赵诚心中一动,成吉思汗这话似乎可以视作他西征的目的之一,但成吉思汗这个办法却不是一个好办法。
“若是现在从我的四个儿子,术赤、察合台、窝阔台和拖雷当中选一个,吾图撒合里,你看哪个最适合继承我的大位?”铁木真接着问道。
“此乃大汗家事,小臣不敢多言!”耶律楚材连忙撇清自己的立场。
“当然是最贤明的那位!”赵诚和着稀泥,尽说废话。没想道,铁木真却追问道:
“那么,我四个儿子当中,哪一个最贤明?”
赵诚立刻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鹿皮小靴,仿佛靴子上长出了鲜花,心中懊恼不已。耶律楚材也盯着自己拢着的衣袖,一言不发,不动如山,似一尊泥菩萨,果然是学佛的。那侍立在一旁的刘仲禄心中却是惊心动魄,为两人默哀。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一般,时间似乎已经停止了。
铁木真看这一大一小两人均是一言不发,脸上不悦:
“不儿罕,既然是你挑头的,你说说看,我四个儿子当中哪个最贤明?”
闻听铁木真对赵诚发问,耶律楚材松了一口气,心中感叹并庆幸赵诚真是少年无知者无畏,若是由自己来回答恐怕就不会有好下场。
“吾图撒合里大人说的对,这是大汗的家事。再说,您是他们的父亲,我一个外人怎么会比一个父亲更了解自己的儿子?”赵诚申辩道。
“我对我那四个儿子,当然很了解。可那只是一个父亲对自己的儿子的了解,选一个做蒙古人的大汗,自然要知道他们当中哪一个在百姓当中最有威望,最能服众!”铁木真道,“不儿罕,就从你开始!”
“我不是大汗,我怎么知道?”赵诚小声地嘀咕道。大概是此时大帐之内实在太空荡了,这嘀咕声还是被铁木真听到了。
“这很简单!”铁木真站起身来,一指自己的宝座,“今天就让你这少年坐一坐我这个位置,我看你还能找出什么借口。”
“大汗恕罪啊,我哪敢乱了上下主次,坐您的位置?”赵诚额头冒着汗,口中惶恐地说道。
铁木真却没放过他,手一挥,两位怯薛壮汉走上前来,不由分说,一左一右扯着赵诚的膀子,往那汗位上拖。赵诚被两大汉架在半空中,双腿腾空四处乱踢,口中大叫道:
“大汗,不要害我、不要害我!我知错了、知错了!”
第二卷 不儿罕山下
第三十三章 我不是刘备㈢
“大汗,我来这大斡耳朵不过五个月,跟几位殿下交往不多,我平时都跟您的孙子们待在一起,这是您都知道的。我可不想在您的面前说谎,胡乱揣测。”赵诚辩解道,“您不如问问您的将军们,他们是最了解您的儿子们的。”
“他们我自然会去问的,我的千户们跟我的儿子们朝夕相处,共同行军打仗,正因为太了解了,看法难免不带有自己的喜好。”铁木真对赵诚的焦急的表情相当满意,“正是因为你刚来不久,交往不多,所以才要听听你的看法。”
“我的意见能有那么重要吗?”赵诚自然表示怀疑。
“少说废话!”铁木真不悦,又说道,“那花剌子模远在万里之外,你小小年纪仅凭商人的言谈,就能一语切中关节,所言与事实并无二致。我这帐里的事情你又岂能丝毫不知?”
赵诚半个屁股挨着软座,心中暗骂这祸从口出,古人诚不欺我也。他被两个壮汉按在属于铁木真的独一无二的软座上动弹不得,惶恐不安的表情充分地展露在他年轻的脸上,而他的大脑却是在飞快地运转着,思索着如何回答才能让铁木真既不觉得自己是敷衍,又不会将铁木真所有的儿子都得罪了一遍,更重要的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
“大汗,若是您觉得难以取舍,不妨先考虑一下您的孙子。”赵诚道。
“咦?此话怎讲?”铁木真觉得这话很奇怪。
“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您觉得您哪一个孙子是他们同辈当中最贤明的,那么您就立哪一个孙子的父亲为新的汗!”赵诚道,“这样,至少您能保证下面两代人的平安!”
“你这个说法听上去挺新鲜,全蒙古恐怕也只有你能想出这个办法!”铁木真赞赏道,话锋一转,“不过,这个办法不可取,我的孙子们都还年纪小,在我眼里都是好孙儿。我想问的是我的儿子们!”
“大汗,这是您让我说的,我若是说错了,您不要责怪与我!”赵诚道。
“你这少年倒是真当自己是个人物,敢与我提条件?我本来是想打你几鞭的,以训诫一下你。今天你若说的让我满意,我便免了你这几鞭!”铁木真威胁道。
耶律楚材看着赵诚愁眉苦脸的样子,心中对他表示很同情,也很为自己庆幸。这祸从赵诚这个少年人的口中出来,跟从他这个成年人嘴中出来,后果绝不是一样的。就怕赵诚万一说不上来,或者不能令铁木真满意,还得让他耶律楚材接着回答这个得罪人的问题,那样就不妙了。
“大汗,孛儿帖可贺敦为您生了四个如猛虎般的儿子,个个都争相为您作战,愿作领军的前锋,您应该感到自豪,这是您的福份!”赵诚一边将所有人都赞美一番,一边硬着头皮说道,“术赤大殿下作为您的长子,最先独立领军作战,在战场上勇猛无前,他当然有资格继承您的汗位,二殿下察合台那颜作战也不比术赤大殿下差,还精通札撒,熟悉必里克(即成吉思汗的训言),当然……您的另两位儿子也不比他们差,总之……任何一个人都有资格继承您的汗位。”
赵诚这一番评论,当然并不令铁木真满意,有敷衍奉承之嫌,他见势不妙,又咬了咬牙道:“我听说术赤与察合台两位殿下一贯不和,大汗恕罪,这是我听无耻小人传言的,不是我诽谤。若是这传言是真的,我说的是假如……那么他们俩当中任何一个成了大汗,另一个人恐怕就会……”
赵诚张口欲言又止,却说到了铁木真心底里去了。铁木真示意他接着说,赵诚只得又道:
“所以,您只能从您另两位儿子当中选一个做蒙古人的汗。嗯,这只是我胡言乱语,大汗千万不要当真啊……我又听说大汗您曾有口谕,要让智勇双全者,为你领兵;活泼跷捷者,为你看守辎重;愚钝之人,就给他一根鞭子,让他为你牧羊;能治国者让他治国,能管十个人就让他管十个人。小子我斗胆试言,若是让这些人换个职位,恐怕就不妥了吧?但是身处大汗这个最高位者,需要的不是箭术超过者别,也不是勇猛超过木华黎,甚或文采超过吾图撒合里或者塔塔统阿两位大人的,更不是一个同时拥有多种才能的人。身处高位,统御万民,最需要是一个能够服众的,庄严、谨慎、善断、老成持重,还要如大汗您一样宽宏大量和公正!因为身为一位大汗,并不需要自己冲锋在前,只要在打仗时,调遣善战的将军去争战就行了,当需要有人管理姓清查财产的时候,只要派有精通文书和计数之人去清查就行了,而不是亲自去清查。所谓知人善用的道理,就是为人君者,善于将命令传达给合适的人,并且有足够的威望和个人品德让接到命令的人愿意拼命执行。”
赵诚这话让铁木真听了直点头,可是这话所指的对象已经昭然若揭了,赵诚连忙又补充道:“拖雷四殿下作为您的幼子,若是继承您的大位,也是天经地义的,我又听说大汗经常各种大事和他商议,他的才干也是众人可以看到的,也曾为您争战过。”
赵诚抹了抹额头的汗珠,偷偷地观察着铁木真的表情,心说:伴君如伴虎啊。那耶律楚材还是眼观鼻鼻观口,不动如山。
“我本以为你会推荐术赤来做蒙古的大汗,原来你是这么想到的。你这一番说辞,也算是秉公而断,说得也很明白,看来我应该替你找件事情来做做。现在,从我的坐位上滚下来吧!”铁木真笑骂道。
赵诚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跳下来。
“吾图撒合里,你对不儿罕这番说辞有什么看法?”铁木真坐到了自己应该坐的位置上,问耶律楚材道。
“此乃大汗家事,小臣谨尊大汗的谕旨,效忠于我汗,并无私自的看法!”耶律楚材还是同样的一番借口。
“你们读书人就是不爽快。”铁木真指着耶律楚材和赵诚两人道,“不儿罕小小年纪,生在蒙古,长在蒙古,也是不够爽快,非要逼着才肯说真话,这大概是书看得太多了!”
赵诚和耶律楚材不自觉地又眼神交流了一番,心中俱都想到:这等事,有谁敢胡言乱语?只是今天赵诚当了那胆大的。
铁木真看上去像是有了决断,挥挥手让耶律楚材和赵诚两人退下。
大帐之外,耶律楚材道:“不儿罕,你怎能对大汗的家事妄加非议呢?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啊!”
“耶律大人,这我就不明白了,刚才在大帐之中,你的良心哪里去了?就这么看着我被杀头?”赵诚表示抗议,“大汗虚心请教与你时,你怎么就不‘仗义执言’一二?做那缩头乌龟,乌龟你见过吧?”
“这个……”耶律楚材一时语塞,语重心长地说道,“总之,这等大事,能不多言,就不要多言,守拙为好!不过,评心而论,你说的话还挺有道理!”
“本少爷不敢承您耶律大人的夸奖!”赵诚道,“你以为我所说的,大汗就没想到过?你以为四位殿下,我比大汗还要了解?我只不过把大汗心底里所想的,说出来罢了。大汗也只不过在某两个儿子之间举棋不定,需要有人给他一个决断的理由罢了。耶律大人精通佛法,应听说过,佛法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看来,在你这个圆滑之人面前,这个恶人我是当定了,我要是不再当一回恶人,大汗恐怕也不会放过我的!”
“不儿罕不必担心。”耶律楚材干笑道,“若是将来选出了新的大汗,我想必不出你所料之人,将来新的大汗应当不会不袒护与你!”
“但愿如此!这么说,我是说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