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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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明确说过自己内心所想的事情。
“我等三人因为先生护翼,幸从蒙古人的刀下捡了三条性命,不胜唏嘘,后悔不已。后被送至阿勒坛山下公子处,成为奴隶。然而公子待我等视同亲属,不曾少了酒食衣用,那随行之五十汉人奴仆也受公子大恩,自此不曾让蒙人欺凌。我家公子无父无母无兄无弟,我等受此大恩,愿伴随公子左右,照顾公子日常饮居,也是义之所在也,我主仆四人,手无缚鸡之力,哪敢惹是生非,做那违禁之事呢?”王敬诚道。他这话说得漂亮,不仅回答了耶律楚材的疑问,感谢了耶律楚材昔日援手之恩,还真心实意地捧了赵诚一把,并顺带将自己三人塑造成一个“忠心事主”的忠义之人。
“哈哈,好一个‘义之所在’!”耶律楚材习惯性地抚着长长的胡须道。
“当然,能有从之、明远与学文三位兄长照顾在下,也是在下的福气所在!”赵诚附和道。耶律楚材脸上始终挂着的可恨的笑意,让赵诚很想将他的长胡子一把火给烧了。
“从之老弟,名‘敬诚’,字‘从之’,真是天作之合啊!”耶律楚材却笑着说道。他的意思是说,王敬诚敬的是赵诚之“诚”,从的也是赵诚,如今王敬诚成了赵诚的随从或者名义上的仆人,看上去像是天意如此。
赵诚等人听了这话,不知是该鼓掌还是该反对,这绝对是巧合,可从没想过什么“天作之合”,可是耶律楚材这么一说,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蒙古人敬天地,对天地有敬畏之心,时常有珊蛮巫师祭祀作法,以求得天地泰和,并风调雨顺百畜兴旺。大汗每次出征,必寻人占卜,以测凶吉。我听说耶律大人也擅长占卜之学,大汗也对此称赞有加。小子斗胆,请大人为我主仆四人测测未来凶吉。”赵诚顺坡下驴。他对这占卜之学是不信的,认为那无非是综合了天时、地利与人物心理,得出的结论因而经常符合后来的事实,因而让一些人笃信不已。
“占卜之学,有人斥之为虚妄之学,不儿罕,你信吗?”耶律楚材反问道。
“你若说的好,我便信;说的不好,那我就不信!”赵诚开玩笑道。
“……”耶律楚材张口结舌,“你真是个只贪利的小人!只想听吉利之辞的。”
“大人这话就不对了,我只有十三岁嘛,本就是个‘小人’。况且,大人难道不知,我一直称你为‘大人’吗?故我是货真价实的‘小人’。”赵诚却振振有词,“我听说中原也有以算命为职业之人,但凡客人出手大方者,皆得好签对吧?我若是会占卜,那我就尽说好话,那样我就发财了!”
“你还真是小人呢!”耶律楚材大笑。
第二卷 不儿罕山下
第二十章 耶律楚材㈣
耶律楚材见赵诚问起了占卜之学,也很有些得意,这正是他所擅长的一门学问。
“《易经•;系辞》云:‘易有圣人之道四焉:以言者尚其辞,以动者尚其变,以制器者尚其象,以卜筮者尚其占’。占卜之道,源远流长,伏羲、文王、周公、孔圣皆有大作传世。然阴阳五行,占卜之道,万变不离《易经》之右耳。”耶律楚材道。
“那么大人前日所云后年十月将有月食,也是占卜所得?”赵诚问道。
“非也。星相虽也是占卜之术,然我所云月食变化乃天文测算而所得也。《大明历》之历法颁布迄今已逾七百年,然日月星辰皆有变化,当今天象与成法当年已大不类同,不可同日而语也,当有精通天文之人重修历法,以顺天时。耶律不材,对天文也有所心得,虽无修订历法之才,但也有新创之‘里差法’,可用东西相去之里数,校正天文观测之时刻。”耶律楚材道,他很有些得意。
“耶律大人真是人才啊!”赵诚衷心地赞道,心里还不免大叹可惜。
“我听说不儿罕,降生之时天有异象,不知然否?”耶律楚材问道。
“这我哪知道?这得问大汗!”赵诚道,“或许是蒙古人以讹传讹罢了!”
“泰和六年(1206年),即蒙古纪年虎儿年,那年我十七岁,我不愿承父官荫,忙于备科举大考,然而每每有闲均痴迷于《易经》,一日夜间,我观天象,见正北方天宇之中,北斗七星同时闪耀异常,唯北极星君灿如明火,巨大如斗。后又有一慧星从旁坠落于漠北此处。”耶律楚材不置可否,接着说道。
“虎儿年不正是我家公子出生的那一年吗?”刘翼惶恐地说道。
“耶律大人不会是说,那北极星就是成吉思汗,如日中天,大汗也是那年春天上‘成吉思’号的。那坠落于漠北方位之慧星就是在下吧?”赵诚笑着道,“哪有星大如斗的,太夸大其词了吧?”
“我可没那么说,是你这么认为的。”耶律楚材否认道,“关于不儿罕,我虽来漠北时日不多,但也听说过你的不少传闻,有诸多费解之事,还望不儿罕以解在下之惑。”
“说来听听。”赵诚道。
“不儿罕生时手握凝血,与大汗降生时无二,此为一也;不儿罕十岁方能言,先通汉话,然后知蒙语,而自称姓赵,为何不姓张、李诸姓,此为二也;不儿罕还识文断字,竟无师自通,并能自创一家之文字,此为二也;不儿罕虽年少,然吾观汝,言谈举止均与年长者无异,首见成吉思汗也能侃侃而谈,毫无拘束胆怯之感,只是性子有些自由散漫而已,此为三也。”耶律楚材道,“你怎么说?”
耶律楚材这一大堆,让赵诚无从回答。
“我若是说此等事情,皆由上天注定,大人你信否?”赵诚道,“长生天让我生于蒙古,长生天让我姓赵,长生天让我生而知之。”
耶律楚材说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子不语乱力怪神,我信不信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蒙古人信不信。”
“此间诸事,我也不太明了。”赵诚道,“我所知道的,跟一般蒙人无异,据说长生天曾托梦于大汗,所说何事,只有大汗一人知道。”
“然不儿罕生而知之,确是前所未闻之事吧?”耶律楚材道。
“楚材先生既然善占卜,不妨为我家公子算上一卦。”何进插言道。
“不瞒诸位,我倒是为不儿罕算过一卦,从卦象上看,全在似与不似之间,吉与不吉,难以辨认,其中乾坤上下,让在下目瞪口呆,难以理喻。”耶律楚材道,“或许是耶律孤陋寡闻了!”
“这是为何?”赵诚奇道,“若是不吉,还是莫说出来为好,我喜欢听好话!”
“倒也不是不吉,其中天意含糊不清,倒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我想自是非常人有非常事也!”耶律楚材道。
“哈哈,耶律大人故弄玄虚了吧?”赵诚道,“听说大人精通易经,当知人生而有命,而命由天定,皆有定数。这占卜之学我自是不信,但在下只求得能养家糊口,不求高官厚禄,应该没有什么凶险之事。”
“蒙古人言必称长生天神力无比,畏兀儿人信摩尼、佛还有也里可温教,我中原之地百姓大多信佛、道,我们儒家也是一宗教。不儿罕不妨顺其自然,只要别人信,那又何妨?”耶律楚材道。
耶律楚材的意思是暗示,既然你赵诚身上有这种神奇的传说,何必否认,这正是你安身立命的一大支柱。
“多谢谢大人关照!”赵诚称谢道。
“说到佛法,当年中都被围期间,我拜中都万松老人为师,杜绝人迹,屏斥家务,虽祁暑大寒,无日不参。焚膏继晷,废寝忘餐者几三年,方有小成。”耶律楚材道,“不儿罕既写《西游记》,以唐高僧玄奘之西域求法之事为本源,难道也对佛法有所研究?”
耶律楚材这话让赵诚感到羞愧,这耶律楚材是真才实学,他只是个“盗版者”。
“耶律大人见笑了,在下可谈不上什么对佛法研究,只是当年偶得一本玄奘口述,门徒辩机笔受完成《大唐西域记》,又得宋人写的《大唐三藏取经诗话》,其中关于西域种种国家、人文、地理与风俗令人神往,故而编了这么一部《西游记》。”赵诚道,“我笔下的玄奘胆怯懦弱、人妖不分、是非难辨,过于迂腐,这真对不起那位舍身求法的高僧!”
“玄奘法师十三岁出家,遍读佛家经典,其中多有分歧晦涩之处,于是这位法师不辞辛苦,只身一个西域求法,前后十七年,吾辈不如多矣。自玄奘之后,我辈佛家门徒始得佛法之大成。玄奘之学,博大精深。一时硕彦,俱集门下。神昉、嘉尚、普光、窥基,号称奘门四哲,皆为法相之大家;普光、法宝、神泰,则称俱舍三大家;窥基、神泰、顺憬又为因明巨匠。”耶律楚材谈到这点,又习惯地抚弄着自己的胡须,好不神往。
“我对佛法不感兴趣,但是对玄奘敢于只身一人,‘冒越宪章,私往天竺,’风餐露宿,舍身求法,长途跋涉十余万里,此得精神应更为我们后人所景仰。”耶律楚材的话让赵诚听着糊涂,赵诚道,“世人皆仰权威,言必称先圣云云,只会因循守旧,循规蹈矩,而不知探索求得新知,那玄奘若是贪生怕死之辈,不离唐土,也会是一位高僧,然而此人却有一颗向上的心,不畏道路险阻,不怕盗匪野兽,此得献身精神更值得效仿。”
“神农氏遍尝百草,子孙万世方知何为可食之五谷,何为药到病除之药材,此又一例也。”王敬诚道,“不身体力行,哪得真理。”
“便是儒家经典,也多有不通或相悖之处,吾辈当去粗存精,发扬光大,不可因循守旧也。”刘翼道。
耶律楚材对赵诚主仆三人所说,颇有同感,联想到自己所追求的东西,深有感慨地说道:“世人学佛法,皆知遁入深山,远人群,钻研于浩瀚佛经之中,或落发为僧,成一沙弥。然而余以为,学佛出世不如入世,落发为僧不过求自独善其身,然济世为民才是根本。”
“那大人他日若被大汗拜为宰相,当如何治国?”赵诚问道。
“当以儒治国,以佛治心。”耶律楚材自信满满地说道,“吾将以唐虞君为远图,以成康吾君为己任,助大汗一统天下,并让百姓安康,成就万世景仰之霸业。”
“那我愿大人早日登台拜相,成就一番事业!”赵诚道,他心里一点也没有这个意思。
这并非是他认为耶律楚材没有才,相反地,他此时对耶律楚材的才学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是这样的一个人,要是真的“以儒治国,以佛治心”,对于蒙古人来说,不异于对牛弹琴。
很显然,王敬诚和刘翼也相当怀疑,就是那插不上嘴的何进也是不以为然之情溢于言表。
耶律楚材见诸人皆不信,口中辩解道:“诸位拭目以待,我汗乃难得明君,武功自不必说,蒙古一统天下指日可待。大汗锐意进取,雄心可以与天一试高下,又对我等出身中原之人宠信有加,若有建议,皆一一采纳。而我等自当鞍前马后,一展自身所学。至于这登台拜相,倒是无所谓了,我若想据高位,还不如留在中原。”
“那是、那是!”赵诚见耶律楚材如此执著,并且看上去遇到了成吉思汗,如同饥渴之人遇到了甘泉一般,他心中只能表示同情,甚或也有钦佩、不屑或者憎恨等等复杂之情。
赵诚在想,是不是找个机会将这个大胡子宰了?
第二卷 不儿罕山下
第二十一章 兄弟㈠
一日,赵诚仍在天花乱坠地说书:
“却说常言有云:山高必有怪,岭峻却生精。果然这山上有一妖精,孙大圣去时,惊动了那妖精。他在云端里,踏着阴风,看见那唐僧坐在地上,就不胜欢喜道:‘造化,造化,几年前就听说东土的唐和尚取大乘,他本是金蝉子化身,十世修行的原体,人言道吃他一块肉,长生不老’……好妖精,竟化作了一个美貌的少女,说不尽地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好妖精,按落阴云,又摇身一变,化作了一个老妇人,年满八旬……孙大圣无法,只得忍气别了师父,径自返回水帘洞,独自凄凄惨惨,见了那东海潮声,想起了唐僧,止不住腮边泪坠,停云住步,良久方去。”
赵诚说到紧要处,众少年俱都屏气凝神,生怕打扰了赵诚的思路,说到高兴处,众人手舞足蹈,最后说到伤心处,少年们也跟着悲伤起来。全都是少年人的习气,或者说还没被污染。他今天说的有些兴奋,大概是手中酒杯中的葡萄美酒接而连三往肚子里倒的缘故,他的脸膛因为酒力或者还有那红火的用来取暖的柴火的缘故,如同抹上了一层胭脂。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赵诚照例以此结束了今天的故事会。
“更新、更新!”众少年立刻聒噪起来。
“嗯,我将来长大了,要是领兵,就率十万精兵,去那西天看看真经到底是什么模样!”拔都感叹道。赵诚听了这话,心里大是惊讶。
“哼,那里又不挨着你们家的兀鲁思,还轮不到你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