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第3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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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史家女儿从中兴府宫中寄来地家书。
“朝廷这是要我们表态。父亲以为如何?”史天泽问道。
“你怎么看?”史秉直反问道。
“孩儿以为朝廷这是投石问路。就看我们如何选择。”史天泽道。“如今民心皆归朝廷。而士人虽然对平均地权之策有不同看法。但诸侯世家如今人人喊打。孩儿担心朝廷最终采取武力削藩。”
“你的意思是,我史家应上表自解兵权?”
“孩儿并非如此想,只是这地权确实应该平均,朝廷这次掀起舆论,目标只指地权,显然并未是要夺了诸侯所有大权。”史天泽分析道,“自古每逢新朝初立,必是授民以田,轻徭薄赋,如今我大秦国也不例外。”
史秉直面色稍缓,点头道:“朝廷若不是夺了兵权,那倒是可以考虑。我史家既然俯首为臣,那么就该遵纪守法,一切权柄尽归国主,这是为人臣子者地本份。如今已经不是蒙古人那时的大势了。”
史秉直忽然感到心虚,史氏父子地脑海里又浮现出一个王者的模样来,一个有勇有谋胸怀大志的君王仿佛正在举着屠刀,光明正大地盯着他们看。士林与百姓地期待与批评,是赵诚的王道,而朝廷大军正在身侧横刀立马。做出随时可以攻击的姿态,那是赵诚地霸道。
“既然朝廷愿意退让一步,那么我史家应该第一个表示拥护。”史天泽咬咬牙道。“孩儿以为不如将家中多余田地分给无地之人,不必贪恋朝廷的银钱,另外让出官吏的任免权,使朝廷地政令能通行无阻。要知国主如今最希望的是诸侯能够公开站出来拥护,咱们史家岂能甘于人后?宁为凤首,不为瓦全!琴儿如今在宫中为妃。颇得国主喜爱,国主并未她出身而故意冷落。以孩儿观察,国主并非无情之人,太原郝和尚都能受重用,我史家为何不可?”
“为父老了。既然你这么想,那就去做吧。”史秉直长叹一声道,他感到满身疲惫,“此乃大势所趋,我史家不能逆流而上,否则只有身败名裂的下场。严实这次病得不清,从东平回来的人说,严实恐怕捱不过明年春天。严实前些日子令其次子忠济与郭侃结为异姓兄弟,看来是在找后路。张柔、张荣这些人都盯着我们史家呢,国主也盯着我们史家。”
“不过。父亲,下面的人恐有不满之心。这些人都是起于军伍,难免良莠不齐。看不清大势。”史天泽道。他本以为父亲会反对,却不料父亲史秉直却满口答应。
“那就是朝廷的事情了!”史秉直道。“有人愿意找死,与我史家何干?”
史天泽闻言眼前一亮,他暗想自己还拘泥于内部地上下部属关系,却忘了真定府治下大大小小的人物首先应该是国主的臣子。
“国主稳坐在中兴府,却不费吹灰之力,让所有人为他摇旗呐喊。”史秉直道,“我等自叹不如!”
史氏父子决定了,就立刻去办。史天泽写了一份奏折,命人往中兴府传递。不料,信使还未走出真定府,治下大大小小的官吏们都知道了史氏的举措。史氏是一个风向标,在朝廷大军与舆论地压力下,不到半个月内,各地诸侯纷纷上表,坚决拥护朝廷的所有利民政策云云。
赵诚在收到了史氏与各地诸侯的表章之后,当然十分高兴,温言宽慰表示具体削藩之策还在酝酿之中,群豪不必焦虑。
泰安九年(1240)春三月,就在朝廷与地方经过数月讨论准备实施削藩举措的时候,东平严实终于死掉了。
虽然生前权力广大,死后却带不走一点荣华富贵,他唯一感到幸运的是他得到了一个好死,还有秦王的承诺。其子严忠贞、严忠济等身着孝服赴中兴府报丧,赵诚亲自出城迎接严实诸子,当即授命长子严忠贞继承其父严实的爵位,又命严忠济掌东平兵权,其他诸子各有封赏,可谓是满门皆荣。赵诚命中书右丞吴礼兼行山东省事,代表他去东平祭奠严实,追封严实为鲁国公,谥“武惠”。吴礼代表朝廷坐镇东平,就地整顿吏治、清查户口、统计土地、平均地权。
与此同时,河北诸地也开始着手整顿。名士宋子贞、张德辉、李昶、姚枢及藁城董文炳等人先后被赵诚召至中兴府问对,一一授了官职,摇身一边,都成了朝廷或者地方的官僚。
这一整顿就不是一年半载可以完成的。首先是清查户口与统计土地,将田地无偿分给无地百姓耕种,当中有史天泽与张柔这样地人物,不仅主动配合,而且还要求朝廷用北方无主之地置换,这替朝廷省了不少赎买田地的银钱。
既然如此,赵诚就既往不咎,总会有贪官污吏曾经犯下罪行,朝廷只严惩了罪大恶极者,其余不问,这让许多人愿意配合朝廷地整顿。整顿吏治,则是军民分开。领兵者不掌民政,管民者则应放弃兵权。有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治理一方的料,朝廷地法度与监察又严格,那就主动辞职,当个富家翁,换来赵诚授予的爵位,也算是荣归故里。
至于兵权,因为领兵者失去了管民权,也就失去了搜刮百姓地权力,这就无法养私兵。赵诚命史天泽、张柔、张荣、王珍与严忠济五人,淘汰各自军中的冗员与老弱,转兵为民,授给土地,从事生产,余者就正式成为朝廷军队中地一员,所有粮饷与用度皆与他军相同,仍沿用先前将校,不分亲疏。赵诚这就加强了对非嫡系军队的控制,同时也让原有的将校安心。
这一番整治,是需要花钱的。度支司上表要行酝酿很久的《钱庄法》,因商人走东闯西经营买卖,总会因大笔钱财携带不便,因而设立钱庄就成了必须,但是冒然设立,也会造成祸患。泰安九年夏七月,赵诚敕令商贾设立钱庄,所有出纳应依《大秦会计录》规定,给储户提供朝廷规定的正式票据,一式三份,钱庄一份,储户一份,地方官府一份,皆有官员签章见证,否则官府不予保护。但是钱庄吸纳储金,需上交官府一定比例的准备金,以应付钱庄破产或者逃亡时赔偿储户的钱数。当然储户提钱时,官府需要返还这部分。这部分准备金朝廷实际上是不应该动用的,但赵诚挪用了这一笑钱。同时,官府又将若干盐引做为抵押,从商人手中换取了大量的资金,用于置换土地、发展民生、奖励生产。
同时那些大户们手中有钱,又有余力,借此机会,纷纷去燕云甚至辽东耕种或放牧,因为朝廷免税,这也有利于边疆的稳定与发展。而他们消费,也促进了商业的发展。
这次名为改善民生,实际是削藩之举,在此后的多年一直是大秦国朝野与百姓最喜欢谈论的事情。赵诚在这前前后后的诸多举措,不仅很好地稳定了河北及山东局势,以恩德怀柔天下,也让诸侯们心服口服地服从大局,因为赵诚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之下,没有秋后算帐。
因此,朝廷及赵诚个人的威望又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再也没有人会怀疑赵诚的怀柔天下之心和他个人的智谋与手段。
当整顿内政诸多大事小事即将尘埃落定的时候,大秦国的臣子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大河以南,他们怀着赤诚之心要让自己的君王入主汴梁城。
在他们的心目中,女真人怎能有资格成为汴梁城的主人呢?
第七卷 朝天子
第六十八章 凝固的黄河㈠
时光已经到了泰安十年(1241)的深秋,大河以北分到了地的农夫已经种了两回冬小麦,大秦国的内政整顿可以宣告大体完成了。
河东西路与河东北路合二为一,改称河北行省,原顺天府张柔治下的易、逐二州及其属县划归北平行省。改山东西路为山东行省,以济南府、东平府来隶,治所设在东平,另有滨州、棣州、德州、博州、泰安州、兖州、滕州、济州和曹州。又,太行山以东、雁门关南北山西、大同二省合二为一,仅留山西行省,阴山外设群牧司七处,擢刘郁行山西省事。
杨惟中改行河北省事,以史楫为同知兼知真定府,掌管民政,行省即“行中书省”的简称,为中央派出机构。张柔之长子为河北提点刑狱使,掌管刑狱诉讼,为刑部的派出人员。董文炳为河北廉访使,御史分内外,中央为内台,地方为外台,称为“行卸史台”,是中央御史台的外派机构,各府、州又设监察御史,职责肃政监察。
擢礼部杨奂,加翰林大学士衔行省山东,张荣长子邦杰为同知省事兼知济南府,严实之子严忠贞为东平知府,姚枢为山东廉访使。又宋子贞、李昶、张德辉等入朝面君,问对颇合上意,命宋子贞总领河财赋,张德辉总领山东财赋,李昶留朝为翰林大学士、知制诰。
这当中的大小官吏,既有出自朝廷,又有勋贵亲属,还有素有清誉的文人。赵诚既控制了河北山东的最重要的政权与财权,也对前诸侯们颇有照顾。至于更多地稍次级别各种职务。那就充满了斗争与联合、阴谋与阳谋的故事。这一旦整顿吏治,相当一部分人还未习惯,去年一年赵诚亲自下令抄没、撤职、流放甚至问斩的人。比他过去十年亲自裁决案件所涉及地官员加起来还要多。
尽管过去积累下来的苛政流毒,还需几年的厘清与拔乱反下,但不管怎么说,经过近两年的整顿或者说折腾,总算是解决了河北与山东吏治不清、军民不分、缺少监督的种种弊政,最重要的是不仅成功地让百姓分到了地。享受着朝廷轻徭薄赋地优惠,也兵不血刃地解决了诸侯擅权地问题。
赵诚感觉自己很是折寿,中书令王敬诚与耶律楚材二人却相继病倒,人人都知道这是给繁重的政事累的,赵诚连忙勒令二人在家休养。不得过问政事。
王敬诚病稍好,便到耶律楚材府中探望。王敬诚毕竟正值盛年,经过一番调养,这病好得也快。耶律楚材已经五十一岁,遭此大病,立刻显现出一个老者的衰败气象。
这二人相继病倒,成了中兴府朝廷与街头巷尾谈论的重大新闻,中兴府百姓们中有人自发地替他们到寺庙与道观中烧香祈福,只因二人在百姓中地威望极其高。深受百姓爱戴。
王敬诚善谋划,又颇能随机应变。能让同僚下属们甘心办事,但失之于细致周全。常常被耶律楚材抓到不少把柄。与他相比耶律楚材更像是“社稷之臣”,事无具细皆能一一考虑周全。只是耶律楚材过于刚正不阿,朝内朝外无人不害怕他。百官敬他、怕他,但不敢跟他过于亲近。
二人表现在生活情趣上也不同,王敬诚虽然并非贪图奢侈之人,但食不厌精,家中庭院近年来也建了不少,偶尔也会请一班歌姬来家中表演,在这一点上倒与赵诚相似,这免不了有人借此巴结他。但耶律楚材却是相反,他生活极其俭仆,家中最多的就是字画与书籍,赵诚每次赏赐给他的财物,耶律楚材一律分给别人,自己分文不留。二人好比春秋时晏婴与管仲,耶律楚材私下里批评王敬诚奢侈逼上,认为大臣要是追求奢侈,那就是逼着君王更讲排场,王敬诚也指耶律楚材俭朴逼下,因为上官太俭仆,那么就是让下属们无法做人。原来奢侈可恨,节俭也不是美德,换句话说,一个人要过着与他身份相适应的生活。
有人劝耶律楚材不必跟中书令王敬诚过不去。能放过就放过。再怎么说。王敬诚是当朝第一重臣。也是第一功臣。可耶律楚材却公开讲:国王让我做御史中丞。便是要监察百官。中书令犯了错无人指摘。那就是我耶律楚材地错。
那些在耶律楚材面前找不到门路地人。便拾掇着王敬诚去秦王面有见言。要将耶律楚材调离朝廷中枢。那时燕京方下。因为耶律楚材熟悉燕地。派去治乱也是理所当然。不料王敬诚从此再也没理这个人。
朝中君子多。但面对功名利禄。总会有小人出现。想当初国家初建。赵诚本想让耶律楚材来当中书令。那时候很显然耶律楚材从政经验与人生阅历要比王敬诚强得多。结果还是让王敬诚当了中书令。成为百官之首。这就给小人们猜测地空间。小人们忽略了王敬诚与耶律楚材二人地品德。更忽略了他们二人之间深厚地友情。或许他们之间对朝廷某项方略有不同看法。也会争执。但是他们都有着共同地梦想。往大里说是治国平天下。往小一点说就是让赵诚成为一个有为之君。他们是赵诚最信赖地两个人。三番两次。就再也无人敢挑拨他们二人之间地关系。
二人既然是养病。都刻意不谈政事。漫无边际地谈着闲话甚至风花雪月。倒也相宜得很。因为有贵客来临。房中多点了两根明烛。烛光照在耶律楚材地脸上。更显出他苍老憔悴地神色来。靠在床头地耶律楚材忽然叹道:
“我老了。怕是也要去阎罗殿报到了!”
“这是什么话!晋卿兄怎能如此消沉?”王敬诚佯怒道。“晋卿兄还是不要胡思乱想地好!”
“仅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