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第2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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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回答。蒙哥将手中的水袋扔出了老远,贵由、拜答儿等人席地而坐,仍自畅怀痛饮,似乎并没有听到。
忽必烈见自己兄长地权威受到了无言的蔑视,连忙道:“我军未有准备,而敌军却似是有备而来。此战胜负难料,敌军必有后招,倘若我们离阿勒坛山太远,那就有让敌军大队人马包围起来地危险。不如连夜赶回大营,再做计较。”
众人沉默不语,他们本就是仓促联军,却不料秦军主动来攻,打了他们个措施不力。
“怕什么?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贵由光着膀子,咆哮道。今日这一仗,他部下伤亡最重,而且似乎他的人马成了秦军最想袭击的对象。
“就是嘛!”拜答儿道,“要是害怕,何必说要恢复我们祖父的威名?”
忽必烈闻言有些焦虑,这有些巧合,为什么家族在阿勒坛山下集会,偏偏这个时候秦军来袭?忽必烈只能认为秦军早就得知了消息,是有备而来。家族召开忽邻勒台大会并不是一件太秘密的事情,早在去年秋天就互派信使,相互约定时间与地点,难保不走露了风声。
以无备对有备,敌暗我明,这仗没法打。忽必烈想说服众人回军,准备充分再来打,但又怕众人耻笑自己胆怯,这里每一个人都比自己更有行军打仗的经验。
“拔都,你说该如何办?”忽必烈问拔都道。
“这个嘛,我们暂且驻军在此地,待斥侯探明情况再作计较。”拔都道,想想又道,“忽必烈说的也对,我们今日面对地可不是西边地那些弱小的部落,小心一些总错不了。”
“小心?你躲在中军之中当然很小心了!”贵由故意说道。
“哼,你若是害怕与秦军交战,那你我从今夜起换过!”拔都倏地起身,怒道。
然而这一夜竟然十分太平,秦军居然消失了踪影。天时时分,蒙古军斥侯又发现秦军大部在东方五十里外,蒙哥当即挥军东进,这一路追击下去,众人越追越远,心中越是有不祥之兆。
“不能再追了!”蒙哥果断止住追击地人马。
这一次没有人再提出异议。
“莫非是调虎离山?或者诱敌深入?”众人心中疑问,这由不得他们不怀疑。
蒙哥不得不又挥师西返,这一退士气大跌,人马拉成了数十里。偏偏这时,秦军又杀了过来,尾追不放。
拜答儿亲率人马阻击,他在万军之中看到秦军的旗帜从四面八方驰来,心中大惊,这绝不是他最早遇到地那一支不足万人的秦军,不下两万人马。这正是铁穆率领的主力,目标直指跑在后面的拜答儿军队。
“快退!”拜答儿大惊。但是这两万秦军士气正高,怒马狂奔,一波又一波地袭来,忽东忽西,忽左忽右,忽快忽慢,大有将他留下的打算。
箭矢在天空中乱飞,长刀闪耀着眩晕的光芒,掀起道道血浪。拜答儿见秦军气贯长虹,边打边退,秦军步步相逼,令他的部下爆发出最顽强的血性来,贵由与拔都两人相继来救,战场上暂时保持了均势。
突然秦军又爆发出震天的惊呼声:“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蒙古军大惊,纷纷举目望去,见东边天边又奔来无数的骑军,旌旗遮天蔽日。狂野的原野上奔驰着战意昂扬的安北军,如野马一般拥有最原始的野性与不羁。
“铁王,萧某来晚了!”风尘仆仆的萧不离来到铁穆的面前。
“不,萧兄弟来的正是时候!”铁穆点头道,“你我今日联手,追到天涯海角!”
“如尔所愿!”萧不离抱拳道。
第七卷 朝天子
第四十一章 蛰伏与躁动㈨
中兴府来了位神秘的客人。
某个夜晚,一辆蒙着厚帘的马车在城门已经关闭的时候,悄悄地驶进了城内。原因是陪同这辆马车左右的是安西军的副帅周虎臣,而接他入城的是禁军统领王好古,并未受到盘查。
夜已经很深了,即便是城中一向高朋满座的太白居与东坡楼,此时也快到了打佯的时辰。然而宫城之中的赵诚正在把玩着一支鸣镝,他的目光正注视着殿外入口处,心思飘出很远。
枢密使何进、副使郭德海与有资格参赞机密军事的李桢,三人陪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饮着茶。
这支鸣镝的主人名叫莫日根,是赵诚少年时代的安答,他们当年参加集体狩猎时,曾用它来发号施令。赵诚至今仍记得自己离开阿勒坛山踏入浑浊的权力圈前,秃马惕人忽图剌曾经对自己与莫日根两兄弟寄予的希望,只是世上难以尽如人愿,赵诚早已经失去了安答。
父子相残手足对立尚属平常,何论结义弟兄?
“安西军副都督周虎臣奉命前来求见国主!”曹纲从门外进来奏报道。
赵诚闻言,立刻命令道“宣!”
何进等三人不由得坐直了腰背。
不久,大殿之外传来一阵脚步志,两个人走了进来。当先的一位黑脸的汉子毕恭毕敬地跪倒在赵诚的面前:
“末将周虎臣参见吾王!”
“周将军免礼!”赵诚虚扶了一把。“这一路上可还顺利?”
“托您地福。路上毫无阻隔!”周虎臣脸上显出大事完成后地轻松笑意。
“周将军辛苦了。孤自会有赏。你暂且回你私第。休息几日。孤会召你来问对。”赵诚道。
“谢国主!末将告退!”周虎臣心知今日有最机密地事情要谈。连忙退下。心中却想着立刻回到自己在中兴府地家中。享受一番天伦之乐。
书房之中唯一站立地人。显得有些孤零零。此人身材极匀称。双臂修长。一进来便死死地盯着赵诚看。赵诚也用很是欣喜地目光打量来人。这正是赵诚少年时地安答莫日根。
宏伟地大殿之下。赵诚一袭玄黄地锦袍。在***地映衬下更显得煌煌贵气。而腰中悬着地一把长刀却让他增添了一份威武。殿中四周地披甲亲卫。立下阴影之中。不动如山。莫日根神色复杂地注视着赵诚。他看到赵诚见到自己时掩饰不住地欣喜。又看到一个王者地威严。还有一个权力至高无上者地自信。
“他有成吉思汗的权威,又有智者的胸怀,更有一个阴谋家的狡猾!”莫日根再一次提醒自己,不要被难忘的少年时的友情所蒙蔽。
想到友情。莫日根不禁嘘唏,眼前的这个王者曾经值得自己用生命去捍卫,而今却是自己的敌人。也许算不上真正地敌人,但过去的友情终究无法再找回来了。
赵诚虽然很高兴,但只是这个场合与立场让他约束着自己的思维,将一切过往斩断。
“来者何人?”何进明知故问。
“大蒙古国拔都可汗莫日根拜见大秦国国王陛下!”莫日根手抚胸口,弯腰行着礼。
“可汗?你是代表全体蒙古人的可汗,还是代表拔都一人?”赵诚反问道。
“当然是拔都了!”莫日根,“蒙古人有许多可汗!”
赵诚与何、郭、李三人对视了一眼,点头吩咐道:“使者请坐!”
“谢国王!”莫日根稳稳地坐了下来。只是这殿中的气氛令他觉得十分不舒服。
“使者方才说蒙古人有许多可汗,此话郭某虽信,又不信!”郭德海盯着道。“尔等在阿勒坛山下集会,推举一个新可汗,你这是代表新可汗来递战书的?”
莫日根闻言一僵,他出发时忽邻勒台大会虽就要召开,至于眼下有没有推出一个全体蒙古人的新可汗,他是一无所知。
“或许有新可汗了吧?”莫日根并不否认此事,但又道。“我已经说了。我是代表拔都来的,而不是代表其他贵人来的。更不是来下战书的!”
“哦?那就是来递降表地?”赵诚故意道,“你是我的安答。我一定会让你得偿所愿,决不会亏待你!”
赵诚的话令莫日根愤怒,这是光明正大地蔑视,莫日根道:“哼,原来我曾是你的安答?我们蒙古人待你不薄,而你却恩将仇报,杀我百姓。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我吗?”
“住口!”赵诚打断他的话,“我只记得我的安答是秃马惕人,可却从未知道我的安答是蒙古人!”
草原上有很多部落,那些与孛儿只斤氏血缘关系亲密的部落在成吉思汗崛起时,就有蒙古人这个统一的称呼。但这并不能消灭还有许多与蒙古人并没有共同祖先地部族,蒙古这个名词出现地时间也并不长,这让赵诚有了可乘之机,他在军事占领蒙古后,就采取种种分化的策略,极力消融这种民族统一地意识。
秃马惕人最先尝到了好处,有许多人成了秦军的一部分,甚至有人功勋卓著。这无疑成了一个范例,尤其是越靠近北方针叶林寒冷地带地民族。
莫日根曾经认为自己是一个蒙古人,如今他的心态也有了变化,他认为自己是拔都的忠诚伙伴与部下,以拔都的利益为根本立足点,其它的都不是他的立场。
“好,你真无情!”莫日根觉得自己的脸上的肌肉在抽搐,“无情的人才能夺得高位,才能勇敢用刀箭面对老人与小孩。”
“弱肉强食罢了!”赵诚的脸色缓了缓,他试图缓和这有些针锋相对的气氛,“就像你的先祖大部死在铁木真的箭下一样!”
“使者来到这里,既不是挑战,又不是投降,不知所为何事?”何进问道,将话题引开。
“拔都可汗要我对你说。他很怀念二十年前的日子。”莫日根道,“那时大家都是朋友,如今他与你虽未直接交战,但他也不愿与你有真正交战的那一天,他甚至想与你约为盟友!”
“笑话!盟友总归要共同地好处。否则这盟不结也罢!与拔都结盟,我们国王能得到何好处?”何进板着脸道。
“拔都可汗说,北自阿勒坛山,中部伊剌河谷及天池,南至喀什噶尔与葱岭,此南北走向的大山以东全归桃花石汗所有,您就是东方及中国之王。而西边的全归拔都可汗所有!”莫日根道。
赵诚等人大吃一惊,他们没有料到一向将注意力放在更遥远西方的拔都会有此野心,不由得感叹拔都打的真是好算盘。竟然打起自家亲戚们地主意,无毒不丈夫!“这是拔都一个人的打算,还是代表整个孛儿只斤氏的意思?”赵诚问道。
“当然是拔都可汗的意思,条件是你必须击败贵由、拜答儿及蒙哥等人的力量!”莫日根道。
“哈哈!”赵诚大笑了起来,“他这是异想天开,我与贵由等人死战,他坐收好处。这等的大好事,只能是从天下掉下来!”
莫日根当然知道这一点,道:“如果拔都为内应,为你提供军情消息。那又该如何呢?”
赵诚料想莫日根恐怕还不知道秦军已经发动了主动攻击的消息,他仍不动声色:
“拔都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你先去驿馆歇息,等我有了决断,再让你回去复命!”
待莫日根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口,众人还在消化他方才所说地结盟计划。
“真没想到,拔都也会有此野心,看来他是蜇伏久了,也躁动不安。”何进喜道。“这个消息。对我朝来说却是个利好消息,看来蒙古人分裂已成定局。拔都加入进来,更是令蒙古人之内乱乱上加乱!”
“只是拔都此项提议看似好处甚多。然而我朝若是应对失策,却是一件坏事。”郭德海担忧地说道。
“郭副使有何高见?”赵诚垂询道。
“回国主,拔都要做全体蒙古人的可汗,并欲吞并他堂兄弟的地盘。我朝若是真相信他会安心做一个西边国王,则有后患之忧。要知道,一个四分五裂不相统一的蒙古才是我朝最好的敌人。”郭德海道。
“郭大人所言甚是!”李桢起身奏道,“最好的情况就是,蒙古人内斗不断,无暇东顾,这才让我朝得以征金。只是臣不知国主是否有意将国土拓展至畏兀儿以西。”
“孤今拥国土东西南北各万里之遥,治理尚还来不及,何谈所有有人的地方?孤以为,国家疆土虽广,但并非是越大越好,尤其是西部部族林立,人种、语言、风俗、礼仪及文字皆迥异。但我军之前哨军旗必须插在西部雪山关卡之上,今畏兀儿、喀什噶尔、于阗等地皆是我朝西翼,只可巩固,不可丧失,一是东西商道之厚利,二是军事缓冲之要地,物产则是其次。至于更西边的,只要不会产生一个强大的国家,那我朝就可高枕无忧!”赵诚道,“所以拔都要统治西部,这是不可能的!孤可不愿与一个强大统一地国家为邻!”
“国主圣明!”众人齐声说道。
“铁王的进展如何了?”赵诚问道。
“回国主,最新一次奏报称,他已经进兵距阿勒坛山不足五百里之地。”何进回道,“料想过几日便有最新的军报。”
赵诚想起了阿勒坛山,而莫日根地到来更是让他回想起往事来,过去在阿勒坛山下宁静的生活又浮现在赵诚的面前。而现在,那里宁静的生活将被自己的部下打破,并带去死亡的讯息。
他不知自己是牵挂那一方的山峦与牧场,还是牵挂铁穆等人地进展,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