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第2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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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装好,急流从台地地后面奔流而出,冲击着板叶,板叶在犹豫了一下就开始克服了整个水轮的重量。水轮通过竖齿轮带动上面地水车运转,哗哗地流水流入台地上的田垅间,低地好似凭空升起了万千甘泉,浇灌着台地上新垦的土地,并利用地势往下浇灌着台地背面没有水渠的田地。台地上还修建着蓄水池,另有用畜地拉动的水车,可将水再升一阶,浇灌着更大片的坡地。
哗哗流水自动地拾阶而上,滋润着土地,农人们欢呼雀跃。从此也就不担心那些河流够不着的坡地灌溉问题。
那保长回头见郑奇一行人正饶有兴趣地观看。他从郑奇那一身紫色的武官常服深知是大官,连忙来叩拜。
“老人家免礼!”郑奇亲自将保长搀扶起来。老保长颤悠悠地站起来。满脸皱纹,眼中却透着喜气
“多谢大人!大人这是去何处?若是不急着赶路,不如去寒舍饮口水?”保长热情地邀道。
“老人家客气了。”郑奇笑了笑,冲着北方中兴府的方向拱了拱手,自豪地说道,“我等正要去京师,却觐见吾王圣颜,不便打扰。”原来大人是要去见国王万岁啊。”保长憨厚地笑道,“大人若是见了国王,一定要替咱们耀州地百姓拜谢国王,要不是他怜悯百姓,我们村可没有这龙骨水车。小老儿代这四邻八乡地乡亲愿吾王长生不老,寿与天齐!”
这老保长一片赤诚之心,不掺杂着一丁点虚情假意,没有人能怀疑这一点。
“这水车是朝廷拨下来的吗?”史天泽若有所思,突然问道,“这样的大家伙,怕要不少钱吧?”
“大人说对了,这么大的水车虽稀罕,但小老儿以前也见过比这小些的,只是百姓太穷,买不起,又是兵乱,哪里还有管这事的?上月知州大人派人送来了水车,要不然离河远些地方的,往年遇到天旱就浇不上地,只好坐等天雨,问天要粮。”保长一五一十地说道,“国王真是活菩萨啊!”
这龙骨水车也是农学去年出地新玩意,朝廷这两年有钱了,按照大臣们的意思,当然能省就省,开源节流,“源”要尽可能地开,恨不得将所有挣钱的买卖抓在朝廷的手中,“流”要尽可能地节,恨不得每个铜板都要存放在国库之中不出,最好能像史书中所传说的那样,国库里串钱地绳子都要烂掉最好,否则称不上是盛世。
然而秦王赵诚不会这么想,有了财力他不会让钱成为死钱,他要搞建设,搞公共开支,这是国家性消费,受益的却是百姓,他要用实践来为自己将来的理论铺垫。
“这水车是金贵的玩意,不用时须要妥善保管,来年再接着用,不花自家私财的器物更不要弄坏了才是!”郑奇道。
“大人放心,小老儿身为保长,不敢怠慢,若弄坏了,大人尽管拿我问罪。”老保长点头哈腰道。郑奇长年带兵,军中从来都是直来直去,讲究令行禁止的,说话自然而然地带着命令与警告的语气,那保长却被吓坏了,无论上官如何亲民,百姓对官府总是心存畏惧。
郑奇忽然想起了自己父亲的音容笑貌,想起了少时滇沛游离的悲惨生活。自从他少时丧父背井离乡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父亲的面相甚至都在他记忆中模糊了起来。追忆往事,郑奇这个一向豪爽甚至有些粗野地汉子,眼角有些湿润了,内心之中最柔软地那一部分被触动了起来。
如果没有兵乱,他如今应该在数千里以外那个叫做赵州的地方安心做一个农家子弟,农家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官府不要相逼,那就算得上是好年景了。郑奇觉得自己能活到现在已经赚了,如同眼前这些淳朴地农人,只有自己所效忠的国王才带来这一切,这陕西这片已经数百年没有得到安宁的土地再一次成为乐土。想到了这些,郑奇就感到了十分振奋。
告别了耀州老保长,郑、史一行人继续北上,三日后经环州,过青冈峡,翻越横山,就到了韦州。韦州连同盐、洪、宥、龙、夏、银六州,在泰安四年被整合入新成立的横山路,路一级行政,比行省的地位要低一些,也直属于中书省,这里一向是横山北麓宜农宜耕的地方,还且十年未有大的兵乱,倒成了十分富裕之地,蕃汉杂居相安无事,那些在山中的蕃人突然一句汉话倒令史天泽感到吃惊。
但是横山作为地理分界线,以北就真正称得上是塞外风光,过韦州往北是一段极干涸的沙碛地,只有每隔五十里的驿站才能得到饮水补给。抵达西平府灵州,众人眼前又是一亮,灵武宝地正是一派生机勃勃,这里是西域商人聚集的一大商埠,东西方的货物在此交易、集散,城内有墟市,城外也有草市。史天泽偶然听到了商贩口中吆喝着出售真定府出产的丝物,在这里价钱番了数番,令他咋舌不已。
在灵州大城休整了一天之后,一行人准备渡河,中兴府已经不远了。面对滔滔黄河,史天泽百感交集,又有些忐忑不安。
郑奇陪着史天泽渡了河,正遇上西凉军副总管陈同一行人,郑奇与陈同两人虽然交往不多,但同是秦军中一份子,偶然遇到了相互之间十分客气和亲近,陈同见到郑奇还要规规矩矩地行军礼。
“陈兄弟,兄长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大人物。”郑奇热情地吆喝道,“这位是真定府兵马都元帅史……”
郑奇还未将史天泽的名字说全,一脸笑意的陈同忽然变得冷若冰霜了起来,转身跃上战马,带着亲卫头也不回地拍马疾走,掀起一片烟尘。
“陈兄弟,陈……”郑奇与史天泽两人面面相觑。
第七卷 朝天子
第九章 燕云㈢
越是靠近中兴府,行人就越来越多。
正是清明时节,贺兰山下并无雨纷纷,但是成群结队的居民从城内往城外行去,不是祭祖就是趁着春天好时光远足踏青。中兴府外多湖泊,湖岸柳色青青,垂下万千丝绦探进清澈的湖水中,湖面上倒映着蓝天上的片片白云和远方的贺兰连绵山脉,到处是渠道纵横,湖田交错,景色十分优美,无愧于塞外江南的美誉。
有好事者编造出诸如“湖光夕照”、“渔歌唱晚”、“渔村烟柳”、“汉渠春色”、“长河春晓”、“贺兰雁归”等等诗情画意来。戴着幞头的官员,顶着文士巾的学人,骑马打闹的少年人,坐车的妇人,短打扮的汉子,呼朋唤友,纷纷出城,络绎不绝。
官道上有无数摆着地摊的小贩,多是本地的农人、牧人和猎户将自家的东西拿出来卖钱,这些都属于零碎的交易,并不需要交税。
入了城内,城内商铺林立,身着奇异服饰,操着奇怪语言的商人充斥着街道。于阗来的商人们用生硬的汉话叫卖着玉石,他们卖的玉石一般都是未雕刻过的原玉,用牛皮包裹并将玉石缝在里面,视玉石大小一块或数块包装成一团,俗称“玉团”,这既方便运输又减少磨损。有中兴府的能工巧匠将玉石雕刻好,就成了文人的笔筒、妇人头上的首饰、富公子腰中的束带与小玩意、佛门虔诚者的玉佛,还有千家万户各种装饰、摆设,价值当然就不是原玉所能比拟的。
丝绸南道的开通,不仅吸引着于阗人的到来,来自更遥远地方的珠宝、香料、珍珠、玳瑁、犀角、象牙、宾铁、珊瑚、鳖皮、玛瑙、乳香及稀有药材,大量进入秦国地界。这些长途运来的货物购买者大多属那些本地的商人,西域商人换取他们感兴趣的奢侈品。
外地商人尤其是西域商人入境,首先要交“关税”,每千钱算二十,出口相同。并不算多,但目前都是交现钱。诸省、路、府设监司,州设立都监、监押同掌,行者赍货,谓之“过税”,每千钱算二十;居者市鬻。谓之“住税”,通常按商铺住所征收,也是每千钱算二十。这就不允许商人们私下交易,更不准藏匿,一旦拿获,货物没收,商人关入大牢。大宗交易,商人为了稳妥需要官府见证,按照官府提供地固定格式的文书签押。那就得另按交易额二十税一,否则一旦出现纠纷,官府不予保护。
“天下财货。皆聚中兴府也!”史天泽看着街市上繁华的景象,口中赞道。他这话意有所指,这些西域来的各种特产,几乎被秦国垄断,转手卖至河北,然后又采买他河北的货物转手卖给西域人,钱都叫秦国商人和朝廷赚了,他十分眼热,怪不得近年越来越觉得手中的铜钱不够用。却不知河北诸地地辽、金、宋制钱、私钱也令秦国朝廷损失不小,劣币驱除良币。
“我朝重商,不过这事情与郑某无关。”郑奇毫不在意,冲着部下道,“诸位先领真定府的弟兄们去馆驿等着,郑某先陪史元帅去枢密院报备!”
“有劳郑兄弟了!”史天泽拱了拱手道。
当下他骑着马跟在郑奇后面,他发现几乎所有的马车都行在街道的右边,很少见到有相向而行的,马车通常都是两匹马并排拖曳的。占地较大,都从自己的右边向前行驶,这无疑会让街道顺畅了不少。史天泽不知道这是有意而为之,还是中兴府本来就有这样的习惯,若是前者,那就让他感到太意外了。
众人穿过整座城池地南城。前方就是御街。顺着御街边地驰道缓缓前行。道边三步一岗。七步一哨。还有亲卫军持枪挽弓。不停地来回巡逻。没有闲杂人等。巡逻地亲卫军虽不认识史天泽。但却认得郑奇。即便不认识郑奇。也认得他紫色常服右领上地两颗金星。过往地巡逻什伍纷纷齐整地行礼。郑奇倒是威风八面。
“郑元帅来得有些晚啊!”一个胸甲上镶着一颗银星地亲卫军军官迎了上来。正是亲卫军中地汪忠臣。
“这不正陪着真定府史元帅嘛?”郑奇停马驻足。解释道。又对史天泽说道。“这位少校是亲卫军一营指挥汪忠臣。是吾王颇欣赏地大好男儿。他地父亲便是陇右军副总管汪世显。”
汪忠臣见这面生之人年轻不大。却是气势不凡。又听了郑奇言语中提到自己地父亲。心中有些不悦。但他一向谨慎。连忙拜道。“汪忠臣见过史元帅。”
史天泽见汪忠臣全身披挂看上去极精神。又因他出身武帅世家。并是秦王身边之人。颇客气地说道。“汪参军不必多礼!”
正是有汪世显。还有郭德海这些选择真心投靠秦王地人。甚至包括田雄、郝和尚。才让史氏愿冒风险。心存了投靠之意。
“方才在下过枢密院时,见何将军与郭将军正从院内走出来,怕是闻知史元帅到来,亲迎史元帅大驾。”汪忠臣抱拳道,“在下有军务在身,先告辞了。”
史天泽心中一喜,冲着郑奇道:“郑兄弟,我等还是赶紧去拜见何、郭两位大人吧?”
不久便抵达一座看上去并不起眼的楼阁群落面前,其身后便是紧挨着的皇宫深阙了,史天泽很想知道秦王现在正打着什么主意。面前便是枢密院,很显然刚经过一次整修,那朱漆还新着呢。四周地守卫却是极多,因为此处机密一向极多。
台阶下站着一位身材不高但却极壮实的紫衣中年人,腰杆挺得如长枪一般,铜色的面孔写满刚毅,从军衔上看却是三颗金星。身边的一位年纪却要大得多,脸上挂着笑意,此人史天泽却认识,正是枢密副使郭德海。平地上站着数位低级武官侍立两旁。
远来是客,何、郭两位降阶迎接史天泽,已经是极高的礼遇,史天泽心中大安。更不敢奢求秦王自降身份亲自迎接。远远的,何进就打量着史天泽,而史天泽虽不敢直视,却也在打量着何进,心知这何进是秦王最信任的一位武官,暗暗打定主意一定不要失了礼数。
“属下真定府兵马都元帅史天泽拜见何大人、郭大人!”史天泽低着头跟在郑奇的身后。待郑奇引见,恭敬单膝跪拜道。
何、郭两人相视地一眼,心中会意。史天泽能无所畏惧地亲自来,而且相当恭敬,这超出了何、郭两人的预期,这倒让何、郭二位高看了他几份,看来真定史氏既有胆色,也很有谋略,不能小视。秦王赵诚早已命枢密院正副使连同参谋局李桢等人做好了多方面准备。对待河北诸路豪强,赵诚手中有数个或文或武地对策版本供他选择,就看史氏一类地豪强们自己如何选择。
“史元帅能亲自来。何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何进古井不波的脸上笑容可掬了起来,亲自将史天泽扶了起来。
史天泽口中连称言重、言重。
“是啊、是啊。”郭德海在一旁附和道,“顺天府张柔因为公务繁忙,上表谢罪,称要派心腹来。后来不到两天后,枢密院又收到他的上表,称要亲自从西京路绕道前来,从他的行程看。最迟大概后天就能抵中兴府。”
郭德海的暗示,让史天泽心中了然,那张柔大概也是心中惧怕这是鸿门宴,托词不来,大概是听说史家亲赴中兴府,才改了主意。
史天泽念及此处,对自己父亲史秉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