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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普天之下-第2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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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王曾说这地是圆的,孩儿若是一直往北走,岂不是总有一天会从南边回宫?天下也不大。”赵松却反驳道。

赵诚这一次被驳得哑口无言。车外忽然传来曹纲的一声暴喝:

“什么人?”

一阵钢刀出鞘和人马缭乱脚步的嘈杂声。

赵诚的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之上。冲着外面问道:“曹纲,什么事情?”

“回主人,有人跪在前面挡着道。”曹纲回道。

赵诚放下心来,他可不想自己难得有空出宫一趟,发散发散一下被公务缠身的郁闷心情。却碰上什么刺客之类,或者拦驾告状的事情。透过车窗,赵诚发现已经抵达到了御街口,便推开车门,跳到了地上。

前面数十步远处,有一个身着儒衫地人正十分谦卑地伏在地上,前低后高,以致于赵诚先看到地是他的臀部,那儒生捧着一幅卷轴。

亲卫军早就因为发现了这个迎面走来的人。这人却直直地走来,扑腾地伏在地上,数营各有打扮的亲卫军立刻围住了。将整条大街堵了起来。那些在外面的路人虽发现异样,却隔着重重人群,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那儒生发现面前出现了异样,低着头,口中却高呼道:“贺兰书院斡国铨拜见国主圣驾!”

这斡国铨地便是外号“斡三半”的贺兰书院学生,今日本在戒坛寺前卖画赚点零花钱,卖得却是佛像画,挣的是那些香客地钱。偶然看到微服地秦王正往寺里进,那主持行秀禅师在寺庙门口亲自迎接。斡三半是见过赵诚的。尽管每次都离得很远。

他便计上心来,连忙收了摊子,急忙奔回书院寝室,取了那幅“秦王凯旋图”来,等在赵诚回宫必经地御街口,将自己的画献上。

“贺兰书院?”赵诚诧异道,“你……有何事?”

“回国主,草民酷爱丹青绘画,前些日子在城外长亭幸见国主凯旋归来。百姓争先恐后一睹敌酋被押回之盛况,倍感振奋,泼墨而作此秦王凯旋图。虽乃草民之拙作,惟愿吾王一观耳!”斡三半道。

“你起来说话吧。”赵诚微笑道,“将你那大作呈上来。”

早有亲卫上前取了画,那斡三半见赵诚并无责怪之意,心中狂喜,却不敢上前,只得隔着亲卫小心地打量着赵诚的眼色。

“秦王凯旋图?”赵诚仔细打量了一番画作。却未见到自己地这个正牌的秦王何在。不过。赵诚虽不太懂丹青绘画,但却对画中人物形象倒是十分满意。只因绘画者刻画人物肖像时,喜用线条勾勒,比赵诚看过的许多明显有吴道子风格佛教画要写实地多,他可以从这画作中分辨出他的臣子们,而其中人物所展现出的雀跃欢喜之情可以很清晰地触摸到,赵诚甚至可以看出作画者作画时的自豪之情。

与这画相比,他更感兴趣的却是这位贺兰书院学生拦驾献画真正用意是什么,就如同他那岳父曾献给他一只白虎一样,赵诚却此类的事情一直很警惕。不过有人献画,赵诚也不愿不问缘由胡乱斥责一番,不打人笑脸。

“这画作自然是不错的,人物肖像栩栩如生,跃然纸上!”赵诚空泛地称赞道,“孤甚感欣慰,你观察人物细致入微,是个丹青高手。”

赵诚等着这位高挑黑瘦的贺兰书院学生的下文。

斡三半见赵诚虽然口中赞赏,却不问他为何画中并无此间地主人,他此前准备好了的一番好说辞全无了用处,顿感气馁。

“国主谬赞了,草民身无长技,惟献此画,以贺吾王威武。”斡三半道,“画作不过是雕虫小技,于国无益也。”

赵诚走到近前,双眼直视着斡三半,想从这位年轻人的脸上看出什么来,那斡三半被赵诚眼神逼视之下,不禁心中有些发虚。

“雕虫小技?”赵诚反问道,“那你说说看什么才是大技?”

“上能定国安邦,力挽狂澜,下能治理一县一州之地,令百姓安定,方才是大技。”斡三半躬身道,“草民听闻我朝边城官府不整,又要诸多州县缺少治民之大才。而我朝读书人有凌云之志者众矣,只是不得晋身之途,长此以往,恐怕令天下人失心吧?草民未闻有明君者不以民间遗才为平生最憾事也!”

“哈哈,你所言这大技。恐怕拥有者太少些了吧?那么你斡国铨于国有何用?”赵诚反问道,“你方才说你身无长技,只懂作画。倘若朝廷开科取士,你能考中吗?”

“这……”斡三半愣住了。他献画当然是为了讨好赵诚的用意,让赵诚有个印象,只是方才说了一通看上去像是规劝的话,却将自己绕了进去。

“开科取士当然是国策,乃朝廷选拔人才根本大事,孤不敢不慎重。”赵诚道。“尔等读书人寒窗苦读,有满腔报国为民之心,孤亦深知也。尔等暂稍安勿躁。朝廷自会有开科取士之法。孤所虑者,人尽其才也!倘若为科举而科举,不如无科举。”

“草民斗胆敢问国主,何为才者?”

“你以为呢?”赵诚反问道。

“草民以为……”斡三半斟字酌句,“子曰有教无类。人各有所好,凡能精擅一种者,俱为人材。草民以为,国主不如广设诸科,诸如经义、词赋、策、论。还有书、画、律法、算术等等,令我朝有才者皆可以一技之长得以为国效命。”

那斡三半又害怕赵诚说自己不务正业,又道:“贺兰书院有训导曰: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草民虽一介布衣,但身为大秦国子民,不敢对朝政有所遗漏而视若无睹。”

斡三半这话听来好像他是一片苦心。

赵诚心中暗笑,他曾和臣子们多次讨论过关于科举的事情,也曾说过要让有一技之长者均能进入仕途,所谓野无遗才。眼前的这位斡国铨如果真的只会作画,那么只能靠作画本领得一个虚衔而领一份俸禄。假如赵诚愿意给的话。只是朝廷迟迟没有决策,令读书人们心虑不已。

这是一件令赵诚烦恼地事情,一来读书人需要笼络,换句冠冕堂皇地话,就是“野无遗才”,让所有读书人归心天阙,所以士农工商,士总是排在第一位,唐时的科举制也并没有现在这般重要。如今君相们到了不敢不开科取士的地步;二来。治理国家需要的是有真才识学之人,传统的科举又并不能考出真正地人才来。而大秦国正需要一大批的人才充实官府,现实有需要,不能因为有些人学无真识,就放弃科举;第三,若是广设一些馆阁之职,所谓国家养“士”,则朝廷需要拿出发放大笔的俸禄。

“关于开科取士之事,孤与宰臣们有过详谈,开是要开地,只是暂无一个善法,大臣们也有争论。”赵诚想了想便道,“古今科举之弊端亦不可防也,惟有扬善抑弊,取一个中和之策,方能举办抡才大典,譬如解试、省试与殿试如何择取?或是国家初创时从权,合三为一?又需考虑我陕西、河东行省眼下之情状。不过……”

赵诚故意留了半句。

“草民恭请国主示下。”斡三半连忙问道。

“你这大作,孤以为不错。”赵诚扬了扬手中地画轴道,“孤会召刘明远与耶律晋卿等来品鉴一番,若是他们说好,那就好。你先回去,告诉书院同窗们,朝廷会尽快决策,诚如你方才所言,凡精擅一种者,皆是人材。朝廷大约会一拘一格吧,尔等读书人不要整天忙于打探消息,读好书,求上进,才是你们应该做的。”

“遵旨!”斡三半心中狂喜,立刻让到一边。

“小样!”赵诚登车时,在心中痛骂。

马车继续前行,在御街上转过一道拐角就消失不见了。

斡三半仍在道边躬身致礼,喜地是心中目的达到了,自此以后怕是整个大秦国都知道他斡三半的诨号,苦恼地是大概会有人因此认为自己这是溜须拍马走终南捷径吧?

“献画还能有错?”斡三半为自己辩护道,“为天下士子请命还能有错?”

斡三半得意而归,不出所料,到了夜晚亥时,无数的同窗都闻风而至,将他包围。

第六卷 三朝会盟 

第七十三章 新政㈣

“那斡国铨,字善长,年方二十,灵武县人氏。先祖却是夏国大儒斡道冲,曾做过国相的,斡氏在灵州亦属望族。”

“他在贺兰书院上舍生中学业一般。对诸科学业均无特别出色的地方,得过且过,每逢有师长命他作诗,他只能作三句半,因而有了斡三半的诨号。这画技倒是一流,目前我朝尚无人能及!”

“此人虽有功名之心,然胸无大志宏愿。曾在众同窗面前宣称,平生最大乐事就是在翰林图画院当个闲差,作些应景的画,闲时读读书,然后在任上老死,此生无憾事也。可我朝并无翰林院,更无图画院,他这是怕得不到晋身机会,借献画求得名声也。”

贺兰书院刘翼谈论着白天拦驾献画的斡三半。

“呵呵,这斡三半也是个令人难忘的人物。人家千里求学只为官,他倒好,只想当个闲官,倒也有几份自知之明。”赵诚闻言轻笑道,“他这画献给孤,甭管好不好,孤从此就知道贺兰书院有一个叫斡三半的。”

“国主不必奇怪,臣宅中至少也有十多封读书人自荐书,却不单是贺兰书院的。”中书令王敬诚坦承道。

高智耀也是奉令来议事的,这斡三半正是当年他在西平府灵州任上时举荐入了贺兰书院的,他刚刚才得知斡三半的事情,面露羞愧之色:

“臣识人不明。让国主见笑了。”

“显达不必理会。贺兰书院向来考评严厉,斡三半既然能升入书院上舍,自然也不是太差。”赵诚摆了摆手道,“诸位看看他这大作,到底如何?”

“臣对画技涉猎不多,晋卿与明远两位可为国主解惑。”王敬诚拱了拱手道。

赵诚看向耶律楚材,耶律楚材在画前品鉴赏了好久才道:“此子所作,称得上是不可多得地佳作。有李公麟之风也!”

“李公麟又是何样的人物?”

“回国主,那李公麟大约是宋国哲、徽两帝在位时的人物。”刘翼接过话头,“宋人好绘画,众所周之,徽宗时开设翰林画院,亲自参与授课,其人的书画本领大概无人能及。宋人作画,大约有山水、人物、花鸟三大类,又有不少街坊世俗画作。

刘某以为其中以山水画技艺最高。李成、范宽、郭熙等皆是一代名家,尤其是自郭氏起,宋人画风又是一变,讲究高远、深远、平远的三远法,令山水在远近深浅、风雨晴晦和四时朝暮等四时更替中展现出奇妙意境。至于人物画,宋初多与佛门有关,时人多继承唐时吴道子的画风。譬如名家武宗元,曾画朝元仙丈图,画中八十八位神仙各具姿态,旗帜、裙裾、飘带和花枝,无不透露出吴带当风的遗韵。至李公麟时,人物画又是一大变,李氏之画技已经不见前人的束缚与窠臼。开一代新风,推陈出新也。”

众人围在那幅《秦王凯旋图》前观赏,耶律楚材指着画作道:

“这幅画作看来即是师法李公麟地。通幅全无浓墨重彩之艳丽,全然淡毫清墨,李氏画技,是从粉本(草稿)白描入手,善用浓淡、精细、虚实、轻重、刚柔与曲直之法,描绘人物。

臣幼时曾得到李氏画作的摹本,其中那幅免胄图臣以为最佳。所描绘的却是枢密院郭德海之先祖郭子仪阵前免胄单骑劝回纥兵退兵的故事。绘画如文章,若无高远之立意,纵是技法拔尖也众,那也不过文人墨客自娱自乐,立意上也落了下乘,当不得夸耀。李氏作免胄图时,正是大宋国内忧外患之时,不久即南渡偏安一隅。此乃臣一家之言。

这斡国铨所作之秦王凯旋图立意甚高,这画中人物形神俱备。不正是我大秦国蒸蒸日上万民归心之写照吗?虽然此子画技还不甚娴熟。布局稍有局促,但已深得李氏画技真谛。难得的是,人物四周山水、树木、车马皆写实,平远辽阔,贺兰巍巍,令人遐想,已经不单单是人物画了。假以时日,此子必成大家!”

耶律楚材给出这么高的评价,倒令赵诚感到意外,他本来不过是借此画和此作者来讨论另外一件大事的。耶律楚材这么说,赵诚倒有收藏的打算来。

“臣以为晋卿怕是弄错了,这画明显是文不对题嘛,秦王何在?”高智耀开玩笑道。

众人大笑不已。

赵诚示意五个心腹们落座,又命女官柳玉儿给众人添茶,赵诚召心腹们至这小朝廷中议事,向来随意。

王敬诚欠了欠身子道:“如今战事已歇,国主着手整顿朝政,厘清吏治,扬善征奸,欲求举国大治,以使万民归心,令国库充实,兵强马壮,将来可争天下一统。但从斡国铨拦驾献画一事看,臣以为朝廷开科取士已经到了必须开设之时了,当为士子所盼也。”

耶律楚材一向对此事极热心,遂也道:“蒙古人曾不可一世,大河以北皆曾沦入其手,然百姓并未归心,何也?百姓民不聊生自不必多言,君不见河北诸路数千儒生,皆沦为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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