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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普天之下-第1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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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猎的好季节,家乡秦州夕阳镇附近的山林中红黄的落叶缤纷,煞是好看,凋落的林木也让百兽无所遁形。野兽这个时候也正是最膘肥体壮的时候,为冬天集攒着肥膘,每天他都能满载而归,然后感叹大自然的慷慨与美好。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农夫收割庄稼,谷物满仓。他们秦州明珠族的蕃人却收获无数的皮毛与兽肉,然后他们与外人交换自己的收获,换来自己急需地东西,就可以勉强熬过一个冬天。虽不富裕,但也知足了。

但若是让叶三郎重拾昔日狩猎的生活,他无论如何是不愿意的,他早已不是那个明珠族的耶亥三郎了。

蒙古大草原的秋天太过短暂,风一天紧似一天,寒意也一天寒过一天,犹如一夜之间,百草竟折腰。齐齐地枯萎。叶三郎仍在狩猎。他又一次从腾汲思海而来,抢在更大的寒流到来之前,抵达不儿罕山下。他将人头视作自己的战利品,在割过数千只左耳作为战功的凭证之后。他放弃了这种毫无意义地行为,没有人能记得他和他地手下共杀过多少人。

这个秋天对于蒙古人来说却是一个灾难秋天。铁木真时的欢歌与集体狩猎时的盛景已经消逝不见了。旷野中到处都可以看到白花花的人骨。贺兰国王春季时地劫掠让草原的伤口仍在流血,那本是草原从上一个冬季中苏醒过来,牛羊生长地季节。贺兰国王早就离开了,但是另一个魔王却活跃在蒙古草原地任何一个角落。

叶三郎就是那个魔王,他唯一的职责就是让草原继续流血,让草原牧民们放牧时也要提心吊胆,让河流飘浮的一只死羊成为牧民们的大敌。当冬天来临时,饥饿将成为草原牧民们唯一的敌人。但也是最可怕的敌人。

“叶校尉。天就要下雪了,蒙古人都龟缩在一起。我们还要继续下去?”参军刘一山问道。

他是冲着自己的主官叶三郎问的,这位蕃人出身地校尉天生就是一个好猎人,又比猎人冷酷无情,整个大草原就是他地狩猎场,忽东忽西忽南忽北让蒙古人防不胜防。当蒙古人聚集起大军来清剿时,叶三郎已经逃至数百里之外,当蒙古人停下来时,叶三郎忽然又出现,狠狠地咬上一口,永不知疲倦。那些散居在草原各个角落的牧民成了叶三郎无情杀戮地最佳猎物。

叶三郎躺在铺着厚厚茅草的地上,又高又密的草丛让风在这里变得小一些。他咬着一根草茎,笑着道:

“怎么,都累坏了吧?”

“的确如此。”刘一山承认道,“不过校尉大人若是决定全军继续留下来,诸位兄弟自不会皱一下眉头。咱们都算是生死之交了吧?岂能不听大人的号令?”

叶三郎坐起身来,看了看横七竖八躲在草丛中的手下,虽然他们都在闲聊着,闻听这边的动静,都齐刷刷地转过头来,侧耳倾听。他们的脸上被大漠的阳光晒得黝黑发红,饱受大漠烈日与风霜的洗礼,叶三郎从他们坚毅的表情之下看到最柔软的东西在闪动着。

“我们在此已经近三个月了,从离开黑水城至今已经大半年了。连战马都换过了无数回,是到了回家的时候了!”叶三郎有些疲惫地叹道,“兄弟们都辛苦了,就是猛虎也有打盹歇息的时候。待我军回师,本校尉会为尔等请功。”

叶三郎想起了赵诚对他的承诺,封他为侯,冠军侯。每当想起这个未来的封号,叶三郎就不在乎是谁,更不在乎有多少素昧平生之人会倒在他的刀下。

“嗷……嗷……”八百将士情不自禁地欢呼着。他们自居庸关奉命北进袭扰草原时,却远不止这些人,有的人永远地留在这里,与草原同眠。此时此刻,他们想着回家。叶三郎在起初遇到一些挫折,并吃了一些轻敌的苦头之后,不幸战死的袍泽就越来越人,他将自己和他的手下都锤炼成草原上最难以对付的狼群。看到狼群也念家了,叶三郎也更加感到了疲惫。

“校尉大人,我军什么时候回师?”刘一山道,“好想再吃一顿热腾腾的白麦馒头!”

“呵呵,天越来越冷了,到了冰雪覆地时,足迹难掩,行军困难,蒙古人现在大多都聚拢在一起。我军的收获越来越难,不如就趁现在回师吧。”叶三郎笑着跳起来道,“不过,我们不能就这么回去,我们还需要给蒙古人点上一把火。”

军士将火把燃了起来,骑着战马奔出了老远,顺着风势将火把扔到了草地上。齐腰深的衰草是最容易燃着的东西,北风一阵紧似一阵地刮着。风助火势,火助风势。点点星星之火,眨眼间成了燎原之势,那千万条火舌竟相飞一般地向南呼啸延伸着,不曾驻足一刻。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刘一山看着燎原的火势,心中默念着诗文。他明明知道来年春天。草原上仍然会是百草盎然,但他仍然觉得这样做很值得。这显然不是他们在整个秋天头一次干这种纵火燎原的事情,草原上凡是那些地表光秃秃有野火烧过的地方,都是叶三郎他地军队到过的地方。

八百男儿跃上战马。叶三郎带着两营奔在最前面,刘一山带着另外六营牵着大批备用马匹晚些时候出发。

蒙古人并非全无抵抗。但无疑此时是蒙古人最虚弱的时候:一万怯薛中军全军覆没。而怯薛军都是由权贵及其子弟组成,这让草原上的贵族消失了六成以上,让草原上的幸存下来的牧民成了无依无靠之人…………他们一直总会是某个那颜权贵的属民,当权贵们一声令下,所有人跃上马背去征战,侵略他族,将别人的财产子女当作自己地战利品,当权贵及他地嗣位者都死亡的时候。被千户制度集合起来的牧民就如同一片散沙。失去了领头人。有人选择投靠别的权贵,就如同以前松散地部落时代一样。就在这时,仍有人相互争夺着人口,草原似乎一夜之间回到四十年前。

野狐岭之战的幸存者贵由,在逃回怯绿连河畔后,成了多余地人。他虽有万般怒火与仇恨,却没有权力号令此地地一兵一卒,甚至普通牧民,只得在耗费一段时间奔到西域,那里才是他父亲的封地。在那里,贵由磨刀霍霍,重整旗鼓等待来年春天的到来。

三河河源最核心的区域,是拖雷的领地,除了东部宗亲外,这里是赵诚亲率贺兰军重点扫荡的地方。拖雷尽管损失最大,但他的军队仍然最多,速不台为他保留了不少火种。拖雷正在等待死神的到来,他每天都在咳血,所有地下属和儿子们都守在他地周围,一边为他祈祷,一边向长生天发誓要报仇雪恨。他们只能尽可能地将牧民集中在他们的周围,还要为粮食担心。

远在西域地察合台在听到噩耗传来时,气血攻心病倒了。他只能祈祷自己活得更长一些,好让赵诚血债血偿。而更远的术赤的儿子们,在过了很久才得知这一消息,他们醉心于在更遥远的西方领地中建设自己的独立王国。

不儿罕山下,牧民们在给一位死者告别,这位死者死于疾病,他们将死者清洗干净,用一块布包裹着,很显然这并不是白布,因为他们找不到代表圣洁吉祥之意的白布。

有人仍在追忆成吉思汗时的光辉与荣耀:他曾有数不清的勇士为他征战,无数英雄豪杰在他的战马下伏首称臣,获取无数的金银财宝,让草原上所有的毡帐人家个个身着绫罗绸缎,天天欢声笑语。

灾难与荣耀总是交替向前,结伴而行。苍老的牧民终于忆起记忆深处,铁木真崛起前的草原上的苦难生活;年轻人终于明白自己曾拥有的金银绫罗并非是草原上出产的物品,原来自己族人享有的幸福生活不过是建立在沙堆之上的楼阁。

有人唱起了哀怨的挽歌:草原上的儿郎出征去远方,再也没有回来,家中的妻子跟了别人,幼小的儿子在风中哭泣,呼唤父亲的名字。杯中没有了欢笑,只有苦涩的咸水。

歌声并没有挽回失去的富足,却在寒风被吹得断断续续,似风入松林时的呜咽声。过去草原百姓的苦难又一次降临了。女人搂着孩子呜咽着,孩子却嚷着肚子中没有食物,男人打量着家中仅有的几只羊羔,却装作没有听见,捶胸顿足。

#奇#突然有人惊呼道:“魔王来了!”

#书#魔王就是索命的信号,没人知道这支在草原上游荡的贺兰军首领姓甚名谁,只知道这个首领是魔王,凶恶无比的魔王,永不知疲倦杀人如草芥的魔王。男人停上了捶胸顿足,女人们停上了呜咽,孩童们停上了吵闹,正在忙着办丧事的牧民们一哄而散。如雷的马蹄声奔涌而至,带着寒风呼啸而来。

#网#叶三郎的骑兵冲了过来,他们的箭射向呆立当场的男子,他们的刀砍向因恐惧而忘了逃跑的女人。营地中仅有的几十个男子,无力地抵抗着贺兰军一边倒的屠杀,身上汩汩流出的血液远无心中的泪水多。

一个不过百人的牧民临时营地在叶三郎的两次冲击之下,就彻底消失了。只有少数老人和小孩还活着…………活着总需要粮食,叶三郎将这个难题留给权贵们自己解决。营地里不多的牛羊被宰杀,除了部分充作军粮,一部分被抛入河中,大部分在火光中化为灰烬。

雪越下越大,却阻止不了火龙的奔驰,那火龙发怒般地狂奔向前,直到消失在遥远的天边。风似寒刀,雪花如儿柳絮乱飞,天地间一片苍茫。

来时绿草盈盈,去时雪落满天。叶三郎率军离开了,他在草原上留下无数的白骨,在即将到来的冰雪下沉睡。越过日益衰败并即将被冰雪覆盖的草原,映入眼帘的就是漫天的黄沙。寒流追迫着他向前奔走,将他扫出了大漠,奔向南方的家园。

几家愁苦几家欢乐。当蒙古人正舔着伤口,缅怀死难的亲人,并时刻记挂着仇人名字的时候,赵诚正在享受着普天同庆的欢乐。对于此时的赵诚来说,却是丰收的季节。

第六卷 三朝会盟 

第四章 秋收㈣

中兴府外,人山人海。

全城三十万人口全部出城三十里迎接贺兰国王的大驾,而从黄河渡口直抵中兴府的官道上沿途也挤满了百姓。赵诚和他的将士是在百姓夹道欢迎中回到中兴府的,百姓箪食壶浆送给征尘未脱的将士,向自己的国王与勇士们致以最高的敬意。

夫人梁诗若带着儿子赵松,在王敬诚、刘翼、卫慕及文武百官的簇拥下,站在长亭下举目眺望。她容光焕发,似乎一夜回到了自己的新婚岁月,相思如潮。这是她的幸与不幸,嫁于赵诚,她就得忍受丈夫为了所谓的功名而奔波与分别。

监国大臣王敬诚站在长亭下的石阶上,他内心的激动却是无人可比,十五年的辛苦与阳谋、阴谋在这一天变成了现实,并取得不错的收成。

众位下属们在旁边有些讨好地恭维着,这让王敬诚感到一些不快。人人都知道国王凯旋归来,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封赏功臣,然后就是要正式开朝立国,谁能做高官,成为几品官,这里面的机会太多了,只要没有成为前宥州知州李清那样的人,就有机会成为开国之臣。对于一些人来说,这个开国之臣是捡来的…………他们只是顺从蒙古人任命的国王,接受的是蒙古人的间接统治。

就连刘翼这个“布衣”的身边也围着一堆人,旁敲侧击着打听内幕,或者卖力地夸耀着贺兰书院桃李满天下云云。就在这个长亭下,刘翼曾给赵诚送行,那正是初春还未见柳叶初萌的时候。今天,国王既弯弓射天骄,又曾痛饮中原酒。回来时已是深秋丰收之时。刘翼笑眯眯地看着远方,心中的激动不比王敬诚少。又听闻自己的两位十多年未曾见过的堂兄弟刘祁与刘郁也随同国王来了,刘翼心中却又多了一份伤感之情。

刘仲禄却忙得满头大汗,他早就来到了中兴府,用赵诚给的本钱做了一位商人。他虽曾是金国地一名小官,但他却有手艺在身,当年正是因为他会制作上好的鸣镝而被铁木真放在自己的身边。眼下,他利用全城老少出城齐聚的好机会。兜揽着生意。出售着小孩玩耍的小玩意。

他本来倒是想投靠赵诚,成为赵诚的一个臣子,哪怕是最小的官,但赵诚并没有应允。刘仲禄也就没有了非份之想。安分守己地做着小买卖,与世无争。然后等待着自己垂老死亡的那一天。中兴府内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个头发灰白。胖乎乎地总是乐呵呵地商人也曾经有过十分风光的时候,曾经与最有权力的人物为伍。他本来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秋天并非是放纸鸢地最佳季节,但是刘仲禄亲手制作的几只彩色纸鸢在空中盘旋着,他将自己制鸣镝地手艺用在纸鸢上,竹哨或弓弦在风中发出悠长地声响。这吸引了所有小孩与年轻女子的注意,让刘仲禄忙得不亦乐乎。只是贺兰不产竹,材料不易获得,但正是因为稀少才显得珍贵。

“这个刘仲禄。做商贾倒是做得不亦乐乎!”王敬诚回头轻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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