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第1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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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身上流淌着地是孛儿只斤氏的血,你要用的勇猛来证明,我蒙古人的尊严是不能丝毫损害的。”窝阔台沉声说道。“任何冒犯过我的人,都必须血债血偿。”
远远地,蒙古军动了。贵由领着一支千人队冲了过来。不待赵诚命令,铁穆命周鹏率一团骑兵前去堵截。双方各一千人马经过短暂地对射之后,就在两军阵前撞在了一起,如洪水遇上了堤坝,溅起了片片红色的浪花。贵由圆睁着嗜血的双目。挺着长矛冲着在最前面,他如一头怒吼地雄狮般狠狠地突刺着,连挑数名贺兰军骑兵落马周鹏见此人是为首之人,当下举枪与贵由战在一起。两人竟打得旗鼓相当,不分胜负。然而战场之上,并非是一对一的单挑,双方各有数名侍卫前来助战,双方混战在一起。被刺伤的战马将马背上的人甩了下来,被跟上来的人一刀结果了性命,还未来得及示威一下。就被另一人挑落下马,成了枪下之魂。仇恨浸透双方所有人的血管,没有人皱一下眉头,只有当对手倒下,自己才真正地获得安全,这注定了这片草原成了累累白骨之地。
窝阔台看得心惊,他已经够高估贺兰军的战力,然而这一千对一千地大战,却没让自己讨了便宜。窝阔台如坐针毡。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就这么不停地派一支小股军队前去挑阵,那正落入了赵诚的希望所在,他经不起这么耗费。
蒙古军退了。他们三三两两,漫天遍野地往东跑,丢下无数的旗帜与辎重。看上去十分狼狈。
赵诚笑了。这不过是蒙古人惯用的伎俩。每当蒙古人遇到人数比他们多的军队,他们故意装出溃败的仓皇样子。三三两两地,将辎重丢下,甚至故扔黄白之物,当敌军立功心切追来时,追击的阵形大多会自动地散漫起来,若未经过严格的训练,长途奔驰下去就散不成军,使指挥失效,无法有效地应付可能发生的意外。而蒙古人此时立刻会重新集结起来,回过头来反击,形成局部的以多打少地优势,因为他们对自己灵活机动的马上本领十分自负,散漫数十里也可以立刻聚成一只拳头。这一招,蒙古人屡试不爽。
然而蒙古人忘了,他们的对手赵诚却是一个对他们的战法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对手。铁穆在北,陈不弃在南,拉开间距,赵诚带着中军在后面追,他们仍然追而不乱,死死地咬住,并不急于包围蒙古军。
广袤的大草原上,蒙古军与贺兰军玩着同样的游戏。蒙古人三三两两,以角声为号,时分时合,从不聚在一起,以免为贺兰军所包。而贺兰军则敌分亦分,敌合亦合,或远或近,或多或少,或聚或散,或出或没,来如天坠,去如电逝。
窝阔台见贺兰军即使在追击的时候,仍然不乱,只得停了下来占据一处地势高处,登高远眺,相机地势,反身攻击赵诚的中军。赵诚地中军将士横刀立马,就地阻击,蒙古军分出数支人马,一队又一队地从四面八方冲撞过来,又开始了赵诚十分熟悉的撞阵之道。
“步兵团,下马!”秦九喝道。所谓步兵团,只是他们并不精于骑射,但他们却装备着射程较远的强弩,此弩类似于神臂弓,只需用脚上弦,行军时用马匹拖在身后的车辆上,他们拥有马匹代步,机动性并不差。
“强弩,齐射!”秦九命令道。
蒙古军冲锋的队形相当开阔,这是为了防止对手的密集箭矢反击。但是步兵团地士兵在各级军官地命令下,有条不紊地重复着训练时的情形,只有当蒙古军进入射程范围,才会齐射,每一次总有部分蒙古军惨叫着倒下,而弩兵们前排放完箭,后排又立即跟上,不间断地齐射。而中军骑兵则掩在身后,待步兵地阻击让蒙古军的功势稍泄之后,趁势反追杀过去。
窝阔台两眼充血,第一队未能接近便被摧毁,第二队又排山倒海般撞去,紧接着是第三队,第四队,这一次赵诚的中军出现了松动。窝阔台又命另几队从侧面进攻,就像在用一把刀子不停地削着赵诚的中军侧翼。蒙古怯薛军的战力惊人,这些骑兵都是蒙古各级贵族的子弟,对蒙古可汗的忠诚不比寻常蒙古军队,而赵诚在蒙古草原上犯下的“罪行”更是让这些骑兵将滔天恨意转化成战斗的勇气。
陈不弃与铁穆两部见赵诚的中军拖住了蒙古军,抓住机会一南一北夹击,与蒙古人如出一辙地冲撞、漫射,或下马以盾牌掩护放箭,但是蒙古人却顽强抵挡着他们的进攻,而将自己的大部分力量投入到对赵诚中军的进攻上面,因为赵诚是他们唯一想杀的目标。
蒙古人如一条坚固耐用的巨船,在大海怒涛中劈波斩浪,每一次撞击,赵诚的中军就会被撞塌一层,后排的都尉与什长们相互扶持,自动递补而上,肩并肩地补上缺口。
赵诚仍然立在红星红旗之下,面无表情地看着敌我双方的冲锋、撞阵、游击与厮杀。他就是大海中的定海神针,站在那里不肯后退一步,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这既让蒙古人发疯地冲来,消耗着蒙古人的兵力,又让贺兰军的血性被激发,护卫在赵诚的周围,顽强地抵挡甚至反戈一击,因为他们知道国王就站在自己的身后。
是箭利,还是盾坚,又或两者兼而有之。蒙古军与贺兰军都很生动地表现出了各自相似的强悍之处。
这个夜晚,官山附近的牧民所能看到的月亮,是惨红色的。
第五卷 中原路
第二十章 决战野狐岭㈠
人命如草芥,
天地似血海。
战马在咆哮,或处在濒死前的呻吟,士卒在呐喊、惨叫和痛呼。
箭矢似乎会转弯,从此地飞往彼处,又从彼处又飞了回来,每一支箭矢似乎都能带去一条鲜活的生命。鲜血染红了大地,也染红了傍晚的月亮。
“杀、杀!”蒙古人杀红了眼。
“杀、杀!”贺兰军也齐声回应着。天地间,数万人战在了一起,在震耳欲聋的喊声中,人马一齐重重地倒在地上,发出惨烈的闷哼声,将生命献给了各自的君王。
都尉曹纲只觉得肋下巨痛,一名蒙古骑兵的长矛刺入了自己的左肋,没有任何怜悯,让自己的肋部因疼痛而痉挛。那蒙古人凶恶的嘴脸让曹纲大怒,他暴喝一声,将长矛拔出,带起一道血箭,将自己手中的长枪奋力砸了过去。对手惨叫着一声栽下马去,身边军士跟上去,一刀结果了那蒙古人性命。
失去长兵器的曹纲并不气馁,他拔出腰中的长刀,又冲入了一队蒙古人当中。兵器相交,溅起点点火星,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声响,他无数次地挥出,又无数次地收回,无数次的地挥出,机械地砍杀着。鲜血染红了他的战袍,既有敌人的血,也有自己体内的热血,还夹杂着死者的皮肉,他的头盔丢了,发髻早已在战斗中被击散,月夜中如同一个血淋淋的恶魔。
“此时此地正是我辈建功立业的时候,更待何时?兄弟们,有我无敌!”曹纲大声呼道。
“有我无敌!”他的一营人马也高呼道。他们跟在曹纲的身后,向着窝阔台的中军对冲过去,竟杀了个来回。
赵诚借着月色。离得又远。只见对面一片混乱,看得并不真切,只知中军骑军中一营人马杀了过去。
“那为首地是谁?”赵诚问身旁地凌去非道。
“像是夏州曹纲!”凌去非道。
曹纲这个年轻都尉,赵诚是知道的。因为他是自己的那位岳父夏州知州梁文举荐来的,在秋比中崭露头角,而被赵诚留下来的。
“我希望他能活着回来。”赵诚沉声道,“此人平时沉默寡言。不露锋芒,原来我还是低估了他的勇敢之心。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此战之后,他若还活着,我要让他做将军。”
凌去非血脉贲张,他早就想离开中军杀将过去,然而他的职责所在,不敢离开赵诚半步。
双方已经筋疲力尽,在夜晚来临地时候,各自暂时偃旗息鼓。舔着流血的伤口。蒙古军展示了他们的强悍,让贺兰军损失巨大,但贺兰军成功地从南、西、北三面将窝阔台军合围,围三缺一,只留下东面一条退路。这让窝阔台犹豫不决,恐有伏兵,因为他们蒙古军也曾无数次这么干过,数月前三峰山下就曾这样对付过金军。
赵诚带着护卫们走出自己地临时营帐,惨红的月光下,他穿过枪矛如林的士兵。他的目光所及处,贺兰军将士集体高呼万岁。在震天的吼声中,赵诚既感到信心百倍,又自知责任重大,他要尽可能地将这些忠诚的将士完整地带回贺兰山下,并且尽己所能。让他们得到他所能付出的赏赐。
赵诚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曹纲。这位年轻地都尉的脸还稚气未脱。因为失血而脸色苍白,因为疼痛而面部扭曲。曹纲试图站起身来。却没能办到。
“好好养伤,你已经证明了你的忠诚与勇猛,你将会得到你应该得到的将赏。”赵诚劝慰道。
“多谢国主,若是属下早知国主欲反蒙古,应该提早多练一下武艺,方不坠了国主的威名。”曹纲道。
他这话让众人肃然起敬。
他是真心实意地感谢赵诚,然而他这种真诚的表情却让赵诚警觉。因为对于一名普通士卒来说,沙场杀敌,往大了说是保疆守土,往小了说就是为了得到土地,他们因为感念赵诚以往的恩泽,而甘愿为他抛头颅洒热血,对蒙古人的仇恨恐怕是最重要的原因,是苦难将他们聚在赵诚的旗下。他们并没有赵诚地所谓平天下之心,正所谓一将功成百骨枯,死的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而得利的却是帝王将相们。
铁穆与陈不弃两人聚在赵诚的身边,询问下一步的方略。
“仇恨冲昏了蒙古人地头脑,他们已经陷入了我们地半包围之中。你们两部,轮番夜袭,让他们得不到休息。我们还可以等,让窝阔台选择往东逃窜,他若不逃,我只好硬碰硬,用更多的牺牲来换取他地性命。”赵诚道。
窝阔台的心在沉沦,他落入了赵诚的圈套,在如此开阔之地反复冲杀,并不能让对手后退一步,相反的,却让自己的兵力成批成批的减少。仇恨让他忘记了自己眼下所能依靠的实力极其有限,他手下只剩下六千人马,十去其四,损失也巨大。
阔端擦了脸上的血迹,劝道:“父汗,敌军势大,我们不能死战。眼下,一条路是突围回蒙古,休养生息,但那样做敌人会紧追不舍;二是退回中原,召集中原的兵马再来与敌军交战,只要我们能将中原兵马点齐,不儿罕这个叛贼的死期就为时不远了。况且我们可以据居庸关或燕京城退守。”
“是啊,父汗,再晚就来不及了。”贵由萌生胆怯之心。他此前所有的骄傲都不翼而飞,这个世上也有一支军队有着不亚于蒙古骑兵的战力,也有不输于自己的勇气,和同样灵活机动的骑兵战术。
帐外时不时地传来阵阵喊杀声,忽大忽小,忽紧忽慢,让他疲于奔命和心浮气躁。而贺兰军各部却轮番休息轮番进攻。折磨着自己。他若是真下了突围的命令,又恐军心会动摇。他不甘,心中对赵诚的恨意又加深了一层。
“敌军将东边让出来,怕是设伏以待我军。”窝阔台举棋不定。
“父汗,儿臣愿领一支人马前去探路。”阔端道。
“好,我儿一定要小心,往东奔出五十里。敌若未设伏,立刻派人来报。”窝阔台命令道。
阔端刚点集一队人马,只见西方贺兰军地中军大营外爆发出人马地吼叫声。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
原来是阴山外的汪古部人加入了战场,他们从背后的突袭让赵诚的中军受到了威胁。汪古部人闻听自己的所效忠的蒙古可汗,救主心切,白天紧急点集可战之人,组成骑兵,企图偷袭贺兰军的背后。可是他们却低估了贺兰军防守地严密性,层出不穷的陷阱让汪古部人的先锋连人带马跌了进去,地上地暗桩让奔驰的战马连连被绊倒在地。马背之人被重重地甩出老远。他们如潮水一般地涌来,让中军有些措手不及,但他们也只能隔着老远放着火箭,点燃了中军的帐蓬。
汪古部人既给了窝阔台一个撤退的机会,却又无意中将窝阔台及他的怯薛军送到了不归之路。他们的出现,是赵诚没有能确定的意外因素。
窝阔台远远地看到贺兰军中火起,喊声震天,暗道机会难得,当下命令全体上马,向东奔去。铁穆与陈不弃两部虽一南一北围困数重。唯有东边只留少量人马监视。蒙古军一股作气之下,冲散了东边的少量人马,立刻消逝在渐浓地夜色之中。
赵诚看得真切,心中既喜又忧。
“来人,命铁穆与陈不弃两部急追!”赵诚道,“但也不要追得太紧。只要蒙古人不往北撤退。我军将稳操胜券!”
“是!”传令兵立刻分头传达赵诚的命令。
汪古部人还在拼命的攻击,他们的人马将壕沟填满。如飞蛾扑火一般,体现出了他们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