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第1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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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诚点了点头,随着梁文进入府衙。那梁文捧着一大堆文册,战战兢兢地汇报着流水帐:
“我夏州自去年冬天勘定人口以来,又从银州与横山迁来汉户人口及蕃族熟户,共得户三千一百户,口一万五千,其中丁三千五百,每丁分得上田三十亩、中田二十亩、下田三十亩。今岁分发耕牛一千两百头,中兴府木工院、铁工院下发铁铧、锹、锄、镰、水车、耧、耙等三千五百件,虽不多,但也勉强够用。”梁文道,“另总管府劝农使吴礼大人命人来劝农耕作,已初见成效。”
“我刚才在城外无定河边见到有百姓哼唱民谣?”赵诚问道。
“回国主,乡野小民鄙陋,有辱国主之耳!”梁文道。
“不,我觉得很好,声声入耳,不比高山流水阳春白雪差,重在出于本心,发乎于情,至纯至爱至善。不过,我突然有了个想法,天下事无论悲喜抒情或叙事皆可入歌,这农节时令、耕种之要也可入歌,梁大人可命人辑其中紧要,汇编成歌谣,教民诵唱,以朗朗入口遍于传唱为要!”赵诚道,“这件事你要是做好了,我给你记一功!”
梁文一时愣住了:“国主英明!”
“梁大人家中人口几何啊?”赵诚话锋一转,问道。
“不劳国主关心,下官家中尚无其他人口,只有几名家丁。”梁文恭敬地答道。
“真的吗?”赵诚质疑道。
“回国主,下官本有妻妾数人,均早逝,膝下本有二子,长子曾效命于军中,在沙州战殁,次子去年中兴府被围时又亡。奈何白发人送黑发人。”梁文伤感地说道。
“难道你就没有女儿吗?”赵诚道。他的口气听上去有些不善。
“女儿?”梁文一时有些意外,仿佛是经过很久地回想才想起似的,“下官是曾有一女儿,不过小女自幼送入宫中,后来听说被送至蒙古大漠,如今怕是早就不再世间了吧。”
赵诚认真地打量了一下梁文说话时的表情,这位钻营了大半辈子的老人真的老了,苍老的额头沟壑密布,眼角间充满着一丝悔意与怀念。梁文在回忆,他在拼命地回忆自己那位女儿的音容笑貌,可惜他想不起来,念及于此,他地眼角有些湿润了。
“夫人她还活着!”一旁的徐不放有心同情。
“夫人?”梁文从回忆中醒来。
“我家国主的夫人中兴府人士,姓梁,名诗若!”徐不放道。
“啊?”梁文梁知州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求助似地望向赵诚,想从赵诚那里得到答案。赵诚重重地点了点头,证实了这一点,他也在回忆,现在他才想起自己对妻儿想的太少,全是因为自己忙于所谓的伟大事业地缘故。
“呜呜……”梁文放声嚎啕大哭,“想不到啊,想不到啊,我梁文不再是一孤老头子了。”
赵诚等他闹消停了,才道:“你是我岳父,不过呢,我夫人对你不太那么尊敬。所以,以后地事情就全看你了,过些年,我一定会接她来中兴府,到时将没有人能阻止我。至于公务,我希望你忠于职事,不要有什么把柄被我抓到。”
梁文并没有细想他话中隐含的意思,因为他十分尴尬,想当初是他为了往上爬,将自己女儿送进皇宫中地,被蒙古人掳到大漠,他也没有太关心,如今自己成了孤家寡人,才知道亲情的重要。他更不知道,在天上掉来来的女婿兼贺兰国王面前,自己的底都被人家掌握了,自己该如何自处。
“我对不起女儿啊!”梁文老泪纵横,一时间竟忘了旁人的存在。
赵诚见他这个样子,又觉得自己对这便宜岳父有些苛刻了。
注:选自西夏诗歌集《月月乐诗》三月部分。
第四卷 贺兰雪
第三十三章 春风未还家㈣
高智耀正在灵州城外忙得焦头烂额。
他虽是出生官宦世家,也是金榜进士,然而他被赵诚半强迫地推上这西平府知府的高位,也有些勉为其难。高智耀至今对赵诚仍然耿耿于怀,不仅是因为赵诚杀了自己的皇帝,更是因为赵诚处心积虑地让自己的心腹刘翼娶了自己唯一的妹妹。不过,看到那刘翼刘明远的才学,以及他们婚后举案同眉情形之后,高智耀还是有些欣慰的。
结果是所有的前朝官员都认为自己投诚了,屈服了,卖妹求荣。因为坊间似乎一夜之间出现了许多关于自己的传言,比如说高智耀想当什么什么高官,将自己妹妹送人等等之类的。而那些昔日的亲朋好友或同僚并非太反感自己,正所谓时穷节乃现,他们一听说自己与贺兰国王的心腹联姻,纷纷来到自己面前打听消息,也想食贺兰国王的俸禄,似乎人人都找到了站在贺兰国王一边的理由,有些人恨不得将自家妹子送到贺兰国王的面前。
这让高智耀觉得很受伤。只是贺兰国王这个人令他感到很惊奇,要说赵诚出身蒙古,却是汉人,要说北人蒙昧不化,这位直赵国主却很显然是个文化人,而且对西夏前朝累年所积的史籍、实录、文章、书籍十分用心…………这让高智耀不得不对赵诚感到钦佩。至于活人无数,中兴府内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要说仁义无双,贺兰国王当然可以担得起。
“大势所趋吧!”高智耀这么替自己开脱。所以他就成了西平府灵州的知府大人,甚至他有自己若是不当这个知府,就会有挡着其他人求得高位之路的感觉。
但这当一方主官,与写道德文章却是不同的,讲究的却是实务。自己向总管府发出的七份公文被一同打回来重写,那总管王敬诚只批了一句大白话:用数字说话。连同送来的是两篇小文章。一篇是关于所谓标点符号地使用。一篇是关于所谓大食数字地使用方法。据说这两放篇小文章都是贺兰国王亲自编写的,要求所有官吏行文时,必须使用。
高智耀不得不表示这两篇文章确实很值得自己学习,因其使用起来不仅极为便利,减少了不必要的歧义。
身为灵州知府。高智耀今天又碰到一个难题。七级渠是灵州外的一大渠,有支渠数十条,利用黄河水灌溉农田,极受其利。其中一支渠两边聚居着两姓。一姓张。一姓西壁,后者是夏国蕃人的望姓,曾出过太傅级地高官,而前者是汉姓,却也是元昊时的重臣张元的后代。
关于这张元还有一段令人寻味的故事。他原本是中原书生,因屡试不中,便心怀不满,便跟另一位名叫吴昊地落魄书生一同跑到了西北边陲,想为元昊效命。有一天他们两人在灵州城内高谈阔论。在酒家墙壁上题字曰:张元、吴昊到此。元昊听说了这两人,很不高兴,因为这两人名字中正好有一个“元”和一个“昊”字,认为他们俩来自己地地盘应该避讳。那张元却说,你连自己的姓氏都不在意。还在意什么名字呢?意思是说你元昊还在用宋朝赐的赵姓。元昊一直想称帝自立。听了这话立刻肃然起敬。后来这张元成了元昊的心腹,官做到很大。当年宋夏好水州之战后,宋军惨败,张元兴奋不已,大有报复之后的快感,在一个寺庙上题诗:
夏竦何曾耸,韩琦未是奇。满川龙虎举,犹自说兵机。
据说就是因为这个张元,大宋朝进士的数量暴增。如今张元早已不在,他的后人们却在灵州安了家,有男丁二百,与那西壁氏人数相差不多,两家的田地相邻,为了谁家先放水浇地闹得不可开交,一度有动刀子的危险。
灵州提刑官名叫秦九,他见这些人刚好了伤口就忘了疤,十分不爽,这不是对自己秦九不尊重,而是对贺兰国王不敬,所以他想采取武力镇压。高智耀担心引起民怨或者伤及无辜,连忙劝阻,因为秦九左脸上地那个长长的刀疤…………这是在西域剿匪时留下的纪念,让他看起来十分凶恶。秦九知道这高智耀是赵诚重视的人,所以同意高智耀去劝服。
然而高智耀却没能劝服,反而愈演愈烈,双方都是大家族,以前还有皇帝的时候,那张氏对蕃族出身地西壁家族本就有些不满,如今皇帝没了,他们觉得自己不应该向西壁家让步。
高智耀看着聚在眼前地两家族之人,心头也十分怒火。他偷瞟了一眼一旁的秦九,见秦九和他地弓箭手们在一旁虎视眈眈,正狠狠地瞪着闹得正欢的两家族之人,看上去随时准备弹压,他心中十分担心。他觉得自己很无辜,用心良苦,好心好意却被当成了耳边风。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高智耀觉得有些气馁。
在高智耀的身后的不远处,有三千株盛开的桃花,相传这是赫连勃勃时代就栽植的果园。桃花盛开,满园芬芳,正是春意正浓时,桃花依旧笑春风,斯人已不见。桃园的背后,“嗒、嗒”飞快地驰来一匹轻骑,那骑手来到众人的面前,高声宣称:
“贺兰国王驾到!”
这一声嗓子,让正在激烈争执的两族人平静了下来,众人的心头都同时“咯噔”了一下,心中大感不妙,暗叹被贺兰国王抓个正着。没过多久,南方驰来一队骑兵,在众星捧月之中,赵诚来到众人的面前。在他翻身下马的时候,高智耀注意到赵诚的外袍上大概是被树枝刮破了几个小洞,臀部和大腿的衣料在马背上磨得有些发亮,而他那双靴子也因为长时间踩着马蹬,有些变形。
再看他的随从们,个个风尘仆仆,连同他们的国王都胡子拉渣,来不及清理。但个个都挺胸收腹。目光坚定有力。他们身上带着一股含而不露的力量,虽只有两百人,平静地立在众人面前,却似两百座大山,让张氏与西壁两族诸人噤若寒蝉。心中惴惴不安。
“下官拜见国主!”高智耀短暂失神之后,上前作揖。
“显达不必多礼!”赵诚脸上仍然挂着他标志性的微笑,他指了指眼前的前景,“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里有银钱可发?如果有这种好事。未知我可不可以分一杯羹?”
显达是高智耀地字,赵诚这么称呼他是刻意地显出亲近之意。高智耀听了赵诚这个玩笑话,哭笑不得。提刑官秦九走上前,三言两语将情况说明清楚。
赵诚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太失望地神色。
“谁是族长?”赵诚高声冲着那两个家族之人。这些人一边惴惴不安打着小九鼓,一边打量着四周隐隐约约将自己半包围的挽弓持枪的大汉们。
两撮人中各走出一位。
“现在已经是四月,我想知道你们及你们的族人九个月前在哪里?”赵诚道。
“回国主,九个月前我等在中兴府避乱!”张氏反应快。
“回国主,九个月前我西壁氏也在中兴府避乱。”西壁氏也不慢。还有所发挥,“蒙国主可怜,让我族老少八百口没有被饿死,现在又将田地归还给我西壁氏,小人等感激不尽!”
张氏族长见西壁氏这么说。脸色有些慌张。连忙表示恭顺之意:“我张氏对国王的仁慈之心感恩戴德,小人愿意举族效忠国王。种好地。交足粮。”
“我贺兰寒苦,三月播种,九月收获,十月地已冰冻,一岁才一收尔,而一些寒冷年份粮未熟足,麦面黏齿不可食,须以掬灰和之,方能捍切。农事之艰难,可见一斑,尔等却不事农稼,聚众邀斗,若是误了农时,我定当砍下你们两家大小所有人地脑袋。”赵诚恶狠狠地喝斥道,“须知粒粒皆辛苦,没有粮食,就只能逃荒或者被饿死。去岁秋天,我念及尔等可怜,多方筹措,才让尔等不至饿死,此乃总管府大小官吏心血之果。如今尔等如此轻率,令本王十分生气。”
“是、是,我等不敢了!”张氏与西壁氏全都吓得跪倒在地。
赵诚见这两族人都还算是恭敬,心中的火气消了一大半,又道:“你们既知错了,我也不深究。不过呢,你们两家既然都不服彼此,又如此得闲,男丁的力气无处发散,我看不如让你们比试一番,让你们彼此心服口服。”
那两家族长,以为赵诚说反话,连忙道:“国主教训的是。我们两家一定安守本份,谨守法度,不敢劳国主心忧。”
“不,一定要比试一番。”赵诚道,“此地与中兴府一河之隔,相距不过七十里。你们两家各出一人,拿着我地令箭,从灵州官衙步行,先抵中兴府总管府前将得到水渠之水三分,后抵者得其二分。”
“那还有五分呢?”张氏见赵诚表情认真,小心地问道。
“然后再比箭术,获胜地一方得余下的三分,我会晓喻中兴府百姓,静待两家好男儿大驾,以观盛况,若是两局皆胜,我会赐给他一官半职。总之,结果要么是五五分,要么是六四分,好在老天有眼,今年水足,就是只得了三分,地也不会缺水浇灌。不过,获胜的就不仅仅是得了面子,还有官可做,这等好事就看你们两家派出什么样的人物,如此可算公平?”赵诚道,“为了防止你们作弊,我会派人骑马跟着。比赛未完,你们两家谁也不准耕地。”
张氏与西壁氏见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