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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贱者长存-第81章

小说: 贱者长存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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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先替公主梳妆打扮。”王素怀转身对大长公主温言道:“我先出去招呼哥哥。”

“嗯。你去吧。”

大长公主走进花厅的时候,冷不防王素和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

“求公主救救微臣。”

大长公主冷不防被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大哥先起来说话。”她如今身子重,猛地退了一步,倒有些站不稳,幸亏身旁的侍女一直扶着。

王素和并不起身,只挺直了腰杆,泣道:“微臣危矣,王家危矣。”

不等大长公主开口相询,王素怀抢先道:“大哥此话怎讲?王家怎么了?”

“我如今坐镇御史台,按说进议事堂顺理成章,陛下却特许司徒常胜参与议事。微臣因感心中惶恐,几次求见陛下未果。”其实王素和还有半截子话没有说出来,司徒常胜这老匹夫手长得都伸到粮仓去了,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美差,无奈他王素和楞是沾不上半点好处,因而有些急红了眼。

王素怀道:“大哥是怕陛下过河拆桥?”

大长公主皱眉道:“陛下及笄的时候还让本宫做赞者,应当不至于才对。”

王素怀若有所思道:“可公主当日回来不是说陛下态度冷淡,几乎没怎么言语吗?”

“本宫当时是这样觉得,可再一想,一整日的仪式下来,陛下当累得够呛,摆个冷脸也在情理之中。何况她不止对本宫如此,对太皇太后亦是一样的。”

王素和道:“微臣只求公主入宫面圣,倘若是微臣多心,咱们也好求个心里踏实。”

大长公主点点头,道:“也好。”

大长公主一路直闯凤箫宫,却在大殿外被李婉给拦了下来。

“殿下请回吧。陛下忧心战事,除有军国大事外一概不见。”李婉垂目低头,姿态十分谦恭,语气不卑不亢。

大长公主冷笑一声:“本宫是陛下的亲姑姑,有要事同陛下相商。你只管通传便是。”大长公主的侍女护主心切,心知殿下碍于身份,有些话不屑说出来与人相争,便冷哼道:“你自己生不出孩子,就借机为难我们殿下。你这女官怎么这么歹毒!说到底丢的还是陛下的颜面!”

“奴婢身份低微,只知道尽自己的本分。陛下吩咐过,除了议事堂的几位大人,谁都不见。大长公主还是请回吧。”李婉在陛□边日久,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识过,因而连声线都未曾抬一下。

“你!”大长公主无法,她身子笨重,又不能硬闯,只得生着老大的气无功而返。

王家兄弟早已等得心焦,见到大长公主回府,忙迎进花厅。王素和见她面色不虞,心中便咯噔一下。

王素怀忙关心道:“殿下见着陛下了?”

“未曾。被李婉挡了驾。”

王素怀顿觉被大长公主的目光剜了一刀,遂不敢再问。

王素和却若有所思地道:“陛下素来勤勉,最近却深居简出,自及笄礼后便未曾上过一次朝。陛下待大长公主一贯礼遇有加,今日却忽然避而不见,岂不怪哉!”

“啊!本宫想起来了!当日陛下及笄,本宫曾问及陛下骑射皆精,为何反倒免去射金箭这一项。陛下当时咳嗽两声便岔了开去,本宫并未在意。你们说,如今凤箫宫那个会不会根本就不是陛下?”大长公主越想怀疑越深,当日陛下的表现实在有些反常,一点不似平日那般唯我独尊,反倒显得有些畏首畏尾。

王素和冷笑一声,道:“我倒有个法子能一窥究竟,只是要委屈殿下了。”

“大哥请讲。”

“请公主再入宫一次,动静闹得越大越好。如果陛下还是避而不见,那其中必有蹊跷。”

王素怀忽道:“如果宫里的真不是陛下,那咱们的机会就来了。”一顿,他耳语道:“上皇不是还在么……”见大长公主犹豫,王素怀柔声劝道:“公主不是想南迁过平静的日子,这正是咱们的机会。”

大长公主摸了摸高高隆起的腹部,下决心道:“好!”她马上就要临盆,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一生下来就陷于战乱。如果庆帝复位,将长流嫁去玳国,说不定能将眼前这场战乱消弭于无形。再不济,对邺割地求和,承认西凉的地位,也好过现在掏空了国库去打必败的仗。朝廷要真的保不住,她几乎不敢想象自己身为皇族的下场。

次日,大长公主再次前往凤箫宫。挡驾的却换做了旺财。

“殿下,您身子不方便,何苦一次两次往宫里头跑呢。陛下现在正为战事烦心,您若是执意要见,也落不下好不是。”

大长公主却道:“本宫有军国大事要单独面见陛下。你们这些奴婢一味挡着,若是耽误了大事,本宫看谁担待得起!”虚张声势谁不会。

旺财见她如此坚持,心里那个有苦说不出啊,只待苦口婆心地劝解。

熟料此时大长公主一手撑腰,一手扶着肚子嚷嚷起来:“哎呦,本宫肚子疼。好疼……”一旁的侍女立刻帮腔:“公公还不去叫陛下来,大长公主殿下若是有什么意外,你担待得起么?”

旺财瞧这架势,心下不由冷笑,伸手招来两个小太监,吩咐道:“你,带大长公主去偏殿歇息。”又转头摆了个笑脸道:“奴婢这就去禀告陛下。”

李婉一直躲在门扉后头听外头的动静,见旺财进来,忙上前道:“这是存心闹起来了,她安的什么心?”

“婉姑姑且去找江统领过来。”旺财方才故意不提请太医来瞧,大长公主自己也都不提。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陛下临行前交代过,若是觉得不对劲就知会江淮。

旺财又探头叫过一个机灵的小太监,耳语吩咐了一番。小太监应了一声:“公公放心。”一溜烟跑着去了。

大约过了半炷香,太医院院判孙堂便提着药箱来了。他凑近旺财低声道:“旺公公,这真是陛下的意思?”

“陛下只想让大长公主安心歇一歇,定定神。奴婢不懂药理,但想来睡一觉对有身子的人当有益无害才是。”旺财自然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对大长公主不利,只求让她睡过去先过了眼下这一关。小心驶得万年船,接下来的事就看江淮的了。

“是。卑职谨遵圣谕。”

旺财径自带了孙堂进去,赔小心道:“陛下正在议事,让奴婢请孙大人过来看看。”

大长公主推脱不过,只得让孙堂诊了脉。

“大长公主这是有些劳累了,得回府静养。臣再给殿下开张安胎的方子。”孙堂一转身便将方才刻意大幅抖动的诊帕给收了起来,又不动声色地对旺财摇了摇头。旺财知道大长公主果然是在装相,心中不由一阵冷笑。

孙堂的声音逐渐模糊……大长公主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公主府。

王素怀见她醒了,神色不由一松,道:“刘太医才来过,说殿下乃是忧思过度才晕过去的。孙院判给的方子也看过了,刘太医说没什么不对。”

大长公主定了定神,道:“本宫是怎么回来的?”

王素怀知道她要问什么,便摇头道:“陛下从头到尾一直都未曾露面。这事你别管了,安心静养要紧。”

当天晚上王素和便被请到了公主府,直到次日凌晨才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猫:陛下,来个小剧场余兴节目。

陛下:╭(╯^╰)╮又来个拆台的,朕没有兴致。

☆、死地

头顶流瀑一般的白云似千军万马一泻而下;揭开碧蓝澄空里祁兰山屹立千年的雪峰画卷。脚下是一望无垠的绿野,身后是紧随而来的旌旗猎猎铁马铮铮。

拓跋洪只疑自己重回儿时梦境。先祖被逐沙漠的耻辱,无数次带领族人在沙漠中出生入死寻找水源的艰辛,所有记忆里最深刻的烙印此刻都凝成一股力量;催动他策马扬鞭踏过这片水草丰美的土地。

斥候飞骑来报:“将军;果如那人所说;穿过这片草原便有一小股西凉军在地势稍高处的一片胡杨林后头扎营;大约有两千人。”

“带一队人自侧翼包抄合围;其余人跟我冲!”

“将军;小心有诈!”

拓跋洪轻蔑一笑;“此处地势平坦;一目了然。大邺铁骑还怕他区区两千残兵!” 西凉人决计想不到邺的骑兵竟能自古浪峡毫无阻滞地一头扎入西凉腹地。

西凉的春天变化万千;方才还是碧空如洗,顷刻便雨声沥沥。

雨水顺着头盔的边沿落到拓跋洪的唇边,他只觉天神待这片土地何等慷慨。幼时祖父曾请过一个禹国人教习他禹国文字,后来这位顶着奴隶身份一向唯唯诺诺的老师,竟然在部落迁往戈壁的途中独自逃亡。儿时学习的锦绣文字早已消弭在大漠恶劣的生存环境中。拓跋洪唯一记得的是,禹国人用绵绵这个词形容江南的雨。他不知道眼下算不算绵绵,但是他相信终有一日,邺的铁骑会载着他,去到老师口中至死不忘的烟雨江南。

策马奔腾中,雨越下越大,隐有雷霆万钧之势。旌旗浸透了水,沉沉缩成一线,紧贴着旗杆。邺兵的视线逐渐模糊。马匹因为不惯在如此湿滑的地方奔跑,也渐渐放慢了速度。

不远处的胡杨林中,五百个弓弩手静静地等待着。雨水顺着胡杨粗糙的树干渗入土壤,滋养着这片曾经干旱的土地。半月前此处的胡杨还因为干旱不得不舍弃粗壮的枝干,把自断一臂省下的水分输送给新生的枝丫。那些枯萎被弃的老枝渗出的红泪,此时已被雨水冲刷而去,仿佛在这场大雨中彻底释放了过往的一切心酸。

电闪雷鸣狂风骤雨之中,红棕色的马群似山洪滚滚而来,隐有天崩地裂之势。

随着一人高举的右手,所有弓弩手都张弓拉箭,克制着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

百丈……八十丈……六十丈……随着那只手果决挥落,一支支利箭划破雨幕。闪电似一道银亮的长鞭,照亮密密茫茫的箭雨,划出一道响亮的鞭声。

冲在最前沿的邺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已经被迅疾而来的箭矢射落马背。战马受到惊吓,前蹄收起,惊惧长嘶,后蹄跟着一滑,整个马身无法保持平衡,轰然跌落在泥泞中。后排的骑兵因为冲得太快,来不及勒马,顷刻便被绊倒,正巧落入箭阵笼罩之下。黑茫茫的一片箭雨坠落,鲜血似分流的小溪一般染红了这片丰饶静谧的土地。

拓跋洪大喝一声:“竖盾牌!结阵迅速前进!”

邺兵们很快反应过来,在盾牌的掩护下结队迅速向前推进。与此同时,后排的弓弩手开始用强弓还以颜色。

胡杨林中的伏兵顷刻便有人中箭落马。“不行,顶不住了,距离太近,他们的弓弩太强!”为首之人正是林飞飞。他高喊道:“坚持住,再射一拨咱们就撤!”

一阵箭雨过后,林中撤出来的只剩三百余人,由林飞飞断后,边打边向林子后头的低洼地带撤退。

拓跋洪的这批骑兵惯于在沙漠中驰骋,却从未在湿地中行军过。许多人在冲上胡杨高地的时候马蹄打滑,跌落马背,还有些干脆连人带马一并滚下高坡。然而这并没有阻碍大批的邺兵冲入林中。

原焕跟随林飞飞冲杀在雨幕中。马蹄声、风声、雨声、喊杀声、哀嚎声交织在一处,他的内心却是安然而静谧的。再有三十丈,便是他为自己,为这些相处数月的战士们选定的埋骨之所。

西凉弓弩手们的速度渐渐放慢,最先头的邺兵趁势追上来近身砍杀。不知不觉中,剩下的两百余人已经将几千邺兵带入一片死地。

马蹄渐渐陷落于泥泞之中,越勉力挣扎向前,陷得反而越快。数千的邺兵陷在沼泽中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坐骑惊乱挣扎,浮生在湿地上的特殊植被被连根掀起,泥浆混着血水四下飞溅。

雨还在茫茫下着。

邺兵惊恐地发现,西凉人在大雨中漠然地望着他们。西凉士兵的坐骑也在陷落,然而每个人的脸上都显得出奇地平静。

林飞飞拔出随身佩剑,大喝一声:“西凉的将士们,趁着我们的手还能动,射出我们箭壶中最后几支箭吧!”

林飞飞率先拉弓,数丈之外的邺兵被一箭穿喉。其余弓弩手亦咬牙伸开已在冷雨中冻得僵硬的手臂,被雨水浸透的轻衣薄甲比往常重了数倍,牢牢贴紧皮肤,寒意渗入皮肉骨血。所有身陷沼泽的西凉兵都明白,他们的生命已经走到了最后一刻,然而只要他们的心脏还在跳动,就要拼尽最后一分气力将手中的箭羽射入敌人的胸膛。

沼泽中相继有邺人中箭。拓跋洪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雄心万丈踏上这片觊觎已久的土地,碰上的第一支西凉军队就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对方只用五百人的敢死队,就坑了自己数千士兵的性命。

随着身体的陷落,邺兵们的双腿麻木地失去了知觉,恐惧慢慢攀升到顶点,当泥沼漫过心脏部位,空气从肺部一点一点被挤压出胸腔,无穷无尽的压力蔓延到思维末梢。他们仰起头,拼尽全部的意志力尽量使脸部面朝天空。雨水灌入口鼻,紧接着泥土混着血腥味涌入口腔,淹没最后的哀嚎。最终一切归于平静,只剩下湿地表面冒出的几个细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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