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色 (江山)-第7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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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个人,简直微不足道,罗艺眼中,根本就没有过这个人。这个人本来刚才在攻打易水的时候,就应该死了。
王天亮浑身已痛的麻木,他知道自己很可能死在这里。但知道必死,他没有了恐惧,反倒有了释然。他已累,已疲,他这次迎上去,只想告诉所有人一件事,他不是叛徒!
叛徒没有这种送死的勇气。
他为被怀疑而耻辱,为兄弟分崩离析而耻辱,为河北军一败再败而耻辱。耻辱的活,不如悲壮的去死。
跟随窦建德多年,窦建德救过他的次数难以尽数,但无论救了他多少次,人命只有一条,这次送出去,所有的欠账都会还清。
王天亮就是抱着这想法迎上去,不止是他,还有很多河北军拼死的跟随他后面,迎了上去。孤孤单单的几百人,却迎向数千威震天下的燕云铁骑,谁都不知道他们最后的一刻究竟想着什么?
风吹沙起,刘黑已有泪滴。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那一刻,只恨不得自己就是王天亮。他站在高处,脑海中一片空白,然后他就见到一片耀眼的银光泛起。
那道光华陡然发出,甚至耀过当空的正阳。那道光华蔓延,已将王
人席卷在内。那道光华不是光华,而是罗艺的杀器T杀器。
杀器一出,少有人敌!
刘黑见到那片亮光的时候,心口都在滴血,他和罗艺对阵良久,当然知道残月弯刀的厉害。他的腿上,甚至还有弯刀划出的伤痕,他知道,王天亮绝对抵挡不住这轮刀阵的攻击。弯刀不但犀利,而且线路多变,甚至撞击变线之下,都能泛着杀机。
或许一柄弯刀还不足为惧,但是千余人射出的弯刀,那种撼动天地的力量,难有匹敌。
能挡住残月弯刀的人不是没有,但是绝对不是王天亮!
王天亮没有刘黑的身手,也没有铁甲骑兵的盾牌,更没有李靖的冷静。他甚至连面盾牌都不带,就策马冲了过去。
他有的只有一腔热血,他有的只是血肉之躯。
只是热血终究会冷,血肉之躯抗不过锋锐的利刃。光华泛过,王天亮无法躲过。他能做的只是咬住了牙,咬到嘴唇出血,牙开裂,也不叫一声出来。
感觉到冰凉的冰刃划体而过,浑身的力量潮水一样的退却,王天亮临死前只是扭头向窦建德的方向望过去。他希望能再见窦建德一眼,如果可能的话,他希望对窦建德说上一句话。
他对得起窦建德!
可他终究说不出话,可他终于看不到窦建德。并非所有人死之前,都能说出想说的话来!
人往地上落去的时候,他只能看到红红的天,红红的云,红红的日头,天地间仿佛都被染上一层红色,有如晚霞残照的悲壮。
晚霞后,黑夜降临,王天亮眼前发黑,跟随坠入黑暗之中。
银色的光芒泛过,没有惨叫,没有悲呼,有的只是马儿的惊嘶,弯刀入肉的声音,偶尔夹杂着,尸体落地的‘砰砰’之声。
罗艺冷着脸,握紧了拳头。策马从这些人尸体踏过去的时候,他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他只怕地上的死人会突然窜起来,一刀捅入他的肚子里。
这些人赴死的勇气,就算罗艺见到,也是惊心动魄。
他从未见到过这种热血而又悲壮的汉子。明明知道送死,却还过来送死,他们为的是什么?
罗艺想不明白,他也没有功夫去想明白,他这战一定要杀了窦建德,就像窦建德要杀了他一样。
眼前是罗艺和窦建德最后的一次机会,吞并对手的势力,再图争夺一战,不然难免会被萧布衣逐个吞并。他们不约而同选择了易水一战的时候,就知道二人只能活一个。
王天亮只顾得前冲,前冲的时候又忘记了回头,所以没有见到燕云铁骑出动的时候,窦建德已败退。
旗帜一退,河北军就败。
窦建德已退,他们也就没有了坚持的理由。
可被王天亮等人阻挡,罗艺隔着那杆旗帜还很远,一时间杀不上前。他心中大恨,却不肯放弃这最好的机会。窦建德已技穷,窦建德已落魄,这时候窦建德就是条落水狗,他不趁这大好的机会打上几棍子,晚上怎么睡的着?
催动大军碾过去,罗艺带着燕云铁骑,绕过乱军,划了道弧线,已到大军最前。十里的距离并不算远,可他追的快,窦建德逃的也不慢。
他追到谷口的时候,就见到窦建德的旗帜已入谷!
追还是不追?薛氏兄弟一直紧跟在罗艺的身边,终于有了些迟疑,这里地形不利,往事如烟,又涌到二人的脑海。当年李靖就是利用地势,大破的燕云铁骑,这次他们会不会重蹈覆辙?可是王天亮的死,已是夕阳西落最后的一抹悲壮,窦建德损失惨重,这次若是不追,杀不了窦建德,岂不前功尽弃?
薛氏兄弟正在犹豫,罗艺却是毫不犹豫的带兵冲了进去,两兄弟再不犹豫,紧紧跟随。为报父仇,杀了窦建德,就算有火坑,他们也会跟着跳进去!
风起云涌,沙尘弥漫,遮挡住了谷口。凄迷中,谁都不知道谷中到底还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变故!
萧布衣感受不到两军交战的悲壮,却能感受到那秋风袭来的凉意。
他就静静的站在那里,望着手中的那片落叶,仿佛天底下的大局,也抵不过那片落叶。
思楠突然道:“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今天好像很多问题?”萧布衣握住了手中的落叶,叹了口气。
思楠蒙着脸,看不到表情,可眼中却有了凄迷,“秋天,总是会有很多问题。”这根本不是个答案,萧布衣并没有反驳,淡淡道:“你问吧。”
“你刚才说,像你这样的机会,很值得珍惜,是不是说你已死一事?”
“不错。”
思楠满是困惑之意,“我听说过,死人是从另外的一个……很远的地方到的这里?”
“或者可以这么说。”萧布衣感慨道:“我不能确定,也不敢确定,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什么世界,我只知道,我不能辜负很多人的期望,我也一样能给天下人带来安定。”
“你的那个地方,是什么样?”思楠轻咬红唇,眼如点漆。
“我那个地方,真的给你说,或许说个几天几夜也说不完。”萧布衣喟叹道:“那是个你难以想像的地方,不但空间不同,就算时间也不同。
就像……我们突然有一天,从这里,回到张角那个年代,你可以想像吗?”
思楠怔住,半晌才道:“原来如此,所以你知道后来的很多事情?”
“只能说是模模糊糊。”萧布衣道:“历史是人写的,他高兴和伤感写的都可能不同。你如果见到了张角,你绝对不知道他是否认识个叫思楠的人。甚至,你根本不知道张角是否会推翻朝廷。”
他说的简单而又深奥,思楠看似已明白,沉怔良久才问,“那……你在你的那个年代,你就没有你爱的人吗?”
五四二节 晚了
楠问的小心翼翼,有如春风过了绿绿的湖水,荡起了纹。春风无意起波澜,只或是为了擦肩而过的那种问候。
她是个敏感的女人,女人看问题的角度,和男人总有些不同。她们关注的事情,也和男人有些不同。
萧布衣听她询问,怅然半晌,“当年我和现在不一样。”
思楠问道:“那时候的你有什么不同呢?”
萧布衣轻声道:“那时候我,因为马术好,也就不缺钱。不缺钱,又生活在不动乱的年代,自然可以快快乐乐。或许只有经历过战争的人们,才更知道和平的可贵,或许也只有经过盛世的百姓,才会渴望战争的结束。”
思楠望着萧布衣双眉间刀刻一样的皱纹,半晌才道:“现在你是个有责任的人,自然活着累。”
萧布衣道:“你说的不错。我是被无形的力量推动着,不停的前行。其实杜伏威、窦建德的忧心忡忡,我都能感觉的到,我其实也和他们类似。唯一的区别是,我比他们过的好些,也知道要取得成功,眼下绝不能走他们的路。我很幸运,因为从效果来看,我走的是条正确的路。”
“正确的让你忘记了你那个世界的事情?甚至你所爱的人?”思楠谨慎的问。
萧布衣涩然一笑,“不忘记又能如何?”
思楠垂下头来,喃喃道:“是呀,不忘记又能如何?只是我见到你总是忙碌,忙碌中带着分惆怅,是以这才问一句。”
萧布衣摊开手掌,望着手心的那片落叶,良久才道:“我以前的性格,更多是随遇而安,我也不需要如此发奋,因为我一直都很知足。可屡次在刀口下逃生,让我开始刻苦,弱肉强食的环境,让我开始冷酷。勾心斗角的环境,让我也会动用了心机。但很多时候,梦境似醒似睡的时候,我都在问自己,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我还记得,答应过一个人,秋天的时候,陪她去看山上的红叶,可我……再也不可能实现这个诺言。那时候知道永不能见后的撕心裂肺,刻骨铭心,到如今看起来,也如这落叶一样,无奈而又平淡。”
思楠缓缓抬头。黑白分明地眼眸。有如黑白分明地山水。她像是想着什么。又像是研究这个男人。如何会渡过那种煎熬地时光。
萧布衣追忆道:“我来到了这个世界。开始了一段新地生活。伊始地时候。我狂躁乱语。伊始地时候。我无法承受。伊始地时候。我根本无法接受离开了以往地亲人。有了另外地一些无关地亲人。但经过许久地彷徨。我终于还是接受了这个现实。因为我那个时代学会了一句话。你无法改变环境。那就尝试着被环境改变。那样地你。或许能活地舒服些。有时候。生活……需要忘记。我从狂躁到开始接受。过了不过半年。这段日子。比我想像地要少地多。原来时间。真地是抚平一切创伤地灵丹妙药。”
“那……萧大鹏难道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吗?”思楠终于问道了正题。
萧布衣有了那么一刻惘然。“怀疑?”
“你现在地这种关系。和萧大鹏可以说得上是父子吗?”思楠问道。
萧布衣苦笑道:“伊始地时候。我并不承认。可后来才发现。他这个爹。着实不错。或者是为了安慰自己。也或者是为了安慰他。我默认了这种关系。”
“现在我们都知道,萧大鹏并非个简单的人。”思楠沉声道。
萧布衣皱眉问,“你想说什么?”
“他是梁朝皇室之后,又可能娶了北周的三公主,这样的一个人,本来应该以复国为己任,可他却不过混迹军旅,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
“人生总有不如意,也并非每人都想着做皇帝。更何况,最是无情帝王家,我想杨广的四兄弟,杨、杨如果再有一次选择的话,他们不见得会选择帝王之家。”
“你说的也有道理。”思楠沉吟道:“我一直觉得萧大鹏一定也受过打击,这才心灰意懒,甘于平淡。”
“那你觉得他受过什么打击?”萧布衣问道。
“或许是因为令堂?”思楠突然道。
“三公主?”萧布衣皱了眉头。
“萧布衣,你难道从不觉得令堂很奇怪?到现在为止,我们根本没有她的半点消息。我们根据各种支离破碎的消息,拼凑出她是你的母亲,但令尊好像从来不想念她?最少……他很少对你提及令堂。”
萧布衣不能不承认,思楠在感情的观察,要比他细致很多。
“你是想说,我爹根本没有爱过我娘?”
“最少他现在是和萧皇后在一起。”思楠道:“你到现在,对令堂可说一无所知,这要拜你爹所赐。你难道……从未想过要找令堂?”
若是旁人,思楠多半会觉得这种情况难以想像,可知道萧布衣离奇的经历,思楠反倒觉得很正常。因为萧布衣对于这个所谓的母亲,根本不太有什么感觉。
“我其实也派人调查过。”萧布衣怅然道:“可人海茫茫,又过去了这么久,就算我是西梁王,也不可能和神仙一样,什么都能知道。我也去找过父亲,他现在……过的很好,甚至已被百济的扶余璋尊为国师。”
思楠蹙眉道:“他宁可去百济做国师,也不肯帮你吗?”
“我尊重他的选择。”
“这不是你是否尊重的问题。”思楠道:“无论如何,他都是你爹!一直以来,你其实都需要他的帮助,可他……却根本没有帮助过。从这点来看,他甚至……不太把你当儿子看。萧布衣,不是我挑拨离间,因为无论如何来看,你和他没有矛盾,他是你亲生父亲,他都应该帮助你,而不是远遁海外才对。”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些蹊跷。”萧布衣苦笑道。
“其实以你这么聪明的人,不是没有想到,而是不想去深究。”思楠道:“要解释,并非没有理由。”
“什么理由呢?”萧布衣目光又落在落叶之上。
“他知道你不是他儿子。”思楠一字字道:“因为你是死人的这件事,很有几个人知道。无论太平道或者五斗米,都有一种鉴别的方法。萧大鹏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