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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惊情三百年-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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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长恨,不知归途
    冬日天亮得有些耀眼,如片明静的琉璃悬挂在了空中,银装素裹的天地间,俏生生立着个娇小的身影,乌黑的发随意地挽起,艾薇笑着向后道:“师傅,你走快些,”
    她黠慧的眼中尽是闪亮的笑意,“师傅,蛇放好了吗?是选了条最难看的吧?没毒哦?”
   “好好的办学堂,偏你事最多,总有希奇古怪的主意。你说等推我一下再放蛇是什么意思?”墨濯尘有些头痛,大冷天的袖拢中藏了条滑溜溜粘凉凉的蛇是何滋味,只怄自己如何就答应她做这样疯癫的事。
    俩人才走至学堂幼班门前,孩子们已叽叽喳喳地围了上来,艾薇笑着听他们七嘴八舌,目光却越过这些孩子们,投在靠窗而坐的阿牛身上。他天生盲残,师傅说毫无希望,所以无需浪费时间、药材治疗。
    谁说小小孩童都是天使,他们俱已会势利看人,瞧不起瞎子,阿牛越加孤单无助。
    艾薇推了墨濯尘一下,忽地猛然惊声尖叫:“啊,蛇!”
    孩子们一眼望见地上盘扭的蛇,背脊上铺满斑斓的绿鳞, 棕红的头颅鼓出灰白蛇眼熠熠闪光,顿时尖叫连连。似被吓着的蛇嗖的一声不见了,屋角四处堆着杂七杂八的东西。孩子们都有些恐慌,紧紧围住了艾薇、墨濯尘,不敢走了开去。
    艾薇瞅瞅大家,面露愁容道:“怎么办呢,都不知道蛇躲在哪,怎么抓?”
    她推推墨濯尘,他恍然了悟,皱眉帮腔道:“是啊,那蛇好象很毒的。”
    艾薇穿过众人走到阿牛面前,柔声道:“阿牛,姐姐知道阿牛的耳朵最厉害了,能听见别人都听不见的声音,阿牛你帮大家找出毒蛇来好吗?”她轻轻揽住阿牛的身子,似要允他力量与勇气。
    片刻,扯住她素袖的小手突地钻入,握住艾薇微凉的指尖。阿牛用力地点点头,仰起脸,摸索着她的方向,大声道:“我可以的。” 
    艾薇牵着阿牛走至中间,让大家屏住呼吸,阿牛微侧过脸,静心细听,憨憨地咧开嘴笑了,他拉住艾薇走向屋角东边,墨濯尘忙跟上前,如愿捉住了蛇。顿时孩子们钦佩的围住了阿牛,追着问话。
    墨濯尘溢出丝笑容,悄悄地对着艾薇挑起了大拇指。
    屋外一人逆光而站,清朗天光反衬出他挺拔肩背,胤禛淡淡笑了,她惊声尖叫时,他慌得几欲冲去。风掠动他的衣角,隐隐约约,似有若无地将他的气息融散于风中。
    胤禛无声的打了个手势,转身离去,傅鼐疾步跟上。
    
    京城,长街。
    墨濯尘感觉到了她的一下沉默,“怎么这么快就走了?从前你不最喜欢多留会,再带头跟着先生唱反调。”他故意打趣着。
    “哦,今日我答应忻圆早些回去的。”艾薇莫名就有些慌慌的心神不宁。熙攘人群中她望见一个熟悉的灰蓝身影,刹那直击入胸。
    一瞬间;她不加思虑追了过去,是他,是他,那身姿,并不如何魁伟,却自有挺拔傲然之气。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抵挡住心底对他庞大的思念,有朝一日,她亦能将这份深情渐渐沉淀于心底,永不再浮起。可当他再出现在她的面前,虽只是刹那,她已知道她一直在欺骗自己,她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坚强。
    她明明知道要躲开,可记忆已如夏日倾盆狂落的暴雨,来不及躲闪,便已直透心底。
    “胤禛。。。。。。”她于汹涌人群中慌乱的寻找着他的身影。
    胤禛一怔,身后突响起他梦寐以求的呼唤,带着不可思议的气息,瞬间将他淹没。那一秒心底涌上千万个渴望,回头,回头,哪怕就此一次,只一次也好,但理智却告诉他不能,他怕面对面后,自己就舍不得放手,铅灌的步子向前走去。
    艾薇追了上来,拉住胤禛的衣袖,一如从前。
    这一刻,他如何整个人就变成了石雕,不知如何是好,太混乱,太震惊,太狂喜,仿如少年般无措。
    她鼓足勇气,拉过他僵硬的身子,心慌慌地。
    到底有多久没有看见胤禛了,一年,二年,久得恍如隔世,艾薇痴望着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周围的熙熙攘攘,欢声笑语,忽地一下子,轰然不存,这个世界,变得静寂无声,只余,他与她。
    艾薇曾想过无数次再相逢时,却没一个如现在这般沉默,她心里咯噔了一下,隐隐有种惧意升起,慌忙放开了手。
   “你还活着?”胤禛哑哑地开口,听着似还平静。
   “是,”她说得那样艰难,“十四他用人替了我。”
   “他………救了你,”胤禛喃喃道,“你………还恨他吗?” 
    真相那般不堪,十四竟用这样龌龊的手段对她,叫他如何开口。
   “开始,是很恨…………”叫她该如何说,胤禵救了她,却也囚禁了她。
   “你的腿也好了。”胤禛似是自语般低喃。
    俩人忽就都停了下来,沉默的站着,想说的话似都被封缄在了胸口,偏偏又舍不得就这么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胤禛…………”艾薇轻轻的唤了他一声。
    轻得胤禛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可接下来,终听到她艰涩的问道:“那天,那天你和姑姑在书斋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是真的吗?”她忐忑的望着自己的脚尖,不敢去看他。
    避不过,他终是避不过躲了那么多天的抉择。
    他们的声音如惊雷劈过。
   “要能忍,有容人之忍,有对敌之残忍,更要有能克制自己之忍,忍常人不能忍之忍。”
   “如果她真这般不知自爱,淫乱皇室,那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十四他,那混小子下了迷药,……她给十四生了个闺女。”
   “让她好好的,平静的活着不好吗?”
   “我只需坐等德妃娘娘下手便是。”
   “如能重来,他只要她能活着!”
    他仰望蓝天,遥遥高空,佛微启双目,慈爱俯瞰,声声悲悯,放手,放手,放手,轰然入耳。
   “这世上不是每个人仅靠爱就能存活。”胤禛的身子不易察觉地轻轻颤抖,竭尽全力,要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些,她听不听得出,他内心碎裂的声音。
    她身子瑟瑟发抖,仿佛挣扎在秋风中的一片枯叶,他的话如一把刀,硬生生要斩断他们的过去,奈何,它锈钝至极,没有一刀刺穿的决裂,只有碾心撕肺般的痛楚。
    他是她命中的煞。
    他这样的人,注定要的太多,他的爱,注定需弱水三千,分泽四方,可她还是爱了,爱得失去了控制自己的力量,爱得奋不顾身,毫无顾忌;全无退路,一叶障目的爱了。
    艾薇咬破了嘴唇,血珠一点点地沁了出来,“胤禛,要是,要是我,孩…………子”她慌了神,无助的试图再想说些什么。
    她的脸色那样苍白、绝望,压得胤禛快要窒息,他不要她再逼迫自己忆起曾经的创痛,他亦无需她知道,他怎会因她无奈有了别人的孩子而舍弃她。
   “你别说了,”他断然打断她,从前再怎样的千辛万苦,想起她的笑容,心里总有一处觉得温暖,到如今却需由他亲手斩断。
    “我累了,你为什么就不能放手?”胤禛不耐亦残忍的说道。
    艾薇猛抬起头,双眼空洞得如天生盲眼!她再说什么,说她有了他的孩子,死死纠缠,生生不放,那样不堪的爱,她不能,不能再伤了,总要留一丝自尊吧,不然再该如何存活。 
    是不是,那刻,该她悬崖一跃,情恨尽散,生死永隔,倒是更好?
    记忆还如此鲜明,不曾有一分淡去,但已痛得太烈,她失去了再追寻再执着的力气。 
    她恨自己不该那么的软弱,拼命的忍了,还是忍不住,那针刺的心酸,从心底蔓延开,艾薇紧闭双眼,眼角沁出泪滴,柔弱而又倔强的脸上显出一种绝望至极的悲凉神情。
    颤栗的痛楚如一支箭瞬间穿透胤禛的心脏,他要她活着,恨他亦无妨,他只要她活着,纵然他已生不如死。
    胤禛抿直了唇,如同落定了一个沉重的决心。然后转身离去。
    傅鼐紧紧跟上,欲言又止,终踌躇着说道:“爷,你为什么。。。。。。”
    胤禛头也没回的挥手截断了他,不容他再说下去。
    曾经轰轰烈烈不顾一切的爱了,历尽了重重磨难和风波,那爱依然炽烈,依然汹涌,只是它已不被容许再有一丝半缕的流露,只能化作一个悲凉的手势。 
    傅鼐望着前方那一贯挺拔沉静的身姿,竟抑制不住地在战抖;忍不住又回首望了望还伫立在原地的宛琬,狠狠心,转身跟了上去。
    墨濯尘缓缓地向她走了过去,直到他冰凉的手触碰到艾薇僵硬的身子,她苍白的脸上才有了一丝奇异的笑容。
    “师傅,我试过了,”她努力想说得轻松点,可是听上去却无限苍凉。
    “他真的不要我了…………”艾薇说出了那早就知道的答案,重重伤心再无法掩饰,伤心,只有伤心,血淋淋的伤心,赤裸裸的伤心!伤得那么深,那么痛;什么骄傲,什么自尊,什么伪装,她统统都顾不得了。
    墨濯尘闭目拥她入怀,她抵住他,泪水终于一泻而出,那样汹涌,无法抑制,无声地打湿了他的肩膀。
 
 
酒销万愁,难解情字
    京城,码头埠口。

    他陪她走过了无数条大街小巷,终于停了下来,河边停泊着密密麻麻的大小蓬船,两边的食摊七七八八围满了人,天南海北的闲侃着,几个汉子卷着衣袖,嗓门大的似争吵般拼命,片刻又快活的哈哈大笑。墨濯尘见她仿恋恋不舍般围着个老婆婆的摊子打转,却又向前走去。
    艾薇瞧见前头酒馆飘幡,脚步一滞,停了下来,墨濯尘见她兀自停那,双颊被风刮得泛红,上前将她披风系了系紧,“江边风大,别又着了凉,回头染上伤寒。”
    她似没听见般,直往酒馆走去,墨濯尘无奈跟上,才入酒馆他快步向前,拣了个靠近炉火的位置扯她坐下。
    她神情发怔,似思索着什么,又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般,窗外蒙蒙江色与满天落霞交相辉映,美亦苍凉。
    艾薇打开小二端上的酒,浓烈酒香让她着迷地用力嗅了好几下,双手捧起酒壶,仰首直灌。
  果然是最烈的烧刀子,呛得她喉咙到肚腹如被火燎一般,“咳咳……咳”,她一把推开墨濯尘伸过来的手,赌气般又猛灌了几口,“看见没,谁说我不行了,师傅,我酒量很好的,”她低低的笑着,那份烧灼渐渐扩散至四肢百骸,清颜如绽开的红花。
   “好了,好了,知道你行了,你厉害,不痛快喝两口就算了阿。” 墨濯尘夺过酒壶,欲让她吃些热食。
   “谁说我心里不痛快了,我是快活才喝的,酒,酒呢……………呃!”她不雅地打了个酒嗝,拍桌唤上酒,
   “师傅,你怎么不高兴了,是心里烦?”艾薇如有所悟般点头道,“喝酒呀,喝了就痛快了,你没听过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吗,我欲与君痛饮美酒三百杯……同销万古愁……,呵……”她一头撞入他怀里,不依不饶的欲夺那酒壶。
   “我让你抢。” 墨濯尘手一推窗,忽地将酒壶向外掷去。
    这一扔,她怔了怔,傻呼呼地望着他生气的脸,又瞧瞧窗外,迷茫而又憨憨的笑叹了口气,“唉……,可惜了,还有半壶呢。”
    墨濯尘没好气道:“那你快去拣,好象还没流完,不定能喝上两口。”
    她“哦”了一声,竟晃晃悠悠真的站了起来向外走去,“哎,”墨濯尘急了,转念一动,忙扔下碎银,追了出去。
    艾薇不稳的脚步陡地一颠,在跌倒前,一双手臂横了过来,她素身一斜,倒在了墨濯尘身上,脑子昏昏沉沉,身子却轻飘飘又暖暖的,她动了动身子,脸搁在他宽肩上,藕臂勾着他的颈,觉得身下好软,软得让她可以舒舒服服睡上一觉。
    墨濯尘怔怔的瞅了瞅怀中那张泛着桃红的脸,眸底幽深处的深处,若有似无地窜着火星,他抬眉远望的神光又如雾迷茫,如夜中难以探知的一切,他挥手招停马车。

    十四贝勒府,凤鸣居。

    她答应今日早些回来的,却日下西山都不见踪影,跑去学堂那才知她很早就走了,派出的人马俱无获而归,胤禵浑身肌筋僵硬,急得心脏几欲从口中跳出之际,惊见不远处马车缓停,墨濯尘抱着艾薇正欲下车,他意志濒临疯狂,冲上前去。
    “薇薇。”
    “恩?”那马车太颠,颠得她头有些晕晕的,艾薇似听见有人唤她,睁开眼眸,还未能等她看清,身子一转,已被一高大身影抱入怀中,月光照着他峻颜,下颚绷得死紧,炯亮的深瞳正上上下下,仔细又迅速地端详着她。
  见她眼神迷乱,浑身狼狈,胤禵胸口起伏甚剧,尽管心里早已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硬是压下狂躁的心绪,沉声道:“薇薇,妳有没有伤着?”
    艾薇似有些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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