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情三百年-第5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艾薇看着秋香帐顶发愣,脑中念头纷至沓来,心间茫然若失,直到四更将阑,方渐渐睡去。
翌日,日光透过缝隙泻入,艾薇轻启门帘,惊飞阶前啄食的一群雀儿,难得今日阳光不是很烈,万里飘云,实是个出游的好日子。
远远已有人疾步前来,胤禵贴身随从一脸晦暗走近身来,恭谨道:“夫人,马车停在东边后门,皆已备妥,夫人想去哪里,只需吩咐一声便可。”他取出张数目不小的银票道,“夫人,这个请您收下,日后也可做谋生之用,爷怕您不肯收,一早吩咐,说是送给您女儿的周岁礼。”随即又递过几封信笺,恭声道:“夫人,爷说您单身女子,虽有蝶衣相伴,难免会有麻烦,夫人您只说会一路向南,并未决定在哪落脚,爷将南方几大府县要员俱都已写函托付,如有需要,爷请夫人念在忻圆份上务必寻找信函上所署之人,他们定会鼎力相助。”
艾薇长睫一颤,竟无言以对,明明已可抖落枷锁,为何心却莫明沉重,压得她难以负荷。她抬睫见所居之处全无朱楼画栋,富贵气象,却一派清幽怡人,那日胤禵舒怀胸襟,轻吟‘归去归去来兮我夙愿,余年还做陇亩民。’语含归隐之意,仿历历在耳。
她怀中忻圆象是感觉到了什么,不安地哭闹起来,艾薇狠狠心转身离去。
府外停着辆极其普通的乌轮青䌷车,外形只比素常略阔些,待艾薇上得车去,才见里面别有洞天,舒适异常,朴素外表原只为不引人瞩目。
“夫人,”蝶衣上车后突就席厢而跪,面色僵颤,欲言又止。
艾薇前只因心头恍惚,也未曾留意她异象,这才惊觉道:“蝶衣,你快起来,你这是怎么了?你是不是想留下来?”她心知蝶衣对胤禵的情意,却也无能为力,可她若不愿随行,这她倒可成全,便干脆挑明了问。
“不,夫人莫再要拿这话来折杀奴婢了,贝勒爷将奴婢赐于了夫人,从此就只忠于夫人。蝶衣跪此立誓,这一辈子横竖都只追随夫人,如此刻不是真心,只是一时拿话支吾,便叫奴婢嗓子眼里长疔烂起,至全身腐烂而亡。”
艾薇倒让她唬了一跳,慌忙拉她起身,“蝶衣,你若是这般想,日后你便不许张口闭口奴婢,奴婢的,你心中究竟有何事,总需说出来我才好知道。”
蝶衣咽了口口水,抓紧裙裾,面色惨白道:“夫人,我有一事相禀,贝勒爷他强行囚禁夫人另有隐情,如夫人愿知晓真相,请先随蝶衣去一处。”
艾薇不由眨了眨眼,只觉得所闻匪夷所思,但看她神态又似确有其事,便颔首说好。
愚人愚事,再回旧地
乌轮青䌷车快马加鞭足足赶了两个多时辰才停了下来,蝶衣搀住艾薇下了车。
触目之处一片焦黑,残梁余烬似在无声地诉说着曾经有过的惨烈。艾薇望着遍地残垣断壁,日头明明还很烈,可她却觉得有股阴冷的寒意从四周笼来,让她瞬间只觉得一种凉到心底的寒意。
回首艾薇瞥见蝶衣明艳的红唇瞬间没了颜色,她忽然醒悟了蝶衣带她所到之处,颤颤问出,“就是这里,那时被关押的就是这吧?”
蝶衣唇角哆嗦,轻轻颔首,“那时他已知道一切都快结束了,他最后一次来时下令烧毁这里。那夜灯火通明,由主阁开始熊熊燃烧了起来,四处火星飞溅,火势那般的大,耀得如同白昼,只听见木石崩毁,楼宇倾倒,仿佛天地都将熔了去。”蝶衣沙沙道,那日登上马车匆匆回头一瞥,燃烧时的烈烈巨响及刀剑砍入人骨的凌厉声响仿佛仍在耳畔,又仿佛都已是极遥远的过去了。她踩过那片焦土往深走去,艾薇迟疑跟上,两人一路走去终停于一黑黑洞口,探首相望,昔日森冷的铁栅栏敞开,底下似仍有泛着幽冷的白光上涌,寒气逼人。
“夫人,您要的答案就在下面。”
艾薇闭上双眼,深吸口气,徐徐舒出,转身将怀中骨溜溜转着眼珠,不知人间忧苦的忻圆交于蝶衣,“你带着她,我一人下去。”
艾薇拾级而下,耳边只听得铁栅栏吱吱做响,脚底虚浮浮的,待下到底立定身子,缓神适应了下面的黑暗,她眼角斜处,微微光影,似见角墙上写有字迹,凑近前去,果然歪歪扭扭的刻着行字……‘一定要幸福’。艾薇伸出手去,指尖颤抖着抚上墙头,那字显然为指甲用力刻下,早先流淌而下的血迹已干凅成暗赭一团。
她心中一颤,跌坐地上,曾以为永远不愿再想起的阴暗记忆,却又在此刻突然涌入。那个黑暗闷热的地牢,他狰狞的面容,那陷于无边黑暗绝望地蜷缩成一团的自己,她曾那么清醒的望着濒死的自己却无能为力。
艾薇面色惨然的步出地牢,一思及此行目的,双眸不由追问蝶衣。
“夫人,贝勒爷他囚禁您是不得已的,因为在世人眼中,您早就是个已死的人了。”蝶衣面色黯然,鼓足勇气道。
艾薇脑子“嗡”地一声响,嘴唇微颤,“是那容貌与我相似的霓儿替了我?那墙上的字也是她刻的?”这一路来蝶衣与她说了许多胤禵的事,最多的便是有着和她惊人相似容颜的霓儿,那时她就隐隐猜到了答案。
“是,她要您给爷幸福。”她努力压抑着,啮咬住菱唇,许久才道:“德妃娘娘恼您让他们兄弟生了间隙,动了杀意。爷正欲想法护您周全时,偏生废太子那时又因恨四爷坏了他的事,绑了您去,爷得了消息后,知道二阿哥是个暴戾无常又睚眦必报之人,此事有其一必还有二,总要想个万全之策以了后患,霓儿为了爷自愿替您,演了出狸猫换太子。可那会二阿哥还未废,爷虽有私心,可也是怕仍有后患才强囚了您。”
艾薇听得心一纠结,原来胤禵强行囚禁她,除了是爱,也是绝望,更是无奈。在那地牢中她明白了其实一个人孤零零地生存于世,要放弃挣扎很容易,绝望它无处不在,她告诉自己如还能出去,她要活着,纵然心再痛,她也要努力的活着。她到这时才知道原来她的生机是葬送了另一个活生生的人去换回的。
艾薇衣袖下的苍白双手死死攥紧,又缓缓松开,他对霓儿那般残忍,可她是这世上唯一没有资格谴责他的人。历经过生死,她后怕了,人终究是自私的。如果说他手上沾满了鲜血罪孽,那便该由他们俩人来共同承担。
时值正午,烈日当空,天空蔚蓝澄净,如泪水流尽的眼,冷酷得透亮。艾薇似被强光耀盲了双眼,阖眼静静想了会,再睁开时,已定了主意,转身向前走去。
荼靡花开,争春不晚
回说这十四贝勒府院阔井深,东面为府内家眷居所,两边厢房鹿顶耳房钻山,一条大甬路四通八达,轩昂壮丽。
胤禵的表情倏然一变,猛地抬起头来,从眼前一张张脸孔瞧过去,眼底有簇烈火灼烧。一室七嘴八舌喋喋不休的人终于发现了他的异常,停了下来,噤声不语。她们太久没有见过贝勒爷的怒容了,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十四福晋心慌乱跳,难得今日那女人去庙里烧香还愿,爷一直待在自个屋里,乌云其其格、伊尔根、吴氏她们闻讯都赶了过来,偏巧就有人带头嘀咕起那个女人的事来,说她原先根本就没有怀孕,骗了爷进了府才弄假成真的,太有心机。她想趁着人多,说不定就能齐齐劝了爷回心转意,便也说开了,这会她心虽怯了,可众目睽睽之下,“爷,那女人留着……”
突地“哐当”一声巨响,胤禵一脚将福晋的椅子踹翻了过去!他踹得那么猛,毫不留情,福晋连人带椅的向后倒了下去,等她惊恐地叫出来时,整个人都已经跌趴在了地上。
一时间,惊呼四起,满室震惊,人人俱都像被泼了滚油般,攥紧衣襟,跳了起来,等再望向十四阿哥,他那原本英俊的面孔呈现出令人不寒而粟的阴鸷,望之生畏,她们的惊呼声又都象被掐断在了喉咙口。
胤禵脸色铁青,突地袖袍扬起,拔下壁上悬剑,劈向那尊青白瓷观音坐像龛,‘哐噹’巨响,碎沫飞溅,惊得众人心头一颤。他声如刀剑般寒绝道:“她是青楼女子也好,她太有心机也罢,我还就是要她了。你们谁要再敢碎嘴,就如此像!” 他脸上阴霾越发浓重,黑瞳眯成一线,继续危险的说道:“若是有谁敢在她背后搞小动作,我不管她是意外死了,还是病死了,她死之日就是我亡之期!皇上是可以不在乎一个女子的生死,可你们逼死了他儿子就等着满门抄斩吧!”
“胤禵,”那声呼唤轻柔,却如惊雷闪过,霹雳穿透阴霾。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了过去,有人偷松了一口气,有人吃惊,有人嫉妒,有人蹙起了眉,噙着冷笑,每张脸上都变了表情,却又都鸦雀无声
胤禵心头突地一震,蓦然回首,——是她!她竟然真的回来了!
艾薇无视四周那些或愕然或鄙夷或好奇齐齐看向她这个千年祸害的面孔,走向他。
胤禵宛被棉花堵在了喉际,发不出声来,震愕地看著她拉起他的手指,俯首以唇吮去他沁出的血珠,她柔润的唇,轻吮著他的指尖,那种突如其来温暖亲昵的触感,令他浑身泛过一阵颤抖,激奋的心疯狂地奔跑起来。
他剑眉舒展,黝黑的眸子幽深如海只看住她。
艾薇抬首迎住他的目光,时光在这一秒倒流,从前的点点滴滴,铺天盖地蔓延而来。
似水流年,春花秋叶;
红袖招前,跌坠入他怀中;
无名山坡,他紧紧箍住她,不容拒绝道:我喜欢你;
草场马狂,他咬牙飞身一跃,紧抱住她滚落山脚,满身猩红;
炎炎初夏,他一拳砸墙鲜血直流,一身落寂地走出了她的视线;
桃花缤纷,他郎当怪笑桀骜不逊道:情之所钟,世俗礼法不过皆如粪土;
凤鸣居前,他倚门低低倾诉: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放弃,再不去与他们争;
大雪纷飞,他凄厉嘶喊,穿透黑暗,双手紧攥住她,那般坚定、有力,带着万丈霞光,如她生命中的朝阳,辉煌照耀。
为了她,他亲手将她包拢在一个不知世间刀霜风雨的小小世界里,小心翼翼地独自珍护着;为了她,他将自已分裂成了两个人,默默忍受着内心煎熬。那些情深,意动,爱恨交缠的过往,齐涌心头。艾薇突地绽颜一笑,犹如春光中刹那百花绽放,胤禵有些痴了。任满室人群瞩目,她牵起他的手向外走去。
胤禵就这样怔怔地仿佛被催了眠一般,任由她牵着走到庭院,夏末之际,荼靡怒放,甜香袭人,良久才让他相信,这真不是梦。
花草丛中,蜂蝶穿梭,偶有细碎花瓣飘落而下。
“胤禵,你怎么那么傻,为什么都不告诉我?”艾薇嘴角微微牵动,望着他,五味杂陈。
“蝶衣都和你说了?” 胤禵有些慌张,又有些期盼,“薇薇,我怕。。。。。。我怕你更讨厌占染了血腥的我。。。。。。”他迟疑片刻,眉峰舒朗,神情认真道:“薇薇,别人怎么看我,都没有关系,你喜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我只不过是做了我自己想做的事。我只知道一生一世那么短暂,有了所爱的人,便该不顾一切的去追求去守护。”
蓦然之间,她崩溃了,他的痴心守候,他的丝丝情意,如夏日蔷薇,锐锐地刺痛了她。这些日子辛苦伪装的坚强,无动于衷,那些言不由心的口是心非,只在这一瞬间,就突然全盘瓦解。
在她心底深处,那颗被人不知不觉深埋的种子,幽幽地窜出嫩丫,在这黄昏微风中,蓄势而发。
荼靡不争春,寂寞开最晚。
“胤禵,你看见那爬的蜗牛吗?”艾薇款步走到荼靡丛下,突然言道。
胤禵一怔,不明所以,满脸迷茫的跟上。
“蜗牛爬得很慢,可它最后却总能走到它想要去的地方。”她嘴角微挑,扬起抹浅浅的笑意。
她指的是他吗?还不待他再来细想,她便收起了笑容,板脸肃严道:“你知道你从前错在哪吗?”
他的心忽上忽下,又似听傻了,不知该如何启唇。
艾薇仰首望向天空,金色夕阳,耀着她的眉眼,她的轮廓,仿令她周身镶了道金边。
胤禵心慌慌地,仿如时光倒流,他还只是个羞涩少年,看着眼前心仪的女子,手足无措,无法开口,只能爱慕地、傻傻地瞅着她,移不开视线。
“你看那天空飞鸟,你若爱它,便要给它飞翔的自由,沐浴阳光或风雨的自由。”她面颊染霞,娇美动人,“你若爱一个人,就要给她选择的自由,给她拒绝的自由,也给她爱的自由。”
是早就有了感情,只是不自知吗?她从未想过,断了胤禛的往后,还会有春天。
她到底在说什么?风撩动着她的绒发,很不应该,他欲望骤升,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她反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