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凉缘-第1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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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安走得又快又急,心里嘬起了火,严重的心里不平衡让她又恼又恨。
为什么她总是这么倒霉?
为什么,总是在她渐渐好过的时候,迎头挨上一棒?
薄薄的iPod握在手掌中,硌着掌心,是他给予的;她的头顶,罩着他的姓氏;就连她的身子,也已经是他的了——她突然好后悔,就这么匆匆的,把自己交出去。
完全不对等啊……好在,她还有一颗心,总归是属于自己的吧。
她微微松了一口气。
手机又响了。她接起来。
“安安,我是张叔叔。”
陈安愣了愣,怎么又是张叔叔,陈德明的秘书,每次接到他的电话,都令她开心不起来,同时,陈部长那张冷漠严厉的脸,也跟着在眼前晃荡。
她的心又提起来,仿佛作下病了似了,声音不觉有几分冷意:“你好,张叔叔。”
张秘书似乎有些急切:“安安,你现在有空吗?能不能来趟医院?”
陈安觉得身上的汗毛孔立即张开了,脑子里有了不好的联想。可她还是冷静地问:“谁病了?”
张秘书叹了口气:“然然发烧了,两天了,直到现在还没退。”
陈安眼神一耸,知道就是她!他们为什么,总这么无聊,总是不肯放过她?!
“她发烧找医生!”她说的干脆。
张秘书怔了怔,半晌才说:“安安,她是你妹妹。”
“那又怎样?”她整个人仿佛一下浸入冰水里,又冷又硬。她当然知道了,那是她妹妹,但也仅是生理学上的妹妹而矣。她病了,又怎样?关她什么事。
“然然,她是因为大前天晚上,去找你,等了好久,被风吹着了,所以才感冒发烧的。”
“她去找我,所以要我负责?我请她去了吗?”
“安安!”
“谁允许她去了?她也好意思去?没有道理!我巴不得,一辈子不见她才好。”陈安说得咬牙切齿,浑身都冷透了,也不管对方是谁。这毕竟不是陈部长。
张秘书顿了顿,安安的心情,他完全能够理解,他跟在部长身边多年,部长的家事,他还是了解的。
他声音干涩:“安安呀,先把别的搁一搁,情绪放一放,好吗?然然这个身体,禁不得任何风浪了,一点儿小病小灾就能要了命,尤其这高烧,两天都不退……”
陈安直直地站在街边,瞪着眼睛,红红的脸,一点就燃了似的,过路人惊奇地看她一眼,赶紧溜走了。
“张叔叔,我想问问您,您让我去医院,我去了究竟能做什么?”她能做什么?既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除了……
张秘书拭了一下鼻尖的汗,别说陈部长怵这个女儿,就是他,也开始怵这个孩子了,这个让人心疼又可怜的孩子。可是面对安安尖锐的提问,他更知道,以他的身份,有些话,他不能提,也根本提不得。
“来医院陪一陪然然,安慰安慰她,权当发一下善心了,好吗?”
陈安呵呵笑了两声,语气却冷透了:“我以为,她不稀罕,她稀罕的,不是我的善心。”
张秘书的额头刷地一下子,也冒了汗,这个孩子呀,总能一下抓住那个爆点,让人胆寒……他竟一时语塞。
陈安却问:“您让我去医院,这是您的意思,还是陈部长的意思?”
张秘书急忙道:“完全是我个人的意思,你的父亲……安安,实话跟你说吧,叔叔之所以这么着急让你来,是因为就在刚刚,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医生解释说,由于高烧吞噬了大量红细胞,导致白细胞疯狂增长,这对一个白血病患者来说,简直就是灾难,而你父亲,他急坏了,嗓子都哑了……安安呀,叔叔也着急,私自就给你打了这个电话,你父亲并不知晓。”
陈安只听到了“病危”俩字,其它话,恍然未闻。她的瞳孔急剧缩小,再缩小,心底,有什么东西在猛烈撞击着,让她疼痛,让她头晕,让她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陆然终于走到那一步了吗?她不相信。可是她,却真真切切走到过那一步。
她的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觉……她裸着两只小脚丫,踩在细细的铁栏上,身子摇摇晃晃的,而脚下,就是将近二十几米的高空,仿佛如临深渊,只要她一不小心失足,一头栽下去,一切都将结束了。她爱恋的人,不再爱恋她的人;她爱着的爸爸,不再爱她的爸爸,截然相反的面孔,统统的,都不再困扰她了,他们今生,再不相见……她望着脚下,那么远的垂直距离,却仿佛亲近如零,她只不过,想亲吻一下大地而己,然后永久地睡下去。
她脑子里空空的,绝望一而再、再而三地抓牢了她,心底有个声音:只要跳下去,只要跳下去就好了,彻底解脱了!
可是她的泪水渐渐漫出来,爸爸,爸爸,您真的是,不要安安了吗?她的天,她的地,都灰灰的,没有一丝亮。
手机就捏在手中,她的心神终于被拽回一点点儿,她拨通了那个号。
好久,对方才接起来,匆匆说道:“安安,找爸爸什么事情?”
她还是流着泪,一个劲儿地流着泪,和父亲说永别吗?似乎是没必要。说不舍吗?仿佛有点儿。她求死的意志力,在拨通爸爸的电话时,就开始不那么坚定了。
爸爸的声音好远,好淡,好飘渺:“说话安安,爸爸马上要开会了!”
“爸爸……”她微弱的声音,小小的,带着哭腔,带着怯懦:“爸爸,您来看我一眼,好吗?就一眼,我……我很想念您。”
爸爸似乎愣了一下,然后有些生气了:“别闹了,安安,爸爸要开会。”
他说,安安,别闹,别闹……小时候她皮得可以,爸爸总是敲她小脑袋,笑着喝斥道,安安别闹。
可是这次,她没有闹,她是认真的。
望着下面高高的悬空,垂直直逼地面,那硬硬的、灰色的水泥地,冰冷的,沁入眼窝深处。
她的泪生生噎了回去。
她梦呓似的说:“您真是,真的是很容易让人受挫感到绝望啊,妈妈绝望了,所以离开了您,安安也觉得……”
“安安!”爸爸低吼了一声,打断她,似是恼怒了。他不喜欢别人提及妈妈,自她懂事后,她就没提过。
“我要跳楼!”她的牙齿打着战,“爸爸,我要跳楼了!”
爸爸厉声断喝:“胡闹什么啊,这个时间不去上课,象话吗?你都多少岁了,二十了,还不懂事!快去上课,爸爸也要开会了!”他啪的挂了电话。
她的耳边,只有“嘟嘟”的回音,她捏着电话,好久,然后笑了一下,她的双脚,慢慢退回窗台里。
她躺到床上,裹紧了被单,把自己裹得象个粽子……天黑了,夜深了,凌晨了,又是新的一天,爸爸始终没有来,甚至,连个电话也没有。
她庆幸自己把双脚撤了回来。如果她真的跳了楼,爸爸或许真的会难过,可是,她不给他难过的机会,她决不给他!
“安安……安安,在听吗?”是另一个声音。
~老是欠帐啊,羞死。
第三百七十七章
“安安……安安,在听吗?”是另一个声音。言唛鎷灞癹
她空洞洞的眼神,渐渐凝在面前一点上,那不是他,不是陈部长的声音,可仍然让她,有如坠冰窟的感觉。
她说,“张叔叔,您觉得,我是不是很过分?”她对陆然冷漠,见死不救,她狠心,没有一点儿同情心。
张秘书一愣,他插手管这事,已经超出他的职责范围了,而且这对安安来说,有些强人所难。是他难为安安了。
“不,安安,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在叔叔眼里,你一直是好孩子。汶”
陈安笑了一下:“您在陈部长身边工作多年了,有些事,不瞒您,也不怕您笑话。有句话,我想让您捎给陈部长。”
“你说。”
“我庆幸在我20岁那年,没有从宿舍楼的阳台上跳下去,好让我这些年,一直有机会在反复求证、小心寻找着一个答案,今日,总算是找到了,那就是:一边,是我站在悬崖处,即将纵身一跃,另一边,是病势沉重的陆然,两个,都是和陈部长有血缘的人……”她嗤笑了一下,声音极低的,“他不会救我的,张叔叔,他不会的。他救不救陆然我不知道,但他不会救我的,我连个陌生人都不如……岁”
“安安呀。”张秘书心头震憾,跳楼?安安竟选择过轻生?他说不出话来,也从不知道,开朗豁达的小安安,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心理折磨。
下一刻,他着急了:“安安,别胡思乱想,你爸爸他,不会的,不存在这种无聊的假设,不存在,你听到没有?”
陈安握紧了手机,牙齿狠狠咬合了一下:“那不是假设,既然他宁愿看着我血溅一地,那么我也宁可白白浪费了这一腔的血!”说得果断而狠决。
她不待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指尖一点,挂断电话。
她狠狠地喘着气,怎么也吸不够氧气似的。
她的心,再一次死得透透的,彻彻底底的。
路边有个街心公园,她走进去,把自己安置在长椅上,她得休息一下了,她实在是,太累了。
可是她没法让自己静下来,她的神经绞在一起,让她痛楚,让她躁动,让她难安,眼前晃动着的,是一张张的脸,男的,女的,立维的,陆然的,陈德明的,董鹤芬的,乔羽的,阮碧玉的……那么多的人,各自不同的神态,揉在她疼痛的岁月里,她忍耐着,屈服着,在一次又一次的风浪之后,她将自己的心,疏理成一次又一次的平静,然而,这回,能不能过得去,她不知道了……
园子里植的全是枫树,风过叶落如金急雨,一片片的,飘飘洒洒,落在她周围,地上早已积了厚厚的一层地毯,金黄色的,而阳光暖暖的,映下来,满目是金子般的色泽……她眯了眯眼,对着那光线,她的脸很白,而周围的颜色那么靓,耀眼夺目,仍暖不过她脸上的萧瑟和冷意。
张秘书在廊下站了好久,心里一阵阵的自责,这个电话,也许他根本就不该打。
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可是这个,不一样,真是棘手啊……他叹了口气,搔了搔头皮,一转身,就看到立维在廊下的另一头站着,不知站了多久了,他愣了愣,立维的眼神,有些虎视眈眈的味道。他心里一沉,冲立维点点头,迈步朝楼上去了。
立维不由自主的,走到张秘书刚才站立的地方,他的电话,他听去了一半。刚开始以为是公事,他正欲躲开,毕竟听到不好,转而却听到张秘书唤“安安”,他顿住了。
陆然的ICU病房就在楼上,所以他猜测张秘书是在和安安通电话,至于说了些什么,他不知道。即便这样,并不影响他臆测通话内容,立维心里,立即疙疙瘩瘩的,有些不痛快了。
他们一个个的,凭什么去找安安的麻烦,即便不是找麻烦,也无端会让安安心里添堵。
这叫什么事儿啊?
如果可能,他真想把安安揣进自个儿口袋里,妥善保护好,谁想找安安,务必先过得了他这关。
可是,做不到啊,而且,他也不能肆意阻拦。这令他郁闷万分。
立维鼻孔里,重重喷出两股气流。
中午他从茶楼出来,车子在地下停车场等他,上了车后,他吩咐阿莱回公司,然后他出了神。
这些年的缠缠绕绕,枝枝蔓蔓,似乎终于斩断,清理干净。然而,他心里并不轻松,安安身上还压着一块巨石呢,搬不开,挪不走,扔不掉,而他,更是无法为她分担一点儿。想到了这个,他拿出手机,开了机,发现有两通未接电话,是母亲打来的,他立即回过去。
母亲的鼻音很重,似乎感冒了,他关心地问吃过药没?钟夫人说吃过了,她没事的,可那边,有个要命的小祖宗呢……母亲言语间有些不满似的,还有些着急,仿佛失去了往日的镇静,她说:立维,你赶紧去协和吧,那边打来电话,说陆然下了第一次病危通知书了,你快去瞧瞧。他心里一沉,陆然发高烧,他是知道的,昨晚吃饭时董阿姨悄悄告诉他的,还特别嘱咐他要照顾好安安,这个,不用董阿姨说,他自然要负起那份责任……母亲紧接着又问:安安还好吧,今儿干吗呢,我怎么心里,这么不踏实呢?他回答说,安安还好,应该和她的闺蜜在逛街,说着他还笑了笑说,您甭担心她,有我呢。母亲稍微松了口气,说这段日子千万要留神安安……他自然明白母亲的意思,反而笑着问,我要的东西,您打算交给我了吗?母亲说,我巴不得呢,早交早了,哎,你有空带安安回家来吃饭吧。他说行,又说了几句别的,渐渐逗得母亲高兴了,他才挂断。
到了协和,ICU病房里是兵荒马乱的忙碌,七八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有秩序地守在病床前,各自分管一摊。病房外,他跟陈叔、陆阿姨打过招呼后,就默默地站在一边陪着,他们的脸色,实在差极了,在这褃节儿上,也没有语言能安慰得了陈叔,他更是懒得开口说话——不是吗